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漸漸小了,但滴答滴答聲仍從屋頂上傳來。
火光前,兩個人影交相繾綣著,荻蓮舒服的枕在靖堯的胸膛,小手則輕柔的觸模他平坦的胸肌肌理。
兩人都為方才的火熱爆炸和甜美所震撼,這是兩人成親以來,頭一次有這種感受。
靖堯望著屋頂,手則像撫模小貓咪一般的觸模著她柔軟的黑發,他無法阻止自己去回味方才那一刻,這是他自成年以來,第一次完全不由自主的付出了所有的自己,雖然好像被烈焰吞沒,被燒得飛灰湮滅,但他卻有重生的感覺。
荻蓮現在終于明白,她娘當初在教她為人妻之道時,為何會說閨房樂趣妙無窮,而在她和靖堯短暫幾次的敦倫經驗中,一直都淡如水──在還來不及有什麼感覺前就結束了,直到今日。
「冷不冷?」靖堯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听起來好舒服。
她朝他懷里鑽了鑽,撒嬌似的說道︰「在這里不會。」
他忍不住輕笑,然後坐起身子,將他的包袱拿了過來,那個包袱是在他們離開邢州城前,抽空到他們原先所在的客棧拿回他們寄放的行李。
當他從行李中拿出那件厚披風時,蓋在兩人身上時,她眼楮睜大了。「這不是……」她手輕輕摩擦披風背後繡的那只大鷹,腦中不禁浮現出當時在做這件披風的情景。「這只鷹……可是我從小到大繡得最好的繡件。」她猛地抬起頭來。「它怎麼會在這里?你不是不要嗎?」
他望了她一眼。「既然這是給我的披風,難道我出門不該帶著嗎?」
她眼楮綻放出愉悅的光芒,他……收下了!他終于收下了,她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看到她高興的表情,他心一緊,沒想到他收下這份禮物,她竟會如此快樂,若是他早些收下,事情是不是會……他清了清喉嚨。「當初,我是因為覺得這只老鷹實在太顯眼,穿在身上……怪怪的。」他試著解釋當時沒有收下的原因。
「我知道你喜歡素一點的東西,但……」她望著他。「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鷹王,是那樣的無比尊榮、高高在上。」
听到她用如此崇敬的語氣形容他,他喉頭像被堵住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緩緩躺回她的身邊,她立刻像小貓般偎了過來,兩人蓋在這厚實的披風下,將所有的寒意都擋在外頭,只有無盡的溫暖和柔情。
她仰起頭,無法克制的用充滿深情的眼光望著他,並伸手輕柔撫觸他臉上每一個剛毅俊美的線條。
一接觸到她的眼神,他立刻毫無抵抗力,他眼神變深,一只手緊緊抓住她的,並與之十指交纏,另一只手則輕撫著她的發絲,這是他此生從未做過的事,他驚異自己的改變,但此刻美好的讓他不欲深思,現在的他完全不在乎任何事情,他眼里、心里就只有她,再一次,他帶領著她共赴巫山,品味兩人方才共同領略到的新奇和狂喜,而這一次又比上一次更入佳境、更讓人驚奇。
兩人緩緩從太虛返回人間,他愛憐的在她額頭親了親。
連續經歷了激烈卻狂喜的愛戀,兩人都累了,荻蓮打了個呵欠,眼皮漸漸垂下,在她被睡神擄去之前,她開口說了此刻心中的感覺。「早知道真正的你是這樣的人,真應該早些把你給‘休’了……」說完後她便沉沉的睡去。
但是靖堯在听到她這番呢噥之後,整個人全僵住,睡意全失,他緩緩轉過頭,望著那張甜美的睡臉。
她是什麼意思?真正的他?
他慢慢坐直身子,小心不驚動到她,然後站起來,將干的衣服穿上,多添了幾塊木材讓火燒得更旺了一些,看能不能驅走突然襲上他的寒冷。
真正的他?
