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
辜婉寧呆坐在沙發上,猛一回神,趕緊收拾起臉上呆愣的情緒,「什麼事,維克太太?」
「夫人,已經八點了,我看還是請夫人先用餐吧!」
搖搖頭,「再讓我等一等。」他……答應過她的。
僕人沒有再多說一句,看得出來夫人心情很差。
掛在牆上的古典鐘擺繼續擺動著,指針沒有回頭的一直往前走,外頭的夜越來越深。終于,鐘擺敲出了二十二響。
「夫人……」維克太太站定在她身旁,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辜婉寧搖搖頭,看不太出來是什麼情緒。從沙發上站起身子,像是想走去餐桌旁用餐,才跨出一步卻又轉過頭來,拿起茶幾上的電話,迅速的撥了一組號碼。
「夫人,您……」
辜婉寧稍稍移開話筒,「你們先去休息吧!讓我打個電話。」
維克太太點點頭,跟著一旁的幾個僕人一起離開偌大的客廳。
撥通的聲音不停響著,響了五、六聲之後,終于接通了。
「喂!傲天企業總裁室您好!」很標準的英文。
「我……」辜婉寧突然覺得自己很突兀,雖然自己是總裁夫人,可是她從未這樣打過電話給丈夫。
「請問您是哪位?」听到辜婉寧說的是中文,對方也改了口。
「請問向震棠在嗎?」
對方像是愣了一下,不太了解辜婉寧指的是誰。辜婉寧趕緊改口,「我指的是雅各布……」雅各布是她丈夫的英文名字,而這里是美國波士頓,說英文名字也許對方比較了解。
「您……您是夫人嗎?」
辜婉寧用力點了頭,突然醒悟對方看不到,趕緊開口,「我是!我是!」
「夫人您好,總裁現在應該還在開會喔!」最近的事情很多,總裁和幾個高級干部幾乎天天加班,「要不要我去聯絡……夫人您等一下,總裁進來了……」
話筒里傳來一陣音樂,可惜辜婉寧完全沒有心情欣賞,她只想知道,她的丈夫到底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說來可悲,她與自己的丈夫聯絡竟然得像談生意一樣,透過秘書的中介。
話筒那方終于傳來聲音,「夫人,請您等一下,我幫您把電話接給總裁。」
這一次只听見嘟一聲,不到三秒,醇厚的男性嗓音在辜婉寧耳邊響起,這嗓音讓她既熟悉,又陌生。
「婉寧,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話語聲中,還夾雜著翻動卷宗的聲音。
「震棠……」辜婉寧說不出話來,或者該說向震棠那毫無起伏的語調讓她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有事要說?」沒有紙張翻動的聲音了,看來向震棠也發現辜婉寧語氣的古怪。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然而辜婉寧問不出來,下意識里她還是希望向震棠主動發現。
「哦!對了!今天我不回去了,-自己早點休息吧!」
聞言,一股寒意讓她的胸口有點顫抖,就這樣拿著話筒僵持了好久,久到話筒另一端的向震棠都覺得奇怪。
「婉寧,-還有什麼事嗎?」翻動紙張的聲音又來了,可見在她沉默的這幾十秒鐘,向震棠完全不受影響的繼續辦公。
「我……」她想求他回來,不要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里獨留她一人。然而話還沒說完,話筒另一方卻傳來女子的笑聲。
聲音突然變小,想必是向震棠將話筒移了開。可是辜婉寧還是清楚的听到那女子吵鬧的聲音。
「雅各布……人家好不容易從好萊塢趕來波士頓看你,不要不理我嘛!」
「雅各布……」
「雅各布──」
幾乎是反射動作般掛上電話,不想不听不看不聞一切外在事物,可是腦海里卻充斥那女子熱情的喊著她丈夫的名字。
是誰,那女子是誰?
