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昏倒前那股消毒水的氣息。
很干淨。
百草恍惚地看著站在窗前的那個少年,覺得他是那樣的不真實,就好像他的全身都被消過毒了一樣,潔淨得仿佛閃耀在他身邊的陽光都格外明亮。
「你剛受了傷,起身不要太猛。」
清晨的陽光里,少年向她走來,手里拿著酒精棉球。他把她額頭的紗布揭開,仔細觀察一下,又用棉球擦拭她的傷口。
很涼。
那冰涼微刺的感覺一下子從額頭鑽進她的身體里。她輕輕打個抖,咬住嘴唇,不知怎的卻將目光避開這個少年,望向自己的腳尖。
「頭還暈嗎?」
「我沒事。」她低聲說。
「你搖搖頭。」
「……?」
「如果頭暈,可能會有腦震蕩的危險,必須去醫院檢查下。」少年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我沒事。」
她對自己的身體很了解。秀達那一腿踢過來的時候,雖然她沒有反擊,但是順勢側身,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至于會暈倒過去,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的關系吧。
「好像是個很固執的女孩子啊。」
少年似乎微笑了。
她能听出他唇角笑容綻放的聲音,就像露珠輕盈地從花瓣上滑落,她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正看著她的額頭。
「百草——!!」
房間的門被用力推開,曉螢像一陣風一樣沖進來,看到站在地上的她立刻撲過來,擔心地喊︰
「你怎麼樣了?!好點了嗎?我昨晚說要在這里陪你的,可是初原師兄說不要打擾你休息!所以我一起床就跑過來了!怎麼樣,傷口還疼不疼?要不要緊啊!」
「我沒事了。」
百草露出一抹笑容,看見曉螢眼楮里的紅絲,心知昨晚可能害得她也沒睡好覺。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吧,哎呀,你的額頭怎麼腫得這麼高啊,還說沒事!那你今天還能上課嗎?要不我幫你請假,你好好休息一天好不好?」
「我很好。」
說著,她又轉身對那個少年低頭說︰
「謝謝你。」
「啊,對!」曉螢好像這才注意到,手忙腳亂地對少年說,「初原師兄,謝謝你照顧百草!謝謝!謝謝!」
初原師兄……
百草悄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見他面容里果然和館主夫人有幾分相似,寧靜俊雅,有珠玉般的光華。
走出房間的門,百草注意到那是一間獨立的小木屋,前面有一條靜靜的小溪流淌,屋子周圍種著些植物,前面是一棵老榕樹,枝葉在初春的晨風里沙沙作響。
「哼,臭秀達,居然敢偷襲你!看來非要好好教訓一下他不可了!」
曉螢氣哼哼地說,轉念又笑起來。
「不過,估計這次他也慘了,師父肯定饒不了他!師父已經罰他在練功廳跪了一夜,現在正在所有師兄弟和師姐妹面前教訓他呢!走,咱們看看去!」
她拉著百草就往練功場的庭院跑,只恐晚了就看不到熱鬧了。
「師父——!」
「師父!」
「師父——!!!!!」
遠遠的,一片驚恐的、慌張的、不知所措的呼喊哀求聲從庭院方向傳過來,曉螢錯愕地站住,百草凝神看去,見秀達正在前面淚痕滿面地跪在草地上,死死抱住喻館主的腿,大哭著︰
「對不起!師父,我往後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師父,不要把我趕出去啊!」
除了若白和初薇,松柏道館的弟子們跪了一地,全都替秀達哀求著︰「師父!原諒秀達這一次吧!」
一個女弟子跪在最前面,腦袋磕在地上,拼命地喊︰
「師父!秀達還小,他不懂事都是我沒有教好他,您懲罰我吧,或者把我趕出去都行!求求您,師父,求您不要把秀達趕出去,他喜歡跆拳道,他喜歡松柏道館!如果您要懲罰,就懲罰我吧!」
亦楓也長身跪著,懇求說︰
「師父,秀達年少氣盛,只是一時沖動才做出錯事,給他一次改正的機會吧!」
「師……師父要把秀達趕出松柏道館?」
曉螢震驚地說,呆呆地站著,她想過要好好教訓秀達一下,可,可是師父要把秀達趕出去嗎?她茫然地扭頭,見百草正沉默地望著前方痛哭失聲的秀達。
「學習跆拳道,是讓你們強身健體,不是好勇斗狠。」不去看緊緊抱著他的腿嚎啕大哭的秀達,喻館主嘆息說,「你走吧,像你這樣如果繼續學習下去,將來只會為惡社會,恃強凌弱,還不如從此遠離跆拳道。」
