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帝翌年三月,是個少有的倒春寒,「嗖嗖」的北風像刀子一樣割著人的肌膚,靖國水陸精兵均駐扎在知州左面的古驛站,肴郡。
城門內的廣闊校場上,大旗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咚咚咚」的戰鼓聲也是不絕于耳。
身著青銅戰袍的年輕將領武程,手持著紅纓鐵長矛,腳蹬一匹棗紅的駿馬,奔馳在廣場中央。
緊隨他身後的,是騎著一匹古銅色駿馬的高大士兵,手中拿著一把錚亮的大刀,喝叫著,氣勢十足。
戰鼓聲越來越急,兩人的追逐戰也越演越烈,刀光急閃,長矛橫掃,當當當地一陣激烈交手後,武程面不改色,而士兵已經大汗淋灕,士氣也大不如前。
城樓上下,圍觀的軍士們看得起勁鼓掌歡呼。武程練得性起,忽然飛身立于馬上,掉轉頭,殺了一個干淨利落的回馬槍!
士兵防不勝防,大叫一聲,摔下馬背,棄刀認輸!
能把三個男人才扛得動的重鐵武器,耍得如此靈活又犀利,加上險象環生的馬技,武程高超的本領不得不令眾士兵驚嘆折服!
「好!」校場外有人大聲喝彩道。
武程尋聲望去,見一匹白馬旁立著一個人,那一瞬間他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又急忙拭目察看,萬分驚喜地神情頓浮現在他俊朗的臉上。
「子鑫!」把長矛扔給一眾士兵,催馬過去,跳下馬後,武程一把抱住穿著淡紫色裘袍的歐陽子鑫,激動地道︰「真的是你!」
「嗯,武程,我提早到了。」歐陽子鑫微微一笑,一旁的士兵們都好奇地盯著這個好生俊秀的青年。
「咳,武將軍,」站在歐陽子鑫身後,一路護送他到這兒來的楊御使,忍不住開口道︰「請列隊,恭迎皇上欽賜封號的正七命軍師。」
「是、是。」武程高興得都忘乎所以了,他轉身揮揮手,示意將士們操列軍隊,一些士兵仍不敢相信地私語道︰「這位就是朝廷派來的軍師?好年輕啊!」
「看上去都沒有二十吧?」
「好秀氣呢!」
武程瞪了他們一眼,士兵們趕忙收聲,在廣場上站好了位置。
看著武程並未受到之前戰敗的影響,精神反而更加振作,歐陽子鑫很高興地道︰「你在這麼冷的天里,還認真操練,皇上要是知道,一定很欣慰。」
「帶兵操練,是將領之職,」武程跟著笑道︰「但要論起功夫來,赤手空拳也好,刀劍長槍也好,我不是每次都輸給你嗎?」
「呵呵。」歐陽子鑫笑出聲來,因為他想起小時候,兩人一起練武,武程常破他打得滿頭包,雖然會痛得偷偷抹眼淚,武程卻從來不向宰相告狀,也不會拒絕再在一起習武。
所以說,自己能練就一身本領,還多虧了沙袋似的武程呀。
而士兵听到武將軍的話,驚得汗毛倒豎,力大無比,怪物似的武將軍,居然也會輸給別人啊,還是這樣清秀的書生?
這個人到底是……?
