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夏天。
「……話說劉備三顧茅廬,為的就是要請出名聞天下的臥龍先生,說起這個臥龍先生,才智一流,貌若潘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收音機里的阿七師說得正熱鬧,把三國演義講得活靈活現,再加上幾聲馬鳴、敲門聲,故事就好像真的在眼前表演,除此之外,「萬金修車場」一片安靜,除了那有節奏的風扇呼呼轉動聲及金屬工具交換觸踫聲。
終于,有個男子從車盤底下滑了出來,微黃的汗衫上沾滿了黑色的油漬。
「干!整個輪軸都磨成這樣,怎麼修?要嘛就換,偏偏舍不得,小器的要命!」「萬金」的老板阿發從口袋抽出灰毛巾,用力抹去臉上的汗水和油污,一邊喃喃埋怨,一邊朝水壺走過去。走過另一輛待修的車時,他踢了踢一雙露在外頭精瘦的腿。
「阿風,好了啦!免看!趕緊出來啦!」
過一會兒。一個少年從車底下鑽了出來,表情冷漠、疏離。
任誰看到這個少年,都會被他那張富有個性的臉龐給吸引,但接下來又會被他身上所散發的叛逆和陰鷙,嚇得自動退避三舍。他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看起來就像個太保流氓,尤其他那雙眼楮,冰冷陰沉,讓人難圓魯鏊?心中真正的想法。
「在下面那麼久,有看懂嗎?」阿發幫兩人倒了水,一杯遞給了少年。
阿發外表也是一副難惹的凶樣,所以兩人站在一起,像極了黑道大哥帶跟班的。
少年搖搖頭,接過了水一仰而盡,顯然口渴已久。
時鐘指著四點四十,陸陸續續開始有穿制服的學生騎著腳踏車經過。
阿發看了那些跟少年差不多年紀的學生一眼。「喂!阿風,你動不動就逃學逃到我這來,這樣不好吧——人呀!就是要趁年輕多讀點書,別像我,當年就是不讀書,結果只能做幫人修車的黑手。」他叨叨絮絮地說道。
少年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寧願當個黑手。」他淡淡地說道。
阿發抓抓頭,不再說什麼,但心里有著一抹遺憾,這孩子聰明伶俐,學事情學得快,若是肯花心思讀書,應該可以念出不錯的成績,偏偏……
少年喝完水後,將杯子放回架上,轉過身低頭整理工具。
他的沉默和外面走過那些學生的笑語聲形成了強烈對比。專屬于年輕人的無憂和活力在他的身上像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無以名之的沉重和老成。
不該是這樣的,阿發心中有著莫名的感嘆,但從未讀什麼書的他,又不知講什麼樣的大道理才能讓他明白?
這時少年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像個木頭人,動也不動地望著外面。
順著少年視線望過去,原來對面有群少女,原本騎車騎的好好,卻不知為了什麼停下來。
哦——阿發嘴角揚起來,看樣子這小子並不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總算還有注意到女孩子,嗯!還有救。
那些少女之所以停下來,好像是其中一位腳踏車出了問題,幾個女生圍在那邊討論,不過顯然一點用也沒有。
直到那車子的主人,突然抬頭看向車場這邊來。
阿發掩不住眼中的欣賞,嗯!即使隔著一段距離,也可以看得出那是個長得很清麗的女孩,五官亮眼,是他再年輕二十來歲時,會死追活追的女孩類型。
隨著那女孩的動作,可以發現少年整個身子突然變得僵白,散發出緊張的氣息。
哦!阿發露出恍然,原來就是她!
