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最深刻的便是那天的吵架。
和父母吵架,對于十七歲的冉情來說並不是什麼新鮮事情。大概是處于青春期的典型年齡段,她和父母的關系降至冰點。吵架的原因無外乎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卻總是在不大的房子里造成相當大的音響效果。
那大剛剛起床,她就和父母干上了。
「你們怎麼能動我的東西!你們知不知道,小了,這只是一封信,大了,這叫做私人物品!」
「我養你那麼大,動動你的東西我還有錯?!」
「你懂不懂得什麼叫做尊重!」
「我是長輩,用你來教育我什麼叫做尊重?你……你上哪里去?你不去上學了?!」
「我上哪里用你們管?等你們學好尊重再來問我!」
「好!我們不管!你滾哪里是哪里!」
「砰」的-聲,門在身後重重地甩上。
氣沖沖的冉情大步邁在紐約街頭,向校車停車站的地方走去。
那是個冬天,天正飄著風雪,冉情本來滿腔的怒火在冷風中慢慢熄滅。可是她仍然把腳下的雪踩得「咯吱」作響。
冉情的父母是傳統的華人,可是七八歲來美國的她卻是完全在美國的環境下接受教育的。
冉情要自由,要平等。她聰明,理智,需要相當的空間自己模出生活的路子,即使要跌多少跤,她自己承擔後果。
可是她的父母要她服從,听話,做一個跟他們想象中一樣完美的孩子。中西方文化的不同很快在他們的戰爭中體現出來。一次又一次的爭吵把父母和子女的關系拉得越來越遠,弄得越來越僵。到了最後,冉情對于她的這個家已經毫無耐心可言,惡語相向也就成了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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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學校,她身邊很快就圍滿科技小組的同學。
「JEAN!你听說了沒有?我們的那個化學定理被認可,小組排上全國第一名!每人有五千獎金呢!」
「好樣的,JEAN,我們就知道只要有你在我們小隊,我們就一定打遍天下無敵手!」
如此這樣的言論在她身邊是沒有什麼好驚訝的。她的天賦和她高傲的性子一樣昭然若揭。
可是她也深知驕傲自滿會帶來的後果,所以她最大的武器就是她的笑容。其實她心里對于這樣別人認為偉大的成就根本是不屑一顧。
掙月兌人們的束縛,上完無聊的生物,擺月兌枯燥的英文,跟著品嘗完學校可憐的午餐,冉情只剩下一節課了,微積分。
就在這節課上,她收到了父母車禍遇難的消息。
她愣住了,茫然地看著警察的面孔,靈活無比的腦袋卻呆滯地怎麼也轉不動。
「你們說……說什麼?」
「小姐,你父母在高速公路上和迎面錯道的車子相撞,當場就死亡了。我們過來帶你去現場……」
震驚過後是沉重的淚意,把她的心攫住,拉著墮入地獄。
淚意過後是泛濫的自責,把已經沉淪在黑暗的心撕得粉碎!
她好難過,好後悔,好痛苦……
十七歲的她總算體會到了生活的黑暗面。第一次,她的驕傲和自負被磨得一干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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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森布萊克正在辦公。黑色、金色和白色三個色調相組合的辦公室里坐著連同他在內五個西裝革履的公司高級主管。而他一邊研究跟前的文件,金筆在文件上疾速劃著,一邊听取副總經理的業務報告。那種一切在他掌握之中的風範是讓人沒法想象的。
秘書迅速地記錄各個經理的報告,知道這些人每一個都絕對不是等閑之輩,可是眼楮還是不自主地瞄著雷森。作為一個僅僅二十三歲的男人,他老練的言語、深沉的眼神實在太早熟了。那張令人不可思議的英俊臉上總是冰冷的表悄,令她不禁想到,如果他笑起來會不會甚至有些孩子氣。
可是,馬上她又回憶起他是怎樣從他後母那里把龐大的布萊克企業掌握在手。那樣的氣魄讓所有的股東不得不懾服。他絕對不只是擁有二十二年的生命而已。他的強悍讓人害怕,所以年齡、身世都很容易被人忘卻。
正在這時,總裁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撞開,近來的人身後跟著緊張的秘書。
「雷森!」進來的是一個女人。
「布萊克太太!」經理們紛紛站起來,禮貌地致意。
一向好禮儀的安娜竟然繞過他們直奔雷森,用她一向不屑的語氣叫著他︰「雷森!出事了!」
雷森沒有表情地抬起頭來,「什麼事情?」
「尼克出事了!」
雷森一皺眉,不知道尼克又闖了什麼禍,可是他還是讓其他的人離開。
「尼克……喝了酒,又在高速公路上飆車,出了車禍!」
「他怎樣了?」
「他沒什麼,但是,但是……對方一對夫歸當場喪命。我來就是想求你幫他擺平這件事情︰」安娜有些窘迫地看著雷森。她不甘心地想如果布萊克企業是她的,她根本不必來低聲下氣!怪只怪雷森太聰明!
