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程式設計部的木門被用力推開。
「古嘉琛有沒有在這里?」
設計部門的老大,外號胖頭、本名叫陳建志的男子從電腦前愕然抬起頭。「乙嬋,你找誰呀?」
「那只姓古的猴子。」
呃!公司有這類生物嗎?眨眨眼。「呃!他不在這呀!」好嚇人!已有段時間沒見過她如此殺氣騰騰,為什麼又發作了?
「真的嗎?」眼珠子銳利地在整個辦公室掃一圈,並無異樣。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胖頭用最溫柔的語氣說道,希望可以安撫眼前這頭母獅子的情緒。
「他這回徹底把我給惹火了!」一鼓作氣將那只猴子在新同事間如何興風作浪污-她的事全說出來後,目光橫向另一頭機房,那邊的安全玻璃門正緊閉著。「他有沒有在里面?」
「沒、沒有!你知道——現在那個地方只有我跟老板以及銘非才進得去。」在她精銳的逼視下,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
「他沒躲在里面修東西?」
「沒有!」希望他聲音里的說服力夠。
胸膛起伏了一會兒。「好!打擾了!」
砰!
程式設計部的木門被關了起來。
咻!警報解除!胖頭揉揉臉,重整臉上的表情,過了幾分鐘後才推開椅子,走到機房門前一邊刷卡,一邊在辨識器前放上手掌,待身分確認無誤後,門才打開。
走進去後直接走到機房最里面,這里所擺的機器全是外國進口、價值千萬的寶貝,而且全台灣也就只有他們偉柏進這樣的機器。
在里頭有個小小的工作台,只見兩個人正在那邊努力的用最頂級的筆電上網打怪。
「我說,你們真以為老板不會突然進來巡視嗎?」這里真的已經變成模魚天堂了,老板看到了一定會痛哭流涕、捶心捶肺。
「來就來呀!」程式部另一名負責人陳銘非開口。「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說得真瀟灑,害他也好想加入,望向另一個佔住他位置的家伙。「我說——古、猴、子,趙主任已經離開了,你可以不用躲在這了!」
「誰躲了?還有你這個死胖子——干麼叫我猴子?」可惡!看他一記連環拳!
「是!是!能叫你猴子的就只有那座『山』。」對這家伙的脾氣知之甚詳,愈刺他就跳得愈高,嘿嘿!他最愛玩了。
「安靜點!吵死人了!」繼續在大陸游走,看能不能再遇到可以提升等級的寶物,頓了一下。「那座山找我干麼?」狀似不以為意。
「听說你在新同事間挑撥離間,讓他們跟『她』起了沖突。」
「亂講!我哪有做這種事?——我可是很好心的『指點』他們不要隨便觸踫到那座山的地雷,免得引起火山爆發,是他們自己胡亂踩到,為什麼要賴在我身上?」表情懶懶的看著螢幕,姿勢不變,只讓手腕跟食指運動著。
「若不是有人刻意地-風點火,火山也不會那麼快爆!」
這回嘉琛就沒有回應了。
「我說你干麼那樣不坦白?明明是想讓那些新來的把分內工作做好,不要增加山的負擔,偏偏你不說清楚、講明白,反而讓雙方起沖突,真是吃飽沒事干!弄得山不僅不知道你這只猴的好意,還氣得要趕猴……喔!不!是殺猴,我說你是何苦來哉?」
冷哼。「誰說我是幫那座山?」
「你去騙那些新來的比較容易成功。」
片刻——「我只是看不慣她老想做好人,明明已經忙不過來,還愛逞強。」又來一只欠砍的死妖怪!看他使出必殺絕技,殺!殺!殺!