不!他都已經快不認識現在這個自己了,那個冷靜、從容不迫、自信,可以輕易掌控所有事情,深信唯有律法才能匡正這個天下的駱靖堯到哪去了?
自信王爺府遇到她以來,他整個世界都倒了過來,以前所堅持的、深信不疑的事情,似乎在剎那間全被推翻了。
他一向認為女人是無用的廢物,可是──
戚荻蓮卻救了他及少華,並幫他拿到信王謀反的證據……
他曾認為「魚水之歡」只不過爾爾,根本不足以留戀,但今晚,他不僅領略到那份動人心魄的狂喜,更發覺到自己非常喜歡……
一種莫名的恐慌攫住他,從小到大他從沒如此失控過,而更可怕的是,造成這個變化的不是任何人,而是前不久仍躺在他懷中的女人所造成的,影響力更勝于過去父親對他的。
想到父親,他整個人如遭電擊般。
──兒子呀!你要記住,女人無知,而丈夫對妻子只能有恩不可有愛,有妻子的時候,要好好教養她懂律法、守婦道,絕對不能寵,更不能讓心思被女人把持住,女人是禍水,絕不可被她們給迷惑,一旦著了迷,可是會禍害千年。
他以前尚不能理解那番話,但是他同意女人要多學些「婦道」,所以他才會如此極力要求荻蓮去讀歷代賢明女子所著的律典,但誰知她竟是如此不馴,將那些書都給燒了……
她的不羈和大膽迷惑了他,更糟的是,她就像對他施了法術一般,令他對她愈來愈著迷,在她的面前,他那如鋼般的意志薄如一張紙。
今晚,不該發生這一切的,因為那就像漩渦一樣,讓人難以自拔,他充滿悔疚的閉上眼楮。
不!
該死的,他不可以讓自己變得如此墮落、軟弱,更不要再有這種失控的感覺,他寧願回到從前的那個自己。
他陰郁地望向仍在熟睡的她,他絕對不會再讓她牽著他走,絕不讓她動搖了他的心魂,絕不讓她改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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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好像失去了某種溫暖的熱源,在一種莫名的寒意侵擾下,荻蓮突然睜開眼楮,她旁邊的位置是空的,微皺起眉頭,四處搜尋,這才發現他站立在破窗前,靜靜往外看,此時尚未天亮,天色仍昏暗不明。
一看到他,她的眼神不禁放柔了。
顧不得身上只穿著貼身衣物,她將蓋在身上的厚披風圍在身上,赤著腳輕輕走到他身後,將臉頰輕輕靠在他身上,他頰下的肌肉頓時緊繃。
「天還沒亮,為什麼不多睡會兒?」她柔聲問道。
他靜靜轉過身,當她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她臉上的微笑頓時凍住。
他的眼楮像兩池黑不見底的冰潭,冷冷地打量她好一會兒,在看到她厚披風下那雙雪白腳丫時,下顎一緊。「你去把衣服穿好,它們應該都已干了。」
荻蓮面色倏地變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為什麼要再度擺出這副讓她過去曾厭惡至極,卻再熟悉不過的態度和聲音與她說話?
怎麼會這樣?昨夜那個溫柔體貼的男人呢?
「你、你怎麼了?」她心悸地問道。
「我沒有怎麼了。」靖堯望向慘白著一張小臉的她,見她一臉不敢置信,雙唇不停顫抖,他硬是將泛濫出滿腔的柔情強壓下。不行!他不可以如此懦弱,男人的情感絕對不可以被任何一個女人影響、控制。
他深吸了一口氣。「昨夜是個錯誤,我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很羞恥,我不會再犯的。」他冷硬著臉說道。
錯誤、羞恥!她暈了一下,覺得腳底下好像裂了一個大洞,她不斷地往下掉、往下掉。
「你……怎麼能這樣說?」她費力咽下喉頭的硬塊,試著將擋在眼前的濕霧眨掉以看清他的面容。「告訴我,錯在哪里?」
錯在你不該如此與眾不同!
錯在你不該如此迷人!
