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伯母你們好,我是‘安舒兒’,請多指教。」
女子輕輕鞠躬,高雅的舉止、溫柔婉約的外表,水藍色的洋裝穿在她身上,顯得特別飄逸清靈,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家教良好的優雅氣質。
有了良好氣質,再加上美麗的微笑,看在長輩眼里,雪亮的眼楮一致露出驚艷的異彩。
一頭梳理整齊的閃亮烏絲,溫柔好听的聲音,及含羞帶怯的笑容,這就是安宓兒今天的任務——假扮Sammy的完美女朋友。
坐在對面的老夫婦,男的是法國人,六十歲的年紀,卻仍保持不凡的氣度,瞧得出在穿著上非常講究,那一對璀璨如藍寶石的眼楮,完完全全還傳給他的兒子;而他的妻子則是旅法華僑,雖然上了年紀,仍瞧得出年輕時必是漂亮的東方古典美人。
兩老的視線全集中在兒子旁邊這位氣質高雅的女子身上。
「你……是Sammy的女朋友?」婦人問。
「是的,一直很想見見伯父、伯母,這次總算有機會見到你們了。」
夫婦倆對看一眼,交換彼此眼中的驚訝,靜默了好一會兒後,父親用法文問向兒子︰「你們交往多久了?」
「五年多了,老爸。」Sammy用法文微笑回答。
「怎麼從沒听你說過在台灣有女朋友?」
「因為我擔心你會反對。」
「傻孩子,我們只是很訝異,怎麼會反對?」
「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你們解釋,我不愛葛蕾,也不會娶她,我愛的,是我身邊這位東方美人。」
「誰是葛蕾啊?」安宓兒眨著無辜的眼楮,一臉納悶地問。
兩老怔住,他們用的是法文,還以為對方听不懂,尷尬地問︰「安小姐听得懂法文?」
她搖搖頭。「不懂,我只會簡單幾句,還是Sammy教我的。」說到男友的名字時,一副甜蜜的幸福樣。
「原來如此。」兩老松了口氣。
「葛蕾是我從小一塊玩耍的鄰居。」Sammy向她溫柔解釋。
「從小一塊玩……那就是你的青梅竹馬了,我听說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很容易愛上對方……」安宓兒輕輕蹙起眉,神情染上一抹憂色,格外惹人愛憐。
「葛蕾只是像妹妹一樣的鄰居而已。」Sammy強調。
「是嗎?」她看來更加局促不安。
「對對對,葛蕾只是普通鄰居而已。」Sammy的母親忙附和,而她的丈夫在經過妻子翻譯後,也同時點頭,說了些法語。
「伯父說什麼?」
「我爸說,葛蕾沒有你漂亮。」
安宓兒听了,立即羞澀地笑了。「伯父夸獎了。」
「這是事實,一點也不假,想不到Sammy會交到這麼有氣質的女朋友,本來我還擔心,他會找個太時髦前衛的女孩子呢!」母親道。
「現在你們放心了吧,我女朋友可是家世清白的好女人,你們別太挑剔就行了,免得嚇跑她。」
「Sammy。」母親嗔怪地睨了兒子一眼。
身旁小鳥依人的可人兒,伸出繡拳輕輕往他臂膀捶去,輕斥道︰「別胡說,伯父、伯母很和善,才沒你說的那麼夸張。」
「好,是我說錯。」深邃的藍眸綻出溫柔眸光,情深似海地面對著她,連語氣都放輕了,對她的寵愛充分表露無還。
兩人之間的眉目傳情,兩老看在眼里,心喜極了。
他們從法國遠道而來,為的就是來通緝兒子,今年二十九歲的Sammy,五年前離開法國到台灣洽談婚紗設計的事業,卻突然決定留在台灣,不回法國了。
兩老一直催他回國,希望他快點結婚好生孫子,但兒子始終不肯,還說要在台灣和人合伙開婚紗店。
在催逼兒子回家不成後,他們終于決定親自來台逮人。
本來,他們是想把兒子帶回法國跟葛蕾結婚成家,哪里想得到,原來兒子在台灣早有女友了。
其實也並非一定要葛蕾才行,都是因為兒子一直沒有固定的女友,而葛蕾一向和他感情好,如果能湊成對就更好,他們才將期望放在葛蕾身上。
沒想到一來台灣,兒子就給他們這麼大的驚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兒子跟父親一樣,都對東方美人有偏好,難怪在台灣待著不走,原來是心系佳人啊!
