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按其地理位置分為西夏和南夏,西夏在內陸上,與靖國相隔一條巍峨起伏的龍嶺山脈,北面還接壞堯安、虞、利丹等小國,南面臨雲險海,西夏面積較小,居民多為嬈等少數民族,可因為它戰略位置顯要,邊疆建有大大小小的城池、要塞近百。
它割給靖國的三座城池,是其中最好的。
百姓口中所說的夏國,通常是指穿越過雲險海,土地古老而豐饒的南夏。
據古籍記載,其肥沃的大地是由媧女娘娘的光芒孕育而成的。
南夏上地遼闊,四面環海,漁業豐富,同靖國兩度易主的歷史不同,夏國開國至今,一直都是「天撫政權」掌控全局。
六百多年來,夏國無疑是一個強國,但正所謂龍生九種,種種有別,王朝運勢在接連出現窮兵黷武,又驕奢婬逸的君王後,元氣大傷,盛景不再。
「但帝國畢竟是帝國。」歐陽子鑫非常向往它那充滿神話色彩的大地。
為此,他還特地閱讀有關夏國人文風情的書籍,可惜自古靖夏兩國互不往來,所知甚少。
而百年來的初次照面,又是互相廝殺的敵人,靖夏兩國百姓間的隔閡一直很深,生意交流都淡如白水。
歐陽子鑫仍清楚記得九歲那年,有夏國的使節拜訪過靖國皇宮,他們居住的地方是人跡罕至的小宮殿,當他想去看望使節的時候,教導貴族子弟學識的李師傅阻止了他。
『不要去,那里住的可是夏國人!』
『為什麼不能去?李師傅,我听說夏國的使節也是個孩子呢。』
『那可是個壞小孩,子鑫你不見最好。』
『唉?師傅您已經見過他了嗎?』
『沒有。』
『那為何說他壞?』
『因為他是夏國人,好了,快回去私塾,默寫的時候溜出來玩,我要打你手心了。』
——因為是夏國人,所以是壞人!花白頭發的師傅這樣下定論,歐陽子鑫听了,反而非常想要見見那個夏國男孩。
不僅要見,還要和他做很好的朋友,這樣師傅就不會反對他去小宮殿了。
可惜的是,這番行動還未及實施,那個夏國少年使節就已經回國去了。
這件事情,也隨著歲月推移而漸漸淡忘。
然而在這段歲月里,夏國的境況是非常悲慘,因國庫空虛和暴政,大有「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的慘像。
事隔十一年,夏國國君突然發兵征討回了原來割讓的城池,這不僅讓靖國朝堂一片嘩然,大呼意外,歐陽子鑫也深感疑慮,並重新關注起夏國來。
他積極與不受歡迎的夏國商人交易,聊天,又拜訪近年去過夏國的使者,但是再怎麼樣,都比不上他眼前就站著兩個夏國男人來得震撼,因為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絕非普通商人。
「莫非是夏國派來的秘探?」這危險的念頭在腦海中忽閃而過,卻讓歐陽子鑫震愕欲絕,眼眸陡然瞪大,肩頭亦隨之微顫。
謝凌毅那對深邃而迷人的眸子,睨視著歐陽子鑫,除此之外,並無其它變化。
「一點破綻都沒有!」這無疑讓歐陽子鑫垂頭喪氣,謝凌毅的心思,就像他冷冰冰的外表,讓人無法琢磨。
「噯呀。」一聲拖長尾音,好似相當吃驚的低吟,打斷了歐陽子鑫的沉思。回過臉,他看見一向從容不迫的雪無垠,竟然罕見地收起笑臉,眼神拘謹。
「果真被我猜中了?!」歐陽子鑫的心口猛地一沉!
「毅,看樣子瞞不下去了呢。」雖然叫著謝凌毅,雪無垠卻看著歐陽子鑫︰「你說的沒錯,這正是夏國的擎日箭,而且是出自名匠之手的一等品。」
「然後?」歐陽子鑫秀眉微擰地問。
「沒了。」
「咦?!什麼沒了?」歐陽子鑫不禁提高了嗓門。
「沒了就是沒了。」雪無垠故意與他貧嘴。
「戲弄我嗎?我可是很認真的!」果然,歐陽子鑫像被惹急的貓般吹胡子瞪眼!
「我知道,你別急啊。」話是這麼說,雪無垠那笑眯眯的顏面全無悔過之意。
「毅使用擎日箭,是因為……」雪無垠正準備說明原委,以打消歐陽子鑫的警惕時——
「是夏國人。」突然,謝凌毅那低沉如盤石的聲音插嘴道︰「那又怎樣?」
「怎樣……」面對突來而又坦白的詢問,歐陽子鑫反而不知如何作答,一時怔住。
「毅,你何必冒這個險?」雪無垠在心中默念。
「像你這樣的人,在夏國,恐怕連十歲都活不到。」謝凌毅劍眉深鎖,語氣惡劣,那雙黑若點漆的瞳仁,亦浮現出比以往更冷上千百倍的寒氣。
歐陽子鑫愣愣地眨了眨眼楮。
謝凌毅注意到雪無垠既納悶又擔心的視線,無語地將弓箭置于兵器架上,轉身欲離開將台。
「什麼叫十歲也活不到?!」說時遲,那時快,歐陽子鑫一個箭步,躥至謝凌毅身前。
謝凌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但你憑什麼那樣說我?」歐陽子鑫那琥珀色的眸子里,滿溢著憤怒!
