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氣派的廳堂上,左右兩排各立著全台灣最精壯的護衛,每一名護衛皆擁有魔鬼般的結實體格,恍如銅牆鐵壁般佇立不動,嚴肅的神情及令人膽寒的氣勢,凸現了他們是多麼訓練有素。
這些,全是原御影精挑細選的精壯隨扈,而身為他們的首領,身手更在他們之上。
二十五歲的原御影,擁有自己的組織,手底下的人過去並不光彩,有的有前科、有的是道上的流氓。其實他們的本性並不壞,只因年輕氣盛,一時做錯事,走偏了路,經過原御影的發覺網羅之後,經過一連串嚴格的訓練,儼然成為令人望而生畏的軍隊,一支只屬於他的軍隊,只效忠他、只為他賣命。
當原御影出現,立即得到護衛們崇敬的注目禮,同樣是冷酷的神情,但他那渾然天成的氣勢凌駕於所有人,濃眉挺鼻,銳目如鷹,深邃立體的輪廓加上不苟言笑的表情,使他看來格外冷峻沉毅。
越過兩排人牆,原御影朝盡頭的房間邁步而去。過去,他曾是一國元首的隨扈,而現在,他只守護一個人。
當腳步止於門口,不意外听到門里傳來如雷的咆哮聲,這是一向的慣例,現在正上演,以後也會持續發生。原御影搖搖頭,不禁為主子感到同情。
打開門,他無聲地進入,依目前的局勢,他也只能站在一旁冶眼旁觀。由於他的主子——君任翔,也就是他誓死保護的恩人發生了許多「意外」事件,君家長老們除了加派人手保護之外,更汲汲營營進行留「根」計劃,生怕一脈單傳的香火斷了,落了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罪名,對下起君家的列祖列宗。為了預防萬一,凡事未雨綢繆總沒錯。
「你到底要娶哪一個?」見主座上的男子沒開口,五位長老終於沉不住氣,非君任翔俊容上的濃眉微擰了下,銳利的眼神故意慵懶地來回掃視那三張照片,照片分別由三名僕人持著立在面前,好讓他品評欣賞。
「很難抉擇,我可能還要再和她們熟悉幾個月,才能看出誰最適合君家長媳這個位置。」
「你已經熟悉三個月了,還不夠?」
「選未來的妻子,怎能馬虎?」
原御影濃黑的劍眉似有若無地揚了下。依他對主子的了解,在辯論上,君家長老們完全沒有勝算,主子又在利用「選媳婦不能馬虎」的弱點,與他們頻打太極拳了。每次的結果都是長老們妥協,到頭來仍是不了了之。
他同情主子,翻開君家這一代的族譜,有關系的族親共有十八條支系,身為主系長子的君任翔遲遲未有子息,加上近來屢次受到匪徒襲擊,致使長老們火燒地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為了維持君家百年大業,必須逼迫主子盡快確立繼承人,長老們直接挑出三名門當戶對的候選新娘,要主子再從中挑一個正選。
雖然主子交了一堆紅粉知己,成天周旋在女人身邊,風流韻事不斷,甚至上了八卦頭條,但原御影明白,這全是主子在故布疑陣,目的在轉移長老們的注意力。主子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這件事便是他此刻站在這里的原因。
「不分上下,全娶好了。」君任翔不改吊兒郎當的態度。
「不行!只能選一個!」
「只選一個,能保證留得下種?」
「任翔!正經點。」
「我是很正經,是你們太嚴肅了,既然不能全選,無論我選哪一個都會得罪其他兩個,不如不選。」他站起身,決定結束這場無聊的選美會。
「站住!任翔!」
「你們不就是想要一個繼承人嗎?君家子孫上百,何必屈就我君任翔一個,如果我這輩子無後,那麼君家大業豈不是後繼無人了?」
他離開議事廳,不理會長老們的咆哮。三十五歲的他,不可能還像個十八歲的毛頭小子乖乖任他們宰割。
「去他媽的傳宗接代!」滿月復的怨憤讓君任翔低斥一聲。
原御影沈默地跟著主子,他明白主子的心事,生長在這種大家族里是悲哀的。主子不幸身為獨子,背負了傳宗接代的重任,等於是這個家族的生產機器,因為體內流的是正宗君家的血液,所以長老們處心積慮要他結婚生子,好延續君氏家族百年大業。但對主子而言,這是非常可笑的執著。