從頭至尾,安宓兒小心翼翼地保持淑女溫柔的形象,與平日的男人婆形象大相逕庭,戴上假發化身為千嬌百媚的lady,標準的用餐禮儀;輕聲細語、時而捂唇嬌笑的良好教養,讓對方父母越看越喜歡,越瞧越對味,直夸兒子有眼光。
從兩老滿意的態度判斷,事情進行得很完美,應該是不會強迫Sammy回法國了,而她這個假女友也該功成身退了。
一頓飯轉眼間兩個小時過去,她看看時間差不多,準備找個借口月兌身。
「不好意思,伯父伯母,我傍晚還有事,可能要先告辭了。」她靦腆地開口,與她有默契的Sammy,也接口補充。
「舒兒答應要幫朋友到老人安養院去做義工。」他用法文跟父母說明她必須先離去的原因。
兩老一听,再度詫異,想不到兒子的女友不但長得美麗,還有一顆樂善好施的心,如此內外兼修的優秀女子,他們珍惜都來不及了,哪里還會怪她先離開,當然是對她更加喜愛了。
安宓兒向兩位老人家再三致歉後,站起身離開了餐桌,自始至終保持東方女子的含蓄內斂,與西方女子的活潑大方,呈現截然不同的風情。
實際上,她是要趕回攝影棚為一位歌星拍專輯封面,約好了晚上七點,她得先回去換下這身礙事的裝扮,剩下的事就交給Sammy去處理,由他自己去向他父母天花亂墜亂掰一通吧!
她沿著歐風雕欄回旋梯下樓,心思全放在今晚的工作上。
在樓梯的下方,一個西裝筆挺、身形挺拔的男子正一步一步地走上來,他有著健壯的體格及高大的身材,看得出有長期健身的習慣,完美的比例令其它男人為之羨慕。
幾個頑皮的小孩子在父母的疏忽下玩起追逐游戲,嬉笑聲引起江震武注意,他抬起頭,正巧瞧見在樓梯間奔跑的孩子們,撞著了正在下樓梯的女士。
一個不穩,眼看對方就要失足往下摔,他立即發揮運動家的敏捷反應,拔足一蹬,在對方著地之前,健臂一撈,及時將對方攬入懷里。
闖禍的小朋友發現自己做錯事,居然就這麼跑了,連說聲道歉都沒有。
「真是欠扁的小孩!」江震武喃喃低斥,收回目光,詢問懷里的女人。「你還好吧?」
「還好,謝謝你。」當懷里的女人緩緩抬起臉,嬌俏的容顏有如初春綻放的第一朵紅玫瑰,令他不由得怔住。
安宓兒一心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平衡上,急著穩住身子,卻懊惱地發現剛才被死小孩一撞,腳踝有點扭到,如果是平常,她絕不會扭傷,因為她動作很靈活,今天動作遲緩,全因為穿高跟鞋的關系。
「你的腳扭到了?」他很快發現。
「不礙事。」向對方道謝後,才要退開,卻發現腰間的手臂並沒有松開的跡象,她疑惑地抬頭,輕聲道︰「對不起,放開我好嗎?」
與她面對面,他把對方看得更為仔細,並深深為她迷人的柔美感到心動,他刻意隱藏情緒,不想嚇壞人家,收回心神後,鎮定地解釋。
「如果勉強走動,會加重傷害,如果想快點復原,這時候最好不要用力,月兌掉高跟鞋會更好。」
對于運動傷害的知識,他很在行,因為他是一名職業足球員,對扭傷的處理更為專業,除了怕她加重扭傷部位的傷勢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他舍不得放開她。
打從見到她的那一眼,他的視線再也移不開,好想跟她多說說話,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明明是素昧平生,他卻不由自主地關心她,只因她對自己的扭傷毫不在意,沒表現在臉上,也不像一般女孩子會大驚小怪地唉唉叫。
他還是從她不自然的動作才察覺她扭傷的,而且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這時候最好不要加重腳踝的負擔,才會建議她月兌掉高跟鞋。
不過女孩子應該不會同意當眾月兌掉高跟鞋吧,畢竟女孩子家臉皮較薄。
「沒錯,你說的對。」安宓兒同意他的說法,毫無猶豫的,她立刻月兌下白色高跟鞋,修長好看的果足直接踩在地上。
江震武倒沒想到,看似柔美嬌羞的她,個性卻很阿莎力。
安宓兒沒注意到對方打量的眼神,一心只希望將傷害減到最低。
她的個性本就不拘小節,事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如何舒緩她的疼痛才是重點,何況腳若不能用力,工作會很不方便,她還有好幾個外景案子要拍呢!
