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響起。
「服務台您好,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為您服務的?咦?干冰已經噴完了,是!我們馬上會為您補充,是!十分鐘後就上去了。」
鈴——
「服務台您好,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為您服務的?啊?床不能動了?先生您使用多少次了?十五次!先生!我想那張床因一整夜如此使用過度,所以電路可能燒壞了。是!咦?您願意買下那張床,這樣啊!好!評估過後,我會立刻跟您報告的。」
鈴——
「服務台您好,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為您服務的?什麼?鼻血流不止?冰箱里的‘精力湯’全喝完了?先生!那整整有十瓶耶!一瓶的威力就已經……‘綽綽有余’,您居然全喝光?不流鼻血才怪!算了!先生,現在請您稍安勿躁,我馬上請本旅館的醫生上去看您。」
「伊甸園之館」正式開放住宿了。
華琳利用以前在廣告公司的關系,說服了好幾位知名廣告導演以此地作背景拍廣告,在有線無線頻道高度曝光後,此處幾乎成為北台灣另一個新的觀光據點。
再加上其房間設備新穎,價格合理,因此吸引了不少夫妻、情侶到此訂房,所以自開張以來的三個月,「伊甸園之館」天天無空房,預約已經排到明年了。
華琳實踐了她對他們的諾言,讓每個人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可是全部的人都忙得很愉快、很充實,因為他們都樂意見到「伊甸園之館」繁華的景象,再現李憶梅當年主事的盛況。
羅力伸伸懶腰,望向遠方美麗的山景,金瓜山的煉礦廠和其相對,有種說不出的壯觀和淒涼,好久沒去那兒走走,乘今天是他的輪休日,何不去那繞繞,他如此盤算著。
突然他的視線被一個正仁立在旅館前,仰頭觀望的女人給吸引住。
那婦人年約五旬,雖非大美女,但全身散發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他那近三十年都沒再為誰跳快的心髒,突然開始不規則的撞擊他的胸口,令他以為自己的心髒快爆掉了。
好面熟,是她嗎?雖然頭發已白,臉上皺紋也增加了,可是那輪廓還有那倨傲站立的姿態,在在都像極了他的夢中人。
老天爺!他以為這一輩子都再也沒機會見到她了,天可憐見,終于對他這三十年的痴情有所回應,讓他終于有機會和她相會。
在心中默默感謝過所有的佛陀、上帝、阿拉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神後,才定下心神朝她走過去。
這麼多年,她應當不記得他了吧?
不過,她怎麼會來到「伊甸園之館」?目前來這里的客人多是年輕的情侶或夫婦,皆成雙成對的,很少會有人單獨到來。
此時,身為他今天職務代理人的鐘偉從旅館走出來,露出燦爛有若陽光的笑容。「歡迎光臨,我是旅館代理總管鐘偉,請問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地方?」
那婦人一臉謹慎,冷漠地望著鐘偉,一點都不受他臉上那熱力四射的笑容影響。「我是來找梅華琳的。」
鐘偉睜大眼楮。「您要找我們老板?很不巧那,她外出了,她知道您要來找她嗎?」
那婦人不悅地拉下臉,笑話!她肯來見她,就要偷笑了,怎麼?還要事先預約呀?她轉過身。「既然她不在,那我走了。」
鐘偉眨眨眼,他覺得這個婦人不像客人,感覺好像是個大人物,說不定她來找老板是有很重要的事,怎能讓她就這樣離開,想也不想地立刻跑過去。「夫人,您要不要先喝口茶,歇息一下,我們老板只是去醫院做產檢,馬上就會回來的。」他一時口快,將華琳去醫院檢查有沒有懷孕的事說成產檢。
產檢!那婦人臉色倏地變白,身子晃了晃,猛地伸手抓住鐘偉的手臂。「她懷孕了?誰、誰是孩子的父親?」
鐘偉皺著眉,不解婦人為何會變得如此激動。「當然是老板公的。」
「他叫什麼名字?」
被那個婦人的氣勢給震住。「叫……任仲凱嘛!」
得到這個答案後,婦人像泄了氣的皮球。「懷孕了……」她臉上瞬間閃過各式的情緒,有震驚、有歡喜、有氣憤,還有受到傷害。
這一幕全落在羅力的眼中,他凝視那張臉,仔細端詳,天!為什麼都沒發現那氣韻和態度像極了這幾個月每個周末都會來此過夜的那個男人,他起身走近他們,鐘偉見到他,臉上立刻亮起來,正要開口打招呼時,羅力將手放在唇上,示意他噤聲,鐘偉立刻伸手掩住嘴巴,點頭不語。
羅力走到婦人身旁。「夫人,要不要到那邊坐著喝杯菜,看看美麗的風景?」
奇異地,婦人楞了一下後,即輕輕點頭,仿佛此刻的她真的需要好好坐下來思考一下,所以任由羅力引她至茶亭坐下。
羅力將壺中的茶葉倒掉,重新沏上一壺,婦人喝下一杯熱騰騰的茶後,整個心神才漸漸定下來。
「好一點沒?」
婦人沒有說話,人像瞬間老了十歲,眼楮望向遠方的海邊良久。
「這海美吧?以前來過嗎?」羅力有意試探道。
那婦人有些惱怒地望著他,奇怪!這人怎麼一直喋喋不休,難道看不出來她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過當她看到那張有雙溫暖睿智眼楮的清瘤臉龐時,她不禁楞了一下。
好熟悉的目光呀!
