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來煩她,她當然很高興,不過以他那股固執又難搞的纏勁,照道理不會那麼容易放棄追查獵人才對。
言猶在耳,自從那一晚送她回家後,他便不再出現了。
並非想念他或在意他,她是純粹好奇,因為事情有些巧合,所以她想確認一下,打听到的結果令她頗感訝異,據說衛警官因為追查嫌犯,突然匆忙出國了。
「衛警官出國了?」她詫異地問,听著組長細說從中央那兒得來的消息。
「衛警官突然接到一項內線消息,隔天就立刻帶著人馬坐飛機到非洲。」
「非洲?」她眼楮瞪得更大了。「到非洲辦案?」她一定是听錯了,所以再確認一次。
「好像是去抓不得了的大罪犯,因為網路犯罪科攔截到一宗預謀犯案即將發生,所以衛警官他們才這麼急著去逮人。」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他沒再出現,就說嘛,依那種人執拗的個性,怎麼可能不來勞累她,原來是另有要事。
不過那罪犯也真勤呀,台灣偷渡出去的罪犯大部分都會選擇東南亞或大陸,一來消費便宜,二來地理位置近,只要風聲小了,隨時可以溜回來。
什麼國家不好挑,挑到非洲?
也許那位逃犯喜歡動物園吧,或是想順便偷運犀牛角賺一票,不過听起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難不成……
她心中—凜,該不會是他得知了獵人的消息?
獵人的足跡遍布全世界,她在沈毅那兒看過幾份紀錄,獵人的客戶不限台灣,常有外國客戶委托,所以獵人們出現在全世界各角落是很正常的。
真給衛少青得到了什麼線索?
她不禁擔心起來,是自己太看輕人家了嗎?抑或獵人也有失策的時候?
憂慮的容顏陷入了沉思,她的神情變化組長全看在眼里,馬上以了解的語氣安慰她。
「放心吧,他很快就回來啦,忍耐一點。」
思緒霎時被按暫停,用莫名其妙的表情望向組長。「我為什麼要忍耐?」
她是真的不明白,想不到組長反而曖昧地拍拍她的肩膀。「沒關系、沒關系,我都知道,你和衛警官兩人喜歡低調一些,放心吧,雖然有些案子不能對外宣布,不過我會再告訴你最新消息,因為你對他而言是特別的嘛!」
她沉默,盯著組長的眼中有想扁人的沖動,但表面上看不出來,她總是可以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在微笑的背後,除了沈毅,沒人能看出那湛亮的黑瞳里所傳遞的情緒。
衡量著該不該浪費口舌解釋,這個大誤會非一日形成,當然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釋得清楚。
這也難怪,她和衛警官天天在一起談案子,別人哪知?看在他們眼里,只會認為他們過從甚密,進展迅速。
越描越黑的事干脆就別浪費時間,不如等衛警官回來後,請他當面向大伙兒解釋清楚,才不會氣死。何況,她也很想知道衛少青的目標是否為獵人,也就不多嘴反駁了。
「那就麻煩組長,有什麼最新消息請通知我,感激不盡。」
「一定!一定!」組長拍胸脯打包票,紀程程一面露出感激的微笑,一面急著趕快離開,免得又說了什麼會被人誤會的話,剛打開組長辦公室的門,想不到組長用他那大嗓門喊道︰「不必感激啦,記得寄結婚喜帖給我就行了。」
害她一個失足跌倒,起來時正好迎接四面八方投來艷羨的目光,全寫著「你好事將近」五個字。
她只好尷尬地以苦笑面對,心里咒罵組長的大嗓門,這下子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沒有衛少青佔用晚上的時間,她便可以多點空閑伺候沈毅這位山頂洞人。
才幾天而已,他原本光鮮亮麗的外表又雜草叢生,而且從雜草的長度可推知他又在電腦桌前坐了幾天幾夜,如果沒有她盯著、逼著、催促著,很快,他又會恢復成拖把,如同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
台灣居然還有這種人,頭發可以好幾年不剪,胡子可以好幾個月不刮,卻走路不會跌倒,還可以上網瀏覽,真懷疑他是不是有特異功能。
真是的,長毛狗都比他像人。
「去刮胡子!」
「老婆∼∼」
「我不是你老婆!把你的咸豬手拿開!」敢模她,可惡的!