初薇從喻館主身後不忍地看了眼秀達。
若白的面容依舊波瀾不驚,仿佛什麼都沒有看見听見。
「師父——!」
跪在最前面的女弟子和秀達大驚失色,秀達更是哭得喘不過氣,用全身的力氣抱緊師父的腿,仰著臉哭喊著︰
「我沒有好勇斗狠,也沒有恃強凌弱!!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輸給全勝道館的人……不甘心被取笑輸給一個女孩子……師父!我真的沒有!我不會給松柏道館丟臉的!我絕對不會為惡社會的!師父你相信我啊!」
喻館主沉痛地說︰
「如果只是私下挑戰也就算了,但是在對方拒絕應戰的情況下,你居然施以偷襲,違背了習練跆拳道最基本的道德。」
「我……我……」
秀達啞口無言,淚水嘩嘩地流著。
「他沒有偷襲我。」
在松柏道館所有弟子的震驚回首中,百草走到練武場中央,看了眼哭得快暈過去的秀達,說︰
「喻館主,秀達沒有偷襲我,在他出腿前,他已經出聲告訴我了,我也听到了。所以,他不是偷襲。」
秀達不敢置信地緩緩抬起頭。
「你……」
他的嗓子已經哭啞了,臉上全是淚痕,眼楮紅腫得就像兩個桃子,眼底充滿了要被趕出去的害怕和恐懼,像個小孩子一樣無助。
就像前天的她。
百草的心一陣酸澀,那時她也怕極了,她想哭,她想跪在地上請求鄭師伯不要把她趕出去,她想學跆拳道,她離開全勝道館不知道該去哪里。被趕出所深愛的道館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她知道得比誰都清楚。
可是秀達比她要幸福得多,幾乎所有的松柏道館弟子們都在為他求情,而她卻是被同伴們趕出來的。
「你不計較他打傷你?」
喻館主打量這個瘦瘦小小很普通的女孩子,這個女孩子小小年紀,站在他這個長輩面前卻不卑不亢。
「無論我是否計較他打傷我,他並沒有偷襲我,這是事實。」百草回答說。
庭院內鴉雀無聲。
只有秀達時斷時續的抽泣。
松柏道館的弟子們都以奇怪的眼神看著這個被秀達打傷的女孩,她的額頭盡管貼著紗布,依然可以看出是腫了很大的一塊。亦楓研究似的看著她,若白的視線也破天荒地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鐘。
庭院旁的小路上,一個少年抱著厚厚一疊書走過。
「唉,好矛盾哦,如果秀達真的被師父趕出去,有點于心不忍。可是一看到你臉上的傷,就又恨不得讓秀達多吃點苦頭!」曉螢皺著臉,托起下巴,坐在路邊的石塊上看著百草清掃小路。
秀達事件過去好幾天了。
松柏道館的弟子們對百草的態度好了很多,秀達也在師父面前正式向百草道歉,每次遇到他,他都立刻閃到旁邊一聲不吭。不過百草額頭上的傷卻還沒有完全好,有一片青色的淤痕。
傍晚的霞光灑在小路上。
曉螢出神地看著百草揮著大掃帚的身影,忽然覺得即使已經同桌了兩年,但是對她好像還是不很熟悉。
「其實秀達偷襲你了對不對?你是心軟,所以幫他撒謊對不對?」曉螢猜測著說。如果秀達真的沒偷襲百草,一定會自己說出來的,哪用得著百草替他說啊。
「我沒撒謊。」
師父從小告訴她,無論因為什麼事,都不要撒謊。
「咦,那就古怪了哦……」曉螢正在繼續懷疑,忽然看到向這里走過來的一個身影,立刻站起身,向那人行禮說︰
「秀琴師姐。」
秀琴師姐是秀達的姐姐,比她們大兩歲,功夫練得很棒,在松柏道館的女弟子里面除了初薇師姐就算她最出色了。
「嗯,你們在這里。」秀琴瞟了眼停下打掃的百草,說,「正在找你呢,你叫戚百草對吧?」
「對。」
百草對她有印象,那天跪在秀達旁邊哀求喻館主的就是她。
「這幾天麻煩你多辛苦一下,把練功場附近的地方全都打掃干淨,要非常非常的干淨,可以嗎?」秀琴淡淡地說。
「……」
百草還沒來得及說話,曉螢先喊起來了︰
「秀琴師姐,百草是我的同學,不是道館的清潔工!她打掃衛生,幫道館清洗衣服擦墊子什麼的,都是因為她好心,不是說她必須干這些!」
「哦?那是我弄錯了?我以為她是用干一些雜活來換得住在道場里呢。」
「這是什麼話!她是住在我家吃在我家,不是住在道館,沒有用到道館……」
「原來範叔和範嬸不是住在道館里啊,」秀琴淡淡笑了笑,「我以為範叔範嬸在道館里吃住都是不花錢的,都是用的道館的房間和道館的食物,原來是我搞錯了。」
「你——!」
曉螢氣得面紅耳赤。
她爸媽是在道館吃住沒錯,可是,可是一向都是這樣啊,從剛開始有松柏道館就是這樣了!