原御影始終沈默地跟在主子身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誓死保護君先生的性命,在未查出是誰想加害主子之前,只能盡全力保護他。
來到君氏大樓三十樓高的空中花園,君任翔煩躁的心暫時得以喘口氣,十二月的寒風將兩人身上的風衣吹得颯颯作響,他看向身後從剛才便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原御影,低問︰「有消息嗎?」
「根據可靠資料,您確實曾停留京都一個月的時間。」
「這一個月的時間,可有其他人陪伴我?」
「這點尚未確認。」
是嗎?他難掩眼中的失望之情,夕陽余暉染得天邊格外燦爛奪目,晚風吹開了君任翔額前一綹劉海,現出一道三公分長的疤痕。他輕輕撫著疤,與此相同的疤痕在身上也有幾處,但帶給他的困擾都不如額前這道疤。
他在意的並非破相,而是這道疤代表了一段他失去的記憶,他隱約感到不尋常,尤其這幾個月來受到不明人士的狙擊,更加深了他的疑慮。難不成想殺他的人就是造成他失去記憶的主凶?雖然長老們說他的失憶是車禍所致,但他十分懷疑,總覺得他們還隱瞞了一些事。既然長老們不肯說,他決定自己查個清楚,不過,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
「每當看到這樣的夕陽余暉,我的心口總會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似乎有個我很懷念的人在哪里等著我……如果不能查出那段失去的記憶是什麼,我有預感自己會後悔一輩子。」他堅信這一點。
「抱歉。」
君任翔看向聲音的來處,笑道︰「御影,為何道歉?」
「我辦事不力,到現在仍一無所獲。」
「這不關你的事,你能查到我停留過日本,已經不簡單了。」君任翔曾利用君家的人脈,動用警界的力量、又聘請國內外知名的私家偵探調查,但到目前為止皆無斬獲,御影幫他查到這個線索,已屬難能可貴。
「待在我身邊,可惜了你這樣的人才。」
「這是我的榮幸。」
「你應該選擇大人物,據我所知,菲律賓總統一直希望你去。」
「除非君先生嫌棄,否則我不會離開。」原御影語氣堅定,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除非自己身亡,否則無人能撼動他的決心。
君任翔是他的恩人,三年前他在美國因受雇保護證人而與恐怖份子發生槍戰,由於對方人手太多,他雖然保住了證人的性命,自己卻受重傷倒在夜晚的街上,要不是正好君先生的車子經過,對他伸出援手,他也不會活到現在,從那時開始,他就把生命交給了君先生。
「我雖然救過你,但不希望因為這原因綁住你一輩子。」
「我知道。」
君任翔贊賞地看著眼前的小老弟,年輕有為、英俊不凡,不苟言笑的神情,散發著一股不容小覷的銳氣,有御影在,總讓他逢凶化吉,好幾次平安度過鬼門關,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大好處。
「其實你在我身邊倒是讓我受惠不少,至少那些女人就轉移了目標,不再只騷擾我了。」
原御影擰眉。「君先生說笑了。」
「既然知道我說笑,你該笑笑才對,到目前為止我從沒看你笑過。」
他這麼一提,其他尾隨的貼身保鏢也抬起頭來。的確,他們跟著首領這麼多年,沒見他笑過,也因此大夥兒一致地盯著首領,希望自己三生有幸,得以見到「奇跡」發生……
風兒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地上幾片落葉被卷飛上天際,直到葉子飄回地上,一切才又歸於寂靜。
五道目光盯著原御影,還在等待奇跡。
「饒了我吧。」面對緊迫盯人的目光,原御影不禁冒冷汗告饒,他臉上的肌肉實在無法做出「笑」這個表情。
