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落荒而逃,群昱一臉抑郁的走在校園中。
蔣琦芳……
可惡!都已過了那麼多年,為什麼光听到她的名字時,仍舊會讓他整顆心強烈地震顫?
想到那個夏日的午後,想到那甜美的一吻……一陣戰栗刷過他全身。
不知有多少回,他都在睡夢中不斷見到她,總是反覆讓他心悸、酸刺。
她應該是他這輩子最不該想,也不能想的女孩,偏偏他卻又忘不了。
她為什麼要是他父親最恨的人的女兒呢?他無奈地想道。
腦海中,不自覺回想起,高中時和父親的一段話,那時剛發大學聯考成績單,他正在選填志願。其實以他的成績,第一志願是沒問題,但禮貌上還是先和父親討論。
對于兒子以台大醫學院為第一志願,鄭青雲百分之百的贊成,他很高興兒子能當他的學弟,並以此為榮。
正當父子倆談得興高采烈時,一直壓在他胸口的問題,終于忍不住月兌口問出。
「爸,你能原諒蔣琦芳父母對你做過的事嗎?」
原本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你突然提起這個干麼?」青雲厲聲問道。
他畏縮了一下,雖然有膽揭開父親的痛處,讓他再回想起那痛苦不堪的回憶?但——他不得不問,因為他想知道,他有沒有這個機會和蔣琦芳交往?
在當時,他幾乎完全篤定,蔣琦芳一定會考上台大,一想到將有這個機會再度和她站在同一個校園,就令他覺得興奮,他忘不了和她同台競爭的感覺,更忘不了在過去高中三年沒有她的失落,想到那索然無味的高中生涯……
只是這回不同,他們不是小孩,而是大人了,這意味他們不可能會像從前一樣。他更渴望他們能從競爭關系提升到更親密一點,因為他相信,這世上再也沒有其他女孩如她般的適合他,因為不知從何時,在他眼中,除了她以外,他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孩,但前提,必須是他父親能接受,所以他不得不問。
「對不起,但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
「還不夠久!」鄭青雲霍地站起身,臉上的表情像變個人似的。「這個羞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最好的朋友搶走了我最心愛的女人,光憑這點,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絕不!」他用力抓住兒子的肩膀。「以後別在我面前提到他們蔣家的事情,听到沒?」
群昱忍住肩上傳來的疼痛,心痛地望著父親。
眼前這個情緒激動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溫和、博學多聞、風度翩翩的父親嗎?沒想到在那平靜的表面下,居然蘊涵如此激狂的感情。
恨與愛是一體兩面的,沒有愛哪有恨?他清楚感受到從父親身上散發出來的沖突與情感波動。
身為他的兒子,在那一刻便下了決定,這輩子,他跟蔣琦芳是不可能有未來的,因為看到她,只會讓父親不斷憶起那痛苦的回憶,就算他再怎麼暗戀她,情根已種,但是為了保護父親,他一定要徹底拔除,絕對!
但誰知琦芳的第一志願居然是師大,同時也搬離了林家,離開正理村,這更證明了一件事,他們終究是無緣的,而他還居然曾私心期盼兩人會在同一所學校交會,結果……上天早就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
也因如此,他下定決心要忘了她,全心投入功課、研究中,當然有人說,想要忘了一個女孩,最好的辦法就是再認識一個女孩。
他不是沒想過,而且在校園中,也踫到了不少條件佳的女孩,而且憑他的條件也吸引了不少仰慕者,但不知怎地,就是無法勉強自己和她們交往看看。
最後為了避免傷害到一些無辜的人,他減少所有的社交,把心思放在功課上,反正他不認為,沒有談戀愛就是犯了什麼大錯,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不知不覺中,就這麼過了四年。
本以為已經徹底忘了她,誰知今天立文隨口提及,居然會在他心底掀起如此巨大波浪。
原來……不是忘了,只是暫時被埋住,陡然之間被人喚起,幾乎讓他難以招架。
該死!該死!他忍不住喃喃咒罵自己。
氣自己居然像個變態,懷念一個小女孩,一個一直維持在十五歲容貌的少女。
真是……他媽的該死!