「我會打掃干淨的。」百草說。
「每天打掃三次,要一塵不染。」秀琴用腳尖指了指,說,「像這條小路上的鵝卵石,也必須擦得干干淨淨,不能有絲毫污垢。練功場的草坪要修剪整齊,不能有一根雜草。練功廳的墊子在每次弟子們練完之後都要擦拭干淨,不能偷懶只在早晨擦一次。」
「是,我知道了。」
「拜托,秀琴師姐,我們是要上課的啊!一天三次,難道中午還要百草從學校跑回來掃地?!」
「晨練之前,下午放學後和晚練之後,有問題嗎?」
「是,我知道了。」
「秀琴師姐,是百草才使得師父沒趕走秀達哎!你就算是不感激百草,也不用這麼對她吧!」曉螢憤怒地翻個白眼,真是搞不懂這個秀琴師姐,以前覺得她很持重沉穩,師父師母都很器重她,也就一直對她很尊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恩將仇報的人!
「感激?……」秀琴淡淡地打量百草,目光中有種說不出的意味,「戚百草,我並不是在刻意刁難你,只是師父吩咐下來的。其他的弟子們都要練功,沒時間做這些清理工作,所以只好麻煩你了。」
「為什麼師父突然要求這樣打掃?」曉螢不相信她。
「一個星期以後,韓國的昌海道館前來交流,這也算道館挑戰賽之前的熱身,所以師父格外重視。」說完,秀琴不再理會她們,轉身走遠了。
「昌……昌海道館……」
曉螢傻呆呆地張大嘴巴。
百草也呆了呆,確定不是自己听錯了。昌海道館……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昌海道館嗎?據說那是韓國最出色的跆拳道道館之一,歷史悠遠,高手輩出,韓國國技院的很多大師都出自那里,他們的門下弟子更是多次在跆拳道世界錦標賽上取得過很好的成績。
跆拳道世界錦標賽……
那幾乎是所有習練跆拳道的弟子們無比向往又覺得無比遙遠的地方。
「我去問師父!!!天哪!昌海道館!」曉螢興奮地飛奔而去,跑出很遠了依然還能听到她時斷時續的尖叫聲,「居然是昌海道館要來了啊——!」
不知道昌海道館會不會去全勝道館交流。
多半……不會吧……
全勝道館差不多是岸陽最差一級的道館了。
百草用掃帚一下一下地打掃路面,想起以前全勝道館里的弟子們在練功的閑余時候總是用向往的口氣說到昌海道館,如果能有機會去韓國參觀一下昌海道館,如果能和昌海道館的弟子們合影,如果能被昌海道館的師父們指點一下功夫……
假如說同在岸陽的賢武道館是可以試圖攀登的高山,那麼昌海道館就是遙遠夜空中的一顆星,仿佛永遠沒有觸及的機會。
心里也情不自禁地有點激動,她加快打掃的動作,決定一會兒回去要練一下荒廢了好多天的功夫。說不定,說不定她也有機會跟昌海道館的弟子們交流一下呢!
這個興奮的念頭很快就被她的理智壓了下來,那麼多松柏道館的弟子盼望著能夠和昌海道館的弟子們實戰,怎麼可能能輪到她呢?不過,能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昌海道館也是一件很讓人期待的事情啊!