君任翔忍不住失聲笑出,拍拍他的肩。「走吧,晚上陪我一塊參加鴻門宴。」原御影皺眉。「孟市長夫人的生日晚宴?」
「是的,我不去,她會覺得沒面子。」
「她有兩個女兒。」誰都知道孟夫人心里在打什麼王意,她曾公開向媒體宣稱,希望能與君家聯姻,君先生應該很清楚這事,否則他不會戲稱這是一場鴻門宴。原御影並不想干涉主子的事,但他覺得有提醒的必要。
君任翔明白御影對於自己決定出席這場宴會不以為然,笑道︰「我知道她有兩個女兒,不過她們不會看上我。」
「何以見得?」
「因為你在。」
「呃?」
「她們會看上你,你是我的免死金牌。」
面對主子的調侃,原御影額上緩緩地出現幾條小丸子的黑線。不用問也知道,主子又想犧牲他這個保鏢的色相了,唉——
***
「媽咪∼∼我這樣美不美?」大女兒孟波波嗲聲嗲氣地問母親,試圖將禮服的領口拉到最低底限,可是仍舊嫌胸前不夠波濤洶涌。
「媽咪∼∼我應該戴哪條項鏈才好?」二女兒孟咪咪還在為黃金跟珠寶傷腦筋,兩種都亮眼奪目,難以抉擇。
飯店的總統套房內,孟夫人正忙著為兩個女兒打扮。她為了今晚的生日宴會可是耗盡了苦心,除了要幫丈夫拉攏下一任市長選舉的票源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便是與君家繼承人君任翔聯姻。
三十五歲尚未娶妻的君任翔,听說最愛美女,既然她生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怎能不趕快推銷出去?想她相了好久才相中了這麼個「金光閃閃」的財神爺,以君家的財力,加上她孟家的政壇勢力,結合後鐵定能在政商界呼風喚雨。為了老公的政治前途,她需要君任翔這頭肥羊的幫助。
孟夫人一邊幫大女兒把胸前風光弄得更波瀾壯闊些,另一方面又幫二女兒選了黃金項鏈戴上。
「波波,你今天美呆了,待會兒就這樣利用你的嗲功,把君任翔迷得死去活來,還有咪咪啊,記得嘴巴不要笑太大,男人最喜歡女人含羞帶怯的樣子。」「媽咪∼∼那君任翔是不是真的很帥?」
「不是帥哥我不要喔。」
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地黏著母親,滿懷期待地問著。
「記住我的話,帥不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有錢,整個君氏王國足以撼動台灣這座小島,而你們其中一人有可能成為王後,給我放機靈一點,知道嗎?」大女兒波波嘟著鮮紅小嘴不依地抗議。「听說他很花心呢,跟好多女人交往,他這麼色,要是見了我,怕不把我給吃了,人家好怕喔∼∼」
「我才怕呢,而且他三十五歲了,好老喔,比人家大了十七歲,老牛吃女敕草,我就是那一株『幼咪咪』的女敕草。」二女兒孟咪咪長嘆一聲,她想嫁的是像電影明星那樣的帥哥,才不要什麼成熟穩重。
兩位十八姑娘一朵花,攬鏡自憐的同時,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為什麼要嫁這麼老的男人。
一句悶笑聲傳來,孟夫人怔了下,左看看右瞧瞧,問︰「誰在笑?」
「沒有啊。」大女兒否認。
「不是我。」二女兒忙著為十根手指頭選配金光閃閃的戒指。
是她听錯了嗎?孟夫人疑神疑鬼地望了望四周,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搖了搖頭,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繼續那念不完的叮嚀。
「他花心,是因為他還沒見過我兩位女兒,三十五這個數字不算什麼,財產數字多才重要,千萬給我記住,多用美色,少開口講話。」
「少開口講話怎麼談情說愛呀?」
「難道當啞巴?」
兩姊妹不解地看著媽咪,就見孟夫人語帶曖昧。「讓他們只用下半身思考就行了。』兩姊妹笑成一塊兒,還三八地推了彼此一把。