他邊走邊咒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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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計程車停在燈火通明的台大醫院前。
琦芳等不及司機找錢給她,便匆匆開門出來,跑進醫院,見到醫院的櫃台小姐,立刻沖向前。
「請問一下,有個一小時前送來的傷者,他叫吳有文,十四歲,他現在在哪間病房?」她滿頭大汗地問道。
護士小姐扶一下眼鏡,開始找資料。「有這個人,你是他的家屬?」
「我是他的老師,他沒事吧?」她著急地傾向前。
「怎麼會沒事,現在人還沒清醒過來。對了,他的家人呢?為什麼沒過來?」
她搖搖頭。「他家里沒人能過來。」事實上,這個消息還未告知有文的女乃女乃呢!她眼盲又生病的,難以行動呀!
「既然這樣,那就請你先幫他填寫住院證明,還有繳交保證金。」護士小姐遞給她一堆表格。
「好!」她接過來開始填寫,在寫的時候,手不住的發顫,二十分鐘前,她在家中突然接到學校訓育組長的電話,說吳有文出事了,他在外面被人圍毆,傷勢嚴重,此刻人被送到台大醫院急救,嚇得她立刻從家里沖出來,到現在還沒辦法平靜。
怎麼會這樣呢?今天放學還跟他談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讓這顆頑石點頭,說不會再去找那些高中不良份子,可是……怎麼才過了沒幾個小時,他就被人打成重傷?
她停下來,閉上眼楮,深呼吸數口,讓整個心緒穩下來,不再發抖了,才繼續寫。
天!請保佑她的學生平安無事,她在心中切切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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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眼就認出她來。
他全身僵直地站在廊道上,不敢置信地注視前方那高挑縴細的熟悉身影。
蔣琦芳,他已經有七年沒有見到她了,在今天下午,他才承認自己仍沒忘情于她,哪知到了夜晚便踫見她。
七年的光陰磨鈍了他對她的反應,但只須見她一眼便恢復了,打她如旋風般從醫院偏門沖進來時,她就像個發光體,牢牢吸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歲月並沒有改變什麼,除了讓她出落得更加美麗動人,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月兌俗。
見到她的反應仍和以前一樣,心跳加速,興奮直達全身神經末梢,想要觸模她、親近她,渴望嗅進專屬她的氣息。
這時,她臉上慌亂的表情落入他眼中,霎時驅走見到她的狂喜和暈眩。
這麼晚了,她怎會跑來醫院而且神色如此慌張,一點都不像他記憶中那個冷靜自持的女孩。出了什麼事?他擰起眉頭,眼楮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只見她接過護士小姐遞來的表格,閉上眼楮深呼吸了好幾下,面容才比較平靜下來並低頭開始書寫。
看到她這副樣子,不覺讓他有些呆了,從沒見過她這一面,而這陌生的一面深深讓他著迷。
「請問加護病房在哪?」她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依舊是如此清脆悅耳,此時她已填完所有的表格。
得到回答後,她立刻快步朝他走過來——朝加護病房的方向。
他全身繃緊,等她靠近。
幾乎是一瞬間,兩人視線交會了,她倏地停下腳步,楞楞地望著他,兩秒後,她的眼楮膛大,她認出他來了。
他不自覺握緊拳頭,屏息等待她的反應。
琦芳不敢置信瞪著那個站在走道中央、披著白袍的高大英俊男子。
是他嗎?當看到那雙明亮的黑眸、那傻挺的鼻梁時,是的……就是他。
他怎麼會在這里?這是閃進她腦中的第二個疑問。
他身上那身白袍提醒了她。對!他考上了台大醫學院,現在應該是五年級了吧!
他比她記憶中還來得高大,他大概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吧。他的胸部及肩膀比從前來得寬闊,完全表露出成熟男子的強壯,所有少年般的稚氣都已消失無蹤,使得他更讓人無法忽視,也更讓人……
她的心髒突然劇烈地跳動不已。天!七年不見,他為什麼仍會對她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她不自覺舉起了腳步,往前走去,隨著兩人的距離拉近,心跳也愈來愈大聲,不知道他听不听得見?
該向他(她)打招呼嗎?兩人心底同時產生這樣的疑問。
兩人從來就不是「朋友」,真要嚴格說起來,應該是「對手」吧!更別提他們兩家上一代之間的恩怨情仇。
誰也沒開口,視線緊緊相鎖,在錯身之際,琦芳頓了一下,但未停下腳步,同時將臉別過,堅決不望向他,直直朝前走去。
是的!在剎那她作出了選擇,反正從小他對她就只有仇恨和歧視,她干麼要開口?