她邊想著邊掃地,沒有留意前面走過來的人影,直到將掃帚掄到那人的腳上,「砰」的一聲,一堆書七零八落地從那人手中跌落到地面上。
「對不起!對不起!」
百草連聲道歉,急忙蹲下去撿那些書,那些全是醫學方面的書籍,每本都厚厚的。那人也蹲下來同她一起撿書,一雙修長干淨的手在晚霞的暈紅中有種出奇的溫柔,空氣中有一股潔淨的消毒水的氣息。
「不用說對不起,」那人微笑地說,「是我走路出神,沒有看到你正在掃地。」
百草抬起頭。
果然是那個叫做初原的少年,他穿著淺藍色的襯衣和褐色的長褲,笑容清朗。他接過她撿起來的書,整理好,準備離開時忽然目光落在她的額頭,微怔一下,說︰
「跟我來。」
榕樹的樹葉在傍晚的風中輕柔地搖響。
小溪靜靜流淌在屋前。
百草跟著初原走進小屋,腳步有些遲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放下正打掃了一半的工作就跟著這個少年走到這里來。
初原按下屋里的燈開關。
頓時滿室光亮。
這是她第二次來到這個房間。她打量了下,屋里有一張窄窄的病床,就是上次她躺過的,病床前有輸液架和一些簡易的醫療用具。病床對面靠牆放著一張闊大的桌子,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滿了醫藥箱、一次性的針管用品、消毒酒精等等。
臨窗的書桌上堆著小山般的書,似乎也全都是醫學方面的書籍。他是……醫生嗎?百草暗自猜測,可是看他那麼年輕,至多是十八九歲,怎麼可能是醫生呢,應該是醫學院的學生吧。
「在想什麼?」
初原放下手中的書本,挽起襯衣袖子,示意她坐到醫藥桌旁的椅子上,用酒精輕輕擦拭她額頭的舊傷處。
「沒……沒什麼……」
還是像上次那樣,酒精棉球擦拭在她的傷口上,涼涼的感覺像是一下子沁進她的心里去。
「傷口的淤青還沒有散開,往後每天擦兩次這種藥酒,用力揉,揉到發燙,應該兩三天就會好了。」
將一些藥酒倒在手心,濃郁的藥香瞬時在房間里彌散開,濃濃的,烈烈的,他用手指搓熱藥油,然後敷在她額角傷口上。用力地揉搓她的淤傷,藥油是溫熱的,他的掌心也是溫熱的,百草忽然有些不敢看他,低下頭,僵直地看著自己的腳尖。
越來越熱。
不僅是他揉搓的額角在熱,她的整張臉似乎都熱得在燃燒。她一定是臉紅了,百草慌亂起來。
「好了。」
「謝謝你。」看著地面快速地說完這句話,她就像兔子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向門口沖去。
「等一下。」
初原失笑地說,看著她驟然停頓在門口,扭過頭,小鹿般黑白分明的眼楮倉促地看了他一眼,就又迅速地盯回她的腳尖。
原來他是這麼可怕啊。
初原微笑起來,聲音放得更加柔和些。
「帶上藥油。」
他將重新蓋好的藥油遞向她,見她的睫毛顫了顫,才伸出手接過去。她的手上有很多老厚的粗繭,是他很少在與她同齡的孩子們身上見到的。
「謝謝。」
她的聲音有些局促,打開房門匆匆走了。
暮色漸濃。
她繼續回到練功場邊的小路上打掃衛生,這時松柏道館的弟子們已經聚集在草坪上,他們不像平時那樣先是慢跑或是壓腿熱身,而是聚在一起興奮地談論著同一個話題——
「昌海道館……」
「昌海道館……」
「昌海道館……」
激動的聲浪在松柏道館里沸騰著,連樹梢歸巢的鳥兒們都興奮得歌唱起來!
「真的是昌海道館哎!」吃晚飯的時候,坐在百草旁邊的曉螢激動得捧著碗,簡直一口飯都吃不下去了,熱血在她的胸口翻涌,「確實是昌海道館!的確是昌海道館!師父實在太了不起了,居然可以邀請到昌海道館前來交流!哎呀,全國的道館全都會嫉妒我們的!」
「這個道館這麼厲害啊。」
範嬸好奇地說。
「嗯,是很了不起,我開車的時候經常听到館主和其他道館的館主提到昌海道館的名字,好像都很尊敬它。」範叔笑呵呵地邊吃邊說。
「那曉螢啊,你有沒有機會上場呢?」範嬸也有點激動了。
「也許!或許!說不定!」曉螢努力想著各種可能性,終究還是頹喪地耷拉下肩膀,「不太可能,唉,師父肯定要派出最出色的弟子,否則實力太弱會被昌海道館嘲笑的吧,那太丟人了。若白師兄,亦楓師兄,還有好幾個師兄,甚至秀達都比我強,唉,除非昌海有女弟子來。可是就算有女弟子,出去迎戰的肯定也是初薇師姐和秀琴師姐,我的功夫比她們差遠了啦……」
一頓飯的時間曉螢始終在滔滔不絕地哀怨,怨恨自己為什麼以前沒好好練功,否則說不定會有和昌海道館交手的機會。
百草幫著範嬸收拾完碗筷回來,卻看見曉螢悶頭趴在小桌前寫作業,她也同樣坐下來打開數學課本,說︰
「我以為你會去練功呢。」
「來不及了啦!」曉螢一臉悲憤,「再怎麼練習也不可能超過若白師兄、亦楓師兄、初薇師姐、秀琴師姐和秀達,所以我干脆死心算了,否則只會痛苦至死!我決定!既然成不了功夫最出色的,那就成為學習最出色的,將來幫著師父打理松柏道館,讓全世界都知道松柏道館的威名!」
百草忍不住莞爾。
她開始寫數學題,晚飯前她偷偷在僻靜的地方練了練這段時間來有些生疏的腿法,但是因為沒有穿道服,腿腳略有點伸展不開。或者,明天她應該起得更早些,穿上道服去更僻靜的地方練習。
更僻靜的地方……
百草不期然地想起那個小木屋,伴隨著潺潺流水的聲音,那里僻靜得仿佛遺世獨立。
听不到百草寫作業的筆尖沙沙聲,曉螢疑惑地抬頭看她,見她正出神地看著桌上的一小瓶藥油。咦,那是瓶很普通的藥油啊,平時練功受傷都是搓它,有什麼好看的。
「喂!」
曉螢大聲喊她,卻見百草仿佛驚了一下,目光立刻從那瓶藥酒上移開,耳根竟可疑地紅了起來。
「哇,你難道是在臉紅?」
曉螢的眼珠子都快掉了,湊上前去,仔細打量她頰邊的那抹暈紅,哇,居然真的是在臉紅哎!天哪!