只見那女孩偏頭對她的同學說了些話,然後似乎有些爭執,後來其中一位跟著女孩一道牽著腳踏車走過來,其他人則留在原地看著。
「老板,請問你們這邊有沒有幫人修理腳踏車?」女孩禮貌地問這,聲音有若黃鶯出谷。
喝!他發現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地看呆了,困窘地抓抓頭。「呃!我們這里只有幫人修汽車,小妹妹!」要命!多大年紀了,居然會被個小女生給迷的驚慌失措,不過沒辦法嘛!誰教她是難得一見的美少女。
「喔!」女孩臉上的失望教他好不忍,就在此時,阿風走了過來。
「你的腳踏車怎麼了?」少年的聲音有著青春期的粗糙沙啞及一絲的……不自在。
兩個少女同時睜大了眼楮望向少年,過了好半晌,才認出了眼前那個黑污的少年是誰?「羅璇風!你怎麼在這兒?」美少女旁邊那個女孩叫了起來。
阿風沒理她,徑自蹲下來檢查腳踏車的情況。
阿發有趣地看著那兩個少女的反應,她們顯然都認識阿風,其中一個明顯露出害怕的神情,一直拉著美少女往後退——好像要遠離什麼毒蛇猛獸似的。
而美少女則表情比較嚴肅,在她同學耳邊說了幾句後,便拉開她同學的手,走到腳踏車另一邊蹲了下來,「突然沒氣了,可以修嗎?」她朗聲問道,語氣不帶一絲芥蒂,只有單純的好奇。
阿風抬頭看了她一下,隨即快速低下頭,雖然臉上都是黑污,可是他脖子和耳朵變紅了。
喝!這小子真是純情呀!阿發暗笑在心頭,不過想起方才自己失措的模樣——也沒好到哪兒去,連忙斂起笑意。
「阿風,那是你同學唷?」
「嗯!」
「既然是同學,那就好說話,雖然我們這邊不是修腳踏車的,也沒零件可以換,不過修修補補還可以,需要什麼,你自己去拿。」
「嗯!」
看這小子還是像個悶葫蘆,阿發沒轍地抓抓頭,聳聳肩,轉過身干他的活,隨他去了。
盧靜竹注視眼前的男孩熟練地將她腳踏車後輪的車胎拔下來檢視,先是將氣打滿,然後放到水盆里擠壓。
「有釘子。」他從冒氣特多的地方拔出了罪魁禍首,釘子又細又長,穿進了內胎。
「那——可以補嗎?還是要整個換掉?」她擰起眉頭。
「我看看。」男孩起身上到車廠後方。
望著他精瘦的背影,她輕輕吐出一口氣。
羅璇風,學校出了名的問題學生,上學不見人影,一上學不是跟高年級的太保學生打架,就是和校外的不良分子惹是生非……
本來她和他是不會有交集的,因為國一下時學校采成績分班,她被編到前段班,而他則是後段班的學生,可到了國二,因為換了新校長,打破這種分班方式,改采常態分班,于是他倆就同班了。
其實同班倒也無所謂,羅璇風雖惡名昭彰,可很少與班上同學打交道——當然這是因為所有人都畏懼地的名聲,以及那看起來凶狠的外表,大家總是害怕惹到他,再加上地常蹺課不見人影,所以……幾乎沒什麼差。
很多女同學都很怕他,像剛剛陪她一起來的劉雪梅已經嚇得跑回對面和其他人在一起,一臉驚懼地望著她。
唉!她苦笑,心里何嘗不是毛毛的?雖他從沒欺負過她,也從未親眼見過他做出傳說中的壞事,但——就是不自在極了,只是後天的教養或是天生個性使然——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讓她不會像雪梅一樣拔腿就跑,強自鎮靜留下來。
羅璇風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塊黑色像膏藥貼布的東西,不發一言的在車胎上動手貼補。
她一邊看著他的動作,一邊試著開口打破那窒人的沉默。「需不需要換新的?」
他停了一下。「還不用。」說完後,他拿起補好的車胎重新會上輪子。
「不曉得世界上有沒有那種釘子刺不破的輪胎?」她干笑道。
他拿起灌氣嘴,將車胎充飽了氣。
他沒回答,讓她覺得自討沒趣,遂不冉找話說。
看他弄好後。「呃?這樣多少錢?」她從書包中拿出錢包。