低下頭,避開僕人關愛的眼神,不想讓旁人看見她的淚水。
踽踽獨行的腳步繞過了沙發、長梯與昏暗的走廊,回到她在二樓的房間。
關上門,一份辜婉寧托人從台灣寄來的日歷映入眼簾。
沒有半分遲疑,伸手就撕去一張日歷,上頭有著用紅色簽字筆寫著大大的幾個字︰結婚七周年紀念。
將日歷揉成一團,卻又下不了手將其扔進紙簍子里。或許她該承認,她扔不出的是作了七年的婚姻美夢。
她的婚姻,終于出現了瓶頸。
什麼時候她與向震棠的婚姻不再如童話故事一般,王子愛著公主,而出現了裂痕?
辜婉寧一夜無眠想著這個問題。
曾經,她與向震棠恩愛得讓所有朋友眼紅,而向震棠也拚了命的想實踐他對她的誓言︰為她建造一座城堡,在這座城堡里只做她一人的國王。
當年,辜婉寧可以說是拋棄一切,甚至與父親怒目相向,在她剛考上大學的十八歲那年,嫁給大她三歲的學長向震棠。
第一眼見到向震棠,辜婉寧就知道這一輩子她不會再看其它男人一眼,因為她的眼中讓英俊挺拔的向震棠塞得滿滿的。
而對向震棠而言又何嘗不是,初次見到辜婉寧,他就發現自己不能自抑的沉醉在她溫婉柔和的氣質中。
她的舉手投足,盡是小女子的柔和姿態,徹底融化向震棠狂傲的心。他幾乎在第一時間就確定,他要這個女人!
從那一刻開始,他收拾起過去的放浪形骸,斷絕腳踏好幾條船的感情生活,專注于辜婉寧一人。
會這麼閃電似的結婚,他們從來沒後悔過。
因為辜家父母反對,在辜婉寧兩個哥哥的偷偷協助之下,向震棠與她公證結婚。等到他大學畢業,兩人就一起到了美國。
向震棠在波士頓一邊念碩士,一邊進入家族企業見習,辜婉寧則繼續念書,順便做個稱職的向夫人,以及傲天財團的總裁夫人。
起初在美國的生活一團混亂,向震棠每天忙著課業與事業,蠟燭兩頭燒,辜婉寧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一下了班、下了課,不管再怎麼累,他們一定會去波士頓兩家最大的百貨商店逛街,享受殺價的樂趣,接著再轉戰飲食街大快朵頤。
像這樣既充實又忙碌的生活,只持續了兩年多,就在向震棠拿到碩士學位時,他的父親過世了,他也因此接下總裁的位子。
辜婉寧知道自己不該埋怨,不該得了便宜還賣乖。她的丈夫作為全球五大財團之一的頭頭,她應該很滿足了。
可是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的丈夫不是總裁。
那段初來美國的日子不再,以前就算丈夫再忙,他們也一定每天見面,然而現在,他回來的次數寥寥可數,她想知道丈夫的近況還得透過報紙、電視和雜志。
如果沒有他,那麼他給她的家就不是城堡,而是牢籠。
辜婉寧呆坐在房間里,看著桌上那本刻意被僕人藏起來的八卦雜志,標題的幾個大字──
新歡舊愛,如何抉擇︰傲天總裁的私密生活
輕輕的踫觸雜志上丈夫俊朗的面容,印象中,向震棠不愛拍照,所以他的照片除了結婚照以外,幾乎可說是沒有。
雜志里描述著傲天總裁精采的私生活,透露目前他身邊正糾纏著兩個女人︰好萊塢女星伊芙是新歡,小提琴家柯娜是舊愛。
雜志說,柯娜與向震棠的情人關系維持了四年,作為一個情婦,柯娜一向表現得體,陪著向震棠出席宴會,參與一切社交活動。
至于伊芙,則可能是向震棠的新情婦,她似乎取代了柯娜,開始陪著向震棠參與社交活動。
文字配合照片,幾乎要讓人信以為真了,當然也包括辜婉寧。
過去,對于這類花邊新聞,辜婉寧選擇不相信,全然信任丈夫;然而,望著模糊照片上,向震棠擁吻伊芙的模樣,卻讓辜婉寧動搖了原來的信任。
作為向震棠的妻子,他卻從未帶她出席任何宴會,彷佛她是帶不出去的小媳婦,只能等著丈夫一個月一、兩次的垂憐。
這算什麼?
