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見過面嗎?
這樣一句話在年輕男女之間听來,仿佛是搭訕之詞;可是听在梁奕貞耳里,卻是格外諷刺,這句話只是更加深了她的認定——他早就忘了她!
原來這麼多年來,就只有她一個人在緬懷當年兩人短暫的相處,緬懷那記憶里最美好的一夜,就算這七年日子過得再苦,她都不曾後悔過,只因為抱著這段記憶,她就能微笑面對一切。
可是現在,他卻早已將她從他的記憶里忘得一干二淨,仿佛在他的人生歷程中從來不曾遇過她這個女人,原來那段邂逅是這麼廉價,那段記憶是這麼不值錢,可以想丟就丟,留著把它當作寶貝的,是她自己傻……
那她到底還在珍惜什麼……
梁奕貞僵在現場,不發一語,這樣的情況已經讓刀完全失去反應能力。
一旁的史提夫很訝異,輕輕踫了踫她的肩。「怎麼回事?」
梁奕貞趕緊回神,笑了笑,「沒事,想事情失神了,我們可以開始了。」她坐定,眼楮努力不再看向他,努力克制住她的、克制住他的想念,克制住她壓抑了七年的情感,不再看他……
一群人各自就坐,只有魏廷聖那雙眼楮始終放在她身上,沒月絲毫移開,過了許久,他才逕自坐下,與梁奕貞隔桌對望。
這個女人打扮得很老氣,綰起的長發,加上那副粗黑框眼鏡,從外表看起來,她的歲數好像已經三十好幾。
他搜尋著腦中的記憶庫,不知自己是否認識這號人物,可是他還是覺得他們好像似曾相識,好像曾旨交集過。
尤其是鏡片後面她的那雙眼楮,雖然被不搭配的眼鏡給埋沒,可昌她眼里一閃一閃的光芒卻吸引著他,更是讓他感到異常熟悉。
一時間,他起不起來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熟悉感,她的外表、她的容貌,她確定沒有印象,可是就那雙眼楮他記得……
「這次魏先生來,敝公司感到相當榮,這也代表兩家公司將正式合作,一同獲利……」史提夫說著很官方的話,卻不自覺的注意著梁奕貞的反應。
她低著頭,整理著文件,很專心,方才那發愣的表情已經不存在,但就只有低著頭的她才知道自己目前紛亂的心思。
趁著史提夫在說話,眾人都專注的傾听老板說話,梁奕貞偷偷抬起頭,動作很細微,就怕被發現,想要偷看他!
她依舊克制不住,想要看看現在的他……他看起來比當年更成熟了,但還是她記憶中那個相當具有成熟魅力的男人。
他一身西裝筆挺,隱約可以感覺到衣著底下的強健身形,仿佛讓她喚起當年那個夜晚的激情記憶。
突然,魏廷聖也抬頭,正巧與她對上眼,兩人就這樣互望!
梁奕貞一驚,趕緊低下頭,不敢再抬頭。
可是魏廷聖的眼楮卻是再也沒有離開過她,他從頭到尾的盯著她,沒有絲毫轉移,邊看著她邊任由思緒翻滾,在腦海中拚命搜尋,想了解她是誰;對于公事,反而沒了興趣。
自從幾年前正式與李怡璇解除婚約,畫清關系以來,這幾年他的身邊陸陸續續又出現了幾個女人,卻也先後離開,漸漸的他對于是否要走進家庭也不再那麼在意。
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女人願意讓他走進家庭,也放進沒有緣分,那就算了,慢慢的他也不再強求。
可是這幾年,他一直不能忘的,甚至常常出現在他夢境里的,就是那雙眼楮!