「好了,時間不早了,走吧。」孟夫人拉起兩個女兒走出房門,三姑六婆的吵鬧聲逐漸遠去,一切又歸於平靜。此時,天花板輕輕傳來女子銀鈴般的嬌笑聲,嗓音甜美,仿佛天籟。
「那兩個就是傳聞中胸大無腦的交際姊妹花?」
回答她的女子同樣也有著黃鶯出谷般的優美嗓音,但顯得沈穩許多。「可能吧,別管那麼多,你剛才差點被人發現知不知道?」
「誰教她們那麼花痴,害我差點沒笑到跌下去。」有著清脆聲音的女子模仿那對姊妹花的撒嬌語氣說道︰「媽咪呀∼∼男人是不是真的只用下半身思考啊?」「要問你爹地才知道。」
「可是他腦子撞壞了耶∼∼」
「大頭壞了,小頭可奸得很。」
「咦?你在吃醋呀?」
「臭丫頭,快辦正事!」
幾番嬉鬧竊笑後,一切又歸於寂靜。
冠蓋雲集的宴會上,四周全部署了原御影的手下,所有可能埋伏狙擊的地點都經過仔細清查,以防歹徒侵入。今晚的宴客名單已在原御影的腦子里,個性極為謹慎的他一一核對,絕不允許有任何閃失,為了保護君先生的安全,他小心提防任何一位企圖接近的女子。
對君任翔而言,有這麼一個可靠的保鏢跟著是很好啦,不過若他可以稍微再和藹一點會更好。
「別板著臉,笑一個。」
君任翔提醒他,這是個充滿歡樂的地方,相對於宴會場里每位嘉賓臉上堆滿的笑意,御影嚴肅的神情,就像被千年冰雪冰封住似的。
「人太多。」原御影提出了隱憂,這種人多的場合,是有心人下手的好機會。「孟夫人交游廣闊,加上她有心先為孟市長下一屆選舉造勢,所以該請的富商名流她全不放過。」其實托御影的福,有這一尊門神在,許多有心上前搭訕的女士們皆因此卻步,為他免去不少鶯鶯燕燕的糾纏。任何人想不識相地纏著君任翔,就要有能耐忍受原御影那銳利如刀刃的目光;當然,也有不少女子在一旁偷偷欣賞著原御影,為他從頭酷到腳的神態心生愛慕,但卻只敢遠觀而已,這就是身為保鏢的好處,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特權。不過,盡管一般人都因為這位冷面保鏢散發的氣勢而不敢越雷池一步,但還是有例外的。孟市長兩位胸大無腦的女兒,一見到原御影,就像蝶沾了蜜猛黏著他不放。
「君先生你好,我是孟波波。」花痴一號當仁不讓地率先展現自己傲人的身材,一見帥男猛送秋波。
「我是孟咪咪,你好啊!」花痴二號不讓大姊專美於前,擺出最嫵媚動人的笑容與姿態。
原御影掃了姊妹倆一眼,望著一旁猛偷笑的君任翔,冷冷的開口。「你們認錯人了,隔壁這位才是君先生。」
來不及阻止兩個笨女兒的孟市長夫婦,尷尬地把女兒們拉回來訓斥了一番,連忙熱情招呼道︰「不好意思,君先生,我這兩個女兒沒見過世面,連鼎鼎大名的君先生都會認錯,都怪我們平時很少帶她們出來。」
天曉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舉凡大宴小酌,孟夫人鐵定帶著這對姊妹花掃街,表面上交際,實際上炫耀,暗地里推銷,就為了給人機會探听女兒們的終身大事。雖然姊妹花的美貌是名傳千里了,但鬧出的笑話也是名揚萬里,讓人不得不承認,上帝是公平的。
君任翔謙虛地寒喧。「兩位小姐貌美如花,久仰。」
「我女兒可不只是貌美,還很賢淑喔,我從小就訓練她們學習身為女性該有的一切美德,女人不只要有外在美,內在美也很重要哪——」孟夫人當然不放過任何可以吹捧自己女兒的機會,這話匣子一開,就算講上三天三夜也不覺累。她這兒自吹自擂,兩個女兒卻猛朝原御影放電,一點也沒有孟夫人說的含蓄害羞,也沒有所謂的對君先生的滔滔景仰,外人一眼即知,她們哈的,是君任翔身邊這尊門神。
不遠處的一角,鍾依依粉雕玉琢的美麗臉龐,幾乎要破功失笑了。
交際姊妹花果真名不虛傳,適才她與母親沿著天花板的密道潛入飯店時,見識到她們悶騷的功力,害她笑得差點掉下來;現在又看到這麼爆笑的畫面,她幾乎忍不住想撲倒在地上大笑。
不行!她現在演的角色是氣質典雅的大家閨秀,可不能因為眼前一場好笑的劇碼而躺在地上沒氣質地大笑,而且難得她打扮得如此妖嬌美麗,可不能糟蹋這身昂貴的絲綢花裙。
