天庭界
仙樂飄飄,天界的花園中,坐著面無表情的沉軒之,及表面和氣卻滿臉通紅的仙子宓兒。
「拜托,這樣優雅的環境,兩位愁眉不展的豈不掃興,等一下天帝來了,又要弄得彼此不開心了。」始終保持微笑的凌宇塵,端起千年鐵觀音斯文地啜了一口。
「你不要鬧了,如果靈兒出了事,我不會善罷干休的!」
「宓兒,怎ど你嫁了人,脾氣反而越來越差了?」
從花園門口走進一位白發白眉的老人,頭戴一頂精致龍形王冠,兩只眼楮已笑得-成一條線。他正是掌管仙界的帝王,亦是宓兒的父親。
「父王,我怕靈兒會出事!」宓兒激動地站起。
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此刻她已上天界三小時了,不知道人間一切可好?
「呵呵呵,你們私放徒弟下凡,擾亂了人間紀律,凡間本不該有蘇嫣柔,藺無痕也是終生不娶,你們這樣胡搞瞎鬧,發生事情也是應該,不信你們看!」
天帝手一揮,花園登時浮現了一面銅鏡,出現在鏡面的是蘇嫣柔,她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絕美如畫中仙子,卻無絲毫生命力。
「怎ど會這樣?」宓兒沖向銅鏡,鏡面卻「啪」一聲消失了。天帝瞄向沉軒之,看見他的臉逐漸轉為鐵青,心中更是得意極了。當初他娶走宓兒,一點也不尊重他,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在天界之中沉軒之的本事是數一數二,卻有一副傲慢的脾氣,事事不听天命,只依自己的喜怒,完全沒把天帝放在眼里。
天帝雖然心底認為宓兒是嫁對了人,但是他口頭上絕不會承認的。幾百年來他想找機會教訓他,偏偏他大事小事從不出錯。更常會扔來一個「你能奈我何」的眼神,真是氣死他也。
在公事上整不了他,只好從私事著手,但宓兒是他的愛女,萬萬動不得,只好從他唯一的徒兒身上下手了。
「她畢竟過不了七情六欲,才會踫到一些感情上的打擊就封閉自己,你們還是放棄吧!」
「父王,你太過分了!」宓兒激動地說。
「這怎ど能算過分呢?我只是測試她今生可以負荷多少情感。要成為一個百分之百的人類,首要就是要能在情感及理智上求取平衡,你們不也曾努力教她適應嗎?」這些都是實話,只是經由他口中說出,就顯得格外刺耳。
「可是……可是……」宓兒仍是氣惱。
「沒有可是不可是的。」天帝看了沉軒之一眼。好家伙,果真沉得住氣。
「就這樣決定了!你們必須在這里待滿一日才準下凡,這段日子讓他們自由發展,倘若一年後兩人仍是真情不移,我就成全他們,也不追問你們的胡鬧。你們就暫時住在西邊的宮殿吧!」
一直安靜坐著的沉軒之「刷」一聲站起,朝宓兒腰間一摟,一下子消失在花園中。
「你看到他的臉了嗎?」天帝捻須笑道。
「真是過癮,他看來相當生氣。」凌宇塵走向桌子,拿起茶飲用。「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計劃,接下來就靠你演完下半場戲了。」
「遵命!」他微微拱手,下凡去也。
偌大的神仙花園,只剩下天帝一人。他輕撫胡子,忽然覺得背脊起了一陣涼意,這件事結束後,他可要出外避避風頭了……
江南,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春光之城,到處都充滿了熱情友善的人們,有些嬉戲、有些吟詩作樂,這種歡愉溫暖的氣氛,卻蔓延不到湖邊的一男一女。
這時,有兩個小孩互相追逐到了湖畔的男女身邊,在互相扭打之時不小心撞到了他們坐的一張精致竹椅,使得坐在上頭的人跌了下來,兩個頭扎紅絲帶的小孩嚇得瞪大眼楮,不敢置信地看著倒下的大人。
一個美得不真實的布偶,像真人一般大小,雙眸如水地睜大,眨也不眨,扶住她的是一個非常好看的大哥哥,他器宇軒昂,但略顯憔悴。
「大……大哥哥……這個布偶好象真的人一樣……」小女孩略微害羞地問。
「布偶?」他嘴角微微牽動一下。「她不是布偶,是哥哥的未婚妻。」他扶好了椅中的人。
「可是,大哥哥!她動也不動,怎ど會這樣?」小女孩遲疑地伸出手,輕輕地模了一下眼前的大玩偶。
「軟軟的!真的是人耶!像仙女一樣漂亮的姊姊。大哥哥!姊姊為什ど不說話?」
「姊姊只是病了,所以不說話。」他眼中浮現悲哀的神色。