在眾軍士驚嘆,敬佩,又難以置信的注目禮中,歐陽子鑫和武程登上了城樓。
極目遠眺,拔地參天,直上青雲的肴山山脈屏立在城東,龍走蛇舞,山光映雪,靠近西面海洋的山峰更是錯落層迭,林木繁密,一副雄渾壯麗的姿態。
在這座天然屏障後,便是被夏軍佔領的知州,因山勢險峻,加上猛獸很多,兩軍都沒有冒然通過山路行兵作戰。
現在唯一可以打個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的戰場,就是正對著城樓的雲險海海域。
在這里駐扎的都是精銳的水陸軍士,在五百余里外的海岸上,還駐守著前哨軍隊,停泊著近千艘的戰船。
正午的陽光很耀眼,海天一線的方向顯得格外刺目,歐陽子鑫望不真切那若有似無,接連成一片的船桅桿,卻可以清楚地聞到撲面而來的海的氣息,他不覺深吸了口氣。
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次回到海上……迎著海風,眼色如琉璃,歐陽子鑫百感交集的神情,讓人難以琢磨。
武程看著似乎越來越迷茫,快要被白色光芒吞噬的子鑫,心沒來由地一緊,出聲叫道︰「子鑫,沒事吧?」
「什麼?」歐陽子鑫轉頭,困惑地看著武程。
「城、城樓的階梯上結滿了冰霜,很滑,等會兒下樓時,別走太快,稍不留神就會摔跤的。」被這麼凝視著,武程心跳得厲害,都有些不知所雲了。
「是。」想到武程還和兒時一樣,總愛提醒自己當心這個,小心那個的,歐陽子鑫不覺莞爾。
這笑臉純然怡人,仿佛剛才那憂郁的眼神,是武程多心似的。
「現在局勢如何?」歐陽子鑫問道︰「我這一路上,都听說敵軍佔領知州後,並未急于攻打其它都城,包括這里?」
「是的。」武程點頭道︰「我軍的防守固若金湯,肴山又是天然屏障,對方若攻過來,必定是短兵相接,硬踫硬,雙方都損失慘重,所以……」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你攻不得,我攻不破,持久戰了吧?」歐陽子鑫接下了武程的話。
「正是!」武程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可是對峙已三十多日了,對方的耐心也該到極限了。」歐陽子鑫低語︰「這次,時間越長,情勢越不利的是他們。」
「沒錯,我們可是靠山吃山,靠水喝水,他們三萬大軍,光靠補給和知州糧倉,撐不了多久的。」
「你有對策了吧?」歐陽子鑫微微一笑道︰「不然,你也不會如此興奮地比武。」
「知我者,子鑫、不,軍師也!」武程笑道︰「不錯,我是有所打算。」
等不及回營地細說,武程抽出腰間的匕首,在城垣上畫了個大概的地圖。
「我軍有戰船『余皇』『蒙沖』各四百艘,可載軍士三萬五千,還有『子母』連環舟兩百六十條,先鋒『蒙沖』上備有鐵甲炮樓,和兵部最新打造的『火龍出水』火箭。」
武程在「地圖」左下角畫了一個圖,代表自己的船隊。
「而敵軍采用的是以快聞名的『赤馬舟』,還有沖撞和防守都極強的『突冒舟』『斗艦』,估計可載軍十二萬七千人。」武程又在右下角畫了一個叉,在幾乎平行的圈和叉中間,畫了一條山脈線。
「這里。」歐陽子鑫說著,伸出雙手的左右食指,分別點住圈和叉,往地圖的斜上方移去,手指相踫的地方,正好是一個三角形的頂端。
「嗯。」武程應道︰「這塊呈三角的海域,便是我們激烈拼斗的戰場,而三角以外的海面戰火波及不到,所以我打算把船隊分為四路。」
武程刻下編號,解釋道︰「每次和夏軍作戰時,只動用一路船隊。一路戰退,一路接上,如此反復,而且每當夏軍逼近,我軍就後退,當夏軍後退,我軍就逼近,要讓夏軍求戰不得,求寧更不可能!」
「唔……」歐陽子鑫沉吟了片刻,道︰「夏軍不斷往返行船,必定疲憊不堪,而我軍卻有三路船隊位于調休狀態,以逸待勞,便能抓住敵人的行軍破綻,一舉反攻!」
「不過這種戰略,務必要沉著冷靜,知己知彼,還要隨時警惕戰局的變化,武程,這場仗要辛苦你了.」歐陽子鑫注視著武程的臉,知道他經常心浮氣躁,要按耐著性子打仗,定不容易。
「哪里,還要有勞軍師指點啊。」武程笑道,臉孔一陣發燙。
「我們一定要贏!」想著臨行前,仁帝那誓在必得的眼神,歐陽子鑫深吸一口氣,神情嚴肅而堅定。
「當然!」武程目光卓然地道。
越發強勁的海風下,遠方的船桅更顯得撲朔迷離,歐陽子鑫早就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雙手去結束戰爭!