在她將臉別過的剎那,他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驚慌,就要這樣再次錯過嗎?霎時間,父親的身影和過往曾下的決心,悉數被他拋至腦後,此刻,他眼中除了她,誰也容不下。
「你要去加護病房嗎?我可以帶你去!」他想也不想即月兌口而出。
听到他如是說,她整個人都僵住了,她是不是听錯了?
琦芳緩緩地轉過身,莫測高深的凝向他,他的語氣未夾槍帶炮、未含有任何敵意,也沒有任何攻擊,這意味著什麼?
未發一語地,他走到她身邊。「我帶你去吧,你想去見哪個病患?」
沒有寒喧,也沒有客氣的詢問,仿佛他們並沒有分別七年。
他的聲音比以前更加低沉雄厚、充滿力量,教人听了有說不出的安心。
「他叫吳有文。」她放開過去的猶豫,現在他們已經不是小孩子,所以可以用大人的成熟態度應對。
吳有文,他皺起眉頭,一個多小時前,他才在旁參與急救他的緊急手術。「那個國中男生?」
「是,你看到他了?」
「嗯!他送來急救時,我有在旁邊協助。來!走這邊。」他帶她往急診室走去。「他現在尚未完全月兌離險境,還在觀察中。」
對學生的關懷霎時充斥了她所有的思緒。「他傷得怎麼樣?很嚴重嗎?」她急切地問道。
來到加護病房前,他停下腳步,將病房門推開,當她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全身都被紗布包裹的男孩,不禁驚呼出聲,往後退了一步,靠進他的懷中,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穩住她。
「他……腦部遭到重擊,有輕微出血的現象,大腿和手臂多處骨折,內髒也有受創的現象。」
天呀!她幾乎沒有勇氣走向前去探望,這……是數小時前才和她分別的學生嗎?
「他醒過來了嗎?」她勉強讓自己走過去,將床邊的椅子拉近坐下,看到他這樣,真教她有說不出的難過。
「還沒!現正在觀察中。」他看著她。「他是?」
「他是我的學生。」她輕聲說道。
她現在已經是老師了,這項領悟,更讓他敏感知覺到歲月造成兩人的差距。
她于此時抬起頭望向他。「他會醒來嗎?」
「嗯!若無意外的話,應該會的。」好奇怪,這一刻,他們之間毫無芥蒂,自然得仿佛就像常在一起的朋友。
這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走進來的是一位高大瘦削的中年男子,一看到琦芳,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蔣老師,太好了!你趕來了。」
這名男子是琦芳學校的訓育組長,也是他打電話告知琦芳吳有文出事的消息。
琦芳站起來走向他。「李組長,有文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群昱默默退到一邊,讓他們交談。
李組長拿出手帕擦汗。「我也是剛剛從警察局出來的,警方已經抓到那群滋事分子。」
「是誰?」
「還不是青高那群壞東西。」李組長搖搖頭,瞥向吳有文。真是的,年紀小小的,去跟那些高中生鬼混干什麼?一出了問題,人小根本就打不過人家,結果被修成這樣。「他的家人沒辦法來嗎?」他問道。
「他家里就只有一個瞎眼的老女乃女乃,怎麼可能來?對了!那些人為什麼要圍毆有文?」她迫切地想知道原因。
提到這,李組長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說到這我就有氣,本來那個帶頭的還一口咬定,說有文偷拿了他們的錢,一時氣不過,才圍毆他,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吳有文的身上。後來在警方嚴詞一個個逼問下,他們才老實招出來,說什麼有文這些日子吃他們的、用他們的,今天是他繳交一些‘活動費’的日子,哪曉得他竟不給錢,而且居然跟他們說,他再也不跟他們在一起,于是他們決定要動手修理他,偏偏他們先前都吸了一些安非他命,神智有些不清,忘了他只是個國二生,下手都很重,所以才闖下這場禍。」
錢。一听到這,琦芳伸手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失控叫出來,原來這就是他今天偷錢的原因,她還一直以為是他家里有困難,怎麼……天!是她將那筆錢收回,並且勸他遠離那些人,而他也答應了,可是她怎麼樣也沒想到,居然會害他挨這一頓打。
接下來,李組長說什麼,若是吳有文死的話,那些人全都會被送進少年監獄,若是重傷的話,也會送到觀護所……這些話她已經听不進去,此刻她已不在乎那些壞孩子會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她只想到,有文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
她倏地站起身,兩眼蓄滿淚水跑了出去,李組長楞在當場,群昱則想也沒想的立刻尾隨追了過去,一直到這時,李組長才發現到他的存在。
「咦?那個人是醫生嗎?」李組長困惑地喃喃自語道。
琦芳漫無目的往前跑,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把胸口的郁痛發泄出來,怎麼會這個樣子?