她可是有「任務」在身的,原御影被兩位花痴女纏住了,正好方便她行動。根據媽咪的判斷,不法份子有可能會趁今晚行動,為了保護君任翔,她和媽咪兩人分頭進行搜查,混進這守衛嚴密的會場,目的就是要在壞人下手之前趕緊阻止對方。
越過重重人群,縴細的身影一閃,晃進了黑暗的角落。她已經觀察這個位置好久了,怎麼看,都覺得如果要狙殺君任翔,這里是最有利的地點,當然還有另外兩處地方也在優級評等之列,這三個地點有個共通點,便是很好月兌身。
她撩起裙擺,露出白玉凝脂般的美腿。如果有男人看到這幅美景,肯定當場會因流鼻血過多而暈厥,她模模藏在大腿內側的匕首,確定它不會松月兌,這是用來自衛的,為了以防萬一。
放下裙擺,拉拉美美的絲裙,她有些舍不得,萬一無法避免與歹徒發生沖突,希望這件禮服可以幸免於難,不過,這是她異想天開。
聳聳肩,才一轉身,她不由得倒抽了口氣。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立在她面前,華麗明亮的燈光投射在他倆身上,照出了她微微失色但仍舊美麗的容顏。
在他犀利如鷹的目光注視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無所遁逃。
老天!他沒看到吧?剛才她是背對著他的。
鍾依依極力想恢復鎮定,心慌反而容易遭人懷疑,她的確吃了一驚。明明一分鐘前還在宴會廳上的人,怎會突然像個鬼魅似的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後?「有事嗎?」她力圖語氣平穩,讓自己表現得自然點。
原御影緩緩打量她。綰起的秀發系著淡粉紅的絲帶,幾綹垂下的發絲令她顯得格外性感,兩邊漂亮的耳垂各戴了一只粉紅珍珠耳環,細致的頸項在燈光下更是晶瑩剔透,露肩的小禮服恰如其分地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材,窈窕的小蠻腰點綴著一只珍珠結成的蝴蝶,華麗的絲絨垂至絲裙的下擺,襯托出修長的小腿白皙如玉……從頭到腳,無一下美。
打量的目光最後停在那神秘的臉蛋上,靈秀慧黠的大眼楮,眼波流轉中散發迷魅人心的魔力,水誘的唇透著嬌艷欲滴的光澤,宛如月光下的小妖精。
原御影不動聲色,看似平靜無波的星眸里,燃著不被人察覺的黯黑之火。這女的很可疑!他深奧難測的雙眸射出一道令人心顫的眸光,盯得她全身警戒。
「這樣盯著人看不太禮貌吧?」鍾依依將腕上的披肩拉起,蓋住被他引出寒意的肩膀,忌憚那穿透人心的犀利目光,大腿內側有些兒火熱,還真擔心被他透視到藏在裙里的匕首。
「這兒人煙稀少,淑女一個人待在這里不太好。」他沉沉地開口,連聲音都蘊涵著懾人的威嚴。
「就是因為人少,我才來這邊透口氣,人多味雜,我聞了有些暈。」她轉開視線,揮揮玉手作態搧涼。
冷漠的面孔,陰沉的神情,酷寒的冰眸,這人比傳言中更令人感到有壓迫感,希望沒被看出什麼蛛絲馬跡才好。
「我沒見過你。」
「這很正常,地球上有五十億人口,你沒見過的可多了。」
她的幽默只換來對方無動於衷的沉默。好冷!她冒起一陣雞皮疙瘩,覺得自己好像在對冷氣機說話。她聳聳肩。「不好笑就算了,當我沒說。」
沉默之後,冷氣機緩緩地開了口。「你不在宴客名單上。」
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燈,幸好,她是備油而來。擺好架勢,來個即興演出。「你怎能確定我不在宴客名單上?也許漏掉了,也許弄錯了。」
「我從不弄錯。」
呵——挺臭屁的嘛!她移了個位置,斜靠在他身後的欄桿上,以四十五度的角度望向那冰雕似的臉孔,回以明媚十足的笑臉,舉手投足間揮灑著迷人的風情。「那我倒是考考你,一樓大廳里正在跟孟市長說話的黑衣女子是誰?」
「德慶財團的負責人白女士。」他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
喲?不錯嘛,她挑了挑黛眉。