所以——我要贏!不覺模著衣襟,那一直貼身攜帶的雞血扳指被留在了家中。
是心虛也好,決意也罷,在運籌帷幄的同時,歐陽子鑫覺得胸口也被這冷峭的海風刮到似的,打著一陣陣痛苦的寒噤。
◇◆◇
「報!在前方找到靖軍艦隊。」
農歷三月初七,在這滿天濃雲,飄著細雪的晌午,前方哨隊「斥侯」號,給行進著的夏國艦隊,帶回了最新的警報。
「嗯?這麼快就到這里了,他們是想先發制人?看來那個什麼御賜的軍師一到,士氣也變得不一樣了呢。」
說話的人,站在旗艦突出于甲板的三層船樓上,他一身銀色盔甲,迎著紛紛揚揚的雪花,臉孔雖然美得令人屏息,卻也帶著比冰雪更要徹骨的冷酷神色。
「連你的影守,也查不到那個『軍師』的身份,哼,這樣的人物……」站在銀盔男子旁邊的人,更年輕一些,黑發黑眸,雕刻出來似的五官,金黃色的戰袍,渾身蒸騰著一股王者才有的剽悍之氣,他的腰間扣著一塊赤黑嵌金字的軍令牌,說明他正是全軍最高的統帥。
「怎樣?」銀眸男子好奇地問。
「會是很好的祭品。」黑發男子的眼神辛辣熱烈,就像是盤旋于天空,已經鎖定獵物的鷹隼一樣無情!
「的確……」銀眸男子淺淺的一笑,如同春風拂面,他清楚元帥會做什麼,這也是他們事先計劃好的!射將先射馬!
靖國艦隊要是看見他們皇帝欽賜的軍師,被夏國元帥一箭射死在海上,不知道會是怎樣的驚惶失措呢!到時候,哪怕他們戰船再多,火炮再先進,也會兵敗如山倒!
「這真令人期待。」銀眸男子悠然道,那一抹笑靨,帶著十足的把握和迫不及待!
天底下沒有什麼能逃過「影守」的追查,那些誓死效忠他,像蝙蝠一樣在暗處生存的殺手們,會千方百計地完成他下達的任務,當然也包括窺探敵國軍情。
——因此他早就知道敵方的軍師是誰。
就因為清楚,所以他非但不說,還要殺個片甲不留!
「全速前進!」年輕的統帥利落地抬手一揮,戰鼓就鳴響起來,七百艘戰艦兵分三路,同時升滿了巨帆,以雷霆萬鈞之勢迎戰靖軍!
「注意!敵艦接近!」半個時辰後,靖國第一路艦隊的三百余條戰艦的望哨幾乎同時喊了起來。
位居艦隊中心的旗艦「火凰」號,從將台上打出了警戒的旗語,身著青銅戰衣的歐陽子鑫,站在甲板左舷最前端的炮台處,眺望著前方,最高將領武程站在他身旁。
「好快的反應。」他們不約而同地緊張起來,雖然行船到這里,本意就是挑釁敵軍出動,但是這麼快就對壘上,敵方的船速還是令人感到吃驚。
「掛右舷帆!迎風,轉帆向西南!」武程喝令道︰「火箭手預備!」
他一面讓艦隊減速,一面下令變換旗語為「戰斗」,甲板上的士卒都為作戰瘋忙起來。
歐陽子鑫看到敵方一點都沒有減速的意思,在灰蒙蒙的雪空下,暗色帆布的大型戰船,操縱自如地一字貫形排開,如一道堅實的壁壘,黑壓壓地眾攏過來。
呼嘯的北風之下,對方很快就接近到可以清楚看見彼此船型的距離。
歐陽子鑫瞪著那些比「蒙沖」略小,卻有著三重柁樓的敵艦,它底尖上闊,首尾高昂,雖然只有四道桅桿,在拉得縱橫交錯的帆索間,竟能展開十二道竹篾帆。
而且它的船幫很高,上面覆蓋著厚厚的銀色鐵甲,這「鐵甲」後面是甲板上的兩舷火炮,船幫下的側月復涂成漆黑色,用以掩飾那三大排小窗,即火力凶猛的炮眼。
歐陽子鑫觀察著敵艦船只,忽然,一連串火焰光從那窟窿眼里不斷冒出,隆隆聲好比驚雷,歐陽子鑫听到望哨那聲嘶力竭的喊叫︰「敵船攻擊!」
「好快。」實心炮彈猶如雨點一樣急掠過高空,落在他們集結的艦隊中,炸起沖天的水柱!