「又要刮胡子?」
「再婆婆媽媽就——不準親我!」一腳踢開他,而且動作很順。
「你好野蠻。」
「拜你所賜!」
其實剛開始,她也是半哄半騙地好說歹勸,接著發現他的任性程度跟一位六歲大的小孩有得比,死賴活賴,非要賴一個吻或是給點甜頭吃,才肯乖乖進浴室,有時甚至得寸進尺欺壓到她身上,吃干抹淨了才心甘情願听她的話修理門面。後來她也學乖了,對付他,根本不用客氣,如果他裝可憐,就讓他更可憐,如果他耍賴,就要比他更無賴。
別看他一表人才,生得貴氣俊朗、儀表不凡,骨子里其實懶得要死,有時候她甚至懷疑沈毅是蘇乞兒投胎,連機器人小黃和阿嬌都搖頭了,何況是身為人類的她。
對付這種人,拳頭和無影腳二選一就對了。
蒼天可監,從前的她絕不會這麼野蠻,都是他,她的粗魯都是他害的!
好不容易把山頂洞人給踢進浴室,總算可以喝杯水喘口氣。
「程程小姐,只有你能治得了我們家主人,我好佩服你。」小黃道。
「我也非常佩服你,程程小姐。」阿嬌在一旁附和。
兩個機器人的圓圓眼楮,同時閃著心形的圖案,以示最高之崇拜,看得程程一臉黑線,心想到底是誰設計的機器人,也未免太有人性了吧!
「程程小姐,你需要補充水分。」阿嬌的生理測量器,測知她的含水量低于一般平均值。
經阿嬌提醒,她才覺得口干舌燥,可能是剛才又踢又吼的,折騰了好久,流失不少水分。
「那就麻煩你倒杯水給我。」
「遵命。」
「那我呢?」小黃問。
「你……」望著小黃一副很期待有事情做的樣子,她只好給他差事。「你去整理臥房好了。」依她猜,臥房一定丟了滿地的衣服。
機器人各自去忙後,她總算得以清閑,伸了個大懶腰,在沙發上舒服地躺著,享受這份難得的愜意時光。當一切歸于寧靜,周圍紛擾的氣息沉澱,瞌睡蟲造訪她的身心,眼皮逐漸沉重,全身一攤,最後沉沉睡去。
寂靜的室內,無聲無息出現了四個人影,悄悄來到沙發旁站定,八只眼楮全盯著沙發上的人兒。
「是她嗎?」蕭奈兒輕聲問,生怕吵醒了沙發上熟睡的人兒,看對方嘴上那抹香甜的微笑,似乎正作著好夢。
「是呀,就是她。」唐心柔對著程程的睡相發笑,很高興她跟沈毅來電。
「原來沈毅喜歡這一型的女人。」韓皓烈模著下巴新生的胡渣,打量這位令沈毅著迷的女子。
「好漂亮對不對,而且很有氣質喔,連睡相都這麼好看,若是我就會睡得流口水嘍。」唐心柔的話,引來丁宇一聲低嘆。
「還好意思說,上次害我衣服淹水災,我想我該考慮用膠帶封住你的嘴。」丁宇神情雖冷漠,但語氣是寵溺的。
唐心柔做了個吐舌頭的鬼臉,抗議道︰「不然我們分房睡嘛!」
「你敢?」他立刻變臉,所有獵人中,脾氣最差的就是他,也只有他老婆心柔大而化之的個性最能治得住他。
「你可以把我吻醒呀,我就不會流口水了。」
「直接上了不更爽快。」
韓皓烈的口沒遮攔引來心柔的白眼。
「臭皓烈哥,你的用詞可不可以文雅一點,說得我老公好像禽獸。」
「放心,論禽獸你老公還不是排第一。」在韓皓烈手指頭往下點的提醒,眾人這才發現,紀程程被長發隱約擋住的脖子上,有一排青紫的吻痕,明眼人一看便知兩人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心柔和奈兒看到後,兩人禁不住瞪大眼低呼。
韓皓烈痞痞地笑道︰「看到沒?這才叫禽獸。」
「這種程度叫禽獸?」
「當然,而且從青紫色的深淺來刊斷,是極度饑渴的禽獸——」韓皓烈驀地止住話,與其他三人齊看向身旁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人。「你是誰?」
這位相貌堂堂、卓爾不凡的男子,怎會無端出現在此?四人皆很訝異。
「我嗎?」沈毅指著自己。
「你從哪冒出來的?」心柔問。
「娘胎里。」
「廢話!我當然知道,我是問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這里是我家。」
四人白了他一眼,這人長得很英俊,智商卻很低,編這種可笑的謊話,可見他不認識他們四人,把獵人的大本營說成是他家,呿!沈毅怎麼會有這種朋友,懶得理他。
「怎麼沒看到沈毅?」
「看樣子好像不在。」丁宇道。
「那就不好玩了,虧我大老遠從美國回來,還不是為了虧他一下。」奈兒一臉惋惜地說,是听說沈毅有喜歡的人,她才特地回來的呢!