「不管我們兩家之前有多少爭執,你和尼克畢竟是親兄弟,所以求你……」
雷森深刻的五官很明顯地露出諷刺,知道他在安娜和尼克心中的位置。
「雷森,別忘了,尼克也是公司的股東之一。再加上他和你的關系,自然是新聞媒體的焦點。如果他有什麼丑聞,那麼布萊克集團也會受到波及,相信你並不希望如此吧!」
雷森嘲諷地看著安娜,不知道這個女人的思考方式怎ど會那麼簡單。
「安娜……現在是死了人了!你打算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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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情至今還可以記得那時初見到雷森的震撼,他給她從頭到尾的那種顫栗。
她不會因為一點小事而大驚小怪,可是在她看見他的一瞬間,他身上的氣息、他眼神想要表達的意思、他的一舉一動就那麼奇怪地印在了她腦海里,不肯消失。他用那雙深邃雙目只是輕刷似的掠過她的臉,就離開了。冉情發覺他根本不在乎她的存在,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存在,只是一個人很孤僻地坐在會客廳一邊的酒吧里,手里捏著一支煙,輕白的霧徐徐飄上去,消失了。「鐺」的一聲,酒瓶踫到酒杯,棕色的液體很有韻味地涌進水晶高腳杯,搖晃著。雷森拿起杯子,修長的手指性感地環握著透明的水晶,輕仰起頭,涼涼的液體滑順地流進他的薄唇。一瞬間,黑色的發絲傾斜地掠過臉龐,露出刀削似的側面,仿若純黑色的幕布忽然滑開,展露出幕後驚人的雕塑。
冉情看見他的動作,自己也突兀地覺得一陣冰涼貫穿而下。
盡管他表現出局外人的感覺,冉情卻能夠很肯定地知道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冉情環望四周,對雷森家奢華的裝潢卻疏冷的氣氛一目了然。當時還有尼克和布萊克太太在場。布萊克太太和尼克通過動作眼神很明顯地想暗示她的微不足道,讓她認識到自己的重要性。矯揉造作的動作和愚蠢的動機讓她對他們有了初步的估計。
他們不很聰明!
「一百萬美元!」布萊克太太輕蔑地看著她,
「一百萬美元是你的,如果你不提出起訴。」
冉情瞄了一眼旁邊的尼克以及雷森。
尼克無禮肆意地打量著她,嘴角很明顯地表露出他正在幻想的齬齪想法。冉情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花哨的衣著,雖然每一件都是絕對的名牌,可是搭配在一起就像夏威夷的酒吧侍衛。旁邊的布萊克太太看到兒子輕佻的眼神,瞪了他一眼,隨即就把眼神轉移到她身上,冷得能凍死企鵝。即使她其他的動作典雅,但那種眼神極快地轉變還是讓她想起電視上的交際女郎。
只有雷森深沉的眼楮里閃爍著難以發覺的心機。那深棕色的眼楮里面有淡淡的一抹憂郁,可是更深刻的是那種野心。陽光從側面照亮他的臉,也映著他的眸子。冉情覺得他那雙眼楮里面包含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
一個女人怎麼可能生出這樣不同的兩個兒子?冉情有些感嘆!