錯在你不該讓我驚慌失措、感到恐慌!
他雙手緊握。該死!為什麼她這副泫然飲泣的模樣,讓他心有如刀割一般,可是發現她對他的影響如此大,他更加覺得恐慌,他逼自己一定要硬下心腸說出這些話來。
「你已經向天下人表明不再想與我做夫妻了,不是嗎?我想,一回汴京後,我便寫封休書交你帶回,讓你自由。」
他干脆拿一把刀將她殺死算了,她踉蹌退了幾步,她全身充滿痛楚,有如萬箭穿心般。
「你是在報復我,是嗎?」
不是!他想告訴她,但他沉默著。
她眼神空洞的望著他好一會兒,然後她頭也不回轉過身,低子將她的衣服拾起,慢慢走進內室,當她走進去時,便再也支撐不住,忍不住痛哭出聲。
在听到那哀痛的哭聲,靖堯雙拳握得更緊,以抗拒那陣陣揮之不去的心痛,夠了,只要再忍耐數日,這種著魔似的牽掛便會消褪,他便可以再度找回掌控自己的方法,絕對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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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晚秋寒意逼人,淒厲的寒風不時呼嘯而過,听得人心驚膽跳。
戚荻蓮走向冀州城的城池上,在校場上,上萬名的威鎮軍正不畏寒風的進行操練,軍容壯感,令人贊嘆,但在這傲人的背後,卻有著另一層肅殺之意。
所有將士無不提高警覺,因為可能再過不久,他們就要上戰場了,不過這次要對付的不是侵入大宋國土的外族,而是曾經一起並肩上戰場御敵的同袍戰友。
自從駱靖堯和戚荻蓮半個月前到達駐在冀州城的威鎮軍軍營後,在得知信王有可能聯合遼王叛亂時,全軍便已進入警戒狀態,更以二十里快馬告急的方式,將此一訊息送回汴京,皇上在看了駱靖堯的親筆書信,立刻下了道密令,讓駱靖堯擔任欽差御史,親到邢州同信王爺晤談,看能不能勸其改變心意,如不能,則威鎮軍立刻出軍至邢州討伐信王。
如今靖堯已經率同數位官員出發到邢州去見信王,詳細情況還未得知。
「小姐!您怎麼站在這里吹風?您剛剛才病愈呀!」穎兒著急的聲音從她身後傳過來。
「不打緊,這件披風暖得很。」荻蓮目光空洞的望向遠方。
穎兒皺緊眉頭,伸手拉住荻蓮的手臂,態度強硬地將她拉下城池,進到燃著溫暖爐火的屋子內。
荻蓮面無表情將披風解下,然後將已凍僵的手靠向火烤著。
穎兒看到她這樣,不由嘆口氣,怎麼小姐會變成這樣?
荻蓮一到了冀州見了駐營將軍,也是她從小就認識的世叔墨飛將軍,同其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靖堯留下來和將軍商量如何應付信王爺的計策,而她則不支倒了下來,生了場前所未有的大病。
當穎兒帶著楊少華,與同去接他們的威鎮軍回到冀州時,看到病懨懨的小姐時,差點沒嚇得魂飛魄散。
穎兒沒想到,再度和小姐相聚,她卻像變個人,眉宇間的陰郁和哀愁更甚從前,到底在那兩人單獨相處的四天三夜中,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的小姐看起來比以前都還痛苦?