「我去洗衣服。」
百草刷地起身,隨便抱起幾件衣服往外走。
「喂……喂!」
拜托,那是洗好剛收回來的衣服好不好!這回曉螢吃驚得連下巴都快掉了,百草也太反常了吧。到底這藥油有什麼稀奇,會讓百草看得臉紅呢?曉螢一頭霧水,拿起那小瓶子反復研究。
第二天,百草起了個大早,準備按原定計劃換上道服練功。結果當她從屋子里走出來,天色剛蒙蒙亮的松柏道館內竟已經幾乎全都是起床練功的弟子了。明明以前這時段,除了她和樹梢幾只早起的鳥兒,庭院里都不會有其他人的。
昌海道館果然可以激發起所有習練跆拳道的弟子們的熱情啊。
百草只得回到屋里,把道服又月兌下來,曉螢仍一無所知地趴在床上香甜地做夢。
洗好堆在洗衣房的衣服,把它們一件件晾好。
拿起掃帚把練功場周圍仔仔細細打掃一遍,百草看著正在草坪和練功廳里練功的弟子們,知道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擦墊子了,只有明天起得更早些才能在他們開始練功前把墊子全部擦干淨。
那麼現在干什麼呢?
她又看了看干淨得簡直可以閃光的小路,猶豫了下,踩著草地中用碎石鋪成的小道,走過一條小橋,看到那被小溪流水包圍著的小木屋。
她靜靜地在小屋外掃地。
一下一下。
地面變得干淨起來,塵土輕輕被掃帚攏走,她的心跳忽然異常寧靜起來,破曉的陽光干淨得透明,一道道光線閃著金色的光芒。
「誰讓你來這里的?!」
一個刻意壓低的女聲從她身後響起,百草轉身,見秀琴正面色不豫地盯著她,好像她做了什麼讓人厭惡的事情。
「是我自己過來的。」百草頓了下,又說,「衣服洗過了,練功場附近的衛生都打掃好了,因為弟子們開始練功,所以墊子暫時沒有辦法清理。」
「往後不許你到這里來。」
「為什麼?」
「初原師兄喜歡安靜,」秀琴望了眼小屋的窗戶,淡淡地說,「所以任何人都不可以前來打擾。」
掃地是打擾嗎?
百草一怔,她只是想感謝那個少年,她能為他做的只有打掃衛生這種事情。
「你剛才說,練功場附近的衛生都打掃好了?」
「是的。」
「是嗎?我去檢查一下。」秀琴走了幾步,見那個女孩還握著掃帚站在原地,皺眉說,「愣著干什麼,還不快走!」
小路潔淨無塵,路面還灑了點水,一眼看過去就知道肯定是被非常仔細地打掃過了。
「這也叫打掃干淨了?」
秀琴用腳尖指向小路上嵌著的鵝卵石,擰眉說︰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每一塊鵝卵石都要擦干淨。這塊上面有雨水打過的污漬,你沒有看到嗎?再打掃一遍,不能只用掃帚,必須用抹布一塊一塊鵝卵石的擦,隨時髒了隨時擦!」
百草沉默地看著路面。
「晨練完我會來檢查,」秀琴冷冷地瞟她一眼,「先把你手頭的活兒做好再去想別的,別有事沒事就想要獻殷勤出風頭。」
于是,松柏道館的弟子們每天都會看見百草蹲在地上,用抹布沾著水,一點一點地用力擦干淨小路上的每塊鵝卵石。
他們驚奇地發現。
那條小路竟然可以干淨得熠熠發光,每塊鵝卵石都像洗過一樣潔淨,在陽光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芒。
然而每當有人走過,鵝卵石上都會不可避免地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跡。于是百草又會出現,專注地將小路上的鵝卵石重新擦干淨。
這個女孩子腦子有問題吧。
所有的弟子們都竊竊私語,還從沒見過有人用抹布擦路面的呢。每個從百草身邊走過的弟子都會側目研究一下她,看她是不是那次被秀達踢壞了腦袋。
「你是來向我炫耀的嗎?」
校園里,光雅冷冷地看著面前的百草,哼一聲,說︰「松柏道館的弟子們已經來炫耀過好多次了,炫耀得我們耳朵都要生繭子了,怎麼,今天你又想來炫耀?昌海道館就算會去松柏道館又怎麼樣,估計人家只不過是去旅游觀光的吧,說不定不到半個小時就會離開,炫耀個什麼勁啊!」
百草沉默地听她說。
她想找光雅好久了,可是都沒有在校園里遇到她。听起來,應該是松柏道館的小弟子們最近經常去全勝道館顯擺,這並不出奇,以前松柏道館有什麼覺得驕傲的事情,以秀達為首的小弟子們就會跑過來大肆招搖一番,畢竟兩家道館在同一條街上。
「這個信封不是我的。」
見光雅說完了想走,百草急忙從書包里拿出一個信封,就是那次從光雅給她收拾的包包里發現的裝著錢的信封。
「哼!」光雅瞟了一眼那個信封,劈手奪過去,「是啊,反正你也用不著它,現在天天在松柏道館吃香的喝辣的,又可以見到昌海道館的人,這點錢你才不看在眼里!」
「光雅,」百草心口一熱,緊緊望著她,「這些錢是你放到包里的是嗎?是你……是你給我的……」真的是光雅給她的,不是無意中放錯了,是光雅特意給她的,是擔心她沒有地方住沒有錢吃飯嗎?
