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宓神情緊繃,一雙眼緊盯著對方。
眼前的男子如一尊神像站在那兒,散發著詭譎的氣息,臉上戴著玉制的面具.遮住了他半張臉,一雙精眸透過兩個孔,朝她射出清冷的利芒。
當對方一有動作,她想也不想就往旁邊飛撲,滾出了門外。
面具男沉默著,並沒有追出去,僅是冷冷瞧了一眼,便緩緩走向火堆旁,坐了下來。
屋內,樹枝在火堆中被燒得 哩啪啦作響,面具男盤腿而坐。兩手放在左右膝蓋上,接下來,便如一尊雕像般動也不動。
過了一會兒,破窗外露出半張臉,一對眼楮緊盯著他,再過了一會兒,那顆頭從破窗外消失,這次從破門後探出來,一雙眼還是緊盯著他。
初見此人時,她被對方臉上的玉面具給嚇了一大跳,才會奪門而出,落荒而逃,可是當她發現對方並沒有追來時,驚恐被狐疑所取代,才會去而復返。
傳言玉面君武功高強.行事神秘,臉上總是戴著面具,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就連她的爹爹毒蜂王也未曾見過玉面君的真面目。
屋內的男人,正盤腿坐在火堆旁閉目養神,她探查過了,除了面具男之外,並沒有埋伏,也沒有其他鬼影子,她先在屋外等了半盞茶的工夫後,便又悄悄走進來,每一步都很謹慎,然後蹲在旁邊看他搞什麼鬼。
這人不是來逮她的嗎?可是面具男卻完全不理會她,難道她認錯人了,這人並非玉面君?
雖然他臉上戴著面具,但是眼楮是閉著的,仿佛只想閉目養神,對她視而不見。
一開始,她還以為對方是玉面君,因得知她逃婚的消息而來逮她,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
既然他沒有要抓她的意思,她就比較不怕了,心中不由得嘀咕,干麼沒事戴個面具嚇人啊?
「喂。」她出聲叫他,故意壓低嗓子,學著男人的聲音,因為她現在是女扮男裝的打扮。
顯然人家根本懶得理她,恍若一尊石像坐在那里,動也不動的,仿佛已經睡著般。
真可惡,還以為這偏僻的山神廟沒人呢,原來已經被人捷足先登了,而雲繡尚未到達,她又不能離開,只好蹲在一邊發呆。
大約過了一刻,她發現面具男始終動也不動,就那樣一直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心中不禁感到奇怪。
這樣睡覺不嫌累嗎?
她想了想,撿起一顆小石子,往他身上丟去的同時,她也做出準備逃命的姿勢。
小石子打到對方身上,落在地上,滾了幾圈後停住.對方卻依然無動于衷。
「……」她朝向門口的前腳又悄悄轉了回來,人也不跑了,索性蹲在地上,兩只手的手肘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心撐著雙頰,就這麼睜大眼楮盯著面具男。
火焰啪滋啪滋的響著,將兩人的影子照得搖晃,一顆石子又丟到他身上,然後掉落地面滾了幾下,這顆石子比剛才的大了一點,但是面具男依然不動如山。
不一會兒,一把又髒又破舊的掃帚悄悄伸來,往他的頭上移近,準備要「招呼」下去。
「你敢。」面具男仍是閉著眼,卻像是頭上長了眼楮似的低沈警告她,渾身散發出濃濃的殺氣。
上官宓吐吐舌,將伸出去的掃帚收回來,用男人的嗓音頑皮笑問︰「原來你沒睡著啊。」
她腦子里千回百轉,對這人甚是好奇,不知面具後的相貌是何模樣?同時思考著,如果現在回頭去找雲繡,又怕在半路上錯過,最好還是在這里多等一會兒,倘若一個時辰後,雲繡還是沒出現,她再回頭去找。
面具男始終閉目,又如一尊石像不動,絲毫不理會她,累得她一人好無聊。
既然面具男擺明了不想理她,索性自己找事來做一做。
沒多久,一陣香味撲鼻而來。
南宮凌睜開眼,一支插著番薯的樹枝,在火上烤著。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她干脆去山神廟附近挖了番薯回來烤,一邊烤著番薯,一邊等待雲繡,對面具男的瞪視無所畏懼,甚至還好心的告訴他︰「我烤了兩個番薯,可以分你一個。」
「……」南宮凌沉默著,面具後放射出的那兩道眸光也夠嚇人的。
驀地火光搖晃,風中傳來殺意,上官宓身形一閃,躲到暗處去,因為她知道有人來了,而且來者不善。
她閃身躲著,面具男卻依然文風不動的坐在那兒,她心中恍悟,原來面具男也在等人,真巧,這看似偏僻的山神廟,竟然如此熱鬧。
突然間,五道人影竄入了這間屋子里,這些人生得凶神惡煞,將面具男包圍住。
「耶?這家伙是誰?」
「陰陽雙煞人呢?」
一听到陰陽雙煞的名號,躲在一旁的上官宓大為訝異,沒想到這些人也是為了陰陽雙煞而來。
面具男沈聲道︰「約你們的不是陰陽雙煞,而是我。」
此話一出,天山五怪全感到納悶。
「閣下是誰?」
「玉面君。」
眾人一听,恍然大悟,連一旁的上官宓也大為驚訝。
老天,他真的是玉面君呀?那個和她訂親的男人,就在眼前?