「我扶你下樓找個地方坐。」
「好,麻煩你了。」
她一手搭上他的肩,把重心倚在他身上,另一手則拎著高跟鞋,小心、緩慢地走下樓。
這麼做其實還是會弄疼腳踝,而且走得慢,最好的方法,就是由他抱她下樓,最快最省事,也最無負擔。
「你要不要……」由我抱你下樓?他想問,但有些猶豫,猜想對方或許會因為陌生男人的關系而排斥。
「如果你不介意,可否抱我下去。」柔軟的嗓音在他身旁輕問,她美麗的大眼寫滿了懇求。
介意?一點也不!他高興都來不及。
「沒問題。」江震武一口答應,健臂一摟抱起她,屬于女人的柔軟貼著他硬朗的胸膛,舒服的快感,填滿心臆。
她的長發披在他的肩膀上,如羽毛般輕輕撩過他皮粗肉厚的肌膚,當他低頭注意台階時,同時也將眼前的「美景」看在眼里。
她有一副好身材。
江震武並非故意偷看她的胸部,而是這個角度自然而然就會瞧見那領口里雙峰交會所產生的美麗山谷,教人不起遐思也難。
這女人看起來是這麼柔弱苗條,雖瘦,但該有肉的地方很有肉……
他全身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連忙警告自己不可以亂瞄,萬一被人家誤會是就不好了,于是把注意力放在腳下,他現在抱了個人,可不能摔倒,他不怕摔傷自己,怕的是,弄碎了她。
他冷靜地將她抱到樓下靠近門口處供客人等待的長椅邊,讓她坐在長椅上,然後很自然地蹲在她面前。
「要不要我幫你看看?如果你的腳扭傷得不嚴重,或許推拿一下就沒事了。」他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放她不管,起碼也要確定她的腳有沒有事。
「你會推拿?」她好奇問。
「我常運動,扭傷是家常便飯,時常給人推拿最大的好處,便是自己也學會了。」
他蹲著的高度正好和她的眼楮平視,藉這個機會,可以仔細端詳她的容貌。
「那麻煩你了。」那迷人的淺笑,宛若春風拂進心坎里,吹起陣陣漣漪,讓他感到一陣舒服快意,她的大方,令他沒有顧忌去踫觸她細致的果足。
江震武單膝跪地,特意輕柔的動作,深怕一個不小心弄疼了她,也不自覺放輕了聲量,唯恐嚇跑人家。
「疼嗎?」他輕輕按壓,測試她的反應。
「還好。」
「只是肌肉扭傷,沒傷到筋。」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
「但是推拿時會很痛。」他居然比她還擔心,怕她不能承受,因為……她看起來是這麼地縴弱柔女敕,讓人禁不住升起保護之心,舍不得弄疼她。
安宓兒才不怕痛,只要可以好,痛一下也無所謂,死不了就行了。
「沒關系,我可以忍。」
她沒有退縮,而是保持微笑,配合他的指示。
嬌弱的花兒越是不怕風吹雨打,越讓人于心不忍,他忍不住想象和這女子相處的感覺,一定如春風拂面般舒服。
他今天還有重要的事,時間已經快到了,但他卻不怎麼急,反而把心思全放在她身上,一心只想治好她的扭傷。
粗厚的大掌,小心翼翼地將她的果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女人的腳天生比男人細女敕,他專注地用拇指的力量推拿,她明明很痛,卻忍著不出聲,連唉一聲都沒有,只有偶爾緊閉雙眼的表情,透露出她在隱忍著。
她很特別,與他印象中的嬌弱女人不太一樣,外表柔美,但有著堅毅的個性,讓人不自覺地情牽意動,升起呵護她的。
