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宜蘭
一輛三千西西的高級黑色房車,轉進公路旁村落的狹小巷道中,龐大的車身在巷道中困難、緩慢的向前行駛。
巷道兩旁大都是磚造平房,門口有人在洗衣、晾衣、曝曬魚干,小孩在巷道騎著腳踏車,左鄰右舍三三兩兩的婦女聚集在巷道里聊天?
車子無法再前進了,那群婦女自顧自的聊著天,無意幫這輛房車清理路面,冷眼旁觀著。
司機老李只好按下電動窗,將頭探出車窗外。「請問一下……」
聊天的婦女們這時才停下來看著司機,其中一人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你們要找臥龍女諸葛對不對?」
這幾年還是陸續有人來找臥龍女諸葛。
「沒錯,不知她們住在哪間房子?」一路行來,他們連個招牌也沒看見,或許是名氣太響亮,掛招牌根本是多此一舉。
「她們早在四、五年前就搬走了,搬到台北去了!」
「搬到台北去了?!」他們正是從台北來的啊!司機莞爾一笑問︰「你們知道她們在台北的地址嗎?」
「你們真的要找她們?」婦人們面面相覷,一種怪異的光芒在她們的眼波中流轉。
「是啊!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告訴我她們在台北的地址?」
「我勸你們還是別找了。」這可是好言相勸。
「為什麼?我听說她們很準的。」他也忘了自己是由哪里輾轉得知臥龍女諸葛的名號與這里的地址,反正有了地址,他們就來了。
「準是很準,只是……」一想到她們姐妹是鬼魅的化身,婦人立即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只是什麼?」老李追問。
「我們這村子里有個傳言,說她們是鬼魅的化身。」婦人愈說愈小聲,唯恐得罪了無所不在的諸方鬼神而惹禍上身。
「鬼魅的化身?」老李輕笑出聲。他雖然陪著老夫人走訪了許多命相館、廟宇,但那純粹是因為情勢所逼,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他們事實上並不迷信。
「好心跟你們說,不信就算了。」
「媽,你又在亂造謠了,是不是?」一個年輕女孩從婦人們身後的屋子里走出來。
「我哪有造謠,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她問著身邊的婦人們。
身邊的婦人們皆點點頭。
女孩睨了她們一眼,「就是有你們這種三姑六婆,什麼鬼魅的化身,她們害過你們了嗎?」
婦人們被女孩指責,卻不敢反駁。
女孩繼續說道︰「二伯母,你兒子五歲時掉進河里被水沖走,是誰救了他的?張大嬸,你女兒高中畢業那一年和同學到台北參加大學聯考,結果和同學走散,身上的錢又被扒手扒了,是誰幫你找回女兒的?三姑婆,她們也幫過你,不是嗎?人家不求你們知恩圖報,但至少也不要危言聳听、落井下石。」女孩舉出實例堵住她們的嘴。
全是一群忘恩負義的人,害得她跟最好的同學得分開。
她跟諸葛家的老三是同學。
「這位小姐,你有臥龍女諸葛的電話和地址嗎?」老李問著女孩。
他很是欣賞她的直言不諱。
「有,你們請等一下。」她轉身走進屋里去。
一會兒,那女孩又走了出來,將地址和電話念給司機抄下。
「她們不是什麼鬼魅的化身,但她們的確有不同于常人的能力;只是,她們是不是願意再幫人看相論命,我就不知道了。」在她們的父親過世後,她們已不再掛上臥龍女諸葛的招牌。
「謝謝你。」道了謝後,老李開始倒車出巷道。
「老李,馬上回台北去找臥龍女諸葛。」坐在後座的方佩佩吩咐道。听那女孩一說,方佩佩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找到臥龍女諸葛。
「夫人,您剛剛也听到了,她們可能不再為人看相論命了。」
「直接去找她們,我會求求她們。」年屆六十的方佩佩雍容華貴,卻毫無貴夫人的勢利與派頭。
「這樣也好,相信她們不會拒人于千里之外,少爺的事實在拖不得。」她們應該也不會把財神擋在門外才是。
車子立刻又往台北的方向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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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