哦!不!
她突然記起來,其實雷森不是她的親生兒子。現在的布萊克太太排名第二。
難怪!
「五百萬美元。」冉情面無表情地說。
「什麼!」尼克跳起來,「你知不知道你是誰!五百萬!一百萬給你都多了!」
冉情懶懶地抬起眼皮,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跟里。
「我父母的命比五百萬更值錢。」
早在今天之前,冉情就已經想清楚了。知道肇事入的身份之後,她知道平凡的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把尼克送進監獄。她也知道布萊克這樣的家族一定會用錢
來打發她,如果她仍然不領情,他們一定會千方白計毀掉她的生活。所以她很聰明也很理智地面對他們。不卑不亢地表達出她的態度,她既不會讓自己受到欺負,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沒錯,他們會為她父母的死而賠償錢財,不過,她還要更多!
布萊克太太一擺手,示意讓尼克住口。
「我還當你是什麼孝子賢孫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她嫵媚地笑著,「不過這樣才是聰明人的舉動!人都死了,想想活著的人才比較重要!你說呢?」
布萊克太太以自以為最和藹的笑容面對她,臉上的虛偽讓冉情再次嘆氣——天才掉落到蠢貨中,那樣的滋味就像現在,痛苦極了!
「我听說你在學校成績優異,現在果然證實你的聰明不假。你們家本來就並不富裕,現在你的父母死了,你沒有經濟來源,為自己擔心也是很正常的。所以五百萬……合理!我可以給你五百萬!但是你也要答應我,拿了錢,不許對尼克提出起訴,你要把整件事情全部壓下來,更不許對媒體發布任何消息……你明白了?你可以離開紐約,畢竟五百萬可以讓你十年內衣食無憂。」
「只有一個要求!」冉情說。
布萊克太太看到冉情從踏進他們家的那一刻到現在絲毫沒有她預期的緊張、羞澀,甚至沒有憤怒,不禁有些懷疑她的真實年齡。不過她還是不以為一個小女孩可以對她的兒子造成任何威脅。
「你說!」
「你的兒子必須出現在我父母的葬禮上!」
冉情看見雷森突然望向她,終于被她剛才說的那句話吸引了。顯然,他明白她的動機!
他能看透她的這點小把戲,冉情一點也不懷疑。因為他的視線凝聚在她身上的那一刻,那種透徹的力量讓她的呼吸停頓一秒。她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肩膀自然地往後微微傾斜。一種異樣的凝聚力就在他和她之間產生,一種心知肚明,一種睿智的理解,一種互相打量,有些較量的味道,但是更多的是深刻的探究……
尼克爽快地答應,大概覺得浪費的只是半天的時間罷了。
可是布萊克太太漸漸反應過來。
「尼克是眾所周知的人物,如果出現在你父母的葬禮上,必然會引起別人的猜測,那麼不就說明他跟你父母的死有關系?」
尼克這才明白起來,站起來破口大罵︰「FUCK︰你把本少爺當驢子耍!我要是去了,不就承認是我的錯!」
沒給他一秒鐘繼續說下去,冉情冰冷的一句話硬邦邦擲在他臉上!
「難道不是你的錯?」
她無畏地看著他,用諷刺的語氣說︰「或者你大少爺忘記了事故的起因?你耳聰目明,那天空氣很清,太陽正亮,你是怎樣跑錯道的?不是喝酒了嗎?」
布萊克太太一步站在她面前,「你知道又怎樣?小女孩,你可以想想你能夠贏得官司的機會有多少!我可以給我的兒子請最著名的律師,你呢?別太天真了!」
「沒錯,我沒有機會贏!可是我也不會輸得太慘!你猜報紙媒體會不會對這個官司有興趣?民眾會不會同情一個十七歲的少女失去父母,淚流滿面地在法庭上陳述,你——尼克布萊克,富豪之子,試圖用金錢打發法律的制裁?」
冉情看著眼前兩個人鐵青的臉,突然覺得他們真的很可笑。她不由地想,這樣兩個豬頭腦袋必然會對權勢金錢盲目地崇拜。當他們妄想掌權布萊克事業,一個絕對町以讓他們奢侈豪華十輩子的飯碗的時候,雷森會怎麼做?