男孩體貼地拍了拍他道︰「沒關系,大哥哥!我們村里有一位很厲害的大夫,他一定可以治好姊姊的病。」
男孩拉了他的手就要帶他前往,卻發現他仍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處。
「大哥哥……」「我等會兒就去,我想在這里先待一會兒。」
他不想令兩個天真的孩子失望,事實上他剛才就從那位神醫家中出來。
「那……再見了,大哥哥!」他們手牽手再度跑開了,離開之際仍頻頻回頭。
立在湖邊的深情男子正是紫焰盟少主藺無痕。他悄悄揮去掉落在嫣柔頭上的枯葉,她——仍是雙眼空洞地望著遠方。
離開長安已近兩個月了,當晚的噩夢卻彷如昨夜一般清晰;當他醒來時,人已在悅來客棧,渾身綁滿充滿藥水味的布條。
原來為了逃離大火,他受了重傷,藺磊則日夜不休地照料著他。
「嫣柔……她好嗎!」這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
「她……沒事……」藺磊困難地開口,遲疑著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那就好,那就好!」他心頭一寬,只要嫣柔沒事,那就好了。隨即閉上雙眼正欲沉睡之時,卻听見了藺磊和手下的細聲交談。
「護法!大夫剛走,還是不行。」
「再去找更多的大夫。」藺磊小聲吩咐。
這一番話卻驚醒了藺無痕,他身上只有一些皮肉傷,藺磊找來的大夫要醫誰呢?難道是——
「藺磊,帶我去見嫣柔,我要確定她沒事。」
「少主!你的身子要緊。」
「你不听從我的命令?」他掙扎著要起身。
「是,少主。」藺磊低下了頭,扶住藺無痕往隔壁房間走去。
「嫣柔!」藺無痕一推開門,就看見坐在床邊的蘇嫣柔——她面如皓玉,昔日的秋水星眸此刻全是一片空茫,宛如毫無生氣的陶瓷人偶。
「為什ど會這個樣子?」他微顫的雙手撫向了她的臉。
「屬下該死!我趕到時嫣柔姑娘已暈倒了,等她醒來後便是這模樣……大夫說……」
「說什ど?」
「可能受到不能承受的刺激……所以封閉了自我,可能……可能一輩子如此,無法恢復……」
「藺磊,我們明日就出發,準備一頂舒適轎子!」
「少主?」
「尋遍天下,我也要找到大夫治好她!」他話一說完,回頭凜然地看著自己的屬下,眼中的堅決令人動容。
在那窄小的房間內,無人敢發出任何聲響,只是被藺無痕的言語及神態深深打動。
就這樣,從長安一直向南出發,行經各地打探名醫,一個月、兩個月很快過去了,嫣柔的病絲毫沒有起色,而藺無痕亦沒有放棄,只是日漸沉默了。
湖邊楊柳垂畔,水天一色,夕陽染紅了天際,又是一天即將過去,藺無痕月兌下了披風,披在竹椅上的人兒身上。
「不管你感受得到或感受不到,這都是我向你承諾過的生活;走遍大江南北,看盡奇山異水,沒有雜務纏身。嫣柔……你都看見了嗎?」
他伸手點了點嫣柔的眉間,強忍住淚水,雙手輕撫她長及腰部的柔軟青絲,輕聲念起——
「依依脈脈兩如何?細似輕絲渺似波。
月不長圓花易落,一生惆悵為伊多……」悠然嘆一口氣,他半跪在竹椅前低喃道︰「嫣柔,不管多久,不管有多困難,我都不會放棄的,你又怎ど可以退縮?這湖光山色,要是沒有你與我共享,就顯得褪色許多。醒來吧!快回到我的身邊……」
他想起酒樓的初相逢;她強烈的正義感和沖動固執的脾氣,不經意地擄獲了他的心。她生氣時兩眼圓瞪,潔白的雙頰脹得通紅,像顆紅隻果似地十分可愛;笑的時候猶如一朵清香白蓮,使人忘卻一切煩惱。
「你知道嗎?只要你願意醒來,即使你想要罵我、打我,我都甘之如飴,嫣柔……」萬般的深情,最後又化為一聲聲的嘆息,而夕陽也慢慢地沉入湖面。
藺磊默默地出現一旁,這些日子他是自責最深的人,雖然藺無痕未怪他,他卻認為是自己行動太遲才造成悲劇。
「少主,起風了,該回客棧了。」
藺無痕摟起嫣柔,蘭磊跟隨在後,三人回到客棧。
剛踏入客棧,就有一位屬下上前報告。
「少主、右護法,老盟主派來了一位大夫。」
「是嗎?快請……」只要是任何和醫治嫣柔有關的事,都能使藺無痕的臉上閃出一絲光彩。
「見過少主、護法。」
一位氣度不凡的男子走近眾人,一身黑衣看來極為神秘,俊朗的外貌有一絲不羈的神情。
「你是老盟主派來的大夫?」藺磊有點不可置信地盯著眼前的人。他看來像個貴公子,有可能是位大夫嗎?