荻蓮靜靜凝視著火,雖然身體被火烤得暖烘烘,但是她的心,卻有如置在萬年寒冰中,怎樣都融不了。
自那充滿狂喜和絕望的一夜後,她便未同靖堯說過一句話,也不再看他一眼。
到達冀州城後,他立刻投入對付信王爺的行動中,而她因數個月來的奔波勞頓,再加上情感打擊太大,生了場重病,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才回來。
在過去一年來,她總是不斷的想辦法希望靖堯能夠注意到她、喜歡她、了解她,甚至不惜將那個最真實的自己給隱藏了起來,結果在這樣情況下,沒達到原先所期許的,甚至發現自己對他也非常陌生,根本不了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那幾天的巧合相遇、相處中,她看到了另一面的他,讓她對他更加神魂顛倒,有那麼一刻,她以為自己已清楚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如今事實證明,她對他依舊不了解,她想自己永遠也弄不懂他在想什麼,更無法像他如此無情、果決。
她想恨他,可她就是恨不了。
叩、叩!門上傳來了敲門聲。
穎兒過去開門,來訪者是楊少華,他先前身受重傷,可是在穎兒細心看護下,傷勢已經好了一大半。
「楊公子!」穎兒看到他,臉上有著一抹紅暈。
「穎兒姑娘,你好!」少華在這半個月細心休養下,傷勢已經好一大半,如今可以下床走路,他深深看著穎兒。「我有事找你和你家小姐。」
穎兒點點頭,側身讓他進房。
少華走進房間,看到立在火爐旁的身影,不禁露出欣賞的目光,戚荻蓮……靖堯的妻子,完全超過他原先所預期的想像。
至少她長得比傳言中美麗太多,當她同靖堯站在一起,光芒不會讓靖堯一人獨佔,她那充滿活力、健康純真的美和靖堯的陰柔絕然有著極大的差別,但是配在一起又極協調。
他真的很訝異,過去一年靖堯居然沒有為這美麗女子所吸引、動心,若非她是靖堯之妻,若非他心中已有人,只怕也會被她迷住,尤其在知道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及從穎兒口中得知她諸多「偉大」的功績,讓他更加欣賞這個與眾不同的女子,不過近來卻有些憔悴,不曉得是為何故?
「嫂子!」他輕聲喊道。
荻蓮抬起頭,神情有些恍憾,在認出他時,眼神才漸漸清明。「楊公子!身體好些了嗎?」她勉強打起精神招呼道。
「多謝大嫂和穎兒姑娘這些日子的照顧,我已經覺得好多了。」他面露感激之情說道。「若非大嫂及時出手將我救出信王府,只怕我已向閻羅王報到。」
「別說了!」荻蓮示意他坐下,穎兒則為他倒茶。「老實說,若非是為了靖堯,我不會救你的,那時我還在猶豫要不要一刀將你殺了,免得你將靖堯招供出來。」她很干脆地說道。
少華眨了眨好幾下眼楮,然後面露苦笑,看著那張美麗的臉龐。唉!靖堯到底知不知道他娶了個多好的妻子。「嫂子的大恩大德,少華一定會回報的。」
她笑笑,然後搖搖頭。「跟你鬧著玩的,別當真。對了,你特意來找我有何事?」她問道。
他點點頭。「是這樣的,剛剛接到飛鴿傳書,靖堯兄已經和信王爺踫面了。」
她聞言頓時面露急切傾向他。「怎樣?他沒事吧?信王爺有做出傷害他的事嗎?」盡管他那樣對她,她還是無法停止關心他。
他搖搖頭。「放心!信王爺還沒失去理智到這種程度,他知道事跡已敗露,由于他布局尚未完成,同時也清楚威鎮軍已嚴陣以待,在他尚未攻到京城傷害皇上之前,他可能就已大敗,所以他甘心俯首認罪,將和靖堯一起上京面聖請罪!」
她松了一口氣。太好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這樣一來,她也沒有什麼好牽掛了。──
「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件事,這下大家都可以安心了。」
「哪兒的話,若非嫂子出手幫忙,只怕此事還不會如此順利善後。」少華真心的說道。
她笑笑,低頭啜了口茶。
少華起身。「已經沒事了,那我告退了。」
「等等!我有事想請教楊公子。」荻蓮突地開口說道。
少華又坐了下來。「嫂子請問。」
「靖堯……究竟是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她咬著下唇問道。