「左轉舵,右舷全速!閃避!」武程一陣吼叫,他的嗓子雄渾有力,幾乎蓋過了炮火聲,他接連地發號施令︰「降帆!瞄準!全艦開炮!」
轟!轟!轟!
從『火凰』號開始,靖軍艦隊們一口氣射出數百發的鐵炮、千子雷炮、火箭炮等等,密集的火力像颶風一樣橫掃過去,敵軍船隊頓時顯亂,水幕和硝煙四起。
至少有七艘敵艦中彈,其中一艘更被擊中了火藥庫,一陣劈劈啪啪的令人心驚瞻戰的炸裂聲,滾滾火光映紅了天空。
「武將軍!東西向有敵軍突進!」海面就像燒開的水一樣沸騰,船甲板也震蕩得厲害!歐陽子鑫緊抓著帆索才站得住腳,他大聲叫著武程,讓他注意敵軍火力相當凶猛的兩翼艦隊,因為順風,他們正利用剛才的炮擊,悄然地月兌離主艦隊,包抄過來。
「哼!急著來送死,本將就成全你們!」武程吼道︰「各艦隊注意,首位跟進,斜向前進,準備接敵!」
將台上頓時戰鼓鳴鳴,旗號閃動,這是充分發揮舷炮火力的陣形,靖軍三百七十艘戰艦按號令排成單列縱隊,依火炮的射程遠近,以大船在前,小船居後,從敵艦隊前面斜向通過,各艦隊依次開火,然後劃一個弧形轉回來,再用另一側舷炮攻擊敵人。
「子鑫,你下去船艙吧。」在敵艦進入射程前,武程對歐陽子鑫道。
「不行!」雖然明白武程擔心自己,但歐陽子鑫斷然拒絕道。
「那你不要離開盾牆。」武程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只得答應。盾牆是船舷後,豎起的五尺高厚鐵板,用以保護船舷上的炮兵。
「知道了。」歐陽子鑫點點頭,武程這才去船舵指揮。
為鼓舞士氣,『火凰』號帶頭沖在最前邊,眼力很好的歐陽子鑫望見敵方一艘戰船打出紅色的三角旗,緊接著所有的戰船都打出黑旗響應。
他不禁想道︰「這是敵軍的旗艦?」
「不對……」但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深深的不安就像拍打著船舷的血浪,從腳底涼到全身。
「開炮!開炮!」這時,後頭又傳來武程大聲的喝令,這第二輪的炮擊比第一輪更犀利、更準確地擊中敵艦的桅桿和甲板,木頭折斷聲,鐵片橫飛的咻咻聲,以及敵軍士兵受傷墜海的慘叫聲,充斥著地獄般的雲險海上。
就連飄落的雪花也帶著硝煙和血腥的刺鼻味道。
「他們想做什麼?」歐陽子鑫被濃煙燻得眼楮干涸,火辣辣的,敵軍無視那些被打沉的同伴,仍毫無畏懼、毫不減速地朝他們沖過來。
而且因為浪大船顛,他們射出來的炮彈,大多沒有擊中目標。
「掛舷戰嗎?」照目前對方發瘋似的前進來看,很可能是想和靖軍展開肉搏戰,但是他們這個樣子就算到了,也沒剩多少士兵能爬上靖軍甲板了!