「為什麼要虧他?」沈毅問。
「平常找不到他的把柄,現在突然有了女友,當然要乘機虧他一下,瞧瞧,平常看那家伙好似除了電腦,沒有七情六欲,原來也是『性』情中人。」蕭奈兒還故意加重「性」那個字,惹來其他人低笑。
「說是婬魔,還比較貼切點。」
「我當初還懷疑他的性別呢!一年到頭都是長頭發,看不清他的長相,我心里還想,程程怎麼會喜歡沈大哥?」心柔納悶地問老公。
丁宇深思著。「也許你朋友的口味與常人不同,她傾向喜歡長毛的男人。」
四人的討論聲,吵醒了沙發上的人兒,就見她翻了個身,揉揉眼楮,突然發現自己面前多了四個人,一下子嚇醒過來。
她好奇地望了望他們,他們也好奇地與她大眼瞪小眼。
「心柔?你怎麼會在這里?」紀程程訝然道。
「呵呵,說來話長,這個等會兒再說,沈毅呢?」
是呀,沈毅呢?其他人的表情如是問著同一個問題。
紀程程納悶地瞪著大伙兒,指著他們身後那個人。「不就在那里嗎?」
四人看看身後的帥哥,再回頭問這個睡昏的女人。
「別開玩笑了,如果他是沈毅,我就是湯姆克魯斯。」韓皓烈大笑道。
「不好意思,沈毅正是本人在下我。」
四人又見鬼地回頭,彼此看了對方一眼,再瞪向那個貌比潘安的男人,最後驚呼出聲。
「你是沈毅!」
「你現在才知道。」
「拷!你有這麼帥?」
「不行嗎。」
「你真是男人!」
「我還外星人哩。」
「哇——沈大哥,你長得好有男子氣概喔!」
「剛才好像有人說我是禽獸?」銳利的眸光朝某個男人掃射過去。
「不不不,你一點也不禽獸!」某個男人汗顏地想溜走。
「還說我是婬魔。」銳光再朝某個女人射去。
「對呀,是哪個沒眼光的人說的?」某個女人裝無辜的習慣又故態復萌,推得一干二淨。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之下,突然驚見沈毅的真面目,著實把大伙兒嚇了一跳,料不到他們認識多年的老大居然俊美到這種地步,威嚴氣勢渾然天成、懾人心魄,加上喜怒哀樂不顯于外,晴雨難測,給人深不可測又捉模不定的敬畏感。
正當大伙兒張大嘴、下巴快月兌臼的看傻眼時,紀程程卻笑了。
「我知道了,你們是『豹』、『虎』、『狼』、『鳳凰』,對不對?」她一一點名每個人,完全沒有對錯號。
「你知道?」心柔嘴巴張得更大了,居然全教程程給猜中。
「你忘了,我研究你們一年半了,不過真讓我意外,心柔你竟也是獵人。」不等大伙兒回神開口,程程率先邀請大家入座。「不如大伙兒先坐下喝杯茶,好好聊聊,我有好多話想請教你們呢。」
獵人都到齊了,怎不教她興奮,當然要好好把握機會了。
「喂,你來幫我泡茶。」她朝沈毅命令。
「好。」應了聲後,沈毅立刻跟在她身後,乖乖走向廚房。
其他驚魂未定的獵人,就這麼呆望著,自始至終,下巴都沒合上過。
「衛警官突然出國辦案,是你搞的鬼?」紀程程十分詫異,瞪著一手端著她泡的鐵觀音,一手摟著她腰的沈毅。
本來她還想警告獵人們可能已被政府及警方盯上的事情,想不到听見更意外的消息,就是衛少青之所以突然趕著去非洲,是因為收到一項獵人即將在非洲與買主親自交易的情報。為了逮捕獵人集團,他果然放下手邊所有工作,馬不停蹄地直奔非洲而去。