一棟棟高樓大廈,在一排老舊公寓旁林立,高大的陰影籠罩著公寓上頭,深幽的陋巷內,除非日正當中,否則幾乎不見陽光。
方佩佩和老李循著地址,走到巷內最盡頭,右轉上了一座樓梯,來到地址上的三樓。
確定地址無誤後,老李按下了電鈴。
諸葛紫玄疑惑著此時怎會有人來訪。
她今年剛大學畢業,在幾百分之一機率的競爭狀態下,如願以償的考上了空服員;她喜歡身在雲端的感覺,也想到外面開開眼界。
這一周她正等著上班通知,否則此刻也不可能在家;她們姐妹靠著半工半讀完成學業,生活已是捉襟見肘,不可能會有人如此優閑。
她放下手中的茶具前去應門,品茗是她的嗜好。她打開里面的木門,赫然看見一男一女,完全陌生的面孔。「請問你們是……」
「請問你是諸葛小姐嗎?」老李問道。
「你們要找哪位諸葛小姐?」這里總共有五位諸葛小姐。
「任何一位都可以,我們是來算命的。」老李回道。
算命?一段不堪回首的前塵舊事。「很抱歉,我們已不幫人家算命了;巷口就有一家張鐵嘴,你們到那邊去看吧!」
與生俱來的天賦,讓她們風光過,也招來鬼魅化身的謠言;雖說謠言止于智者,但愚者終究多過智者,再繼續替人看相,鬼魅化身的謠言將永不停止,她們恐將被逼得遺世而獨居。
「諸葛小姐,我們是特地來找你們的,我們今天跑了一趟宜蘭,得知這邊的地址又馬上趕了過來,我們老夫人是誠心誠意的來請你們幫忙的。」老李動之以情。
「你們去過宜蘭?那你們應該听過有關我們的傳聞,你們不怕?」諸葛紫玄有意嚇他們。
她們不歡迎相信謠言的人。
「諸葛小姐,我們並不是迷信的人,我真的是誠心誠意來請你們幫忙的。」方佩佩開口說道。
「既然不是迷信之人,又何必來看相論命。」諸葛紫玄看著方佩佩,她判斷她應是富豪人家。這種不愁吃喝的人家,似乎比平常人家還不容易滿足。
方佩佩輕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道︰「說來話長!我的小兒子臥病在床好幾個月了,醫生檢查不出原因,後來有人建議我問問一些道士;問過幾個道士後,他們都說他是招犯了孤魂野鬼,可該祭的、該拜的我們全都做過了,就是不見他好轉,最近還有愈來愈嚴重的現象。」
「您的意思是要我們為令郎看病?」她誤會了她來訪的目的。
她們雖曾以看相為名,卻認為外面那些術士是學術不精、滿口胡謅,要不就是拿本命相書便輕易的論起命來了。
「麻煩女諸葛。」她語氣殷切。
諸葛紫玄沉默了,她猶豫著要幫不幫,她們已經有好幾年不曾在他人身上做過感應、用過超異能了。
「女諸葛,我求求你,我兒子的病不能再拖了!」方佩佩要求道。
一張母親為子擔憂的慈顏,讓諸葛紫玄起了惻隱之心。諸葛紫玄開了門,「請先進來吧!」
「謝謝、謝謝!」老李讓方佩佩先進了門。
屋里裝潢、家具皆簡陋,環境卻干淨清幽,還飄著一股淡淡的檀香,讓人心神頓時舒暢不已,
諸葛紫玄請他們坐下,倒了兩杯剛沏好的茶,一陣茶香立刻飄逸而出,融入滿室的清幽檀香中。
「我或許能找出病因,卻不能治病,治病還是得找醫生。」其實也並非不能,只是若用超異能治病,小病足以讓她們虛月兌,大病則會讓她們在床上躺個幾天。所以,除非相當緊急,她們不輕易為人醫病。
她們以往相命的方式是,與對方手握手集中心神做心靈上的感應,也在感應的那一剎那,深入對方的思想意境里,感應到他們亟欲隱瞞的一面,輕而易舉得知他們的過去,也在同時看盡了人性的七情六欲、貪嗔痴戀。
而若要感應未來,她們必須完全集中心力,那得耗費掉相當大的心力,要好幾個小時才會恢復體力,而且只能感應到片段;在感應完後,她們還得將對方心中不可告人的事情或心思,以命相學的角度,轉換成不令人難堪的言詞。
「能找出病因就好,能找出病因就能對癥下藥。」諸葛紫玄給方佩佩的感覺與外面的相士大為不同,不講些虛無縹緲的話。
「好吧!我答應為令郎看病,姑且一試。」她不作保證?
「謝謝你,至于費用方面你盡管開口。」天下父母心,為了兒子的病,花再多的錢也無所謂,只要有一線生機。
「等看過了再說,也許我根本幫不上忙,如何開口跟您要費用。」除了惻隱之心,她也想拿錢,因為這種富貴人家出手肯定大方,她剛好可以利用這次機會,在正式上班後留些錢給妹妹們,以防急用。
她的確有別于一般的相士,方佩佩不禁打量了她一番,只覺她渾身透著一股隱隱約約的仙氣,她肯定她不是鬼魅的化身,一定是仙女下凡,她兒子有救了!
