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娛樂集團樓高二十層,東皇經紀公司、東皇電視台、東皇新聞部、東皇攝影棚、東皇演藝歌唱訓練班,全設在不同樓層。
走廊上人來人往、工作忙碌,在這里,快節奏的步調是稀松平常的事,但是絕不會快到這種地步。
在攝影榔——
「我說過,在這一集要有一場男主角追殺女主角的戲!」
「可是導播……制作人說怕觀眾會無法接受這種殘忍的劇情……」
「觀眾就是喜歡這種精彩刺激的情節,越灑狗血、越愛恨情仇,越能提高收視變———」
咻!
一道影子飆過,刮起了一陣強風,吹散了滿地的劇本,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剛才什麼東西經過?」
「好像是……一個女人。」
咻!
又一道影子飆過,刮起更強的龍卷風。
「……這次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一個男人。」
在新聞部——
「要特別注意的是,這個地區的熱帶性低氣壓已經形成台風,最快行進速度可能高達時速五十公里——」
咻!
一道人影從鏡頭前飆過,即時新聞播報的現場,當下蒙上—層死寂的沈默。
「……如各位觀眾所見,時速五十公里的台風,絕對比剛才示範的速度還要快——」
咻!
又一道人影在攝影機前飆過,現場蒙上一層窒人的低氣壓。
「……如各位觀眾所見,人跑得再快,絕對不會比台風還快,所以台風天千萬別出門,以保自身安全——」
在演員訓練班外——
「那兩人干麼追得死去活來?」
「可能在拍片吧!」
「拍哪一部?『看你往哪逃』嗎?」
「是續集『好膽來追我』啦!」
「不對,是結局『有種不要跑』。」
「這一系列有發行海報,記得去看。」
在樓梯間——
「他們是特技演員嗎?」有人驚呼。
「飛檐走壁的耶!」有人贊嘆。
「喝!好身手!」有人叫好。
打從娘胎出生以來,喬熙美沒這麼害怕過,她沒想到還會有再見到他的一天,雖然地球是圓的,雖然台灣地方不大,雖然山水有相逢,但她絕對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在此時此地遇上他,那個惡霸土匪雙面男——史威卓!
「喬熙美!站住!」
頭殼壞了才會站住,她使盡吃女乃的力氣猛飆。
「喬熙美!你敢跑!」
不跑的是白痴!她用最強的馬力狂飆。
快到了快到了,光明之路就在前頭,她更加快速度,就在離大門口十公尺的距離,忽地玻璃門自動關上。
呀——煞車!
快煞車!快——快——快煞不住啦!
「砰!」
巨大的撞擊聲震撼了所有瞠目結舌的人們,原本熱鬧的大廳霎時鴉雀無聲,四周呆掉的視線全聚在那個貼著玻璃的女人身上,包括史威卓。
喬熙美兩眼一翻,鼻血噴飛,四腳朝天,昏厭過去。
她作了一個好長好長的惡夢,夢到那個期待今生無緣、盼望來世不見的史威卓,如影隨形地跟著她,讓她豆蔻年華的高中生活蒙上一層悲苦的陰影。
不管她走到哪,史威卓始終與她糾纏不休……
「明明叫你畢業典禮結束後在教室等我,你卻逃走?」閻王般的怒目凶光,瞪得她心律不整。
菁英高中里洋溢著畢業的喜悅,然而校園偏僻的一角,一個人煙稀少之地,卻充滿著走投無路的恐懼,她,喬熙美,被史土匪追得躲在樹後。
「因……因為我沒听清楚嘛……」她囁嚅地解釋,其實自己听得一清—一楚,但打死不承認定故意落跑,好不容易熬列舉業了可以一走了之,白痴才自尋死路等他,偏偏這人神通廣大,還定給他逮著了。
「我要去美國深造,明天就走。」
「喔……恭、恭喜你啊……」
「你笑得很虛偽,是不是在暗爽以後不必見到我?」恐嚇的表情很青面撩牙,嚇得她緊抱樹干,只差沒學猴子爬到樹上去避難。
「沒有沒有,我是因……因為難過以後看不到你了,才會笑得很勉強……」
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像要把她的容顏深深地刻劃在心底,但突然又像想到什麼,眼神變得銳利。