「哼!」
光雅翻個白眼。
「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
百草忽然有點不敢看她。
「我是很討厭你!我現在還是很討厭你!」光雅不屑地說,高傲地仰起頭向上看,仿佛懶得看她,胸口卻劇烈地起伏著,「你是個怪物!明明知道大家都很討厭他,偏偏要和他在一起,你想顯得你很與眾不同嗎,想顯得你特別善良,顯得我們都很壞?!他明明就是個敗類,跟敗類在一起的人肯定也是敗類!所以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走開!別擋我的道!跟你說話我都覺得丟人!」
一把推開她,光雅沒好氣地往前走!
「可是師父是你的……」百草心中一陣絞痛,別人那麼說也就算了,可是光雅不可以這麼說啊。
「閉嘴!」光雅惡狠狠地打斷她,背脊挺得僵硬,「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我以他為恥!你往後也不許跟我說話!我也以你為恥!」
百草咬住嘴唇。
看著光雅越走越遠的背影,她心里有點黯然,也向自己的教室走回去。雖然從小就已經習慣了,可是剛才她真的以為,其實光雅沒有那麼討厭她。不過,也許,也許光雅只是嘴硬吧,否則為什麼會偷偷塞錢給她呢?
這麼一想,她又開心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居然忍不住微笑起來,是的,一定是的,以前她都是被光雅凶巴巴的外表給欺騙了,是她誤會光雅了。
等師父回來,她一定要告訴師父,師父肯定會非常非常開心的!
「咦,你已經听說了啊?」教室里,曉螢探過頭來看她,看到她唇角的笑容,「你是怎麼知道的,我也是剛剛才得到消息啊!」
「啊?」
「昌海道館今晚就要到了!」曉螢雙手合十,陶醉地說,「據說他們會先在賢武道館落腳,明天星期六和賢武道館切磋一天,後天,就是星期天,就會來松柏道館了!」
啊,今晚就要來了啊。
百草怔了怔。
那晚體育台的新聞節目播出了韓國昌海道館到達機場的場面,松柏道館的弟子們興奮地擠在一起收看。幾家大跆拳道館的館主都前去機場迎接,喻館主也在歡迎的隊伍里,但是百草沒有看到全勝道館的師伯們出現。
昌海道館此行大約有十五六個人。
他們身穿著昌海道館的道服從出關口走出來。
三四個帶隊的教練,剩下的全是弟子,年齡在十五歲以上的大弟子有六七個,全都是腰系黑帶,還有四五個小弟子,年齡最小的似乎連十歲都不到,滿臉稚氣。
新聞介紹說,因為韓國一年一度的跆拳道全國大賽即將開賽,昌海道館功夫最強的弟子們都留在國內封閉訓練,但是此次派出的交流團實力也不容小覷。
鏡頭定格在昌海道館的幾個大弟子身上,畫外聲音解說,這些弟子當中有的參加過世界青年跆拳道錦標賽,有的在去年韓國的跆拳道大賽中進入過八分之一賽,都是出色的跆拳道新秀。他們明天即將和我市實力最強的賢武道館進行實戰切磋,賢武道館極為重視這次實戰交流的機會,將派出最強的陣容……
「怎麼還沒有提到咱們松柏道館啊……」
听了很久了,沒有半個字提到昌武道館將到松柏道館交流的事情,幾個弟子忍不住有點擔心,怕渴望已久的機會就這麼沒了。
「噓!」
曉螢揮手讓他們閉嘴,趴得離電視機更近些,羨慕地盯著屏幕上那些昌海道館弟子的面容,這里面好多都是參加過大賽的弟子啊。
除了電視機發出來的聲浪和閃爍變幻的屏幕顏色,被松柏道館的弟子們擠滿的練功廳里又是一片寂靜,只能听到一顆顆熱血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聲。
英語作業還沒有寫。
百草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電視屏幕,打算先去寫完作業,否則等他們看完電視練完功她再來擦墊子,擦完墊子再去寫作業,時間就太晚了。她輕手輕腳地從人群中離開,看到若白神情專注地正盯著屏幕,亦楓在他身旁一個哈欠連著一個哈欠,初薇回頭瞪了亦楓一眼。
周日和昌海道館的實戰,若白前輩、亦楓前輩和初薇前輩全都會出戰吧,百草邊走邊想,那真是十分值得期待的事情。