他一直不知道那雙眼楮的主人是誰,也不訪得自己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記得那雙眼楮,可是那雙眼楮的主人凝視著他的神情,那眼神里隱約的害羞與溫柔,他都記得,甚至在經過這幾年,他都沒有一刻忘記。
「所以我們請魏先生為我們說幾句話吧!魏先生?」
「魏先生?」
「……」還是凝視著她。
史提夫也發現了,他再次出聲,「魏總經理……」
魏廷聖這才移開眼神,看向眾人,努力收拾思緒,整理自己的情緒,掩藏自己心中重重的猜測,拿起桌上的文件,廢話沒有多說,直接切進主題。「既然是要賺大錢的人,每分每秒都很寶貴,我們就直接來談合約吧!我信你們,如果不信,我就不會親自來紐約了。」
他用流利的英文說著,說得很直接,卻一點都不失禮。
現場所有人都笑了——魏廷聖簡單的幾句話,讓兩邊的距離無形中拉近了許多。
梁奕貞也不自覺笑了,經過這麼多年,他還是這樣有主導全場的氣勢,有這般大將之風,而且經過這幾年,他顯得更沉穩了。
魏廷聖沒再看她,一逕盯著手中拿到的文件,開始針對合作案的各項細節進行談判,這是他最擅長的地方,老實說,一听到魏廷聖會親自來,他們就該有心理準備,這場談判恐怕無法由自己來主導。
只見他專注的听著公司各部門主管解釋,並且提出疑惑,一針見血、鞭闢入里,很多時候,連史提夫都不一定有辦法招架。
眼見他應該不會再看著她,梁奕貞這才又偷偷的趁著他談論著合約內容,發表意見時,悄悄抬頭看向他。
他正低著頭審視合約,整個人輕松的坐在椅子上,靠著椅背,高壯的身軀顯得相當悠閑而輕松。
他專注的神情,抿緊的嘴唇,輕扣桌面的指節在在顯示的專心,也讓她看傻了。
就在此時,魏廷聖突然抬起頭,看見了她凝視著他的眼神,連閃都來不及閃!
他對她笑了笑,點點頭;梁奕貞羞紅了臉,趕緊低下頭不敢再看他,但同時,她的心里卻也燃起一絲希望。
這個笑容是不是代表他記得她?或是退而求其次,是不是代表他想起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談判進行了很長的時間,要討論的細節部分太多,不知為何,魏廷聖況選擇參加到底,事實上,以他的企業領導人身份是不需要這麼累的,可他卻選擇留下來,只是有些部分,他交給他帶來的部下去談。
不說話時,他只是靜靜看著眾人,然後將眼神放到梁奕貞身上,接著就再也沒有移開,直直凝視著她。
又過了一會兒,眾人決定先用餐,算是進入休息時間,梁奕貞立刻站起身,說聲抱歉之後離開會議室,前往洗手間整理自己的思緒。
她為自己洗洗臉,想洗掉一臉的羞紅,心里還在想著魏廷聖剛剛的那個微笑,心里不停想著——難道他還記得她?
增出洗手間,好巧不巧,就在走廊上踫見魏廷聖!梁奕貞幾乎要停止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競會這麼快就要與他獨處。
「你好。」
梁奕貞傻傻的說不出話來,魏廷聖臉上泛起溫暖的笑容,這個笑容讓梁奕貞幾乎無法抵抗,再度沉淪其中。
「我想請問,我們是不是認識?」
一個問句將梁奕貞徹底的打醒,心里掀起的希望再度破滅——原來他根本不記得她!「……」
魏廷聖只能這樣問,因為梁奕貞的打扮真的太老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認識這麼一號人物,只記得她的那雙眼楮太熟悉!
可是直接說,我覺得你的眼楮感覺起來很熟悉,听起來更像是登徒子的搭訕。「你叫什麼名字?」
梁奕貞笑了笑,笑容里藏著一絲哀戚,「Jane,我叫Jane。」
七年了,他早就忘了她!更何況他們只相處短短的幾個月,在生命的長河里,根本無足輕重。
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竟然期望他還記得她。
「我是問你的中文名字。」
她笑了,「那不重要,在這里,我就叫Jane,中文名字……一點都不重要。」說的最後,聲音都略顯顫抖。
梁奕貞轉頭就走,沒再理會他;而魏廷聖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里不停忖度著。
他知道,他是真的知道,他一定認識她!而且不是萍水相逢、不是一面之緣,而是很深刻的認識。
只是,她是誰……
晚間七點,梁奕貞在酒吧里,坐在吧台前喝著酒。
到美國這麼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放縱自己,來到這樣的場合——這幾年,她一直遵守著一個母親的身份,要給孩子最佳的榜樣,下班後,沒有加班,就直接回家陪小翰。
可是現在,她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收拾了,她沒有辦法強逼自己整理愁緒、展現笑容,去面對孩子,于是她選擇將小翰今晚托給保姆照顧,托辭工作忙碌,但事實上,今晚她只想獨處。
向酒保點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梁奕貞知道自己在是藉酒澆愁,但是她不在乎,經過這一整天下來,一切的變化讓她完全無法招架,干脆藉著酒來麻痹自己。
她原先以為,如果此生有機會再見到魏廷聖,場面一定很難堪,他說不定會躲著她,不敢看她,畢竟他曾經欺騙了她——欺騙她就要跟他的未婚妻分手。
可是沒想到,她想像的場面根本沒有出現!