「嘖!嘖!果然是愛在心里口難開呀!」
听到這話,嘉琛整個人愣住,一不留神,讓怪物回砍到,頓時失了不少血。氣急敗壞丟出寶物,瞬間月兌離戰場,存檔下線。
當後面有只聒噪不休會讓人分心的烏鴉時,是不可能順利升級的。
轉過身,怒瞪胖頭。「你在胡說什麼?誰會愛上那座山?純粹是為了那些新來的家伙,分內事沒做好,反推給別人,我早想找機會教訓他們!」
「所以使了這招『借山殺人』?!——當心用到最後是三敗俱傷!」陳銘非懶懶地說道。
「是呀!自己當好人,全讓別人當壞人。」胖頭嘻嘻笑道。
古嘉琛皺眉,在扯什麼呀?冷冷看了他們一眼。「隨你們瞎扯,懶得理你們!」語畢,拿起外套就走。
「你要去哪?一到外面,可是立刻會被山壓死喔!」胖頭好心提醒道。
欲離的身形微微一僵。「怕她呀?」說完就大步走出機房,留下的兩人面面相覷。
「你猜他會不會去正面面對山?」胖頭摩拳擦掌說道。
「要賭嗎?」
「好呀!輸的人請吃王品牛排,我賭他——一定不會!」
「那我自然得賭他會嘍!」
這樣的氣定神閑倒抹去了胖頭臉上自信的微笑。「你怎麼能那麼篤定?」
「我就是知道。」
「——你們兩人……搞暗盤?」
「去!才一客王品,不需要搞這麼大!」
「那——?」
銘非起身拍拍他的肩。「就多觀察,有七成把握再開局下注。」
這只狡猾的狐狸……「你早算計好了?」
「也不算是。只不過我沒想到他真的出手了,應該是忍很久了。」說到這,銘非不由得露出微笑。
愈听愈滿頭問號。「喂!你到底在說什麼?不要打啞謎了!」
「你就等著看結果嘛!不過我可警告你,可別再耍手段、壞人好事。」
胖頭真的火了。「死狐狸,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
「說真的,他們倆關系原本不錯的,大有可為,若不是因為某人攪局,也不會這樣每況愈下。」
「某人?誰?」胖頭四處張望,臉上多了一抹心虛。
「你以為耍白就可以沒事了嗎?」
「厚!為什麼這也要怪我?我當初可是想成全他們的好事耶!」胖頭滿月復委屈地說道。
「沒听過『水到渠成」這句話嗎?當初你若不要那麼多事,過度刺激了那兩個人,使得原先賠率只有兩成的盤勢瞬間翻增至九成,也不會到現在弄得兩個火藥庫在公司里,不知何時會爆,真是自尋麻煩!」-
頭瞪著這個平時不開口,開口則會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的夥伴,一時氣結,這事他是理虧,可他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媽的!你是搞電腦的,為什麼那麼喜歡舞文弄墨、咬文嚼字呀?」自知辯不過,趕緊轉移焦點。
「當然是因為——」
「怎樣?」
「我爽!」
胖頭眯細了眼,開始認真考慮謀殺一個人的可能性!
古嘉琛站在程式設計部的門前,深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跟某人大吵一頓。她來找他了,便意味著她也準備好戰斗了。
可以感覺到全身血液正充滿興奮的流動著,心髒也在急速跳動著。
這一刻——他拖得太久,拖到幾乎讓他內出血、受重傷。
吵架——是他最內行的事!因為很少有人吵得贏他,嘴沒他賤也沒他毒的話,一上場便會輕易地敗下陣。
蒼天明-,他真的不愛跟人吵,他本性其實是愛好和平的,原則是人不犯他,他也絕不犯人。但——人也真的奇怪,老愛犯他,好像看他很好欺負的模樣,不逗他不行……當然,有這種想法的人,他會給予威力數倍的回擊,讓他們徹底後悔曾產生過那樣的意念。
他有幾個好朋友,大抵不月兌幾個類型,一個是從不跟他吵架,自然而然就會合得來的人;一種是吵過之後,雙方對彼此產生敬意、惺惺相惜的。
是!他承認自己很機車、難搞,可他就是不喜歡人來惹他!
