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生氣了?」歐陽子鑫在他的懷里咕噥,我只是憤怒。
「是我不對,」謝凌毅輕聲嘆息︰「你……回船上來罷。」
歐陽子鑫剛開始以為自己听錯了,謝凌毅居然會道歉,還邀他上船?可當他抬起頭來時,發現謝凌毅的眼神是非常認真的。
歐陽子鑫很詫異,楞了半晌,忽然又扭開了頭︰「不要!」
「哎?」謝凌毅的表情有一絲無措。
「我才不要再被你呼來喝去,橫眉冷對!你高興就罷了,不高興就踢人下船,想我……」想我堂堂宰相公子,何時被人這樣蔑視過?!
可惡啊,這個變臉比變天還快的家伙!
「我再也不會這樣對你。」謝凌毅再次擁住他,那雋永的嗓音就似古箏鐺鐺。
歐陽子鑫此刻的心情,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使他原本就不太平靜的心湖,更加澎湃起來。
謝凌毅溫柔的撫模著歐陽子鑫的秀發,「先回去吧。」
「……嗯。」歐陽子鑫輕輕地點了點頭,那郁悶煩躁的情緒,似乎隨那溫柔的手指,漸漸消散了。
等他們兩人回到酒樓的平台,雪無垠已經叫老掌櫃重新換了一席酒菜,有枸杞炖水魚,糯米甜酒竹絲雞,天山雪蓮燜瘦肉,冰糖杏仁糊等既美味,又易消化的菜肴。
歐陽子鑫一見,可謂垂涎欲滴,兩眼放光。
「子鑫,你空肚子吃那些油膩的菜是很傷胃的,所以我擅自換了一桌,你不介意吧?」雪無垠微笑道。
「當然不會,說起來也是因為我一時賭氣,才連累大家……真過意不去。」歐陽子鑫總算說出了心底話。
「呵呵,」雪無垠莞爾一笑,道︰「我已經向掌櫃定了四間上房,今日你就好好休息,想必你在賊人那里吃了不少苦頭。」
「多謝雪舟師。」雪無垠的體貼讓歐陽子鑫很感動,謝凌毅則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雪無垠。
天灃想要喝酒,歐陽子鑫不讓,因為他才十五歲,兩人拿著酒壺,爭來奪去,熱鬧非凡。
就在此時,雪無垠悄聲對坐在他身旁的謝凌毅道︰「今日沒事,等會兒一起出去走走罷。」
「嗯。」謝凌毅答應了︰「無垠……」
「什麼事?」
「子鑫的手腕還傷著,我想你幫他治療一下。」
「……好。」雪無垠注視著謝凌毅,慢悠悠地飲下一口酒。
◇◆◇
謝凌毅和雪無垠一逛就從中午逛到了黃昏,他們回萬悅酒樓時,途經那座從酒樓平台上可以望見的古石橋。
石橋正好對著斜落的夕陽,橋底下那條被晚風輕輕吹拂的河面上,蕩漾起無數金紅色的細鱗片,非常耀眼。
杞柳深綠色的枝條隨風搖曳,野鴨在垂柳間戲逐,遠處,炊煙裊裊,飄來飯香。
謝凌毅停下腳步,側目看著湖上的浮光倒影。
雪無垠也跟著停下腳步,在這僻靜無人的橋欄前,兩人卻微妙地隔開著三步的距離。
「毅,這里和夏國很不同吧?」雪無垠沒有看河景,而是注視著謝凌毅的側臉。
「嗯。」謝凌毅頷首道。
在夏國,除了中秋元旦,每日的氣氛都是很壓抑的,家家戶戶閉門自守,不苟言笑,因為實行了宵禁,落日時分,大大小小的鋪頭就會關起店板,街道、小巷冷冷清清,就像一座空城。
而這里,白天人頭攢動,晚上更是開有各種夜市,熱鬧非凡。
「說起來,我們好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暢快地游覽一下城鎮的街市了。」雪無垠微笑著說道。
上一次游歷是在夏國的首城——大都,那時是謝凌毅漂亮地奪回了被靖國佔領的城池後,心情大好,便答應和雪無垠一起上街喝酒。
這一次,雪無垠心里清楚,謝凌毅是為了歐陽子鑫而來!
雪無垠深深地凝視著身旁的謝凌毅,他傲雪凌霜的氣質,無以倫比的美貌,是世間任何風景都比不上的。
喜歡這個男人,心口因為激烈的愛意而刺痛!