再見到彼此,只有她自己有反應,魏廷聖泰然自若,因為他根本就已忘了她,將她從記憶里抹去,不留痕跡。
他過得比她好,不像她這麼多年來為情所苦,走也不走出去,要接受新的感情也做不到。
可是她不怪誰,要怪就怪她自己……
喝下這杯酒,梁奕貞想要壓抑喉間的苦澀,可是失落與難過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酒一喝完,竟化成淚水竄出。
「嗚嗚……」隔著眼鏡想要擦掉淚水,卻擦不盡,她怎麼會這麼沒出息?怎麼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怎麼能……
微微仰頭看向酒吧四周,熱絡的氣氛,每個人都好開心,來這里是享樂的,只有她是孤獨的喝著酒,孤獨的舌忝著自己的傷口。
這是在懲罰她嗎?懲罰她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放縱自己的感情,放縱自己跟著他跳進了之海……可是她不後悔,否則她也不會有小翰這麼可愛的孩子了。
那她是在傷心什麼?有什麼好傷心的……
「這是第五杯了,你的酒量有這麼好嗎?」
坐在吧台前高腳椅上的梁奕貞竟听見身邊的位子傳來講話聲,她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繼續點了下一杯。
今晚她只想醉,就算是她自己也別想勸她!
拿著酒杯,手還在發抖,淚水不斷落下;酒很辣,刺著口,螫著喉,可是回憶與過往更痛苦,所以酒烈反而好。
一旁的人看不下去,一把搶下她手中的酒,「別再喝了,這樣喝多痛苦。」
原來聲音來源不是她的心聲,而是真的有人在說話,梁奕貞蒙朧的眼看向一旁的位子。
是她……魏廷聖……
他穿著輕便服裝,一派輕松狀,可是一雙濃眉卻皺成一團,不敢相信這女人會這樣籍酒澆愁。
他一個人到處走走、看看,見到這間感覺還不錯的酒吧就進來坐坐,這麼多年來,他常常一個人這樣行動,找到一個可以放松心靈的地方,暫拋卻一切偽裝與束縛。
湊巧的是,他竟然發現了這個女人——這個一直讓他覺得很熟悉,仿佛見過的女人……
「把酒還給我。」
魏廷聖很堅持,眼前這個女人不停流著淚,臉色蒼白,雙唇顫抖,甚至冒著冷汗,絕對不能再喝。
他出自一種難以言喻的關心與憂慮,知道自己一定要強迫她,就算她不高興也是一樣。
梁奕貞很生氣,她轉向酒保準備再點一杯。
可是魏廷聖搶先發言,「兩杯果汁,還有,這位小姐今晚如果再點酒,你不能再給她。」
梁奕貞的火氣上來了,不敢相信連她躲在這里自我療傷,都要被他干預,難道她真的逃離不了他嗎?「你不要管我!」
「如果你不要這樣籍酒澆愁,傷害自己的身體,我可以不管你。」魏廷聖說得名正言順。
或許是因為酒醉,或許是因為各種層面的原因,梁奕貞渾身是刺的對著他吼,「你憑什麼管我?你是我的誰?這是我的生活、是我的人生,我有決定權,你不要來干涉我!」
魏廷聖看著她,看著她對自己的激烈反應,心里更是篤定——他們一定認識彼此,而且連她自己也知道她認識他!
愈看她愈覺得那種熟悉感很強烈,魏廷聖知道,他一定認識她!只是他想不起來她的名字,甚至也覺得她的長相有點陌生,唯獨那雙眼楮是最讓他有感覺的部分。
現在,因為那雙眼楮正流著淚,讓他也感到了不舍與痛楚。他好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了?
是經歷了什麼痛楚?是在煩惱什麼?
然而他更想知道她是誰?她叫什麼名字?他們究竟是否認識?還是,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包括那雙溫柔、害羞的眼楮。「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梁奕貞笑了笑,充滿自嘲與諷刺,「這很重要嗎?」
他點頭,「很重要,我知道我一定認識你,可是……我想不起你的名字,很抱歉,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
看著他,听著他誠懇的語氣,梁奕貞又是一陣哀傷涌上心頭,不停隔著眼鏡擦著淚水,卻仿佛擦不盡一樣。
為什麼命運會安排她認識他?又為什麼會安排她愛上他?為什麼要讓她這麼苦的愛了七年?又為什麼要讓她發現自己竟然這麼沒用,經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愛著他、眷戀著他?