更讓她又氣又難過的是,每回踫到這種事,向震棠像是以為她不會看到這些消息般,也沒試著向她解釋。
辜婉寧抹去眼角的淚水,她不想哭的,可是這一件一件,都像是水壩上原本微不足道的裂痕,為她的婚姻帶來莫大的危機。
搖搖頭,丟開那本雜志,握起梳妝台上的手機。頭一次,她鼓起勇氣,想向向震棠問個清楚。
昨天他倆七年的結婚周年紀念日他沒回來,還有這一樁又一樁她已經看不出真假的緋聞,讓她再也沉不住氣。
撥了他的手機號碼,隨著接通的嘟嘟聲響起,辜婉寧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的心里還在掙扎該不該問時,對方接起了。
「喂!我是向震棠!」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有點疲累。
「震棠……」她退卻了,怕問出口會得到讓她心碎的答案。
「婉寧?-怎麼這麼早就打電話過來,現在才六點!」他的嗓音揚了起來。
「震棠,你昨天晚上在忙什麼?」
「接連開了幾個會議,大陸的工廠出了問題,我得處理,」頓了一下,「婉寧,怎麼了?」
問不出口,字字句句都梗在喉嚨中。
「婉寧,-還有事嗎?沒事我要去開會了……」
「我……我有事要問你!」
「那快點,會議在等著我……」向震棠催促著。
「那個柯娜和伊芙,是你的情婦嗎?」她祈禱著,祈禱不是那個該死的答案。
另一端像是凍結了一般,接連五秒鐘都沒有響應,就在辜婉寧要再開口時,卻听見向震棠略顯沙啞的聲音。
「婉寧,-知道-在問什麼嗎?」
「我……」
「是什麼讓-決定來問我這個問題?」向震棠的語氣有點激動,也像是在生氣。
可是,他在氣什麼呢?辜婉寧想不通,傳出緋聞的又不是她。
「我相信-有眼楮,應該看得出事情的真假-自己好好想想,我要去開會了。」
「不要掛斷,震棠!」辜婉寧難得拋開溫弱的個性,用力一吼,「我看了,而我幾乎要相信了,現在我只想要你親口告訴我,她們是你的情婦嗎?」
「Shit!」很難得的,向震棠說了髒話,「什麼叫-幾乎要相信了?如果-相信了,定了我的罪,又何必來問我?」
「你只要告訴我,她們是不是……」
終于被惹怒了,向震棠大聲一吼,「Damnit!是!-說她們是,她們就是……」
「喀啦!」緊緊壓住手機,像是想壓住任何可能傷害她的話語,但她發現自己的雙手顫抖得壓不住任何東西時,她選擇將手機往牆角一丟。
她的視線模糊了,癱軟的身子滑下床鋪,坐在地上。
「你怎麼能承認?你說過要愛我一輩子的,為什麼又承認自己有情婦,為什麼?」辜婉寧喃喃自語著。
位于全美最大的溫默杰特證券交易所旁的傲天集團,是一棟五十層樓高的玻璃帷幕建築,它正如同傲天集團這五年來的成就一般耀眼。
這一切都得歸功于向震棠五年來的努力,讓傲天集團在白人世界里屹立不搖。
正因為如此,向震棠也成了媒體的寵兒,在媒體的刻意塑造下,向震棠成了一名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悠游于眾女人間的多情種,雖然,他從不刻意隱瞞他已婚的事實。
而他那從未帶進社交圈的妻子,也在媒體的猜測中被描述成是向震棠身不由己的婚姻。
這一切,向震棠從來都不曾在意過,嘴巴長在人家身上,他無權干涉。可是現在,他卻氣得想派人去毀了那些只會論人長短的八卦雜志。
早晨六點半,他才剛結束國際視訊會議,馬上就要投入董事會,本來他應該相當忙碌的,但現在他卻對著自己的手機在生氣。
生氣,生很大很大的氣。
他的妻子竟然打電話來問別的女人是不是他的情婦?這個婉寧,腦筋打結了嗎?