「拿著酒杯跟人乾杯的胖男人呢?」
「西洋衛視的董事。」
「再往左邊數第三位穿旗袍的女子呢?」
「警政署長的夫人。」
哼哼,有兩下子,她就不信他全記得,一定是因為她挑的人正好是大人物的關系。她決定改挑不起眼的人,但是一連下來不論她怎麼考他,原御影都能立刻說出那些人的身分,毫無片刻的猶豫,這人的記憶力簡直好到令人咬牙切齒。「如何,滿意嗎?」
「呵呵……」她現在的笑容可沒先前那麼亮麗了。
忽爾媚眼一溜,她抓住一位經過的侍者,氣勢如虹地問︰「他呢?我就不信你連端盤子的侍者也認得。」這飯店里的工作人員,少說有上百位。原御影沈默片刻,沒有答話,只是眯細了眼,眸光莫測高深。
「呵∼∼呵∼∼難倒你了吧!才要享受專屬於勝利者的驕傲,那邊卻潑來一頭冷水。
「他不是飯店侍者,是「誑』周刊的記者。」
哼∼∼哼∼∼編這種爛謊話,我戳!「你以為隨便唬爛一下我就會信?喂!告訴他你的身分!」她對男子命令,一副當家作主的架勢。
男子搔搔頭,陪著心虛的笑臉坦承。「真不愧是原御影先生,這樣也被你識破,嘿嘿。」
鍾依依怔愣住,狐疑地問︰「你真是記者?」
「是呀是呀,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不知小姐貴姓啊?」能被這麼美的小姐勾纏住,艷福不淺哩。
她啞口無言地瞪著名片。這人當真是記者?一股火氣沖至她腦門。
「既然是記者,沒事打扮成飯店人員做啥?」
「小姐你有所不知,一般名人對記者都會有警戒心,這樣探不到內幕的啦,裝成飯店人員,比較容易接近那些名人,也可以偷听到一些八卦消息咩。」身為狗仔隊的一員,必須具備十八般武藝,「變裝」是最基本的招式,所有的讀者都要靠他們才有八卦可听。
男子還在洋洋得意地解說自己偉大的事業,不知何時左右已被人挾持,他渾然不覺。
「請他出去。」原御影冶冶地命令,一聲令下,兩個高大魁梧的鐵漢一提,像拎著一包垃圾一樣,將男子給拖了出去。
不速之客的下場便是如此,鍾依依打了個冶顫,如果原御影知道她沒在受邀賓客之列,恐怕也會把她扔出去。
很有可能,這人看起來就是一副「下知憐香惜玉為何物」的面孔。
唯今之計,只有見機行事。
「你好討厭喔,什麼人都記得,卻偏偏把人家的名字給漏記了。」她不依地嬌嗔,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改怪起他來了。
「如果有,我會記得。」
這話有些曖昧,挺像是搭訕的詞令,要不是那張臉太過陰沉沈,她會以為對方是來搭訕的,還怪得很,心口沒來由地怦怦直跳。
真是的,她在想什麼!人家可不是來搭訕,而是來調查她的。
如果被他查出她的可疑之處,她豈不是沒戲唱了?得想個法子躲開麻煩,她作狀拿出一條絲絹擦擦小嘴兒,腦子里努力地轉呀轉的,假裝一個不留神,絲絹讓風給吹了去。
「哎呀,我的手絹。」她輕叫。
巾帕隨風飛去,掠過他身邊,眼看就要飄出陽台莎喲娜啦了,他突然快手一伸,抓住了手絹,一回頭,嬌人兒也不見了。
原御影低斥了聲,四處梭巡,連個影子都沒有,他盯著手中的絲絹,清幽的淡淡香味彌漫鼻間,他清楚了解,要不是自己有一秒鐘失了神,就不會讓她跑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消失得無影無蹤,絕非一般人。
她果然可疑!心中再一次地肯定。
原御影傳令下去,要大夥兒更加提高警覺,只要那女的還在這棟大樓里,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然而,心下一塊幽暗的角落卻期待著,但願她不是包藏禍心的不法份子,不知怎麼的,他希望她不是。絲絹緊握在手,淡淡的幽香再度襲來,月光下那朵空谷幽蘭,悄悄烙進腦海里,竟讓他失神了。
直到一記槍聲猛然響起,劃破長空,人群瞬時陷入慌亂。
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