少華愣了愣,他望向穎兒,穎兒聳聳肩面露無奈之色,他思忖了一下。「應該不能算,只是……」
「只是什麼?」她急切地間道。
「駱伯父是個極嚴厲的父親,說他嚴苛並不為過,在他的教導下,靖堯有著超乎常人的道德標準,絕不輕易失控,他的感情……可以說是非常內斂,尤其是對女人……」
「怎樣?」見他話語驟停,她急追問道。
「駱伯父一向看不起女人,而且對女子的行為道德要求都很高,因此……」
「我明白了。」她深吸口氣,她轉頭望向火爐。「因此不管我努力做了什麼,他都不會將我放在心上。」
啊?少華吃驚的張開嘴。「不、不會這樣的。」
她慘然一笑。「何必自欺呢,他要的是個賢淑有德的女子,而我則無法再假裝下去,多謝你了,楊公子!」她推椅站起身。
送客之意已非常明顯,即使有許多想為靖堯說的好話,也不得不吞回肚里,懷著一股無法釋然的不安,他拱手道別。
在少華離去後,荻蓮兀自陷入沉思良久,穎兒咬著下唇耐心等待。每當小姐開始陷入思考中,便意味著又有事情要發生了。
「穎兒!」
「是!」提高警覺望向小姐。
「行李收拾一下,我們也該走了。」荻蓮靜靜地說道。
「啊!小姐您不等姑爺回來嗎?」穎兒吃驚地問道。
她聞言一僵,但臉上的表情隨即戴上那個最教穎兒心驚肉跳的表情。「等他?我為什麼要等他?別忘了,我已經把他給‘休’了。我已經和他毫、無、關、系、了。」若是同靖堯回汴京,他就要寫休書給她。笑話!是她先休他的,他怎麼可以再休了她?她才不會讓他得逞。
穎兒吞口口水。「是。」怎麼會這樣呢?穎兒還以為姑爺和小姐兩人之間會有轉機,結果?她承認先前是非常贊成小姐離開姑爺的,但在離開駱家後,小姐雖然絕口不提姑爺只字片語,同小姐一起長大的穎兒豈會看不出小姐只是勉強讓自己維持外表平靜,而心更是早已不在身上。
一路行來,荻蓮處處仗義行俠,弄得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傷,與其說那是她熱情天性所致,倒不如說她是藉著這些行動來排解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痛,可是當發現她愈來愈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讓穎兒愈看愈心驚。
她深知,若再這樣下去,荻蓮那條命真的就會這樣送掉。
正當她無計可施時,居然會再和駱靖堯重逢,盡管不滿他對小姐那樣無情,可是她被小姐再見到他時,臉上所綻放的光輝給震懾,因此她不惜「出賣」小姐,將小姐這一年來的生活和為他做的事,鉅細靡遺全說了出來,她可以看出他深受感動和震撼以及心動,她不禁暗暗祈禱著,希望經過這次患難,他們兩個關系能有所改善。
但現在看來,這個希望是落空了,穎兒嘆口氣,便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穎兒哪知道,荻蓮已經心碎了。
上回離開駱靖堯時,她的心只是遺失,可是這回再度踫面,心是找到了,但在貪得短暫的幸福後,卻又在剎那間碎成千萬片。
荻蓮走到窗邊,此時天空又陰又暗,冷風也愈形刺骨。「我們得快些動身,再遲的話,一旦入了冬,就要下雪了,到時路可就難走了。」現在既已確定天下太平,不會有戰事發生,她覺得責任已了,對皇上姊夫也交代的過去,已經沒理由再繼續留在冀州了。
「小姐,我們下一個目的要去哪?」
狄蓮抬起頭。「當然還是照我們原先的計劃,去找我大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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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那是什麼意思?」靖堯滿臉震驚瞪著他的好友,好像他長了三頭六臂似的。
「就是離開這里到別的地方。」少華靜靜地說道。
靖堯不發一語立刻轉過身往外走去。
「你要干麼?」少華喊道。
「我要去追她!」
「來不及了,十天前她便離開了冀州城。」少華有些驚異看著他好友的反應。
他全身僵直,然後緩緩轉過身。「你為什麼沒有阻止她?」
少華手一攤,面露無奈的表情。「她是不告而別,我根本連阻攔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威鎮軍是她的勢力範圍,她要走的話誰能攔得了?」