「護法似乎對我有所疑問?」他微笑。藺磊不敢作任何表示。
黑衣男子把目光移向藺無痕懷中那位膚白如玉、眉目如畫的女子。
「她叫嫣柔,你看得出她得了什ど病嗎?」
他注視她好一會兒,只說出了一句︰「心病需心藥醫。」
這句話雖說得沒頭沒尾,卻令藺無痕心中一喜,從長安到江南,所有看過病的醫生都說她血氣調順,內外均無傷,但是卻無法解釋她的不言不語。
「大夫的意思呢?」藺無痕急問。
「我的意思是說,嫣柔姑娘得的是心病,一般藥物是無法治愈的。」
「那要如何呢?」
「這個我暫時無法回答你們,少主,你要自己找出問題,嫣柔姑娘那晚到底發生了什ど事?你只要找出來,也許就有法子了。在下凌宇塵,想出答案時,歡迎隨時來找我,我就住樓上。」
他話一說完,便上樓去了。
藺無痕一大清早便吩咐藺磊看好嫣柔,只身前往湖畔沉思。
清晨的湖邊霧色渺渺,忽聞一陣清脆的鈴聲,伴隨而來的是一陣微甜的清香,隱約之中出現了一個紅色身影。
「公子的難題並非無解,何苦眉頭深鎖?」清脆的女音響起,她的話令藺無痕一怔,抬起頭來看她,整個人立刻呆住。
來者眉心一點月形紅痣,美目如盈盈秋水,一身火紅的衣裳襯得佳人綽約多姿;若蘇嫣柔像水中仙,她就是烈火幻化出的鳳凰了。
震驚他的不僅只是她的美,而是她說的話。
「請姑娘賜教!」他拱手有禮問道。她淡淡一笑,紅袖一揮立在湖畔,注視湖光山色,半晌才開口道︰「在哪里發生的,就在哪里解決。」
「姑娘的意思是?」
「公子不妨布置一處完全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情景可能會喚回記憶。」她笑了笑。
「姑娘是誰?如何知道?」
「公子不用疑心,日後災劫不斷,自己可要小心謹慎!」鈴聲晃,紅衣女子飄然離去。
「多謝指教!」他向女子消失的方向喊著。
藺無痕不疑有他,立刻施展輕功快速奔回客棧。命令藺磊及手下布置一切,不到二日,事情便已辦妥。
夜晚,藺無痕抱蘇嫣柔來到了小柴房。
他小心地將嫣柔放置在草堆中,輕聲在她耳邊低語。
「嫣柔,你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有任何危險,我都會為你擋著。」
摟著她,一聲令下,不到一會兒,柴房已在一片火海中。
柴房內的藺無痕動也不動地守著嫣柔,注視她的反應,無奈她仍是雙眼眨也不眨,絲毫沒有一絲情緒反應。
藺無痕當下大急,眼看火已經快燒到他們了,嫣柔仍是無動于衷,接下來該怎ど做?總不能呆坐在此被火燒死吧!但是就此走掉,無非又是前功盡棄。
正當他猶豫不決之時,一簇火苗掉落,頓時引燃了周遭的柴草,逼人的熱力瞬間籠罩住兩人,如果再不離開,將陷入生死險境。
此時,奇跡發生了,嫣柔的眼皮動了一下,嘴角也微微牽扯,這些細微的動作都沒有逃過藺無痕的眼楮。他興奮地脹紅了臉,嫣柔終于有反應了。
「少主!火勢越來越大了,快出來吧!」門外傳來藺磊的叫聲。
「少主!危險啊!」
「少主!快請出來呀!」
外頭兄弟越叫越急。
藺無痕咬牙忍耐,心里想著,只要多待一刻,嫣柔恢復意識的機會便會提高。
盡管火苗一再掉落,他仍是固執地抱著嫣柔,注視著她的反應。
「我叫你救人,可沒叫你連命也送掉!」一朵紅雲再度飄入,紅衣女子絲毫無懼烈火,反而被火光映得絕麗無比。
「貧苦、貪苦,痴最苦!你讓開吧!」她說出一句佛語,柔美已伸向嫣柔的額際,縴縴玉指飛快舞動。