「你……我們以前見過嗎?」
羅力露出微笑。「見過。」這下他確定無誤。
那婦人微皺著眉頭,開始思索,這一輩子她見過的人不少,而他是?
羅力倒了一杯熱茶。「三十年頭轉眼過,中秋月圓思故人,痴女攜子欲投海,狂生不平出于救。」他搖頭晃腦吟道。
雖說的咬文嚼字,但一听得是三十年前又是中秋節,婦人立刻睜大眼楮,臉色慘白。「天!是你嗎?」
「是的!太太,好久不見了,沒想到這麼多年後,我們還能再相見。」羅力外表雖是一派輕松,但已汗流浹背了。
婦人依舊無法從震驚中平復過來,一段已被掩埋的記憶再度被掀起,三十年前,她的丈夫遽逝,留下她和幼子,由于頓失所依,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竟想帶著孩子一起投海自盡,追隨丈夫而去。
就正當她抱著稚子站在崖邊欲跳下海去,有個穿著長袍馬褂的青年人突然出現抱住她阻止了她做傻事,在他搬出古今中外所有人為什麼要活下去的理由後,她終于打消了自殺的意念,並且產生了面對將來的勇氣,若非他,她今天不會活在這世上。
「你居然還記得我?」她實在太驚喜了,沒想到三十年後的今天居然會再遇到她的「救命恩人」。
「我從來都沒忘記過你,你……是個很難令人忘懷的女人。」好奇怪,都一大把年紀,怎麼還說得出這種惡心的話?而且如此自然毫無做作,他不禁暗自納悶。
那婦人頓時滿臉通紅,好似少女般的嬌羞,她定定望著羅力。「你……怎麼好像沒什麼變化,三十年前你好像就是穿著長袍馬褂的,怎麼今天還是穿這樣,愈發像個‘古人’。」
「既然自稱狂生,當然是有所從有所不從,只因這種衣服比較能襯托出我不凡的氣質,當然數十年如一日。」羅力揚揚眉說道。
這人還真是狂妄,婦人忍不住笑出來,不過隨即她的神色變得相當嚴肅。「我一直未向你道謝,若非你當初的勸阻,今天就不會有我柯麗卿這個人的存在。」
她主動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眼神中有說不出的激動。「真的謝謝你!」
原來她叫柯麗卿,想了三十年的人兒總算有名字了,羅力露出笑容。「哪兒的話?若非當時我剛好在那賞月,又怎能救得了你,總而言之,這一切都是天意。」說到最後兩字還格外強調,可惜對方沒听出言外之意。「呃!自那之後,你還好嗎?」
「托福,這一路來還不錯,不過現在……」說到這,她臉上罩上一層寒霜。
羅力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而且他有預感,此事一定和老板及老板公有關系,他站了起來。「要不要再去我們當年相遇的海邊走走?」
「現在?」
「是呀!看看海,可以把煩惱忘掉。」
她深思地望著他,或許因他曾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才會對他產生莫名的信賴感,何況此刻的她正巴不得能發泄怨憤,她看著周遭,這兒風景真是美麗,想她這些年來,成天在家打掃、煮飯,生活完全以仲凱為重心,從沒出去好好玩過,難得出去一趟,便覺得會讓兒子受委屈、充滿罪惡感,沒想到台北附近也有這麼美麗的地方,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想到過去對兒子如此鞠躬盡瘁,誰知現在,一股脾氣涌上,多年來,頭一次,她如此毫無戒心接受了一個男人的邀約。
走在熟悉的海邊,羅力開口問道︰「三十年前你為丈夫逝去而欲輕生,三十年後你又為何煩心?」
一被問到這,麗卿臉上立刻露出憤怒的神情,揚起冷笑。「哼!是被我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一手拉拔養大的兒子給氣壞了。」
不僅兩年前那場離婚是假,好!既然他堅持和妻子再度復合,她也不再反對,讓他的妻子和她分開住,她也沒吭聲;可是,居然連懷孕這種大事,都打算瞞著她,實在是太過分了。難道,在他們的眼中,她這個做母親的一點分量都沒有?