老天……
「這不重要,你只是我任職的公司合作的對象,我叫什麼名字對你不重要。」梁奕貞看著他,一字一句冷冷說著。
她只能這樣堅強自己的心防,也就是與他畫清界線、保持距離,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最後手段。
「不!」魏廷聖很堅持,想得到她的名字,「我必須知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事實上他已經確定,他絕對認識她,但是除了她那雙眼楮外,他的記憶很模糊。
突然間,他竟然有了這樣的沖動,想要拿掉她的眼鏡,卸下她綰起的頭發,想要看看她的真面目。
梁奕貞搖頭,感覺自己的心再一次的死去。「我說過我叫作Jane,此巧取豪奪的任何名字,一點意義都沒有。」
他皺眉,正想再說,梁奕貞卻突然改變話題,「魏先生,我想之世界上應該沒有這麼巧的事,人海茫茫,你怎麼會這麼有自信,以為自己每一個女人都認識?」
他知道,她是在諷刺他,可是他不以為忤,仍然堅持著要得到答案;可是梁奕貞也很堅持,不再與他多談。
事實上,現在的她稍微清醒了,揉了揉臉頰,努力驅散那種失控的情緒,她必須恢復,不能再這樣下去。
畢竟魏廷聖是公司合作的對象,她不能讓自己的私人情緒干擾兩邊合作的誠意與善意。「魏先生,魏總經理,我並不想對你發脾氣,畢竟你是公司的貴客,可是我有我自己的私人空間,我有我自己的私事,這個部分我並不想讓任何人參與,請你尊重我。」
魏廷聖沉默了許久,對于她這麼快就恢復了冷靜感到訝異,良久,他才開口說︰「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那我再說一次,你可以叫我Jane,所有人都是這樣叫我的,除此多外,其他的名字一點都不重要。」
幾句話讓魏廷聖完全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她,用一種審視、猜測、疑惑與不解的眼神看著她。
梁奕貞站起身,穩了穩身子,就在她微微彎腰拿起一旁的手提包時,魏廷聖也站起身,正巧看見她的耳後!
他一愣,看見她的耳後有一顆痣——這突然讓他心底卷起了排山倒海的記憶,他的大腦不停的翻滾,不停撞擊出許多深層的回憶。
「魏先生,我先走了。」
魏廷聖突然伸手拉住她,他不能讓她這樣走,不知道為什麼,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我送你回去,你喝了酒,不要開車,你住哪?」
梁奕貞在一瞬間心又漏跳了好幾折,可或許是心死過後,就不再抱著希望,她輕輕的揮開他,拒絕他的好意。「我沒有開車,我搭計程車,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自己走這段路了,不強求任何人陪,她心甘情願、毫不後悔。
醫院婦產科內,待產的孕婦來來往往,有來做產檢的、有來待產的,但每個人的特色都是身邊有著一個面帶興奮神情的男人陪伴,比例完美有,至少也有家人或朋友陪,絕不像她,是獨自一人,一個人來赴這與孩子見面的約會。
她喘著氣,捧著大肚子,在樓梯間來回走動。走到雙腳都發抖了,汗流夾背、氣喘吁吁,眼眶濕潤泛紅,還是不停的走。
懷胎已經足月,她提前一個人住進了醫院。她沒有人陪,沒有丈夫或男友陪,孩子沒有爸爸陪,她甚至也沒有家人陪,就只能自己一個人完成一切手續,所以她選擇提早入院。
醫生說她的生產時間還沒到,雖然子宮已經開始收縮,陣陣痛楚斷斷續續傳來,間隔時間愈縮愈短,痛楚愈來愈強烈,每一次都教她屏息,每一次都教她冷汗直冒。
護士經過,看了看她,憂心的問著,「你怎麼不聯絡你的家人來陪你呢?離生產時間還很久喔!找個人陪你,比較有人可以幫你分擔生產前的情緒壓力啊!」
護士語出關心,可是她有口難言,只能搖搖頭,任由額頭上的汗水滑落。接著她繼續走、繼續走,來回的走。
多走動可以幫助生產順利,也可以比較快迎接小寶寶來到這個世界上,所以她要利用機會多走動……
而且她不能坐下來,一坐下來,她就會看到四周那一幕幕一家人團聚的開心、幸福模樣,她會羨慕死,她會忍不住流下淚水,這樣孩子也會變成愛哭鬼,不可以、不可以……
所以她要一直走、一直走……