「女諸葛……」
「您就叫我諸葛小姐吧!」女諸葛的名號容易讓她想起自己因特殊能力招來的謠言。
「諸葛小姐,能麻煩你到舍下走一趟嗎?我兒子不方便外出。」
「沒問題。」
「那不知你什麼時候方便,如果是現在……」她是急了點,因她兒子的情況根本拖不得。
諸葛紫玄沉吟了半晌,再為他們倒了杯茶。「好吧!就現在。」她舉杯淺嘗了一口。
方佩佩和老李也跟著舉杯品嘗,好一杯特級凍頂鳥龍,茶香安了他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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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棟至少有二十年以上年紀的大別墅,別墅的外貌仿中古歐洲時期的建築風格而建,時間愈久遠,它愈顯得古色古香。
別墅的大門是花雕鐵門,完全配合內部建築,唯一覺得突兀不搭的是鐵門上的那兩個字--雲苑。
諸葛紫玄隨著方佩佩回到家,才知道原來她夫家姓雲,這棟別墅因而取名為雲苑。
下車後,方佩佩立刻領著諸葛紫玄來到她小兒子雲諾風的房間。
「諸葛小姐,你看看我兒子,他就這樣癱在床上好幾個月了。」方佩佩坐在床沿,心疼的模著雲諾風的臉。
諸葛紫玄看了雲諾風一眼,見他濃眉、薄唇,長得相當俊逸,就是體修稍嫌瘦弱,不知是否是因為在床上躺久了;而他的年紀應和她差不多,頂多比她大一點。
「諸葛小姐,需要我兒子的生辰八字嗎?」方佩佩問道。
「我先看看再說。他平常身體狀況如何,有受過什麼刺激嗎?」這些有助于她了解她感應到的內容。
「這孩子平常就話少,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有受過什麼刺激。」孩子愈大,做母親的就愈難了解。
「現在起我不能有人打擾,我得用心思考,仔細推算。」其實是因為那會中斷她的感應。
諸葛紫玄在床前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她拉起雲諾風的手,閉上了雙眼,聚精會神地感應著。
一個畫面立刻閃進她腦海里--
雲諾風與一個女子吵得正凶。
「你到底愛誰?你今天一定要把話說清楚!」雲諾風一臉憤怒。
「我也不知道,你不要逼我說,讓時間來證明好嗎?」
諸葛紫玄只看到女人婀娜的背影。
「你比較愛他對不對?你在等他向你表明心意,如果他沒向你表明,你才要來找我,對不對?」雲諾風憤怒的臉上多了些許痛苦。
「諾風,不是這樣的,我是真的還不能確定自己的情感,請你再給我一些時間。」婀娜的背影走向雲諾風,靠向他懷里,並送上自己的唇。
「好,我再給你一段時間。」雲諾風臉上起了愛憐之色,將她緊擁入懷。
畫面倏地結束,諸葛紫玄腦中霎時一片白茫茫。
回過神,諸葛紫玄立刻再執起雲諾風的另一只手,希望能感應到不同的訊息,好確定剛剛那一幕跟他的病是否有關系。
她定下神,腦海里立刻又閃進一個畫面--
那抹婀娜的背影與一道魁梧的身影相擁接吻,而雲諾風就站在黑暗里,握緊拳頭、面目猙獰。
接著,畫面由黑暗漸漸變得明朗。那好像是一場宴會,周圍人聲沸騰,但諸葛紫玄只能將心力集中在那對男女和雲諾風身上。
她看見那對男女依舊相擁,男人當眾在女人唇上一吻。再來是雲諾風猛灌著酒的畫面,然後他醉倒在床上。
畫面又倏然結束,諸葛紫玄做了一個深呼吸,提了提已覺虛弱的氣,緩緩掀開羽睫。
「老夫人,您的兒子是不是在一場宴會後喝醉酒才變成這樣的?」若是,那他的確是沒病。若從兩個畫面來推斷,諸葛紫玄判斷雲諾風根本就是為了感情而逃避現實。
「沒錯!他不曾喝醉酒,那天在宴會上他喝了很多,所以我記得很清楚。」不愧是女諸葛,她的兒子真的是遇上貴人了!
諸葛紫玄將雲諾風的手放進棉被里,幫他拉好被。
「諸葛小姐,如果我兒子只是醉倒,那也早該醒了,你是不是已經看出原因了?」方佩佩心急的想馬上知道病因。
「令郎犯桃花,為情失意,一時掙月兌不開情網?您認識他的女朋友嗎?心病得要心藥醫。」以命相學來講,女人可謂是桃花。
女朋友?「他從沒帶女朋友回來過啊!」這會兒讓她上哪兒去找個女朋友?方佩佩急了。「諸葛小姐,可以祭一祭、拜一拜什麼嗎?」其他道士都是這麼做的。
方佩佩的反應與想法,諸葛紫玄能體會。「不需要,多在他旁邊講話刺激或安慰他,他听得見,他只是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若真成了醒不過來的植物人,她根本無法清晰的感應到。
「只要在他身邊講講話就行了?」方佩佩感到訝異。
「是的。」看似簡單,其實不然,萬一話題講得不對,只會讓他更往角落里縮。
「萬一我無法讓他醒來……」
「我會再過來。」她只好耗費功力與他做進一步的感應溝通,把他從自我封閉的囹圄中揪出來。
「諸葛小姐,謝謝你,我待會兒開張支票給你。」
「先不急,等他醒來再說,麻煩您請司機送我回去。」錢是一定要拿的,但要拿得理所當然。
她們再深入對方的思想意境里時,總得辛苦的與對方的情緒、過往、未來一同浮沉;所以,只要對方給得起,她們拿得也絕不手軟。
「沒問題。」她果然遇上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