該死!靖堯握緊拳頭,听到她離開的消息,好像在他的心刮去一大塊肉似的,他閉了閉眼楮。「知道她上哪去?」
少華搖搖頭。「她什麼都沒說,不過……」
「不過什麼?」他頭一次覺得耐心全失,想把他的好友給殺掉。
「穎兒曾提過她們要到北方找人。」一提到穎兒,少華的臉就罩上一層寒霜,這丫頭居然跟她女主人一樣,一聲不吭地就這樣跑了,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靖堯一愣。「找誰?」這才發覺自己一直沒有問荻蓮,她們為何會到邢州去。
「我怎麼知道她要去找誰?」少華突然發起火來。「戚荻蓮到底是誰的妻子呀?你這個做丈夫的都不知道,我這個外人怎麼會知曉?」
靖堯被他吼得啞口無言,真是的!他這個做丈夫的跟個陌生人差不多。
少華怒目瞪著他。「反正你對她向來都不在意,你原先想找到她,不也只是想把事情弄個清楚,好親手將休書給她嗎?如今證明她跟一般女子都不一樣,而她也不是你心中理想妻子的模樣,既不溫馴,更談不上恭良,你現在更可以名正言順將她休了,不是嗎?」
靖堯沒有說話,滿臉陰郁直瞪著他。
「戚荻蓮可是我少數見過最識相、最聰慧的女子。」少華深深看著靖堯。「若是你執意將世俗的規範套到你妻子的身上,我想你還是別再費心思找她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心里有數,若是你無法包容、接受這種勇氣、智識、武功不輸給男人的女子為妻,那就讓她走吧!」說到這,少華軟口氣。「我從來都不羨慕你所擁有的美貌和才智,直到現在……」少華搖搖頭。「能如此幸運遇到這樣的女子,並得到她的鐘情,我真的很羨慕你。」
「你……」靖堯吃驚看著他的唯一摯友。
「若我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愚蠢地放手讓這樣珍寶離開的。」說完後,少華便朝外面走去。「我去看看明天押解信王爺上京的工作準備如何。」
少華竟罵他愚蠢,靖堯怒不可遏的握緊拳頭。有沒有搞錯?他才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是他被那個女人給「休」了,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是他被她耍得團團轉,將他感情弄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禍首,他是那個被戚荻蓮弄得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耶!
為什麼他就得要這樣被人罵、羞辱?
他做了一件從沒做過的事,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掌,霎時桌子碎成數片。
為什麼就沒人好好指責那個膽大妄為、視禮教為無物的女子?
為什麼她可以一聲不吭的再度離他而去?為什麼?
隨著時間過去,他的心痛漸漸麻木了。
不要再想她了!就像自從那一夜之後,他經常做的事──把她的影像從他的腦海竭力摒除掉。
男人是絕對不可以被女人牽著走,他再次這樣堅定告訴自己。
天下賢慧淑德的女子多得是,他駱靖堯要的是一個賢內助,而不是一個、一個……
該死!一般女子可以做出這等大事嗎?
信王爺之所以會輕易認罪,不是因為事跡敗露怕被人討伐,而是因為他害怕先前荻蓮在他體內下的毒會發作,是為了得到那顆解藥,才乖乖俯首就擒。
是的,真正免除大宋發生內亂危機的人,不是他駱靖堯,而是戚荻蓮。
他重重閉上眼楮。
罷了!她走了也好,這樣他就可以再回復那個原本自信、有著過人的控制力和意志力的駱靖堯,他一定可以恢復正常。
他不停地在心中如此低語,但無論怎麼告訴自己,卻無法抵擋那陣陣不停傳來的心痛。
隨著時間滴答流逝,他的心好似被刮了個大洞,冷風不斷從中穿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裹住了他。
他仰起頭,閉上眼楮,就這樣讓她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