「不用一個禮拜,我可以讓消息滿紐約飛!這一點……我似乎不需要多少權勢或金錢就能做到!到時候你們的確不會放過我!可是……你們臉上也不會太好看吧?」
「你在威脅?」一個深厚、帶著磁性的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
雷森從酒吧里走出來,黑色的襯衫、黑色的長褲,緊貼著身體的曲線勾勒出他的一舉一動。
性感,強悍,神秘……
許多詞語同時在冉情腦海里泛濫……
「我不是在威脅。」冉情退一步,「我只是在告訴你們,如果你們把我逼急了,我有可能會采取的行動而已!」
雷森冷若冰霜的臉上突然形成一個淺淺的笑容,帶有些諷刺,帶有些不在乎,還有意外!
「你讓我驚訝!你叫……」他走到她跟前,讓冉情因為這樣無聲的侵略感到顫抖。
他眼中似乎有些迷惑,泛著暗色的漩渦,陽光在他眼巾鍍上的色澤更讓他看起來危險。雷森用拇指和食指把冉情的下頜托起,研究似的仔細搜尋過她臉部的每一個細節。其實她並不是很美,可是倔強起來的臉卻仿佛煥發出不同的……活力!這樣堅強又聰明的女孩!雖然薄薄的嘴唇有些失去血色,可是眼楮仍然很勇敢地堅持戰斗著。他暗忖,為自己這麼多年頭一次對一個青澀如此的女人……或者是女孩,涌起了這樣多探討的感覺,
「你叫冉情?」精準的中文發音,讓冉情緊張的心中更是一顫。
「燃燒熱情?還是冉起熱情?」
未經人事的冉情不可救藥地臉紅了,尷尬的她只能低下頭不去看他,所以也沒有注意到他懂得了她名字的含義。
他突然放開她,瞬間離開她呼吸的範圍,語氣從蠱惑變得冷冰。
「好!你的願望可以實現!尼克會如期出現在你父母的葬禮上!但是……葬禮完結,你離開紐約,永遠不要在我能夠看見你的範圍!」絕對的命令語氣,沒有半點商量的余地。
布萊克太太和尼克還想爭辯什麼,可是發覺他的眼神,于是把活又咽回了肚子。
目的達到了不是嗎?
為什麼有這樣復雜的感覺呢?她可以開心地笑了啊!
不容許自己的腦袋再做任何思考,冉情堅定又似乎為自己下定決心,快速地說︰「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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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牽扯到此就好了!
如果那時就那麼結束,沒有任何太多的牽掛,沒有那麼深刻的顫動,不會因為自己不可思議的改變而變得害怕自己,她會搬遷出紐約,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或許組織一個家庭,認識許多的朋友,或許現在……她已經有了丈夫,孩子……
可惜……那一夜,在墓地……她看到了他!
冉情在月光底卜站著,面對父母的墓碑,心里突然涌起無限淒涼。
以前的一幕一幕就那麼在她眼前重播,她跟他們的吵架,她對他們的無理,她對他們的關心置若罔聞,她的自私,十七歲的年齡在一夜間變成了七十歲……
潔白的百合花在夜中顯得溫潤,輕薄的花瓣在風里微微地顫動著,冉情靜靜地听著風和花瓣的演奏……
今夜是她在紐約的最後一夜。只有在這個時候,她對所想象的簡單的搬遷突然復雜起來!畢竟是一個她生長的地方,有她全部美好的回憶!所以她不由自主地來到墓地,輕聲對父母道別。
仰起頭!冉情命令自己挺起胸.堅強地離開。帶著笑容地走下去!