周六這天,松柏道館的弟子們投入了空前高漲的熱情進行訓練。百草也投入了空前的熱情去打理練功場的草坪,每一根雜草都不放過,她蹲在地上,細細地清理走草坪中的碎葉屑和灰塵,簡直恨不得用手把一根根草清洗一遍,讓每根草都清新干淨得能折射出光芒來。
曉螢罵過她好多次,說秀琴肯定是故意折磨她,以師父的性格肯定不會要求什麼把小路上的每一顆鵝卵石都擦干淨,罵她不要那麼傻。
其實,她都知道。
只不過閑著也是閑著,如果什麼都不做,在松柏道館里白吃白住,還不如做些事情心里舒服些。而且這樣也蠻好的,在練功場周圍做清潔,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看松柏道館的弟子們練功了。
不過她發現其實喻館主主要負責的是松柏道館的事務性工作,很少親自帶弟子練功,每天帶領弟子們練功的是若白。若白雖然好像平時很冷淡的模樣,帶起弟子來卻很有耐心。
傍晚的時候,松柏道館的弟子們听到了傳來的消息,說今天在韓國昌海道館同賢武道館的實戰切磋中,昌海派出三個大弟子,賢武也派出目前館內最強的三個大弟子。昌海勝了兩場,賢武勝了一場!
松柏道館的弟子們震撼不已。
賢武道館的實力果然很了不起啊,不愧是在全國都著名的道館,難怪昌海道館會派弟子過來交流並且直接就住在賢武道館里。
「哇!戰勝昌海道館哎!賢武道館居然可以戰勝昌海道館哎!」曉螢興奮得到深夜了還輾轉反側地睡不著,「百草啊,你看,原來就算是韓國最了不起的道館之一的昌海道館,也沒有那麼神奇啊!如果賢武道館派出最強的陣容,把廷皓哥哥和婷宜姐姐也派出來,再加上今天戰勝昌海道館的申波前輩,賢武道館就勝了呢!哇——!」
「可是,不是說昌海道館里功夫比較強的弟子都留在韓國沒有過來嗎?」躺在被窩里,百草想了想,說,「如果賢武派出最強的陣容,那麼昌海也派出最強的陣容,還是很難說啊。畢竟今天是雙方都派出次強陣容,賢武輸了。」
「呃……」曉螢撓撓頭,覺得百草說的也有道理,可是心里還是不服氣,「……話也不能這麼說,廷皓哥哥超級了不起的呢,我覺得昌海道館里的弟子肯定沒有一個能是廷皓哥哥的對手!」
曉螢激動地趴在被窩里,伸長了脖子繼續對百草說︰
「難道你不知道?廷皓哥哥去年得到了他那個級別世界青年錦標賽的冠軍呢!是冠軍哎!所以韓國特意邀請廷皓哥哥和婷宜姐姐去昌海道館交流學習,一去就是一年多!」
賢武道館的廷皓前輩……
百草拉了拉被子,望著黑暗中的天花板發呆,她怎麼可能沒有听說過他呢?那個仿佛生活在傳說中的光芒萬丈的跆拳道天才少年。
「啊,我明白了!」曉螢大喊一聲,「難怪昌海道館會來賢武道館呢,說不定就是因為廷皓哥哥太出色了,所以昌海要來看看賢武道館的實力!所以說,廷皓哥哥是必勝無疑的!至于婷宜姐姐……」
「怎麼?」
百草也好奇了起來,不明白為什麼曉螢會有些猶豫。據她知道,自從婷宜前輩出道以來,岸陽所有的女子選手,無論是哪個級別的,都是婷宜前輩的手下敗將。
「唉,」曉螢嘆口氣,「听說哦,昌海道館出了個跆拳道絕世天才少女,叫什麼恩秀,超厲害超厲害超厲害的。」
「有多厲害?」
「厲害到……」曉螢遲疑幾秒鐘,又不屑一顧地搖搖頭,說,「我覺得肯定是騙人,哪有女孩子會那麼厲害,我覺得未必打得過婷宜姐姐!所以你看,賢武道館能打敗昌海道館對吧!還是咱們國家的水平了不起,哈哈哈哈哈!」
曉螢大笑了一會兒,發現由于百草沒有和她一起笑造成笑聲顯得很沒氣勢,不高興地嘟起嘴說︰
「你干嘛不笑啊?!」
「嗯,要是賢武能打敗昌海,我也挺開心的。」百草點點頭,然後想了下,「可是明天昌海是要來這里啊,不會再跟賢武實戰了。」
「呃……」
對哦,曉螢僵住,明天是松柏要和昌海實戰呢,要是松柏輸了……而且輸得很慘……
「若白師兄也不差!」曉螢哼了一聲,翻過身瞪著天花板,「若白師兄雖然每次都輸給廷皓哥哥,可是這一年來若白師兄的功夫進步了很多,不論跟哪個道館的高手比試,幾乎都沒有輸過呢!說不定……說不定都有可能打敗廷皓哥哥了……哎呀,不管能不能打敗廷皓哥哥,打敗昌海道館的弟子應該是非常有希望的!」
若白前輩?
