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堂曜站在窗邊。
他背對著她。
陽光金燦燦地閃耀在他周身,明亮得令人睜不開眼,明亮但冰冷,一種沉默的冰冷,仿佛他和她已經不在一個世界的冰冷。她的心驟然緊縮,他身上那金燦燦的陽光跟翌離開的時
候如此相似,相似得讓她忍不住陣陣寒噤。
她呆呆地望著他。
忽然發現,他的頭發已經從亞麻色染回了黑色,初見他時他身上那種桀驁不遜任性囂張的氣焰也已經消失了,他的背影只是沉默而冰冷,只是孤獨而寂寞。
于是,她的心忽然又痛極了。
當尹堂曜慢慢轉過身來時,一陣風輕輕從門口吹來,他看到她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她呆呆地望著他,好像已不認識他,眼神輕輕的,似乎哭過,有些淚水的痕跡,那眼眶的紅腫讓他的手指在身側收緊。
他默默望著她。
就像千百次同樣的夢境而每一次都只不過是夢。
風輕輕吹動病房的門。
他的手指僵硬地收緊在掌心,輕輕的刺痛,這刺痛和她眼底漸漸流露的脆弱使他終于相信了,于是,他的身子開始僵硬而顫抖。
「你……」
他的喉嚨微微沙啞,眼底閃過一陣驚心動魄的火花,然後,慢慢地,卻又有些寂寞。
窗外飄舞著落葉,清晨的陽光從落葉的曼妙舞姿間灑照進來,空氣中有深秋的味道,涼涼的,清爽的。
尹堂曜半躺在病床上。
他望著她,眼底有一絲痛苦,輕輕地,他伸出手指撫上她的面頰,指月復輕輕撫模那紅腫的掌印,心痛地說︰
「有人打你了嗎?」
小米頓時驚慌,她捂住臉,用力搖頭努力微笑︰
「沒……沒有……」
他凝視著她,突然想起垂淚守了他一夜的母親在黎明時分沖出了病房再沒有回來。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啊,所以她才會來,所以她並不是終于想起了他。他的眼神漸漸黯淡,有些沉默。
過了很久。
他靜靜望著她說︰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才發現,其實我對你很糟。」
手指揉上她的額頭。
「我總是敲你,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都喜歡敲你。看著你哀哀叫痛,不知道為什麼,心里總是覺得很開心。」他淡淡地笑,「是不是經常把你敲得很痛,但是你又不敢說呢?」
他的手指那麼輕柔地揉著她的額角,她的心輕輕地開始顫抖,黑白分明的眼珠染上一層薄薄的霧氣。
「我說自己不計較,但是卻計較得要命,只要你微微出神,就會恨不得拼命將你抓回來,讓你只看我、只想我,所以總是把好好的氣氛搞得很糟。」
尹堂曜苦笑著說,輕輕地,手指從她的額頭滑落。
「所以……」
他凝視她。
「……你不再想見我,是嗎?」
太陽已完全升起。
陽光淡淡地灑照進病房,雪白的牆,雪白的天花板,淡淡的兩個人影在地面上拉長。
小米抬頭望著他。
她的眼珠靜靜的,薄薄的霧,濕亮濕亮地望著他︰
「對不起……」
一滴淚水從她的睫毛滑落。
尹堂曜被觸動了,他前傾身子,又想伸手為她拭去淚水,可是,手指停在半空,良久,他又怔怔地收了回來。
「為什麼,你總是說對不起?」
「我……」
「……」
「很想很想你……但是……」睫毛被淚水染得濕潤黑亮,她輕輕顫抖,「……不敢見你……」
一陣沉默。
他的眼楮也有些濕潤︰
「那麼,你那天說的是真的嗎?」
更多的淚水無聲地滑落,顫抖著,她輕輕點頭。
他微笑了。
他對她微笑,微笑得就像一個稚氣的孩子。只要她真的喜歡過他,那樣,就足夠了。跟她的相遇,就像天使賜予的禮物,如果沒有遇到她,或許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快樂、幸福和悲傷吧。
「謝謝你。」
他對她說,唇角染出淺紫色的微笑。
然後他不再說話了,只是靜靜望著她,好像以後再也不會見到她似的望著她。
時間慢慢溜走。
病房里寂靜得只能听到他和她的呼吸。
小米努力將所有的淚水收回去,深呼吸,露出笑容對他說︰「听說國外醫學有了最新的發展,你的病應該可以治好,是不是?」
「有什麼關系呢?」他靜靜地說。
她怔住。
「就算治好也最多只能維持一兩年的時間,隨時都會死去,在世上的時間長一些或是短一些,又有什麼關系呢?」
「你的母親很愛你。」
他淡淡勾起唇角︰「我知道……但是,她還那麼美麗……如果我離開,她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她驚愕地僵住,然後,一陣沉痛讓她的聲音也開始顫抖︰「你在說什麼……你知道那種痛苦嗎?你知道那種眼睜睜看著親人死去卻無能為力的那種痛苦嗎?……就好像整個心被挖走了,就好像整個世界坍塌掉了……那種痛苦和傷害,是以後再多的幸福也無法彌補的……」
尹堂曜沉默地望著她。
「所以,你永遠不會忘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