她暗叫好險,幸好對方沒認出她,全拜她這一身男裝所賜。
回想在蜂谷時,她有一次頑皮,偷偷躲在爹的書房里睡午覺,無意間偷听了爹爹和大哥的談話,內容繞在玉面君的話題上。
江湖上沒有人知道此人的來歷和師承何處,不少高手死在他手中,至于他為何殺了那些人,有人說他是故意挑釁,有人說他是為了出名,總之,死在他手上的,有好人也有壞人,因此也有人叫他玉面邪君。
四四制作,真沒想到啊,她逃了出來,卻在無意中遇到了玉面君。
月色,將玉面具照出一抹詭異的銀光。
「我等你們很久了。」薄唇抿出一抹邪笑。看似完全不把這五人放在眼里。
五人驚愕,因為他們收到的明明是陰陽雙煞的飛鴿傳書,也只有陰陽雙煞知道他們的行蹤,約他們今夜在此地會合,想不到來的卻是玉面君。
他們听過玉面君的名號,卻不明白這玉面君和他們有什麼瓜葛?
「閣下找我們什麼事?」
「我打算在今夜結束你們的生命。」
五人听了一愣,接著哈哈大笑。
「好狂的語氣,你們听听,他竟然說要殺死咱們?!」
天山五怪豈會怕他,想他們五人在江湖上盛名已久,對他們來說,玉面君只不過是剛從江湖上冒出頭的後生小輩,竟敢大言不慚的說要殺他們,怎不教他們笑話?
「哼,這家伙死到臨頭,還有心情在這破廟烤番薯。」
躲在一旁屏息以待的上官宓,听了不由得吐吐舌。
「別跟他廢話,讓他嘗嘗咱們的厲害!」
為首的人使一個眼色,五人一齊攻上,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兩人攻下盤,兩人攻上盤,另一人防止他上躍,可說是把他的路都堵死了,本以為這樣萬無一失,玉面君肯定要受傷求饒。
但是玉面君的速度比他們更快,不但不逃,以內力一震,竟將他們原本攻向他的尖銳刀鋒,全轉了個方向,改而攻向自己人。
五人見狀,急忙收勢,免得傷了自己人,趁著他們收勢的空檔,玉面君的袖口滑出一把軟劍。
這把軟劍既可摺,又可彎,甚至還可以卷,有如一條鞭子般靈活,卻又有劍的鋒利。
頃刻間,五人落居下風,急忙閃了出去,玉面君也飛出了屋外,這些人從里頭打到外面,刀劍鏗鏘聲不絕于耳,在這僻靜的夜晚,更顯驚耳。
上官宓也趕忙來到窗口,朝外頭看著這場激烈的打斗,心下嘖嘖稱奇,那五個人看起來都不好惹,但是玉面君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個對五個。
瞧他那把像靈蛇的軟劍,被他使得活動自如,那五個人聯合起來,還不是他的對手。
天山五怪也不是好東西,只是奇怪玉面君為何會和他們打起來?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工夫,那五個人大概也沒料到玉面君如此厲害,大意輕敵的結果,便是陷入苦戰。
五人被玉面君的軟劍傷了不少處,渾身狼狽,他們心下大驚,其中一人露出陰險的神情,趁其他人不注意,從衣服里拿出一個黑色的瓶子,有了這東西,再厲害的武林高手也無法抵擋。
正當他要將這瓶子里的毒水灑向那一場混戰時,突然被一個火熱的東西砸中了臉。
「哎喲!」