——但也是絕望!
謝凌毅不喜歡男人,確切地說,是他沒有「情」,只有征戰天下的。
雪無垠以為永遠都不可能得到他,就像世人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天上的月亮一樣,可是……
謝凌毅變了,他變得有心,有情,他的表情上,明顯地有了七情六欲,雪無垠不想自欺欺人。
而且,改變的又豈止他一個,雪無垠不禁苦笑。
從容的微笑變得越來越虛假,似乎再也無法克制那滿腔的欲火,就像那一天在船舷邊上的吻。
「我因你而改變,可改變你的人卻不是我。」身為叱 江湖的影守首領,雪無垠第一次知道自己並非無所不能。
謝凌毅的改變,是因為歐陽子鑫……
「我臉上有什麼?」謝凌毅早就注意到雪無垠灼熱的注視。
「不。」雪無垠低聲道,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我們回去吧。」謝凌毅看著雪無垠道。
「好。」雪無垠應道,他緩步走在謝凌毅身邊,此刻,太陽西沉,河上是一片血紅色……
◇◆◇
「首領!您回來啦!」天灃百無聊賴地走出西間廂房,正好遇見雪無垠,頓時笑逐顏開。
「嗯,子鑫呢?」
「我一下午都沒見著他,可能在房里睡覺,首領,船長到哪里去了?」天灃知道他們是一起出門的。
「他去問掌櫃一些事情,灃兒,你去廚房弄些熱水來,等會兒我要沐浴。」雪無垠吩咐道。
「是,首領!」天灃大聲應著,並很快張羅去了。
雪無垠轉身走向東間廂房,那是歐陽子鑫的房間,不愧是一日一兩銀的上等客房,就連門扉上也雕刻著精細的鳥獸花紋。
「子鑫,我進來了。」雪無垠本想敲門提醒,但他的手才踫到門,它就開了,原來門只是虛掩著。
清一色紅木陳設的房里寂靜無聲,唯有長案上一盞黃銅爐在散發出裊裊清淡的檀香。
「子鑫?」雪無垠徑直走向里間臥室,撩開那紫色的紗簾,一眼就望見歐陽子鑫背朝天地臥躺著,酣睡不醒。
雪無垠不再出聲,他知道現在哪怕是萬雷轟鳴也吵不醒他。
「累得連衣服都來不及月兌麼?」雪無垠坐了下來,自上而下地打量著歐陽子鑫,他頭枕在還未攤平的紅綢被面上,白皙的臉上也浮著淡淡的紅暈。
他的眼睫毛很濃密,秀挺的鼻梁上浮著細小的汗珠,當然了,現在正值六月夏季,睡在密不透風的屋內,自然會冒汗。
雪無垠看著這樣毫無防備的歐陽子鑫,眼底漸起寒光。
伸出手,雪無垠豎起的食指和中指,悄然又準確地點上歐陽子鑫那在衣領外,位于臉頰和頸項之間的動脈穴!
妒火熊熊,只要稍稍在指頭注入強勁的真氣,便可要了歐陽子鑫的命,不僅容易,而且神不知鬼不覺……
「唔。」大概是覺得熱了,歐陽子鑫淡紅色的嘴唇翕動了一下,雪無垠陡然一驚。
可是歐陽子鑫並沒有就此醒來,他仍是熟睡著。
雪無垠很快地抽回手,心有余悸,俗語小不忍則亂大謀,換個角度想,歐陽子鑫可是他能夠得到謝凌毅的法寶。
輕嘆口氣,雪無垠揉了一下眉心,又凝視著歐陽子鑫輕緩呼吸的唇瓣,忽然想起以前曾不小心地踫過到它,柔軟得不可思議。
「呵……」一個念頭理所當然地浮現在腦海中︰「如果我抱了你,毅會是什麼表情?」
雪無垠輕撫著歐陽子鑫的臉頰,移到唇瓣,又沿著脖頸潛入藍色的衣襟內……
話說天灃提著木桶從廚房打了五趟熱水,總算把雪無垠南廂房內的大浴桶給倒滿了,店小二見他跑上跑下的怪辛苦,想幫忙,可這位少年就是不肯。
「這可是首領的洗澡水,我才不要那些粗人踫呢!」天灃很滿意地看著熱氣騰騰的浴桶,和一旁架子上準備好的干淨布巾,皂角等東西。
「糟糕!」天灃忽然抱住腦袋叫道︰「首領人在哪里呢?!」
「不會又和謝王爺出門了吧?」這樣想著,他飛快地跑出南廂房。
「嗚!好痛!」才出門口,就听得從歐陽子鑫的廂房內傳出一聲低啞的慘叫,天灃不由大驚,莫非是早上的壞人又找上門來了?!