他還是沒理她,還自蹲收拾工具,把水潑進水溝中。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
「輪胎有很多種,汽車的就比較耐用,不容易被刺破,不過遇到這種釘子,還是一樣會漏氣。」
他低著頭,用毛巾擦著手上的髒污。
嘎?他在說什麼?她眨了眨眼楮,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在回答她前一個問題。
「喔!那——」修理費怎麼算?她想問,偏偏他沒給人機會。
「這種腳踏車的輪胎本來就薄了一點,越野車或變速車的就比較好一點,跟摩托車的材質差不多。」他還是繼續低頭擦拭,油污不是那樣容易去,他搓擦的力道加重了,皮膚都泛紅了——活像要把那皮給搓下。
她不自覺地朝地走近一步,想阻止他這樣虐待他的皮膚……意識到她的靠近,他忽地抬起頭,和她四目相接,兩人皆是一震。
她有些慌亂地別過臉,而他則在片刻愕然後,低頭退後拉開兩人的距離。
她心跳的好厲害,第一次發現,在他那凌亂參差不齊的劉海下竟有雙漆如子夜般的黑眸,深邃的像一片黑海般,仿佛會把人吸進去似的。
眼楮是靈魂之窗,在那相觸的剎那,她覺得自已好像潘朵拉,打開了不該開的盒子。
「呃?要給你多少錢?」
他靜了一下。「不用。」
「可是——」
「就已經跟你說不必了。」他聲音不自覺變大了起來,而且多了分不耐煩。
她嚇了一跳,手抓緊著錢包立在那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干!」他突然將手中的毛巾丟到一旁,轉過身就走。「老板,她一定要給你錢。」
阿發聞言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滿臉通紅失措的少女後抓抓頭。「不用錢啦!」
「可是……有用材料幫我補胎呀!」她囁嚅地說道。
「狗皮膏藥一塊而已,沒值幾毛錢,最重要的是工錢。」他看了一眼又鑽到車盤底下的少年。「他既然不跟你算就不用了。」
她開了開口,本想說什麼後又作罷,大聲道了個謝,便牽著腳踏車加入一直在對面等她的同學們,然後一道離去。
「阿風,小美人走了喔。」
靜——
「你用這種方法是把不到人家的。」別扭小子,明明喜歡人家,還故意裝出這副死樣子。
回應他的話是一連串工具落地聲和一聲干。
阿發強忍笑意,悠哉地踱開。
呵呵!少年耶!
ΨΨΨΨΨ
「盧靜竹,你怎麼敢跟羅璇風講話?」劉雪梅睜大眼楮直看著盧靜竹。
盧靜竹看了她一眼,騎上腳踏車,等離開了那家修車場才開口。
「不然怎麼辦?我現在會回不了家呀!」
「我都快嚇死了!」
盧靜竹看了一眼瞼色依舊很難看的劉雪梅,頓時不再氣她的「背友」之舉,她看起來真的很怕羅璇風。
「其實他……也沒那麼可怕。」想起方才相處的情況,自己是那樣膽戰心驚,結果什麼也沒發生,倒顯得自己小題大作了。
「誰說的,他那臉看起來好嚇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跟他有仇。」騎到盧靜竹左邊的方薇君加入談話。
盧靜竹沒吭聲,羅璇風那張臉龐太富有個性,全身充滿了陰戾之氣,尤其那雙眼楮如鷹隼般銳利迫人。
可——思及方才兩人四目相觸時,她心跳無來由地加快,臉孔發熱……怎麼會這樣?小心看了看騎在兩旁的同學,怕她們發現她的異樣——幸好沒有,全都專心在她們的談話中。
「今天居然看到他在車廠里修車,可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他每次蹺課都是在跟不良分子鬼混咧!」薇君說道。
「就是說嘛……」
騎在她們三人後面的兩個同學也加入談論。
「羅璇風他爸是因為綁架勒索,後來被人抓到,听說還要再關二十幾年。」
「真是可怕,他媽是酒家女,還經常跟不同的男人出出入入。」
「好惡心,那不是跟妓女一樣?」
「對呀!