羅力垂下眼,果然!
接下來一路上,羅力並沒有繼續追問她氣憤、被背叛的事情,卻細細為她介紹九份和金瓜石的歷史和過往。
由于他的生動解說,使任母暫且忘卻一切,專心听著他說話。
兩人慢慢爬到煉礦廠時,那邊雖已廢棄不用,可是看到里邊的模樣,不難想象當年的盛況。
任母點點頭,站在此處,周遭並沒有其他游客,帶給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羅力突然唱起歌來;
「世人都曉神仙好咧只有那功名忘不了哎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
听到「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這兩句時.任母深深一震,她不禁呆楞注視羅力,心頭萬般情緒翻滾著。
他的聲音有若京劇中的老生,有著歷經滄桑,看透世間的淒涼,令人聞之不禁低吟再三,反復思索。
「你為什麼會唱這首歌?」她輕輕問道。
「一時有感而發,我挺喜歡這首由曹雪芹寫的詞,道盡所有世道滄桑。想當初這里是多麼繁華,如今也成了一片廢墟,而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無論是名、利,死去了,什麼也沒有了,所以對許多事情又何必太過執著?」羅力深深望了她一眼。「兒孫自有兒孫福,做父母的不能老把一顆心懸在他們的身上,將他們視為長不大的小孩,偶爾也要多為自己想,他們該離巢時還是得放,然後過自己的日子。」他這番話,希望能放寬她的心,不要再念念不忘被兒子「背叛」的事。
聞言,她又是一震,她低下頭,兒孫自有兒孫福?做父母的,難道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嗎?
但——最好的標準在哪兒?
她想起兒子在失去華琳露出的痛苦,以及這些時日,在他臉上再度展現出的光彩和笑容。
她還在不平什麼?不甘什麼?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居然被另一個女人不費吹灰之力奪走了,所以才會如此排拒那個女人。
她不由得迷憫了。
「您在想什麼?」
望著羅力那雙溫柔而且充滿睿智的雙眼,她心頭上那道防御松懈了,啟唇開始將心中的苦惱毫無保留地傾訴而出,正如三十年前那個中秋節的夜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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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位看起來很有威嚴的婦人來找我?」華琳將身上的外套月兌下。「她有說是誰嗎?」她皺皺眉頭,最近有認識這號人物嗎?
鐘偉搖搖頭。「什麼都沒說,羅力叔把她——啊!他們回來了。」他笑道。
此時所有人都聚在客廳,想知道華琳上醫院的結果,當得知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們爆出歡呼。
華琳往外看去,當她看到羅力身邊的人時,一口氣差點堵在胸口吐不出來。「喔!老天!」
「誰呀?」瑪麗蓮看她臉色變得慘白,活像見鬼似的。
「是……我婆婆。」她有種要昏倒的感覺。
所有人聞言立刻舉目望過去,唔!那個看起來很嚴肅、很有貴婦樣的女人就是老板公的母親呀!
隨著他們的接近,華琳心跳也不自覺加快,天呀!怎麼會來這?肯定是來找她的,為什麼?
廢話!當然是為了仲凱!她在心中自問自答。真是!實在太突然了,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老板,你在發抖。」鐘偉瞠大眼楮。
「我?發抖?有嗎?」華琳不自在地干笑道,有時真的分不清,她對任母的感覺到底是厭惡還是恐懼?