「我會寫信給你,還會打電話給你,你要回,明白嗎?如果沒做,等我回國一定不饒你。」
「是……是……」
「記住,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在的期間好好等我,要是敢給我另外交男朋友,我絕對會宰了對方,你也吃不了兜著走,懂嗎?!」他步步進逼,嚴厲警告的模樣似要吃了她,害她整個人抱著樹干。
「我懂!我懂!」她拚命點頭,心下想的卻是另一回事,他說她是他女朋友就是嗎?她可從沒承認。
「等我學成歸國,可以獨立自主了,一定回來娶你,我發誓!」他一字一字地咬牙宣布,瞪著她的眼楮炯亮有神,像要噴出一團火,燒進她的靈魂深處,令她震撼不已,遲遲沒回答。
「你為什麼這句話就沒回答了,是不是你根本不想嫁我?」
「我……我……」她被說中了心事,沒有勇氣承諾他,怕違誓遭到天打雷劈。「你別那麼凶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哀求著,他卻不肯死心。
「發誓你會等我。」他冷道。
「那個……那個……」他像索命的惡鬼,嚇得她血液凍結。
「發誓!」
「不不不不——不要!」她的頭搖得活像震動馬達。
「喬、熙、美,你夠種!」
「哇∼∼你的樣子很恐怖柳∼∼」她發現自己爬樹的技巧越來越好了。
「敢說不要,給我下來,哼哼——」笑里藏刀的招牌笑臉又出現了。
「人家不要啦!你又想欺負我了!」
「我數到三,下來!」
「你在別人面前都裝好學生,在我面前卻像流氓——嗚嗚嗚——我不依……」
「下來!」
「你是雙面人∼∼我討厭你∼∼」
「很好!你就給我待到太陽下山為止!」
「嗚哇——我恨你——救命啊——啊——啊——」
「救命——」她猛地驚醒,整個人突然坐起來,把一旁的葛姊給嚇個半死。
「天壽喔!你撞邪了啊?熙美!」
喬熙美怔怔地瞪大眼。「葛姊?」
「你還好吧?」
「我在哪里?」
「醫院,你撞昏了,記得嗎?」
她呆了一會兒,繼而點點頭,隨即一陣天旋地轉。
「我頭暈……」
「快躺下,你流了很多鼻血,頭昏是因為貧血的關系。」葛姊忙扶著她慢慢往後仰,調整好枕頭的高度,讓她維持半躺的姿勢,以免鼻血逆流阻塞呼吸道。
喬熙美這才發現兩個鼻孔都塞了棉花,也想起了先前發生的事,原來她撞到玻璃了。
「居然有人撞上東皇大樓的自動玻璃門,你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人。」當葛姊接到電話通知時,立刻十萬火急地趕過來,還以為她發生了什麼事,听到原來她撞上玻璃門,差點沒眼。
「噢……別說了……」她欲哭無淚,臉部表情扯痛了鼻子,卻不敢真的哭,只是眼眶泛紅地叫道︰「好疼喔……」
「幸好你鼻梁沒斷,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
「也沒有……就是不小心嘛。」她避重就輕地帶過,真要解釋起來,也挺復雜的,不如不說。
「送你來的那位帥哥是誰?」葛姊好奇地問,把對方長相形容了一遍,因為那實在是個讓人見過一眼就忘不了的男子。
「我不認識,而且當時我也撞暈了。」
「不認識?」葛姊一臉狐疑。「如果不認識,為什麼他那麼著急?好像撞到的人是他,而且他打電話叫我來,是因為他有不得已的要事無法逗留,臨走前還拜托我好好照顧你,說傍晚他會再趕過來。」
—听到史威卓要來,喬熙美就慌了,但表面上仍保持冷靜。
「不用啦,哪那麼夸張,我又不是骨折,只是流鼻血而已,現在好多了,我想我還是出院回家休息好了。」
「那怎麼行?得先問過醫生。」
怕葛姊又問什麼她不想回答的事,她連忙轉移話題。「因為住院好貴喔,我擔心錢不夠呢。」
「醫藥費公司會幫你出,有保險理賠,放心吧!」
「可是我真的覺得好多了啊,而且我很不喜歡待在醫院,對這兒的藥味很敏感,這樣反而更讓我鼻子不舒服,還不如回家休息,躺一躺就好了。」她努力說服葛姊,要是等到史威卓來了還得了!