騎在前面的盧靜竹,靜靜听著她們討論羅璇風的家庭,有這樣破碎的家庭,才會有這樣的「壞」孩子,幾乎是「理所當然」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
今天若不是在修車廠遇到了他,她會同其他的同學一樣,繼續用「有色」的眼光看他,可現在——她並不覺得他有傳言中那樣的不堪。
憶及方才四目交接的時候,她不禁有種異樣感,他的眼眸像是黑洞般,仿佛可以將她吸入……
「他是不是不打算再念書了?看他都不上課。」
「我看啊!他想念也沒辦法念吧!成績那麼差。」他是全班倒數第一名。
「嗯……咦?靜竹,你怎麼都不說話?」
盧靜竹望著前方,朗聲笑這︰「沒有啦!我對羅璇風不熟,所以實在不知道要講什麼……對了!你們要來我家吃茶凍,我媽媽做的喔!」
一听到有好吃的。「好耶!」一群小女生立刻歡呼起來。「盧媽媽做的點心是世界好吃的。」
盧靜竹看到大家已經不再談他了,心情也漸漸放松,很奇異地,她不想听她們說羅璇風的是與非,因為——覺得不太對。
他和她像是不同世界的人,除了今天以外,應該不會再有其他的交集了吧!?
開始和其他人講起今天在學校上課的情形,老師講了什麼好笑的話,屬于少女們的清朗笑語聲,隨著腳踏車傾瀉在所經之地。
而方才的話題人物——羅璇風,則已如風般,被拋諸腦後。
ΨΨΨΨΨ
一打開燈,撲鼻的酒臭味立刻迎面沖了過來。
羅璇風皺起眉頭,環看整個室內,走到母親的臥房,發現床上凌亂,衣服亂灑一地,顯示女主人回來過,喝醉了酒呼呼大睡一場後,又不見人影了。
掩不住滿臉厭惡,用刀將門甩上,來匆勿,去匆匆,當這里是什麼?
上次見到母親是什麼時候的事……三個月前,一回到家,就看到她和個從未見過面的男人在客廳胡搞,見到他回來,還不以為意要他回房間把門關上,氣得他沖到廚房裝了一鍋水,往那對不知羞恥的男女潑了下去。
那男的氣得要打他,結果力量不如他,反被他揍的半死,痛得不敢囂張,拿起衣服,像落水狗般匆匆離開,而他母親從頭至尾則不斷用難听的話辱罵他,而他沒理會,只是關進房間,用震天價響的音樂隔絕一切,埋頭讀著汽車雜志。
待他第二天打開房門,客廳地上除了幾個空酒瓶,母親早已不見蹤影,而這一走,就是好幾個月,直到現在才又出現在這個屋子里……
他走到浴室,打開水龍頭,讓水迎頭潑灑下來,乍來的冰涼,令他雞皮疙瘩悉數冒起。
家里沒有瓦斯,水電費都是靠他的打工錢來支了已經很吃力了,所以只要能維持基本開銷就好了。
他一邊用肥皂大力搓洗全身的著,恨不得能讓一切時光倒流,從頭開始。
等等!他在期待什麼?早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德行的人,地瞪著雙手,就像指甲中的黑垢,骯髒、油膩,令人嫌棄,他自我嫌惡地想著。
轉開水龍頭,任由水往潑灑而下。
多希望水可以將一切沖去、滌淨,然後——可以重生……
盧靜竹,國小他就知道她了,她是一班的班長,常常幫老師到各班跑腿。
「報告!」一個可愛清秀的小女孩穿著燙得直挺的制服跑過他們教室,不畏所有人的好奇眼光,走到老師面前低聲說話,然後又極有精神的喊出「報告完畢」,禮貌退出教室。
第一眼,他就被那全身充滿陽光的女孩給吸引住,之後,他千方百計探听有關她的消息。
可知道的愈多,他愈覺得她遙不可及。
她品學兼優,是班長也是模範生,父親是大工廠的老板,母親是望族之後,家世顯赫富有,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大小姐。
不像他,有個不務正業的父親,當酒女的母親,每天穿的制服都是髒兮兮,吃也沒吃好。
國中時,兩人雖同校,可他的生活已是天翻地覆,父親因綁架案被抓,記者到他家里鬧得天翻地覆,弄得人盡皆知……他就像被貼上黑五類的標簽,所有人都用有色眼光看他,認為他跟他父親一個樣……