怒火燒紅了他的眼楮,桌上的文件他一個字也讀不下去。他想撥通電話回去跟婉寧把話說清楚,卻又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把對話變成吵架。
這樣做也不是,那樣做也不是。向震棠一火,扯開頸子上的領帶,將手機狠狠的摔往角落。
「渾帳!」高大的身軀站起來,「笨婉寧,真是個笨蛋!」
「我說總裁大哥,就算傲天有投資電子通訊產業,你也不能把手機說摔就摔!」
說話的人是向震棠的弟弟,傲天的副總裁向震平。他來到大哥身側,一近身才真正注意到他的怒火。
走往辦公室內附設的吧台,倒了兩杯酒,一杯給向震棠,一杯給自己,「生什麼氣,工作不順嗎?」
有這個可能。最近事情真是多,一下子工廠工人罷工,一下子產品通路商違約,搞得他們焦頭爛額。
向震棠不理他,一口氣將杯里的酒喝完。
向震平看他不語,繼續猜測,「應該不是工作!以前踫過更慘的狀況也沒見你生氣。讓我想想……是嫂子嗎?」
向震棠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向震平一下子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別瞪了,我會猜對也是正常的,畢竟除了工作,會讓你心煩的就只剩下嫂子了。」
「你可以不要猜得那麼準!」向震棠冷哼一聲。
「別說這個了,說說看,嫂子怎樣讓你生氣了?」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想當年大哥抱著嫂子,喊著嫂子是他快樂的泉源,而今大哥竟然會因為嫂子而生氣?
「她打電話來問我,伊芙與柯娜是不是我的情婦……」
「哦!就這件事啊?」向震平覺得很可笑。
「你那是什麼語氣?」
「我說嫂子不來問那才是奇怪,一個女人見到自己丈夫的緋聞……」
「她應該信任我!」向震棠低吼。
向震平坐上辦公桌,「大哥,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緋聞並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四、五年了,如果大嫂能信任你四、五年,一句話也不說,那才是奇怪。」
「我……」向震棠語塞。
「大哥,將心比心,如果今天傳出嫂子的緋聞,你能接受嫂子什麼都不說,只是一徑的要求你的信任嗎?」
听到這個比喻,向震棠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覺得比較奇怪的是,為什麼嫂子會突然這樣問?」伊芙和柯娜的新聞不是第一天寫的啊!
「我怎麼會知道?」向震棠不甚認真的回答。他還震撼在向震平的話里。
「大哥,你幾天沒回家了?」
「一個星期了吧!」
「連昨天也沒回去?」
向震平有點幸災樂禍的看著向震棠點頭,「你完蛋了!連我都記得,你卻記不得!」
「記得什麼啊?」他不想再猜啞謎了。
「七年前的昨天,你與一名女子定下海誓山盟……」向震平非常滿意向震棠那乍變的臉色。
「該死!該死!」慌亂爬滿向震棠英俊的臉龐,「我真的忘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難怪婉寧昨晚和今早都打了電話來,似乎是想說什麼。
傻瓜,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呢?
也要怪自己,一工作起來就忘了所有事。
向震棠勾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我要回家一趟,你通知我的秘書,把今天的所有會議行程全都取消!」
「遵命!」
向震平看著向震棠慌亂離去的背影,心里想著,這次大哥可能有麻煩了!
大哥忙于工作,幾乎到了忘記家庭的地步。他有預感,這一次嫂子絕對會有所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