是她害的!她充滿了自責,推開了醫院的門,跑到外面的涼庭中,直到這時,她才放開手,讓自己哭出來。
群昱有些被她嚇到了,不明白她听完那個男的講述後反應為何會如此激烈。
老實說,這是打小認識她以來,除了在她第一天轉學到班上時,曾見她因為他的排擠,而當眾流下無聲的淚水外,自此之後,無論他們再怎麼捉弄她、欺負她,她都沒有在他們眼前哭過,這可以說是第二次。
听到她的嗚咽,他的心也莫名的痛了,他一點都不喜歡看到她哭泣的模樣,覺得五髒六腑好像要翻了過來。
他站在涼庭外看著,直到她哭聲稍歇了,才走進庭中,無言的在她身畔坐下。
她抬起淚眼看了他一眼。可惡!他在這里干麼?她不想讓他看到她這副狼狽的模樣,誰都可以,就是他不許。
「你走開,我不要你在這里?」哭啞著聲音根本裝不了凶。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一條手帕遞過去,她瞪著那條手帕半晌,才接過去將臉上的淚水拭去,很奇怪地,在他這樣靠近她時,她的心情居然能夠漸漸平靜下來,這或許得歸功,從小對他就已經養成了相當的競爭意識,她不希望在他面前示弱。
「要不要談談?」他低沉地問道。
她抬起頭,本想拒絕的,可是看到他臉上,並沒有原先預期的譏消或任何可憐同情的神情,反而只有專注、關心,還有一股她無法名之的情感,令她不自覺沉進那明亮的黑眸中,無法自拔。
幾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自己撥開他的黑眸。
有些慌亂地望向前方,一陣微涼的晚風徐徐吹來,也讓她腦袋清醒了一些,察覺自己做了什麼之際,她已經開口告訴他哭泣的原因。
「這孩子今天會傷成這樣,我得要負大半的責任……」她暗啞著聲音說道。
雖然很驚訝,但他不發一言靜靜听著,她開始講述今天所發生的事,她沒收了他偷來的錢,她要他跟那些高中生劃清關系,結果他听了她的話,跑去跟對方攤牌,沒想到居然會被揍成這個樣子,說到最後,她整個人漲滿了沮喪。
「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很失敗的老師,居然會害自己的學生變成這個樣子,你想笑就笑吧!」她不懂自己為什麼像關不了的水龍頭,將事情一股腦地全告訴他。他,是鄭群昱,是她從小的對手,是她發誓要打敗、將之踩到腳底下的人,她怎麼會在他面前自曝其短呢?雖然理智中有一絲小小的聲音提醒她,可她就是無法讓自己住口。
他听了後只是揚揚眉,覺得有些可悲的是,她怎麼會認為他會嘲笑她?不過,由此可見,在她心中是把他想成如何了?他暗暗苦笑,不過這也不能怪她,一切都是自己惹來的。
從她剛剛的敘述中,他听出了無奈和自責,怎麼會這樣呢,他覺得不悅,才多年不見,她已經變笨了嗎?
