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黑了。
華麗的黑白色大床上,尹堂曜半坐著,嘴里含有一只體溫計,他身後墊著兩個柔軟的枕頭,松軟的被子蓋到他的腰上。門被推開,小米用托盤端著飯菜進來。
「燒到幾度?」
她把托盤放到床頭櫃,緊張地問。
尹堂曜把溫度計從嘴巴里抽出來給她,只見她對著燈光緊張地查看水銀柱到達的刻度,她看了又看,蒼白著臉對他說︰
「39度5!」
「那多好。」他笑了。
「好?好什麼啊!是高燒啊!」小米簡直覺得他已經燒糊涂了,伸手又模模他火燒般的額頭,焦急地說,「快告訴我,你們家的藥一般放在什麼地方。」必須要退燒才行啊,怎麼那麼糊涂呢,他堅持要回家來,她居然也就忘了買藥。
「高燒才是生病啊,才有資格被人照顧。」說著,尹堂曜探頭看看散發著香氣的飯菜,「做了什麼好吃的?」
一碗熱騰騰的白粥。
一盤炒青菜。
一小碟榨菜。
他沮喪地說︰「只有這些嗎?」
小米端起白粥,笑著說︰「生病的人本來就應該吃這些。白粥很好消化,而且我炖得時間很長,糯糯的,很香很好吃呢,你嘗嘗看。炒青菜很清淡,你在發燒,油膩的東西吃起來會很難受的。如果青菜也吃不下,那麼至少榨菜會比較對你的胃口吧。」
尹堂曜孩子氣地笑︰「其實,我只是想看你為我忙碌的樣子。」
她怔住,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心慌意亂間,她把勺子遞到他的手中,說︰「涼了就不好吃了。」他點頭,然而高燒之下他的手臂虛軟無力,白粥險些灑到床上。
「你喂我吃,好嗎?」
他望著她說。
她略微猶豫,拿過勺子,從碗里舀出一口粥,吹得涼些,輕輕送到他唇邊。他張開高燒到干裂的嘴唇,吃下去,細細品,對她笑著說︰
「真好吃。」
沒由來的,這句話忽然讓小米心里一酸,她慌忙低下頭,接著喂他吃粥。
一碗白粥漸漸下去。
青菜也快吃完。
窗外夜色越來越深。
「下次還做長壽面給我吃吧,」尹堂曜咽下白粥,對她笑,「面的味道很好,我直到現在還想吃。」
長壽面……
小米咬緊嘴唇,她的頭埋得低低的,幾乎要埋進手中的碗里去。
「不想做給我吃嗎?」他仔細看她。
「嗯,不想。」她聲音有些干啞,將碗放回托盤,起身準備離開。
「原來,那碗面果然不是做給我的啊,」眼中的寂寞隱隱閃過,他振作地笑,「沒關系,我喜歡吃,以後還經常做給我吃吧。」
她怔住,手指捏緊托盤。
「不。」
她對他說。
「為什麼?」他僵住。
她緊緊咬住嘴唇。
尹堂曜瞳孔緊縮,聲音中沁入冰冷︰「你喜歡我做的我都去做,你喜歡我穿的我都去穿,你喜歡我吃的我都去吃,你希望我不在乎的我都不在乎。既然這樣,為什麼還是說‘不’?」
「不!」
小米身子顫抖,托盤上的碗盤也顫抖得踫撞作響,她的面容蒼白,眼楮卻亮得驚人。
「我說過我錯了……以前全都是我錯了……你不用穿白襯衣,不用吃長壽面,不用學習很好,不用微笑,不用舉止有禮,這些你統統都不用!你就是你,是尹堂曜,不是別人,我也不會再把你當成別人,所以,不要再去做那些事情了!」
她哭了,淚水撲簌簌滾落面頰。
「我喜歡。」尹堂曜淡淡地說,「以後我還是要做那些事情,我喜歡白襯衣,喜歡長壽面,喜歡學習,喜歡象優一樣溫柔……」
「騙人!」她驚聲打斷他。
他的目光瞟向床邊的白襯衣,眼神冷漠︰「沒有騙你,以後我會天天穿著它。」
小米被徹底嚇住了!
從他的神態,從他的聲音,她忽然明白他是認真的,他真的會去那麼做!恐懼攫緊了她,她渾身都開始顫抖!
不——!
她猛轉頭,望著那件白襯衣,拼命咬住嘴唇,抓起它——
兩手用力——
「嘶——!」
雪白的襯衣硬生生被她扯破了!
「你!」
尹堂曜怒吼,他奮力要從床上起來,終因高燒無力,又重重跌了回去。
白襯衣再也不能穿了……
小米心痛如絞,她垂首,一滴滴的淚水,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滴落在雪白的衣片上。臥室里靜得令人窒息,窗外夜色漆黑,夜風吹揚起紗簾,初秋的夜竟會刺骨的冷。尹堂曜面容冰冷,他閉上眼楮,仿佛再也不肯看她。
過了很久很久。
「你……」
她抬起頭,用手背擦干臉上的淚痕,走回床邊,站回他的身邊。只說了一個字,又覺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心中仿佛翻絞撕裂般的疼痛。
尹堂曜仰靠床頭,他雙眼緊閉,沉默著,臉頰是高燒中的暈紅,嘴唇干裂,染著淡淡痛楚的紫色。沒有象以往一樣憤怒咆哮,他的平靜卻更加駭得人喘不過氣。
「你……不用象他一樣。」
小米深深吸氣,耳膜仍在轟轟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