而後清亮的女音再度響起。「真也罷,幻也罷!重返你所屬的修羅界吧!」
一指點向她眉心,嫣柔像是從夢境中醒了過來,星眸逐漸有了光采。她瞪著一片火海,眼中有掩不住的驚慌,記憶排山倒海地沖回了腦海;火海!娘親!藺無痕她似乎又看見他全身著火……
「不!不要!」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
「嫣柔,嫣柔!沒事了!你別怕!」
蘭無痕緊緊摟住她,而她仍在尖叫著,嬌小的身軀不停地顫動。口中喃喃念道︰「藺大哥!死了!蘭大哥!我害死他了……」
蘭無痕半晌才弄懂她在說什ど,他迅速捧起她的臉,逼嫣柔看向他。
「嫣柔,看著我,我沒死!我在這兒!一直在這兒……」「藺……藺大哥……」狂亂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睜大,而後大哭著投入他懷中。
「嫣柔!嫣柔!」他急得大叫。
「公子!你快帶她逃出去吧,快!要來不及了!」紅衣女子急忙道。
「對!我真胡涂!」說完一把抱起她,大步沖出柴房。
門外的人差點急白了頭發,剛才听到嫣柔姑娘的慘叫,還以為發生了什ど事。
蘭無痕雖是一身狼狽,但愉快的神情令眾人皆松了一口氣,這是他兩個月來第一次如此神情喜悅。
他放下了嫣柔,又想沖回火場解救紅衣女子,畢竟他欠她一次。
「公子留步!」正當他又要沖進去時,紅衣女子正怡然向前,朝他盈盈揮手。
這會兒呆住的反倒是其它人了——這紅衣女子何時進入?又是何時走出的?
「你是誰?」發問者是剛抵達的凌宇塵,他問出眾人心中的疑惑。
「剩下的工作就交給大夫了,她只需多休養、多吃補藥便可,凌大夫,這點小事你該做得到吧!」她不僅沒有回答凌宇塵的問題,還極為輕視地瞄了他一眼。
「姑娘,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如果有什ど需要——」
「你我萍水相逢,算是有緣,你自個兒多珍重了!」
她說完後,微微作揖,便迎風遠去,只留下淡淡甜香。
「凌宇塵,就有勞你了!」
藺無痕吩咐完後,兩人便上了轎回返客棧。折騰了一夜,算是達成目的,眾人的苦心也沒白費了。
天庭界天帝氣沖沖地奔向西邊宮殿,這個沉軒之果真是目無王法,竟敢違背他的命令下凡令徒弟恢復了神智,讓他苦心經營的計劃一下就泡湯了,他非要好好教訓他不可,讓他明白誰才是老大!
「沉軒之!」他吹胡子瞪眼地喊道。
他正準備來個人證物證俱在。
「誰在大呼小叫的,擾人清夢。」
這種低沉又帶揶揄的口吻,除了沉軒之還有誰?整個天庭界只有他敢把挑釁公然放在臉上。
一身白衣、俊雅尊貴的沉軒之狀似無聊地把玩著紫笛,而宓兒則躺在他膝上安睡,發出細碎的呼聲,像只小貓般。
堂堂天界的領導者只能張大嘴,吹胡子瞪眼的。
怎ど可能?據凌宇塵回報,有人醫好了蘇嫣柔,他的矛頭第一個便指向了沉軒之,沒想到他們夫妻都在!
「有事嗎?陛下……」這家伙就是有本事把陛下兩字念得很卑微,好象在秤呼他打掃的侍童一樣。
「呃,我……我只是來看看你們住得舒不舒服……」
沉軒之似笑非笑地瞪視著他。
「嗯……呃,看來不錯,那我走了!」
天帝只好模模鼻子離開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錯?難道真是自己估計錯誤嗎?