實際上,那只是沈毅為了讓衛少青轉移注意力,入侵警政署電腦中央系統,神不知鬼不覺放出的假情報而已。
「我看他好像很閑,所以給他一些事情做而已。」始作俑者好心地說,但听起來的感覺,好像埋了十顆地雷。
紀程程沒好氣地道︰「人家哪里閑了?」
「他天天纏著你,不是閑是什麼?」
「他只是來跟我討論一些案情,希望听听我的意見。」她解釋道,雖然也覺得那個人有點煩,不過公私分明是她向來謹守的原則,既是為了公事,她還可以忍耐。
「你不也說他為什麼沒事不去抓其他犯人,淨找你麻煩?」
「說他沒事只是個形容詞,我又沒說他很閑!」
「還不都一樣。沒事,我就給他找事情做,沒人可抓,我就提供線索讓他去抓人,這樣他就不會吃飽撐著來煩你,你也可以天天陪我。」
程程還想說什麼,但話來到喉間,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想不到沈毅的醋勁這麼大,她始料未及,當然,他為她吃醋是很高興沒錯,但是把人騙到非洲去,這太……
跟這家伙說不通,她只好求助地看向其他獵人,從剛才到現在,他們只在旁邊當觀眾,見她跟沈毅辯論也不幫嘴,還有人嗑起瓜子來了,當在看戲嗎?
「你們說,他是不是很欠扁?」
心柔一臉羨慕地道︰「不會呀,听起來好羅曼蒂克喔!」
「我覺得很有趣。」蕭奈兒邊說邊嗑著瓜子兒,兩眼直盯著「改頭換面」的沈毅,那目光像在看稀有動物,她所謂的有趣,是眼前這只動物很有趣。
「男人都是『性』情中人,你以後就會懂了。」韓皓烈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對她好言相勸。
丁宇的話就比較暴力了。「若是我,就把對方操到累死。」誰敢打他女人的主意,就等著下地獄吧!
程程翻了個大白眼。听听這些人說的是什麼話,不說句公道話就算了,還煽風點火,讓她著實哭笑不得。
她揉著太陽穴,心下非常明白,這些人會成為獵人,就是因為有著不同于世俗的道德標準,在他們眼里,法律只對好人有用,卻對壞人無太大作用。不可否認的,他們所獵捕的人,有些實在該死一百次了。
自她研究獵人開始,了解內情越多,越覺得是非黑白很難論斷,甚至有時候,她會認同他們的作法。
不過就衛少青這件事,她還是認為沈毅做得太過分,忍不住用指尖點他的胸膛質問。
「衛警官什麼時候會回台?」
「很久。」
「多久?」
沈毅淡淡一笑,散發出的魅力與邪氣,足以迷死一群少女芳心,沉淪在那微笑魔咒里永不翻身。幸好,她免疫了,且有不好的預感,因為嗅到了濃濃的不懷好意。
「等他環游世界七十天筋疲力盡了,就會回來。」
紀程程瞪大眼,深吸了口氣,
「你——唉!真氣死我了!你們听听,他這樣過不過分?」
「非常好。」
「做得絕。」
「想得妙。」
「干得好。」
以上是四人的回答。
紀程程欲哭無淚又好沒氣地插腰。
「你們到底是來干麼的呀?」
眾人異口同聲酷酷地回答——
「來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