然而在她抬起頭,向遠方望著,深吸一口氣準備走的時候,遠處那個孤單的身影突然攫住了她的目光。
不用辨認,冉情就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盡管她看見的只是一個背影,但是好像有人告訴她那是準一樣,她就是那麼肯定!冉情理智地告訴自己,他跟你再無關系了,離開吧!別讓他看見你,也不要再跟他有牽連了!
可是她走了過去……
冰涼的月光下面,雷森孤寂地看著面前的墓碑,一朵馬蹄蓮靜靜地放在地上。
從背後看過去,他頎長的身材筆直筆直的,淡黃色的光線照明了他的一側,另一側浸沒在黑暗里。寂靜無聲的墓地有些駭人,空氣里只有冉情听到的自己的呼吸和淺淺的腳步聲。雷森也听到了,可是沒有轉身。
她站在他身邊,心慌亂地跳著。抬起頭想看到他的臉,可是由于光線,她只看見她完全被籠罩在他的影子里。
小聲開啟嘴巴︰「你在這里做什麼?」
他沒有作答,猶如雕塑。
冉情蹲下,接著從他身側漏過的光看到墓碑上寫著「白蓮」。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沒有立碑人的名字,日期,沒有照片。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是個東方女人。
「你的戀人?」
「母親。」淳厚的聲音意外地響起,讓冉情驚訝地看著他,她並沒有指望他解答。
「你的母親?你是混血兒?」
冉情這才發覺他漂亮的五官,深色的發和眼,典型的混血兒!她又想起他準確的中文發音。
「你的母親是東方人?」她嘗試用中文問他。
「嗯。」他果然懂中文!
「她……死了。」她小心地說出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節哀順便。」
他這才移動了一下,嘴角扯著一貫諷刺的笑,
「她死了十多年了,我早就習慣了。」
一種沖動,她問︰「她死的時候,你多大?」
他想了很久,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十二歲。」
又一陣寂靜,冉情覺得自己的位置好模糊。他是布萊克家族的人,她卻是再普通不過的人,他的弟弟撞死了她的父母,他甚至逼她離開紐約。她應該離開才是,她應該不再想他,從此不再跟他見面才對。那麼她在干什麼?听到他那樣感性,帶些淡淡憂傷的口吻的時候,她心里涌起來的那種感覺是什麼?選擇這個時刻,她不肯離開,在他身邊只是沉默地陪著他代表了什麼?她不懂自己的一舉一動!
再看著他的時候,冉情發現他也正那樣看著她,一瞬也不移開地看著。那深色的眸子包含太多復雜的感情,那漩渦把她也卷了進去。她剎那窒息了,心髒把所有的血液壓縮了出去。
她有些緊張地退開一步,突然轉身想跑開。
可是還沒等反應過來,她覺得身後的人伸出雙手把她緊緊拉住,那雙手握著她的胳膊,完全把她拉進懷里。
再反應過來時,她的唇已被緊緊壓在他的唇上。雷森一只手托起她的頭顱,一只手緊緊把她攬壓在他的身上。冉情想掙扎,可是臉頰上突然感到的涼意讓她僵在他懷里。她睜開眼楮,看見雷森精致的眼楮痛苦地閉著,眉宇之間透露出那樣深刻的心痛。他只是發泄似的吻著她。冉情好像中了蠱,那種表情和狂亂讓她的心倏地溶化。她失去了父母,她懂得那樣的心痛,她懂得那樣的無助,好像天也再亮不起來……
所以她松懈了所有的防衛,她張開嘴,迎接他的侵略。她讓自己放任地回吻他,感覺他的唇在她的上面摩擦,火熱的感覺竄入四肢百骸,抑制不住地輕輕抖動。只是一瞬間,她有種想屬于他的沖動,她想和他在一起,安慰他,吻他,擁抱他,在他懷里汲取溫暖,相互療傷,安慰自己那顆因為堅強而被淚蝕穿的心……一次也好……
因為他的痛,因為自己的傷,因為無助,因為冷,因為……那種涼涼的感覺竟然有些像淚!