「哦?」謝冷冷地反詰,「你還不服氣?」
「沒錯!」歐陽子鑫大吼。沒想到兩人會爭執起來,雪無垠吃驚地捂住嘴。
「我是輸給過你,但也不是你說得那麼差勁!」歐陽子鑫表情慎重地深吸一口氣,鏗然有力地道︰「而且習武是用來殺戳的嗎?!你就那麼了不起?!」
「放肆!」
「子鑫。」雪無垠連忙勸阻。
謝凌毅看上去很生氣,可是,余音繚繞的瞬間,他的眼前居然浮現出那臘梅花開,漫天飛雪的冬日,那張小小的可愛的臉蛋,和眼下的俊俏容顏重迭在一起,不過,僅有那麼一瞬而已。
弱肉強食,人心向背,要在暗潮洶涌的宮廷中活著,心必須要冷。自身強悍,才能獲得其它王侯權貴的認同!
國王昏庸年邁,各王子王爺勾心斗角,朝野腥風血雨,慘烈得如同修羅地獄。
從那種地方撐出一片天下的謝凌毅,已不記得,有多少魂靈死于他刀劍之下了。
「毅……」雪無垠輕喚出聲,銀眸透著復雜難明的神色。
謝凌毅如夢初醒,輕嘆一聲,如果他真像歐陽子鑫那樣,對敵人抱有憐憫之心,恐怕早就暗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了!
謝凌毅不想理會緊瞪著他的歐陽子鑫,徑直越過他,走下將台。
「我可不只是說說而已!」歐陽子鑫急了,伸手去拿兵器架上的弓箭。
「子鑫,等等!」雪無垠見了,立即出言阻止。
謝凌毅則停下了腳步,高仰起頭。
「我的射藝,雖不及一箭雙雕,但也能百步穿楊了!」歐陽子鑫自信滿滿的說,自幼他便是習武天才,在武將軍的教導下,刻苦練習,武功居然超過了更早學習的武程。
「可是……」雪無垠看他斗志昂然的左手抓弓,右手架起箭羽,不知當說不當說。
「只要箭頭瞄準紅心……」歐陽子鑫雙目透出晶亮的神采,站穩身姿,正待拉弦時——
「嗚!」指月復傳來一陣鑽心的刺痛,像被鐵片劃開一般,那使出去的臂力頃刻消散,才拉開的弓弦,又彈回原狀,箭因此啪地掉落在地。
「好緊的弦!」遠遠超過普通人可以負荷的重力,要拉動它,還必須戴皮扳指,歐陽子鑫估算它至少達七十公斤!
「有沒有受傷?」雪無垠走上前,關切地問。
歐陽子鑫攤開右手掌,中指關節上有一道艷紅的血痕,好在不是很深。
「擎日箭可不那麼容易拉動的。」雪無垠苦笑著。
「那男人的力氣怎麼這麼大——啊!?」歐陽子鑫這麼感嘆著,突然意識到一件非常難堪的事。
「哼。」果然!冷冷地,怎麼听都帶著不屑意味的低嘆,從將台下方油然傳來。
歐陽子鑫額冒熱汗,困窘得連脖子根都紅了!
「毅,子鑫畢竟是第一次用擎日箭,你看,他剛才還拉開了一點呢!」雪無垠見歐陽子鑫窘得快鑽地洞了,打著哈哈道。
「雪舟師……」怎麼听都不像是在稱贊,歐陽子鑫嘟噥著。
「無垠,還有許多事要做呢。」謝凌毅的聲音不冷不熱地傳來,雪無垠只得走下將台。
「等等!」如果就這樣讓他離開,那一定會永遠被他看不起,歐陽子鑫心里別提有多急了!
「我下次絕對能拉滿弦!而且還會射出許多箭!」歐陽子鑫大叫著,目光追逐著謝凌毅走向船右舷的身影。
海天一線的乳白色朝霧,漸漸被紫紅的朝霞彌漫,翻騰著向蘇醒的海洋投去萬紫千紅的光芒。
不知謝凌毅是听見了歐陽子鑫的叫嚷,還是被此刻的美景所吸引,他停下腳步,微側過臉面,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了。
歐陽子鑫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隨便你。」凝眸注視了片刻,謝凌毅開口道。
「好!你就等著看吧!」沒想到謝凌毅真會應承自己,歐陽子鑫感到意外的同時,也興奮不已,直嚷嚷著,「我一定能贏你!」
謝凌毅只是冷冰冰地看著他,沐浴在朝陽下,那優美且充滿陽剛之氣的輪廓線,如畫一般深深刻入歐陽子鑫的腦海,難以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