一個人拎著包包下了計程車,來到保姆家,梁奕貞打了個嗝,時間十點整,有點晚了,她知道現在按電鈴會打擾到保姆,可是現在的她覺得好孤單,她想要見到小翰。
電鈴按下去,保姆趕來開門,一見到梁奕貞那紅著臉頰、眼眶浮腫的模樣,嚇了一跳,不停詢問︰「Jane,你沒事吧?老天!怎麼喝成這樣?」
「對不起,抱歉,麻煩你了,我想帶小翰回家。」
保姆很擔心,既擔心梁奕貞的狀況,也懷疑這個母親在這樣的精神狀況下,有辦法帶著小翰回家,並且照顧小翰嗎?「Jane,我想……今晚你就住下來,別帶小翰回去了,我很擔心你,還有水上翰的狀況。」
梁奕貞看著熱心的保姆,心里一陣酸楚,她點點頭,淚水又涌滿眼眶,嘴經濟負擔發出破碎的聲音,「謝謝……謝謝……」
于是她決定今晚就住在保姆家,跟小翰睡在同一間房間。她梳洗完畢,洗去一身的酒味,穿著保姆提供的寬大睡衣,來琶小翰睡覺的房間。
小翰早已入眠,睡得很沉;梁奕貞坐在床沿看著小翰,她突然覺得小翰長得好像他的親生父親,好像……愈大愈像……
這樣也好,剛剛她不敢,賭著一口氣也不願直視魏廷聖,現在她可以好好看個夠了。
梁奕貞放肆的撫模著小翰稚女敕但顯得俊秀的臉孔,心里一時放松許多,也撫平了她心底許多的傷痛。
這個孩子是她與魏廷聖的孩子,雖然他一直不知道,甚至他也不知那個夜晚究竟是誰與他陷入狂潮,可是她永遠記得,並因此付出龐大的代價,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小翰睡得好香、好沉……
小翰就是她的代價,卻也是她甜蜜的代價,她記得生下小翰的那一天,那是她最幸福的一天,抱著孩子,所有的辛苦都有了代價,一切的執著都值得了,真好……
現在她還是這種感覺,只要有小翰陪就女孩子,這輩子,她真的打算就這樣走下去——看著小翰長大、看著他去念書,看著他走出自己的路,看著他結婚成家,用小翰往後的幸福來填補她的不幸,進而也讓她成為幸福的人,讓她以為她是受上天眷顧的人。
她是這樣想,也是這樣規畫的,她以為她可以克服以往,可以走出過去的傷痛,邁向未來她自以為幸福的人生;可是,沒有!她沒有辦法,再度見到魏廷聖,讓她所有的想望全部破滅,讓她所有的心願統統落空。
她再度見到他,情緒失控,只為了她忘記了她,她就失控痛哭、放縱喝酒,一切只為了他的一句——
「我們認識嗎?」
我們見過面嗎……你叫什麼名字……
他知道嗎?這一句一句的話都像是針黥、像刀割,會要了她的命,所以她無法控制自己的對他怒吼。
又落下淚水,梁奕貞沒有爬上床睡覺,反而下床坐在床邊,雙腿曲著,默默哭泣、默默流淚。
她不敢哭出聲,怕驚擾到已經睡著的小翰,更怕敏感而早熟的小翰醒過來以後,會問她為什麼哭?
而她自己更不知該怎麼解釋,難道要她說︰小翰,你的親生爸爸已經把媽媽給忘記了……
她寧可他不認她,寧可他躲著她,也好過現在這種將她完全從記憶里抹去,當作生平不曾見過她一樣。
好苦,真的好苦……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如果沒有那一晚,如果她沒有放縱自己,如果她能毅然決然的推開他,離開那間房間,也許今天,一切都會不一樣,至少她不用再傷心、不用再……
可是那她就不能擁有小翰了,不是嗎……
嘴角輕扯,微微一笑,淚水也在此時滑過嘴角——人生不能重復,沒有如果,走過了就是走過了,縱使在歲月的風沙中掩蓋了來時的腳步,在昌光的洪流中淹沒了走過的足跡,但走過的路依舊是走過了。
再也不能回頭了……
不能回頭,只能向前看了……
「啊——」使盡全身氣力,放聲一吼,在听到一聲聲清脆的哭聲時,也失去了知覺。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為自己不會再醒過來,卻在悠悠間感到一道道光亮射進她的眼里,她費力的張開眼,仿佛听到嬰孩清脆的哭喊著。
「哇哇……」
「你醒了,感覺還好嗎……要不要看看你的兒子?長得很可愛喔!」
抱著孩子,感受到生命的真實,滾燙的淚水滑過臉頰,可是她還是笑著,用力的笑著,不讓淚水成為她唯一的情緒,此刻,她該微笑的。
孩子,謝謝你來陪媽媽,媽媽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