「子鑫!」情急之下,天灃奪門而入,只見里屋的床榻上有兩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于是一把扯開紗簾。
「啊!」這會兒輪到他驚叫。
「灃兒?」雪無垠顯然沒想到天灃會這麼冒失地闖入,不由坐起身子。
「天灃?」歐陽子鑫也叫道,他臉色緋紅,額頭上掛著汗珠。
「首領,您這是在做什麼?」要是平時,天灃豈敢過問首領的事情,但是看著歐陽子鑫衣衫凌亂的模樣,他不得不追問。
「做什麼?施針啊,灃兒,你來得正好,去把臉盆架子上的布巾拿過來,我只扎了一針,子鑫就疼得冒汗了。」
「什麼?」天灃仍是一臉不解。
歐陽子鑫覺得羞愧,面紅耳赤地說︰「雪舟師給我治療手傷呢,可是……好疼。」
「淤血積于骨,疼是當然的。」雪無垠微笑道,看著歐陽子鑫的手腕︰「這傷,幾日便好。」
「是,真謝謝您。」歐陽子鑫感激地點頭,然後看著自己的手腕,天灃拿來了布巾,正想遞給歐陽子鑫,卻看到雪無垠輕輕地握住了歐陽子鑫的手。
「是我讓你上船的,結果卻弄得大傷小傷不斷,真對不起。」雪無垠眉頭愧疚地微蹙,目光誠懇,看得歐陽子鑫心跳漏拍。
「不,是我笨、笨手笨腳才……」歐陽子鑫不知怎地結巴起來。
「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雪無垠靠近歐陽子鑫,額頭輕抵住他的,說道︰「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這下,歐陽子鑫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是,雪舟師細致入微的體貼,讓他感動到暈然。
可是,這又和謝凌毅帶給他的感覺截然不同,對雪無垠,歐陽子鑫是打從心底的尊敬和感激,對謝凌毅,則是一種更濃烈的,心髒被咬住般的……窒息的感覺。
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心情,歐陽子鑫困惑著,他的發怔,在雪無垠眼里卻是另外一番意思,他知道自己可以成功地打入歐陽子鑫的心田。
不過在這之前,他要先調查一下歐陽子鑫的背景,對于歐陽子鑫熟知兵器這一點,他一直耿耿于懷。
「子鑫,那我先回去了。」雪無垠等歐陽子鑫躺下後,替他蓋好被子︰「不打擾你休息。」
「嗯,多謝雪舟師。」歐陽子鑫點頭道。
而天灃,他一直沒有機會拿布巾給歐陽子鑫,愣愣地站在旁邊,看見雪無垠暗示離開的眼色,不敢怠慢地也走出了客房。
「不管你看見什麼,听見什麼,都不許告訴毅。」雪無垠半吩咐半警告地說道。
「是。」天灃一口答應,臉色卻微白,因為他總覺得雪無垠剛才那番話,有些不妥。
無論如何,雪無垠畢竟是血無影,人人聞之色變的『惡鬼』,因為了解他,天灃才更加不安。
「怎麼了?走吧,」雪無垠緩下語氣道︰「你不是為我準備了沐浴的熱水?」
「是!首領。」天灃趕緊跟上了雪無垠。
雪無垠走後沒多久,歐陽子鑫的房門就又被叩響了。
「請進。」歐陽子鑫正因為悶熱而睡不著,便坐了起來,沒想進來的人是謝凌毅。
「無垠來過了?」謝凌毅看著歐陽子鑫的右手腕,不再那樣青腫,終于松了口氣。
「……嗯。」也許是才听到雪無垠的貼心話,歐陽子鑫面對著謝凌毅,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睡得可好?」謝凌毅見歐陽子鑫窩在床內一動不動,便問。
「不賴,」歐陽子鑫拍了拍青綠色的床席道︰「這床好軟,我一躺下去,就睡著了。」
「那現在要不要出去走走?」謝凌毅又道,此刻正是亥時,歐陽子鑫睡了整個下午。
「好啊。」歐陽子鑫一口答應下來,他正覺得屋里悶得慌,想出去透口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