好像他是很厲害的,百草以前見過他同仲和師兄實戰,腿法快如閃電,渾身充滿凌厲的氣場,跟他平時淡然的模樣很是不同。
「明天……」曉螢閉上眼楮,將雙手緊緊交握放在胸前,祈禱地說,「……希望松柏道館也能大顯身手,戰勝昌海道館!……呃,就算不能戰勝,也至少能勝一場!若白師兄、亦楓師兄、初薇師姐,一定要加油啊!百草,快跟我一起祈禱了啦!」
于是百草也學曉螢的樣子默默祈禱起來,只不過,她祈禱的內容稍微多了一點點。
她希望將來有一天——
自己也能夠有和跆拳道高手實戰!
月亮漸漸落下。
天空漸漸綻放出破曉的光芒。
小鳥開始在樹梢歌唱。
練功場的草坪上,露珠在草尖折射出陽光的七彩。
不知道有多少松柏道館的弟子們一夜未能成眠,但是晨練完畢,集合在庭院里等候昌海道館來臨的時候,卻全都精神抖擻。他們一個個站得筆直,眼楮里充滿迎接即將到來的與高手實戰的熱情和渴望。
喻館主也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雪白道服,陽光里,他氣度雍容,如仙風道骨一般。
若白站在所有弟子們的最前面。
他的面容還是跟平常一樣,似乎沒有特別情緒的波動,只是一雙眼楮更加亮了些。
亦楓和初薇站在若白身後。
亦楓像是昨晚沒有睡好,一直忍不住偷偷打哈欠,初薇不悅地掃他一眼。
昌海道館馬上就要到了吧。
百草邊用掃帚清掃練功場庭院邊的小路,邊忍不住一會兒一抬頭看向松柏道館的大門。她從未這樣感激秀琴前輩,如果不是秀琴前輩讓她負責清潔,她此刻就不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觀看今天松柏道館和昌海道館的實戰練習了。
而且昨晚秀琴前輩特意來告訴她,今天不必用抹布一塊塊擦路面的鵝卵石,所以她可以手拿掃帚站著看了!
不過,她其實還是已經把路面的鵝卵石全都仔細擦拭過了,呵呵,每塊鵝卵石都在陽光下泛出細細的光芒。
忽然從松柏道館外傳來一陣汽車開近的聲音!
是昌海道館來了嗎?
百草握緊掃帚,看見遠遠的有汽車向道館大門駛來,她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手緊緊地握住掃帚,竟然有些出汗,這是她第一次將要親眼看到高水平的實戰啊!
身後有整齊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看,立刻迅速收起掃帚恭敬地退站在路邊,目送喻館主率領著眾弟子向大門口迎接到訪的客人。
松柏道館的弟子們一個個從她面前走過去,臉上有著隱藏不住的興奮,根本沒有人看她,只有曉螢走過的時候對她激動地眨了眨眼楮,隨後就看向正停向門口的那兩輛小轎車。
可是……
為什麼只有兩輛小轎車呢?
百草困惑地想著,昌海道館不是來了十五六個人嗎,兩輛車怎麼坐得下。
正想著,那兩輛小轎車已經停穩,其中一輛車的車門打開,走出來一個身穿雪白道服腰系黑帶的體型微胖的中年男子,和一個滿臉稚氣、充其量不超過十歲的身穿道服的小姑娘。
另外一輛車里,走出來的三個昌海道館弟子竟然同樣是小孩子,看起來年齡最大的不超過十二歲,年齡最小的一個竟然才六七歲的模樣。
然後——
就沒人了。
一共就是這五個人。
百草錯愕地望著松柏道館大門外的那身穿道服四個孩子,難道說,昌海道館就用這四個小弟子來和松柏道館實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