相信武程也看出了這一點,不然他不會不停地轟炮,卻不下令後退閃避,這和他之前計劃的消耗戰略正好相反。
也許是覺得勝券在握,武程相當戀戰,這讓歐陽子鑫很擔心,這時已接近傍晚,海風越來越大,把籠罩對面那些船上的煙霧吹散了,這讓歐陽子鑫清楚地看到敵軍發射了一枚紅色的,好比流星劃過天際的炮彈。
它升到很高,才轟地爆炸開來,這可不是焰火!
靖軍的艦長們眺望著那里,覺得匪夷所思,歐陽子鑫的臉色卻刷地煞白!
「武程!小心後方有詐!」情急之下,他直接喊道,但是他警告的話音未落,靖軍全部艦隊就都淹沒在一片可怕的火光和轟鳴聲中。
猛烈的襲擊來自後背的東西角,正是他們輪流休息的後防海域,卻鬼魅一般地出現了一支數目龐大的夏國艦隊!
『火凰』號的後甲板簡直是在一瞬間里遭受了二次毀滅性的攻擊,那望哨的吼叫︰「敵火攻擊!趴下,趴下!」在炮彈的轟鳴聲中,顯得無力、空洞、絕望!
熱彈片和碎木頭像驟雨一樣飛過歐陽子鑫的頭頂,有人從桅桿上倒載下來,撞上盾牆後,血噴濺了出來,慘不忍睹。
帆架帶著沉重的木滑輪飛過,掉在上面的帆索像蛇一樣的飛舞,把不及防備的士兵抽倒在地,後甲板的桅桿吱嘎幾聲巨響,搖搖欲墜,船帆燃燒了起來。
「呼……咳……」身陷于火焰和濃煙之中,歐陽子鑫以為自己會怕得發抖,會和士兵們一起躲在盾牆後頭,可是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
前方的碎層堆里躺著一個炮兵,彈片撕裂了他的盔甲,鮮血直流,渾身痙攣。
「別怕,我帶你過去。」歐陽子鑫架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拉到相對安全的盾牆下,可是炮兵噗地吐了一大口鮮血後,便不再動彈了。
「啊……!」松開手,歐陽子鑫的手心里全是鮮紅的血,嗒嗒地流下來,他一驚,低頭一看,才發現甲板上早就是血水橫流。
「子鑫!小心!!」武程的聲音,穿透滾滾煙濤,傳遞給歐陽子鑫。
「武程……」歐陽子鑫聞聲抬起頭,卻看到一番令人膽寒的景象,靖軍的兩翼艦隊已經被擊潰,數十艘熊熊燃燒的船,倒映在血紅色的海面,猶如人間地獄一般!
「原來……」他明白了,夏軍故意前來迎戰,是為了掩飾真正的主力軍,正遠遠地繞過後方,這樣既斬斷了靖軍艦隊的援軍,又完全地前後夾擊了他們的旗艦,失去統帥,全軍必然大敗。
轉過身,歐陽子鑫瞪大顫抖的眸子,便看見了夏軍真正的旗艦!一艘全身上下都漆黑色的巨型戰船,周身挾帶著無法形容的銳利與殺氣,碾開血浪,它帶著不可抗拒的霸氣沖散靖軍船隊,就像猛虎沖入羊群一樣。
『火凰』號是它的目標。
「謝王爺,請。」優雅的銀白戰袍男子,雙手奉上一把巨大的擎日弓箭。
「敵軍軍師,就是這個人嗎?」黑發男子犀利的目光,盯著數十里外的『火凰』號甲板——那破碎的桅桿下,一個年輕男子似在救一個士兵,背著身子,他看不清那個人的樣子。
「沒錯,他穿的可是靖國皇帝御賜的戰袍。」
「嗯。」拿過弓箭,這種鋒利的箭頭,甚至可以射穿船桅桿,黑發男子搭上箭,從背後瞄準那男子的心髒,弓弦被繃得咯咯響。
就在箭要離弦的一瞬間,敵船上一聲「子鑫,危險!」的大喊,讓謝凌毅的動作僵硬了一下,他震驚欲絕,呆呆地看著那個因為叫喊,而轉過身來的青年。
雖然染著血污,那張臉孔卻依然清秀月兌俗,他朝思暮想、情定今生的愛人,竟穿著靖國皇帝御賜的戰袍,遙遙地與他對視,雖然那表情——是同樣的震駭!