流不出來的淚……
睜開眼楮,冉情看見了雷森熟睡的臉,那樣安心地摟著她,的身體仍然保持著親密的交纏。外面還是好暗,夜仍然沒有過去。她並不是不累,可是她不習慣睡覺的時候有燈光,所以這麼快就醒了過來。腦海里突然回憶起他橫抱著她進入賓館房間,迫不及待地月兌去彼此的束縛,那樣轟然爆炸似的激情根本不容許有時間去把燈關上。
輕輕抬起手,冉情撫模著他的臉龐。
該醒了,火焰蔓延之後是冰入骨髓的冷。
小心翼翼地離開他的懷抱,無聲地穿好衣服,拉開門,走出去。他沉睡的臉在門關上的一剎那終于消失了。冉情愣愣地看著門板,竟然覺得一向沒有淚的眼楮那樣腫脹。她一眨再眨,不讓任何感情掉落出來。
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面對一切的一切!
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啊!這樣的矛盾折磨著她,把她的心扯成兩片!
終于轉身,離開了他,冉情的身影沒入夜色……
****************
三天之後
「總裁,我找了不少人,冉情小姐的蹤跡似乎完全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她的去處,甚至沒有人見過她!雖然我們沒有她搭乘飛機離開紐約的記錄,但是她有可能搭乘長途汽車等等,看樣子她的確離開了!」職員米特扶了一下眼鏡,面無表情地報告。
心里突然一種悶痛,失望隨即追趕而來,雷森批閱公文的筆頓住,眼下的字跡沒有了意義。
不知道怎麼的,「失去」這兩個寧忽地從他心口就這麼冒了出來!
「真的完全找不到她了?」
米特有些奇怪地看著雷森,不明白總裁的口氣似于希望他能找到她。「完全消失了!」
「你出去吧!」雷森把筆扔在桌子上,把身體的重量壓在皮椅上,
她消失了!完全沒有蹤跡……就這麼走了?還是出事了……
他在擔心嗎?
突然的煩躁,令雷森發怒地把桌子上所有的東西打到地上。巨大尖銳的響聲讓秘書緊張地趕進來。
「總裁?」
「滾出去!」他咆哮著。
秘書哆嗦地跑出他的辦公室,好象被鬼追。
冉情,好一個冉情啊!你可真听話!你保證得可真徹底!你消失得可真瀟灑!
你以為我會有半點在乎嗎?
我不會!我不會在乎你的死活!我根本不會!
雷森按下電話,劉秘書說︰「告訴米特,放棄調查冉情的蹤跡,我不想再听到這個名字!」
****************
玩弄著手中的電腦磁片,內情輕輕嘆了一口氣。
就是在那一天夜里,她遇到了韓維。他問她的身世,她呆滯地回答。第二天,她就隨他離開了紐約,來到「烏托邦」。
是對是錯?那一夜……
十年了,每一次冉情都要很努力地告訴自己,那一夜是很自然的結果。她太悲傷,他也太悲傷,所以兩個人就那麼直覺地找到彼此汲取溫暖。很符合邏輯的理由不是嗎?
可是她心里隱隱地問︰「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把自己扔進復雜的關系里去??」她知道答案,她一直都知道!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
只有他,所以她才可以。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讓她怯懦到如此的地步?
為什麼十年來忘記不了他的眼神?為什麼仍能在午夜時分懷念他的吻,那不間斷的細碎的吻從她的唇上蔓延到身體的每-寸?還有他的動作、他的身影……
如果沒有遇見他,那該多好?
如果那夜她能夠讓山己離開,就不會有那樣激烈的糾纏!那她就小需要逼得自己無地自容!
以至到現在,她只剩下了兩種選擇︰待在這里等著被殺,或者逃亡!
第二次逃亡,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倏地停止玩弄手上的東曲,冉情對自己說︰「回紐約吧!只有教授知道我在那里有父母留下的房子,而現在教授死了,在那里會安全!」
她要在那個人動手之前,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