突然間有人冒出來要拜他做大哥,有人過來找他打架、搶地盤,一進學校,麻煩就不斷,而他絕對來者不拒,誰找他麻煩,他就還十倍給對方……
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不想再去念書了,再加上他被編到後段班,老師愛教不教的態度,更讓他意興闌珊。
會讓他偶爾去學校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盧靜竹。
對她,他始終抱著遠遠看著她的態度,在下課或體育課時,會刻意經過她的教室外面,透過窗戶看她,即使只有一眼,所帶來的欣喜和悸動,便能為他晦暗的心靈注入一劑強心針,讓他覺得這世界,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的丑陋,至少這個世界還有像盧靜竹這樣完美的女孩存在著。
國二時,出人意料地他竟然可以與她同班,讓他感到非常興奮,也覺得好像在作夢一般,頭一回,他覺得上學這件事真好。
開學上課後,發現她就坐在隔他三排的斜前方時,他幾乎開心地想跳起來大叫,可是,很快地,這份熱情變冷了。
變冷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可以與她同處一室,能一直看到她,因而新鮮感不再,而是隨著相處時間的拉長,更加清楚她的內在如同外在一樣光輝亮麗。
總是有一群「好」學生在她的身邊,而他身上貼的是「壞」標簽他很清楚所有人對他的恐懼和厭憎,或許是害怕看到她臉上也會出現的輕蔑,每當她視線飄過來時,他總會飛快地轉過頭去。
不看!不看!只要不知道她對他的感覺,他就可以再多作一會兒的夢,期望越高,得到的若是相反結果,那他寧願選擇無知……
可他的自卑也隨之加深,愈在意便會清楚意識到兩人的差距,她是天,他是地,在現實環境下,他沒有不敢要的東西,唯獨她——卻是不能要,所以他依舊過著老生活——蹺課,免得自己會忍不住動手搶取。
今天……是個奇跡,她竟跟他說話了,而且態度是那樣的平和,尤其在他望進她的眼時,他沒看到會令人心碎的輕蔑,只有單純的好奇……
可她愈是如此的「美好」,他就益發感到暴躁,當她推卸他的好意,硬是要給錢時,那份一直按捺的焦躁頓時爆發了出來。
現在——一切都毀了,她臉上那明顯的受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就算原先她對他一點歧見和怨懟都沒有,如今,也會厭惡他了。
反正,無所謂了,她本來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而他,再次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就像指甲中那些永遠也刷不干掙的黑垢,他自暴自棄地想著。
關上了水龍頭,拿毛巾胡亂的將身子擦干淨,隨意套上褲子便走出浴室,回到房問後,一股腦兒地往床上躺下,瞪著天花板良久。
空虛、孤寂再度啃蝕他的心,可是即使如此,他還是不願意出去跟人鬼混,同那些孤群狗黨出去,除了吃、喝、玩、樂、打架能獲得短暫的麻痹外,當再度剩下他一人時,孤獨使會加倍的襲上。
與其如此,他還不如從開始就是一個人。
腦中再度浮現盧靜竹的身影,靜靜品味她今天講過的每一句話。
不曉得世界上有沒有釘子刺不破的輪胎?
他猛地坐起,對啊!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那麼「勇」的輪胎?
他開始找尋放在書架上一堆汽車雜志——這是他最大的奢侈和喜好,對汽車的一切他都非常熱愛。
輪胎、輪胎、世界上最強的輪胎到底是什麼?
他開始用心的翻找,今晚,至少不會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