瑪麗蓮嘆口氣,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你也真是的,居然會這麼怕你婆婆?一點都不像你。該來的還是要面對,在你決定和仲凱重新再來時,就知道這個情形是不可避免的,放心,有我們在這,絕不會讓你受到半絲委屈,我們可都是你的家人。」
瑪麗蓮的話有若一劑安心針,讓她漸漸平靜下來,當羅力和任母走進旅館時,她已經恢復鎮定了。
她深吸口氣,面露笑容。「媽!好久不見了。」
任母面無表情望著她半晌。「你沒什麼變化。」
「您也是。」她客氣地說道,心頭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兩年未見,她的氣勢依舊驚人。「您……怎麼會突然來?」
任母冷哼一聲。「這里不是旅館嗎,難道我不能來?」
所有人都被她那毫不客氣的態度給嚇了一跳,她是來吵架的呀?倘若她經常擺這種面孔給華琳看,難怪她會受不了,換作別人,早一拳打過去。
羅力皺眉看了一下任母,不會吧!剛剛開導的東西全忘了?
華琳在心中從一默念到十後才開口︰「歡迎至極,您先坐下來,難得您出門。」她露出微笑說道。
「不用!」任母開始四處打量旅館。「這里是你的?」
「是!」
任母邊往前走邊看。「怎麼的好像都沒掃干淨,連桌子椅子也沒排好,還有那些窗戶看起來有些霧霧的,你到底有沒有整理擦干淨呀?」她邊說邊搖頭。「跟以前一樣都沒變,還是這樣邋里邋遢。」
華琳無奈地嘆口氣,回過頭,看見瑪麗蓮一副想殺人的模樣,而其他人也是一臉不敢置信,這位任夫人居然還嫌這邊髒,他們可都是拼命打掃了,所有的客人一來到這兒,全都夸他們這里窗明幾淨,干淨舒爽,她……居然還嫌髒。
華琳連忙向所有人打躬作揖,用嘴型表示希望他們能諒解,並趕他們去做各自的事情,然後連忙跑到任母的身後,繼續听她那喋喋不休的挑剔和埋怨。
「謀殺一個人要坐幾年的牢?」比利冷冷地說道。
「天知道,不過倘若那個被害者的兒子是律師的話,就很難善了。」瑪麗蓮露出同情的神色。「我終于明白,老板為什麼會那麼懼怕厭惡她婆婆,那女人……看起來很難惹。」
芊芊皺皺鼻頭。「我們要不要通知老板公趕快回來救老板?」
「好呀。」鐘偉同意地說道。
「別亂來,這可是他們的家務事。」羅力靜靜地說道︰「其實,她也不是個壞女人,只是需要時間來想通一些事情。」
比利露出驚奇的神色。「咦?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剛剛你們到哪去了?怎麼一下子就如此熟稔了。」
羅力露出莫測高深的微笑,聳聳肩便往樓梯走去,還隨口哼唱道︰「春風她吻上了我的臉,告訴我現在是春天……」
眾人面面相覷,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他為什麼會這麼樂?
「現在不是秋天嗎?羅力怎麼會這樣唱?」鐘偉悶悶地問道。
瑪麗蓮和比利則交換一抹驚異的視線,不會吧?難道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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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琳將任母引進她的辦公室,這里以前是李憶梅的書房,當然這個房間照例被批評得一無是處。
救命喔!誰來救救她?她在心中暗暗哀號。
「這是辦公室嗎?一點辦公室的樣子都沒有,干麼還要擺個人的畫像在這?」那張畫像正是李憶梅的肖像畫,基于對她的尊重,所以華琳一直讓它掛著。
倏地,一陣冷風吹進這個房間,令人冷到骨子里,也因為如此,任母打了個大噴嚏。「這是怎麼回事,你開冷氣呀?沒事開那麼冷干麼?」
華琳眨眨眼楮。「呃,我沒有開冷氣,這是……」
她眼楮不自覺飄向李憶梅的肖像,天呀!是她眼花了嗎?為什麼她覺得李億梅在瞪著她婆婆,吞口口水。
「呃!媽!您別說了,這個畫像中的人,是這間旅館和這個房間以前的所有人。」她一直知道女乃女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旅館內。
任母不是笨蛋,豈會听不出這言外之意,她睜大眼楮,然後故作鎮靜坐下來。「我……不是被嚇大的。」
華琳不禁暗暗佩服,很少有人听到這種事還能如此鎮定,不愧是她老公的媽,她轉身倒了杯熱茶。
「你懷孕了?」任母劈頭問道。
華琳一驚,差點打翻手中的茶。「您怎麼知道的?」
任母聞言臉上立刻露出憤慨的表情;「我就知道,仲凱和你在一起,一定會被你帶壞,居然連這種大事都敢瞞我了。」
咦?華琳連忙將茶放下。「媽!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仲凱……他還不知道這件事。」
輪到任母驚異了。「你說什麼?仲凱還不知道?」