他的異性緣也因為他這份孤僻而減弱了不少,對此他倒不以為意,反正女人對他而言是種滿難理解的生物,跟她們在一起超級不自在,他還寧願抱著電腦入眠。
剛離開學校進社會工作時,他的拗性子讓他吃了不少苦頭。直到進了偉柏之後,只需面對三個同事,環境單純,才開始待得順心。
撇開胖頭跟銘非,因為三人都有共通的背景和專業的知識,只會為了程式邏輯運算相關部分而有所爭執討論,但基本上都是良性互動和競爭。而另一名員工,也是唯一的女性——趙乙嬋,與她之間的相處也是出人意料地好。
其實第一眼看到趙乙嬋時,嚇了一跳,因為很少見到女人有這樣的身高,整整比他高了五公分,骨架也不小,是屬於歐美女性系的,如果不是一頭烏黑如絲的長發,以及有張看起來就不像男人的臉龐,他真的會以為她是男人。
看到她,他會忍不住自動退避三舍,沒錯!他承認是男性自尊作祟,她的高和壯,都會令他相形見絀,所以為了消弭那份雖小但還是存在的壓迫感,和她保持距離是有必要的。
可當開始共事,有許多的工作互動之後,他才明白公司為什麼只有她一名女性員工,原以為是因為工作量不多的關系,只要一人即可處理,但後來他才明白,是因為她的能力強,一人足以處理三人份的工作量,也難怪老板樂得只請她一個人負責處理程式設計部以外的事。
因為在公事上相處良好,對她也有一定程度的好感,漸漸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久了,即使就站在她身邊,也不會因為她的身高而感到不適。
後來,偶然在看舞台劇的場合踫到,才發現兩人居然有共同興趣,開始有了公事以外的交集,若有什麼好戲上演,他們必會結伴一起去觀看,然後一起討論、分享……
眼她在一起的時光是很愉快的,她——是他第一個當成真正朋友的女性!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他們原本良好的關系也不會惡劣至此……
他承認是他先講錯話,可她有必要那麼斤斤計較嗎?經過那事,他承認過去的確不曾好好地了解她——雖然兩人已算滿交心的朋友,也不敢相信她居然會對他的話反應如此劇烈!更沒想到當他企圖求和時,她會完全相應不理,弄到最後他也火了,被她的冷漠給深深地刺傷,忍不住反擊,結果——每況愈下……
如果真的可以不再在意就好了,他一向認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相當淺薄,時間到了,會留就是會留、會走就是會走,強求不得。
因為人不可能完全順著另一個人,不可能一直停留在原地而不做任何改變的。
但不知怎地,他就是無法不去在意趙乙嬋,無法就讓兩人真的形同陌路,這種如鯁在喉的感覺已經折磨了他好久,他不想再這樣下去!
這次,之所以會同意調到網管部,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因為即使在同公司,可一旦不同樓層,兩人互動機會更低,想要再和好……機率幾乎等於零,所以他決定一賭。
只是——調到樓下之後,整整一個星期,他看著她忙東忙西,幾乎連坐下來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讓他愈看愈火大。
不禁想,她干麼要這樣賣力工作呀?為什麼把所有的雜事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她是真的在為公司打拚呢?或是想要討好這群新來員工的歡心?還是——想要躲開他呢?
不管是哪個理由,都讓他很生氣,因為那都可以讓她成功地漠視他。
他不是會說甜言蜜語的人,如果吵架是目前可以與她有所交集的方法,那——他絕對會好好善用的!
她可以討厭他,但絕不能漠視他!
跑上跑下就是找不到那只猴子,滿肚子的怒火無處可發,再加上方才情緒起伏過大,幾乎榨乾了她全身的氣力,乙嬋索性坐在安全樓梯中間,用僅余的力量猛打牆壁出氣。
真的很氣呀!
這只死猴子到底是想要怎樣?真的想逼她失控不可嗎?……不!他已經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槌牆一直槌到手又痛又麻才停下,怒氣是因此消融了不少,可想哭的感覺卻也在此時涌上。
他就那麼討厭她嗎?非要這樣當眾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她不像女人嗎?
是!盡管她在工作上不希望遭遇到任何性別歧視,可不代表她以身為女人為恥,在她心中還是有很女人的部分。
不過——當她這麼賣力的做好工作時,為什麼還要拿她的外表做取笑話題呢?甚至懷疑她是同性戀?
這種歧見,到底要何時才能打破呢?
垂下頭——好累!真的好累!打從她踏出校門進入職場工作以來,從來沒有這麼疲累過。
如果——還可以回到學生時代就好了,這樣就能無憂無慮地繼續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可以大喊——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
當然,在學生時代並不是每件事都能夠順心,但即使當時限制很多,甚至面對大人們的不諒解和誤會,依舊可以從中找到樂趣!