一開始,安宓兒只當他是個好心的路人,而她的注意力也一直放在扭傷的腳踝上,當這男人蹲下來為她推拿時,她才把目光放在這男人身上,在那粗獷的外表下,很難想象他有如此體貼的動作和細膩的心思。
這樣的男人應該很有異性緣吧……
「試試看,踩在地上會不會疼。」他抬臉,溫柔建議。
安宓兒回神,忙甩開那些不該有的思緒,照他的指示去做,發現果然好多了。
「好神奇,真的不怎麼痛了,你真厲害。」
得到她的贊美,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彎出靦腆的笑意,難得的是黝黑的臉也熱了起來,生性不懂含蓄為何物的人頭一回嘗到了臉紅的滋味。
「哪里……咳……很高興對你有用。」
「你真是好人,我會記住你的大恩的。」
她站起身,把對方的溫柔靦腆視為理所當然,男人見到美女,哪個不想當紳士?她看多了,如果對方曉得她的真面目其實是個不拘小節的男人婆,漂亮的臉蛋全靠化妝打扮制造的效果,大概就不會這麼殷勤了,雖然,她本人長得也不賴,但她寧可現實一點。
向對方道謝後,她拎起她的高跟鞋,赤足輕快地走出餐廳,臨去前的回眸一笑,亮麗燦爛得如朝陽下動人的凝露玫瑰,就當作是送給他的謝禮吧!
她沒注意到,身後那道目光始終專注在她的背影上,久久不移。
當江震武還帶著笑意,杵在一種異常奇妙的感覺當中時,有人叫住了他。
「阿武,已經來了怎麼不上來呢?」身材屬于「穩重型」的陳聰揚,雖然年過五十,但依然精神飽滿,活力十足,跑起步來動作靈活。
他匆匆向江震武奔來,拉著他便走,身為他的經紀人,比他更緊張這一次的大好機會。
拉著他上二樓時,一張嘴也沒閑著。
「對方很注重守時,幸好還有時間,要知道,今天這個飯局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談得好,你就前途無量,可以去日本踢足球啦!最重要的是,機緣要把握,失去了,也許這輩子再也遇不到——」
江震武突然停住,壯碩的身子猛然煞車,害得在前頭拉著他的陳聰揚,也因為反作用力而跟著往後退,忙穩住身子,一臉莫名地瞪著他。
「你干麼啊?」
江震武突生起一股沖動,只因為陳聰揚剛才說的那句話,機緣要把握,失去了,也許這輩子再也遇不到。
「大叔你先去,我晚一點到。」
「什麼?你要去哪?」
「我要去追一個人。」說完,立刻往回走。
「別開玩笑了阿武!在這關鍵時刻你還要去哪?」
「就說我臨時拉肚子去蹲廁所,五分鐘後到。」
不理會陳聰揚的叫喚,江震武快速朝樓下跑去。
他該問她名字的!
終于明白內心那一股躁動是什麼了,他對剛才那位女孩很有感覺,不只是一般的好感而已,而是超——有感覺!
她的美麗、她的溫柔、她的笑臉、她的大方,以及她閉上眼忍著痛的表情,在在都牽動了他的心。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只是一個短暫的邂逅,就讓他整顆心燃燒起來,繼而害怕失去認識她的機會。
他對她一見鐘情!他奔出餐廳,街道上滿是熙來攘往的人群,在茫茫人海中找了又找,因為不曉得她往哪個方向走,只好盲目地搜尋,直到最後,他不得不承認,他錯失她了。
失望如潮水般襲來,淹沒他滿腔的遺憾,一個人佇立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他雙拳緊握,抬起臉,對著天空感嘆。
未來,可還有機會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