「好吧,我跟醫生說一下,照我看,還是要吃個消炎藥才行,你回家休息個一、兩天再來上班吧,我叫人送你回去。」
「謝謝葛姊。」
葛姊模模她的頭,便去找醫生了。
喬熙美躺回背後的枕頭,深嘆了一口氣,腦袋依然昏昏沈沈,但思緒紛亂的腦海里,卻浮現了那張清晰可見的俊魅臉孔。
高中畢業後,史威卓便出國深造去了,她則留在台灣念大學。
她並沒有照史威卓的吩咐與他保持連絡,反而快速的把他忘得一乾二淨,因為將來的事誰曉得,那時他們才高中,結婚的事遙遠又不實際,說不定他大少爺一到國外馬上就交了女朋友,在美國結婚生子不回來了,她會等他才怪!
也因為篤定自己跟史威卓絕對不會再見了,所以她才不在乎地與他斷了連絡,雖然也曾為他的離開而傷感過,但是當時還太年輕,沒想那麼多。
誰會想得到,多年後兩人居然又重逢了,想起畢業前他的那些恐嚇威脅,她才會嚇得如受驚的野馬到處亂竄。
只是……他為什麼追著她跑?難道他還是高中時那個對她死纏爛打、發誓將來要娶她的史威卓?
思及此,她思緒紛亂︰心弦被撥亂了節拍。
喬熙美搭乘葛姊派來的業務小弟的車,回到租賃的小窩。
她住的地方是一間八坪大的套房,外表是一棟舊公寓,但環境還算清幽,重要的是離捷運站近,不管是交通或吃東西都很方便。
大學畢業前她一直住在家里,畢業後好不容易說服父母,同意讓她在外頭另外租房子,用自己的薪水建立人生第一個私人的小窩,坪數雖不大,但她已經很滿足,房內的擺設和裝飾都出自她的巧思。
她以便宜卻雅致的淡黃色橡膠木置物櫃打底色,搭配條紋布的單人小沙發,使空間看起來更具層次感,素雅的床上點綴兩個幸運草抱枕,並特地買來小碎花布縫制獨具特色的窗簾。
靠窗的角落書櫃上,擺放著一盆綠意盎然的檸檬香蜂草,微風拂來,空氣中飄著微酸帶甜的清涼味兒,正是她最愛的味道。
關上門,她將背包放在桌上,解開的發帶往梳妝台丟去,月兌下的牛仔褲就地擺著,拉起的T恤順便疊在褲子上,白色內衣和內褲扔在浴室門口,拎起椅背的毛巾,她隨之進入浴室。
這就是一個人住的好處,自由自在、無拘無東,東西隨手扔也無人管,對她而言,這才叫生活。
洗淨一天的汗水與塵埃,她圍著大毛巾從熱氣騰騰的浴室走出來,忍不住發出滿足的嘆息,當然,除了鼻子上貼著美中不足的繃帶外,一切都很好的,更棒的是,葛姊給了她兩天的休假。
思及此,眼楮眯成彎彎的兩道弧線,兩旁的嘴角也揚起幸福的線條,露出一個彌勒佛的笑臉。
「你干麼笑得像個彌勒佛?」史威卓一手撐腮,一手放在彎起的膝蓋上,正玉體橫陳地側臥在她的床上,閑話家常地問她。
下一秒,喬熙美已貼在牆壁上,臉泛死人白,爆凸的眼球白的地方比黑的多,掉下來的下巴差點沒月兌臼,就算貞子從電視里跑出來,也絕對沒有現在恐怖。
「你……你……你……你……」她想問的是「你怎麼進來的」?
「我從大門走進來的。」
「怎……怎……怎……怎……」她想說的是「怎麼可能」!
「電鈴按了半天沒人應,我只好自己想辦法開門。『
「可……可……可……可……」可是她明明有鎖門!
「這種舊大樓的鎖很好開,我用一支刀片就搞定了。」
「這……這……這……這……」這是犯法的!
「誰教你那麼快就從醫院溜走,我只好登門拜訪嘍,真高興又見到你了,我親愛的熙美。」
最後那六個字仿佛是從地獄傳來的笑聲,把她打入了十八層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