那時候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那時候可以做到苦中作樂呢?她試著用力回想。
腦海中浮現上星期參加高中同學會的情景,原本大家都談得很愉快,在聊到高中生活的點滴趣事時,突然有人對她發難——
一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看到我們學校的學妹,看到她們穿著制服的模樣,就忍不住想起我們高中時候的模樣。」老同學吳寰-突然說道。
「我也有看到現在的學妹,可是不知怎麼搞的,我總覺得還是我們把制服穿得比較漂亮,有精神多了。」
「說的也是,我們那時候嚴格得要命……對啦!都是乙嬋的關系,為了讓我們拿到整潔秩序比賽第一名,制服都不可以隨便穿,都要穿得筆挺。」
突然被點名,正在吃豬排堡的她抬起頭。「有嗎?」一條高麗菜絲還掛在她的嘴角。
「有!就是你!當時你把班上管得多嚴,導師也沒你那麼嚴格,重榮譽、拿第一,幾乎是你的口頭禪,每天早自習時都要耳提面命,你忘了呀?」
她呵呵傻笑。「還真的不記得了!」
接下來,所有人都絞盡腦汁,舉證歷歷,想盡辦法喚起她的記憶,直到各人的手機響起——她們的老公來接人嘍!一場充滿回憶的「同學會」才漸漸譜上休止符——
許多被淹沒的記憶都被喚醒了。
想起自己曾經像個獨裁者一般,要求班上同學做這做那的,為了得到所謂的第一名,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呀。
那時候這麼拚,圖的究竟是什麼呢?
現在想來真是好笑——至今還不敢告訴其他人,如果讓同學們知道,她就是喜歡上台接受贊賞,不知道會不會打扁她?!
唉唉!真搞不懂,當時的她怎麼那樣會作白日夢?
靈光一閃,對了!想起來了!她之所以能苦中作樂,完全是因為作了「白日夢」的關系!
由於她的身高,她經常被視為異類,在青春期時尤其明顯,為了排解那份孤立感,她便會幻想自己是個女王……如此一來就可以理解為什麼眾人不敢輕易接近她的理由,因為她是如此的高貴、具有權威、不可侵犯……
她作白日夢的能力可以說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在她的腦海中會為眼前的環境建構出另一種情境樣貌,非常真實,然後悠游其中,自編自導自演。
古時候傳說「海市蜃樓」是由一大群蛤類所吐出的氣造成的,她的腦袋瓜也具有同樣的功能,只不過她可以分得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假的。
在虛與實之間,她一直拿捏得很好,沒有沈醉其中到不可自拔的地步,還能清楚的意識到現實,不致讓人以為她是瘋狂的。
直到——
乙嬋猛地抬起頭。
她是什麼時候沒有再使用這個能力的?
是從何時開始不再作白日夢?不再讓腦海架構出海市蜃樓的?
天!為什麼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若不是那天听到老同學們提起,她真的壓根兒忘了那一切。
怎麼會這樣?
這幾年——她就這麼「腳踏實地」的過著這每一天,沒有再作過白日夢了?
接著另一項恐怖的事實襲向她。
可怕的是——她好像已經忘記該怎麼建築白日夢了……
「趙乙嬋!」
突如其來的呼喊讓她從愣然中驚醒。
「你干麼躲在這里?你不是在找我嗎?」古嘉琛雙手環抱著胸,站在安全門前凝視著她,沒想到她竟然會坐在倉庫外面的安全梯上。
兩人視線水平交集。
看到他,原本已消衍得差不多的怒氣立刻以驚人的速度回涌——
在我眼中,趙乙嬋根本就不是女人!——
沒有男人奮會喜歡不像女人的女人!
「怎麼?是有什麼事嗎?」
他那悠哉且吊兒郎當的語調令她雙拳不禁握緊。「沒錯!我找你——當、然、是、有、事!」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她牙縫中擠出來。
「說!我听!」
她搖搖頭。「我不要用說的,我直接做給你看——」話聲一落,便猛地跳起來,打算一舉沖下五個階梯給他一記飛拳時,不料起身太快,重心反沒抓穩,樓梯踏空,整個人往前撲了下去。
「小心!」古嘉琛反應極快地沖上前欲抱住她,不料角度沒取好,人雖接住了,可趙乙嬋的額頭也直直撞向他的,當下立刻讓他眼冒金星,再加上她的體重以及下跌的重力加速度,他反而被拖著往後倒。
絕不能讓後腦著地!
他本能做出反應,試著往旁邊側島,可真的不容易,因為乙嬋體重不輕。當撞擊到地面時,只覺得著地的肩膀和手臂像被火燒一般傳來劇痛,有短暫片刻,他痛得失去意識。
當他睜開眼楮時,發現趙乙嬋倒在他身邊,緊閉著雙眼。
「乙嬋!乙嬋!」叫了幾聲都沒反應,他想起身探個究竟,可腦袋立刻一陣暈眩,在黑暗完全擄獲他之前,他拚盡余力放聲大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