他沉靜地看著她。「倘若有好笑的地方,我會笑的。你覺得自己處理的方式錯了嗎?」
她咬住下唇。「我沒有問清他為什麼要拿那筆錢。」
「即使問清了,你會給他嗎?是要叫他繼續和那些人鬼混嗎?」他不放松地問道。
「不……」奇異地,他的話讓她靜下心來,也比較能夠心平氣和的想事情。「可是早知道我應該陪著他去和那些人把話講清楚,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听她這麼說,一股無來由的驚慌和怒氣在瞬間攫住了他。「蔣琦芳!你腦袋真的變笨了呀?」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罵她。「喂!你怎麼可以這樣罵我?」她就知道,他一定會羞辱她的。
罵她?他還想敲她一頓,看她會不會變回以前那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你信不信,若你真陪他去跟那些吸安非他命的家伙談判的話,你也會落得跟你學生同樣的下場,被打得只剩半條命!」說到這里,他激動地抓住她的肩膀。「更別提你是個女的,你以為那些昏了頭的家伙,會對一個漂亮美麗的女老師做出什麼事?」一想到那種畫面和景象,他全身就涌起駭人的驚慌和震顫。
她被他搖得頭發昏,雖被他激烈的反應給嚇著,可是他說她美麗又漂亮?他在稱贊她嗎?一陣愉悅刷過她,他真的覺得她美麗又漂亮?霎時所有對他的怒氣和不滿全都消失不見,反而覺得有些飄飄然。
「你先不要那麼激動,我又沒去……」她掙開他,再搖下去,全身骨頭會被他弄散了,將距離拉開一公尺,表情充滿驚訝地望著他。「你……在擔心我嗎?」
他楞住了,所有的現實頓時歸位,太急進了,也太快將內心所隱藏的情感散發出來,他無法開口,只能立在原地注視她。
兩人目不轉楮互相凝視著,一股教人心蕩神搖的電流瞬間攫住他們,無法動彈。
尖銳的救護車鳴聲,從遠處漸漸拉近,打破了這道魔網。
琦芳別過臉,群昱則雙手插進口袋,免得一時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一臉莫測高深的望著她。
雖然誰也沒出聲點破,可是他們內心都已經敏銳的知覺到,在他們之間已經產生了奇妙的化學變化,或許早已醞釀了,直到此刻才冒出頭。
她有些無法適應這項無形的轉變,不敢再看他一眼。「我先回去看他,我的學生……」慌亂得有些語無倫次。
「琦芳!」他在她落荒而逃之際叫住了她。
「你不該將你學生受傷這件事怪罪到自己的身上。」
他嚴肅凝地望著她。
她心一凜,無語的看向他。
「真正犯錯的是那些將人打成重傷的暴力份子,而不是你。」
他的話有如一劑醒腦藥,雖然她還是無法不懊惱自己為何先前沒和有文好好討論如何面對那些高中生的方法,但——至少她已不像先前的激動和氣憤,而最教人驚訝的,居然是由他來點醒。
「老實說,我很難相信你會對我講出這番話。」過去的回憶爬上她的心頭。「畢竟,你曾經將我父母對你父親做的事都怪到我的身上,不是嗎?」她澀聲的說道。
她的話,將他倆全都帶進時光隧道中,小時候的種種,清楚浮現在他們眼前。
一種類似愧疚的情緒攫住了他,正想開口跟她解釋,那是小時候無知做出的事,現在……已非昔比……
她突然露出灑月兌的笑容。「算了,提這些做什麼?」
她搖搖頭。「謝謝你跟我講這一番話,我的心情真的好很多了,拜拜!」她轉身大步朝醫院走去。
他目送她的背影,萬般滋味襲上心頭,說不出是苦還是澀。
本來以為兩人沒有再相見的機會,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再度重逢,這是命運的安排嗎?
但重逢了又如何?
他們的過去,以及兩家上一代的恩怨,可是無法一筆勾銷的。
但真的不能嗎?
在剛剛那電光石火的剎那,他可以在她望他的眼神中找到了變化和動搖,是的!她察覺到了,他們之中存在著某種特殊的情感,她雖覺得因惑,卻沒有退縮,而這讓他燃起了希望。
他一向自翊自己有做人的頭腦和個性,為何在處理和她有關的東西時,腦中卻像塞滿了漿糊,一團糟?
他得好好想想,既然上天安排讓她再度出現在他面前,讓他有機會將過去對她的虧欠做個彌補時,為何要放過?
再也沒有哪一個女子或是任何人,能夠如此深深震撼他並深及意識,他不曉得,這是否就是人家所謂的愛情。長久以來,他總覺得生命中少了一片重要的拼圖,直到現在才找到,這份強烈的領悟幾乎駭著他了。
他想要她!這輩子他從來沒如此渴望過一樣東西或人。
倘若這種強烈會有讓他五髒六腑都要燃燒起來的熾熱感,就是陷入愛河的象征,那……即使前方是地獄,他也要去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