謝凌毅的手在發抖,腳在發抖,心更是如火烤針扎一樣難受,他——發不了箭。
歐陽子鑫翕動著嘴唇,想說服自己,可是,敵國旗艦上,那金黃色的皇族戰袍,那充盈殺氣的擎日箭,那銳利的誓在必得的眼神,都指向一個殘忍的事實,謝凌毅就是那個所向披靡的夏國元帥!
「怎麼會……」
無法承受這樣巨大的打擊,歐陽子鑫的臉孔蒼白得可怕,他後退了一步,看到那寒氣透骨的箭,嗖地直刺而來!
「凌毅?」歐陽子鑫猶如五雷轟頂,有什麼比這一箭更撕心裂肺?眼眶很熱,歐陽子鑫早就忘了避閃。
「子鑫!」伴隨一聲急切的叫喊,歐陽子鑫看到武程朝自己沖來!嗖地一聲輕響,利箭生生穿透了他,鮮血自口腔噴了出來!濺上了歐陽子鑫的臉。
「武……程?武程!」遽然清醒的歐陽子鑫,大叫著抱住猝然倒下的武程!
「我沒事……」武程依靠歐陽子鑫的肩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劇痛和失血,使他臉色灰白。
「武、武將軍?」炮台上的士兵們都被這一幕嚇呆了,楞著不動。
「看什麼看,快堅守炮位。」武程對士兵們吼道︰「本將還死不了!」
「是!」也許是受這氣勢鼓舞,士兵們重新振作了精神?雖然後甲板被炸開了一個大窟窿,右舷的十二門火炮卻沒事。
他們奮力地清理膛口,裝填火藥,等待著突圍的命令。
「武程,讓我來指揮。」歐陽子鑫滿眶的眼淚沒有掉下來,他深吸了口氣,是的,他也懂得如何操控一艘大船,因為謝凌毅親手教過他。
抬頭瞪著敵艦的艦橋,謝凌毅正回轉身,似乎在喝罵著什麼,這讓敵艦的行動變得遲緩。
「轉舵右!右槳倒劃!左槳全速!」歐陽子鑫下令道,『火凰』號震動著,隱藏在船月復下的木頭漿輪開始動了起來,把海水攪合成一簇簇洶涌的白浪。
它在海面上倒了一個角度,轉向離開敵艦的東北順風而行,六艘敵艦正擋著他們的退略。
「目標敵艦!放!」歐陽子鑫朝炮兵們喊道,他的喊聲幾乎要把甲板掀翻。
「放!放!」其余靖國艦隊也給出了攻擊命令,在這次驚天地,泣鬼神的齊射中,敵艦的桅桿船帆幾乎全被摧毀。
最大的一艘敵艦被擊中了後艙,一聲響徹整個戰場的火藥庫爆炸,以及噴射出的熊熊烈火,牽連了它周遭的船只。
好像只是片刻的工夫,『火凰』號的面前就剩下三艘失去戰斗力的敵艦,以及巨大的漩渦和依舊冒著火苗的殘破木板外,別無其它。
就這樣,歐陽子鑫率領著剩下的九十余艘戰船,通過這條血路,突圍撤退了。
而謝凌毅並沒有下令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