「哎!我……」華琳紅著臉。「因為月事一直沒來,昨天就用驗孕劑試了一下,有呈現反應,所以今天才去婦產科檢查,在還沒證實之前,我不想跟仲凱說。」
「那……如何呢?醫生怎麼說?」任母所有的憤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急切。
華琳露出一朵甜甜的笑容,臉上散發著屬于為人母特有的光輝。「嗯……醫生說一個多月了,這段時期算是不穩定期,要我好好注意著。」
任母點點頭,然後整個人沉默不再說話。
華琳放眼瞧著她,兩年不見,雖然在面對她時仍有相當強大的壓迫感,但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沒自信,會以為自己是非常差的人,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出她的陰影,而能坦然面對她了。
「不要以為你懷了我們任家的小孩,我就會接受你,我還是很討厭你,認為你沒資格做仲凱的妻子。」
任母冷硬地說道。
華琳暗暗在心中扮鬼臉,這點她早知道了。
「媽!我早就知道自己在理家、做家事方面是不如您,但是只有一點我絕對不輸給您。」她態度平靜地說道。
任母不解地望著她。
「我和您一樣愛仲凱,所以不管家事、料理做得有多差,惟獨對仲凱的心,絕對不會輸給您的。」
任母楞楞望著她,華琳的表情充滿了堅定,她……是真的愛她的兒子。
剛剛羅力的話在她腦海中響起。
「其實……我也一直很害怕,你會叫仲凱分家,離開我,搬到外面去。」任母此話一出,兩個人都受到震撼。
一個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說出心中最深處的隱憂,另一個則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會說出來。
華琳靜了一下。「媽,仲凱曾經跟我說過,在我和您之間,他一定會選擇您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可能會舍棄您的。」
任母聞言大為震驚,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華琳。「仲凱真的這樣跟你說過?」
華琳點點頭。「嗯!他說,您養育他的恩情,是他一輩子都無法還得了,所以他一定會留在您身邊,照顧您、孝順您的。」華琳低頭輕撫肚皮。「我呀!不曉得能不能做得跟您一樣好,也能讓孩子這樣對我呢!」
霎時間,所有的對立和沖突,都煙消雲散,現在面對面的,不是婆與媳,而是兩個母親,這樣的身份,奇妙的改變了許多事情。
華琳看著陷入沉思的婆婆,本以為只要相隔兩地,讓仲凱平常陪媽媽五天,兩天才過來這和她一起,這,樣就可以不用再重蹈過去的覆轍,但這種消極的方式,好嗎?
兩年前,她毫無自信可以和任母將關系弄好,但兩年後的她,可以嗎?她在心中不斷質問著。
「何不試試看?」一個聲音輕柔的在她耳邊響起。
她倏地抬起頭瞪著任母。「您……剛剛在跟我說話嗎?」
「我什麼都沒說呀!」任母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她。
華琳飛快地望向肖像,那雙眼楮還是像以前一樣,散發堅定而充滿睿智的光芒,鼓舞著她。
勇敢的向前進吧!
她深吸口氣。「媽!我有事要求您。」
「什麼事?」
「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不過,因為我是這間旅館的老板,而且現在正上軌道,我沒法離開這兒,偏偏這幾個月又是安胎的關鍵期,所以……能不能請您這幾個月搬來這跟我一起住,陪著我!我想,有您這樣老經驗的人,可能比較能教我當個孕婦要注意什麼事情。」她說完後,小心翼冀看著任母,謝天謝地,她並沒有露出不悅。
「這種事找你自己的母親就行,干麼還要我?」話雖是這樣說。但卻沒有拒絕的意思。
華琳忙不迭搖搖頭。「這哪行,我媽是個緊張大師,會弄得我神經緊繃,這樣反而對寶寶不好,所以非您不可。」希望她媽會原諒她這麼說。「而且這里風景好,空氣好,對您身體一定大有助益,您就當作……來這度假嘛!」她繼續游說道。
「是嗎?」任母微露得色,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了,我會再跟仲凱商量一下該怎麼做。」
「是!任憑您做主。」華琳必恭必敬地說道。
門外,一群不知羞的偷听蹩腳的人在听到這兒,全都露出松口氣的神色,然後一如來時,神不知鬼不覺的退出去。
稍晚,當仲凱氣喘吁吁趕過來時,他站在大門口,看著他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正坐在花園喝茶,看她們表情平靜、氣氛融洽的聊述旅館的過住和由來時,他眼楮不禁一陣濕潤。
這才是真正的風平浪靜、雨過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