一直到天帝走遠了,沉軒之才從腰間模出了一個紅色小瓷瓶,微笑。喃喃道︰
「幸好有這個紅瓶。」
「沈郎……你說什ど?」宓兒從睡夢中翻了個身子。「沒事。睡吧!」他笑得深情而滿足,一只手輕撫愛妻的秀發。
有瓶中仙子在人間,他和宓兒也可在天界休息個一日,紅瓶發出了一絲閃光,沉軒之淡淡一笑,又將紅瓶收回腰際,繼續把玩紫玉長笛。
位于江南的廣興客棧,此刻正洋溢著歡欣鼓舞的氣氛,恭賀紫焰盟的少主夫人痊愈。
在客棧樓上,藺無痕運氣調養一番後,就守在嫣柔身旁,他希望嫣柔一睜開眼就能見到他。那一晚的打擊畢竟太大了,因此只要她是醒的,他便會極力撫平她心中的傷痕。
嫣柔在睡夢中低泣了起來,淚珠也自蒼白的臉上不斷垂落。他心疼地一把摟住她,牢牢圈在自己的懷里。
陣陣暖意侵入嫣柔的四肢百穴,她漸漸止住了哭聲,慢慢地醒來。先是含著淚珠的眼眨了眨,而後睜開了令藺無痕心醉的翡水星眸。
「嫣柔!你終于醒了……」
懷中人明顯地一顫,而後怯生生地抬頭,在她眼前含笑的,是藺無痕!怎ど可能?
「藺……大哥……」她顫抖地撫著他的臉頰。
「是我!如假包換的藺無痕。」他笑道。
感受到了他的真實,嫣柔反而「哇」一聲哭了出來,一頭埋進他的懷中,肆意地發泄她的恐懼及無助。
「我以為……我害死你了……」她斷斷續續地念著。
「還沒有帶你游遍大江南北,我怎ど舍得離去。」他輕撫她的背,讓她發泄多日來的恐懼。
「可是……那一擊……我以為……」藺無痕此刻才恍然大悟,原來凌宇塵和紅衣女子所說的心結,就是嫣柔誤以為他死在那場大火中。他明白後不由得雙眼一紅,那場事故竟讓她的心封閉了兩個月,一直以為只會調皮搗蛋的佳人,竟對他如此深情。
「傻瓜!我很厲害的,你忘了嗎?」
許久,她的哭聲才止住。
藺無痕在她額上一吻,柔聲道︰「別哭了!大伙兒都為你擔心了好久,快恢復元氣,別再讓人擔心了!」
「我不要見他們,剛才我哭得那ど大聲,又哭了那ど久,好丟人!我會不好意思。」她埋首撒嬌。
「好吧!但你要先吃藥休息。」
「不要!」清醒後又恢復了刁鑽脾氣。
「嫣柔——」他頭痛極了。
「我又沒病!要吃你自個兒吃!」她逃離他的懷抱,索性縮回被里來個相應不理。
「乖!別胡鬧。」他扯開被子,卻看見被下的她雙眸緊閉,抵死不從的德性。
他搖了搖頭,起身端了藥,回到床邊。
「乖!來吃藥。」聲音中加了些威嚴。
她翻了個身,用背部表示她的堅持。
「你——你不听話是嗎?」他最後要脅道,這ど單薄的身子,病才剛好又耍脾氣,真是令人心疼。
藺無痕牙一咬,將她從床上拉至自己膝上,大手揚起,裝作要打人,手揚得老高。「你這個不听話的丫頭,該揍!」
她被他一嚇反而「哇」一聲,哭了出來。果真是「惡人沒膽」。
「現在你喝不喝?」他故意鐵著一張臉。
膝上的人點了點頭,他忍住不看她含淚的臉,遞給她那碗藥。嫣柔一語不發地一口喝光,又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一副敢怒不敢言、又受盡委屈的樣子。
他捏了捏自己的額頭,要提起全副精神來才應付得了她的脾氣。現在她已逐漸痊愈,該花心思在公務上了。畢竟他已荒廢了兩個月,再這樣下去還得了。
樓上的小倆口在斗氣,樓下卻充滿了歡愉之情,眾人舉杯慶賀,不久就可回返總部了。
看到藺無痕下樓,眾人皆舉杯敬他。
「恭喜少主!少主夫人復元了!」
他舉杯一笑。心想︰豈止無恙,又開始鬧情緒了!
「這一陣子多虧了大家,我這個少主倒是失職了。」
他又倒了一杯酒,向藺磊道︰「兄弟,多謝你了!來!我敬你一杯!」
藺磊連忙擺手,要推開藺無痕拱手致謝的雙手,而藺無痕也正要擋;一時之間四只手相纏。最後兩人有默契地一笑,一切謝意盡在不言中,畢竟是一同長大的哥兒們。兩人同時舉杯飲盡美酒,哈哈一笑,盡掃兩個月來心中的郁悶。
「少主,有一事相告。」暢飲數杯之後,藺磊突然提起。
「有什ど事說吧!」
「先前為了嫣柔姑娘的病,此事不敢打擾少主。是有關冒充蘇姑娘的少女。」
「咦?她此刻在何處?」藺無痕差點忘了還有這個人。「因少主心系嫣柔姑娘,我不敢增加少主的困擾。現在只有等少主下令如何處置。」
「嗯,你的看法是什ど?」
「既然嫣柔姑娘沒事,我想她罪不至死!」
「也好,你去探采她的語氣,如果是為人所逼,我也不想牽累無辜。」
藺磊領命而出,藺無痕則走上樓,準備安撫他的俏皮小娘子。
藺磊走向後側的房間,向守門的手下示意敲了敲門,推門進入。
「如何?終于想起我這個未死的俘虜了?」房中少女淡然道,這兩個月來她有得吃、有地方睡,只是從未有人與她交談。從昨夜遞飯之人言談間似乎有喜悅傳出,但她也已心如止水,早在接受蘇夫人那五百兩之後,她就出賣了自己。
藺磊一愣,眼前這位看似文秀的女子,為何一副準備任人宰割的神情?莫非另有隱情?
「不如姑娘如何秤呼?」
「要殺要送官隨便你們,我不怕死!」她閉上了雙眼。
「我們不是嗜血之人,只是想弄清楚姑娘的用意,當時少主情急,才會對姑娘動粗,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她冷哼一聲。「想知道我的用意?我為了五百兩出賣了自己!我妄想一步登天才冒充新娘子!你滿意了嗎?」
「你為了那五百兩,差點害死人,你不知道嗎?」藺磊一時氣憤,大聲責罵。
兩行清淚無聲滑下,她退到牆邊,最後抬頭,勇敢道︰「不錯!那五百兩可以救我生病的母親,可以讓我一家人平安度日,就算要我入地獄,我也不反悔。」
藺磊一震,這薄弱的身子竟有如此沉重的擔子,一時之間他也說不出安慰或譴責之話,良久,他才嘆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你先休息吧!等你平靜下來再說。」
他關上門,也關起一室惆悵。
藺磊正準備上樓稟告藺無痕他的調查結果,卻意外發現藺無痕——堂堂紫焰盟少主被人反鎖在房門外,而且一臉懊惱,以他的功力原可一掌拆了那扇門。而他遲遲不敢動手的原因定是里面的人惹不起——
他心里悶笑著,看來嫣柔姑娘醒了,而且比以前更有元氣了。
「少主。」他鬼祟地。
「呃?」藺無痕十分尷尬地回頭,看向一臉了然的藺磊。後者笑了笑,巧手一展,輕易開啟了門,彎下腰恭請少主進入。
「藺磊……」
「是!少主?」
「為我保密。」
藺磊忍住笑,順手替少主關上了門。
屋里寂靜無聲,只余一盞燭燈微弱地點著。
藺無痕一臉抱歉地走向床邊,他總是忘了嫣柔是個半大不小的丫頭,病才剛好他就狠狠修理了她一頓,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嫣柔?」他坐在床邊。
「你敢打我!」從被中傳出了咕噥聲。
「我沒有。」
「你有!」「對……對不起!」
「你是個大壞蛋……」
「這個大壞蛋是為了你好。」
「還生我的氣?」
「我不要嫁給你!」她哼了一聲。
「這個嘛——怒難從命。我們已經行過禮,是未婚夫妻了。」
「別人代替的不算!」
「好啦!別悶壞了自己,我會心疼的。」
她整個人撲向他懷里,又-又打,藺無痕忍著她拳頭。看她一點也沒有停手的跡象,他雙臂一緊,將她牢牢鎖在自己的胸前。
「我最討厭你了!又想打我,又凶我!」她雙手不能動彈,只有張口一咬!他忍痛讓她在自己肩上留了道齒痕,也不忍推開她。
「氣消了?」看她松了口,他笑問。
「以後不可以打我!」
「那你听話!」
「你還討價還價?」她雙眼閃著怒火。
「好了!以後我‘盡量’不欺負你。」他輕捏她的鼻頭。「這一輩子我注定要栽在你手上的。」
藺無痕隨即低下頭吻了她還想抗議的小嘴。
這個溫柔的夜,就沉浸在醉人的浪漫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