男子感到一股熱燙的疼痛,忙搗著臉,而他手中的瓶子也掉在地上,被毒水淋到的雜草葉子立刻融化,還冒著刺鼻的煙氣。
男子驚愕不已,當他看清時,赫然發現打中他的居然是一個燒燙燙的烤番薯,而他臉上還留下烤番薯的印子。
丟出番薯的,正是躲在暗處的上官宓,她這個旁觀者看得清清楚楚,當對方拿出黑瓶子時,她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也知道對方在打什麼惡毒的詭計,沒想到這家伙竟想連同自己的伙伴也一塊兒犧牲。
也因為這個意外,讓其他人見到他掉在地上的化骨水。
「你好歹毒啊,用化骨水也不通知一聲,你都不顧我們這些伙伴了嗎?」
其他伙伴見狀赫然停了手,連面具男也是一怔,大伙的目光都驚愕地瞪著地上的化骨水,然後再移到那男子臉上。
「好哇,金獅,你竟敢暗算我們?!」
「你居然玩這種把戲!」
「我早說這家伙最不能信任!」
「你太過分了!居然想讓我們和他同歸于盡?」
金獅萬萬想不到自己的算計竟失敗了,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會突然天外飛來一顆烤番薯,壞了他的計劃。
心知不妙,立刻轉身要逃!
玉面君冷哼。「一個都不許走!」他箭步上前,用腳勾起地上的番薯,一個旋踢,將那番薯如箭矢般直直朝金獅飛去,金獅連忙以刀格擋。
倘若射來的是兵器,憑他的金刀絕對可以擋掉,但這只是一顆番薯,金刀將番薯切成了前後兩半,後半個被他的金刀擋開,但是前半個卻直直射入了他張大的嘴巴里。
金獅瞪大眼,手上的金刀掉落在地上,雙手抓著自己的脖子,那掙擰的表情充滿驚恐,他掙扎著拍打自己的胸口,臉色愈來愈黑,最後跪倒在地,整個人抽搐著,不一會兒,再也沒有動靜,就這麼僵硬的躺在地上,而他始終瞪著眼,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被半顆番薯給噎死,所以死不瞑目。
上官宓心中詫異,這玉面君也太厲害了吧,用半顆番薯就讓那家伙當場斃命!幸好她沒有跟他正面沖突,要不然她這條小命可就不保了呢。
原本五人合力攻一人,就已經很勉強了,但至少還可以撐住,但現在少了人,必是加倍風險,有人心知不妙,想臨陣月兌逃,但他才拔腿,玉面君立刻追去,軟劍擊出,給予致命的一擊。
而另外三人心中明白,反正逃了也是死路一條,倒不如搏一搏,他們一齊攻上,可惜最後武功終究差人一截,一盞茶的工夫後,皆死在玉面君的軟劍下。
暗夜,又回歸于寧靜。
玉面君冷冷站在五具尸首之間,身上散發著一抹孤冷的氣息。江湖恩怨,打打殺殺不足為奇,今日的風光,不代表明日的風光,一個失足,立刻就化為塵土。
玉面君將軟劍上的鮮血拭去後,收回衣袖里,在這偏僻的荒山野嶺,除了他傲然獨立,其他人都躺在地上了。
晚風將他的白袍衣帶吹得飄揚,深幽冰冷的目光往山神廟掃去,沈吟了會兒,便轉身離開,孤傲的身影消失于黑夜中。
待他離開後,一抹靈巧的身影才從廟里溜出來。
上官宓拍拍胸口,暗叫好險,幸好玉面君還算有良心,沒有對她不利,其實他該感謝她的,因為是她丟出那一塊番薯救了他,若是被那化骨水沾到,輕微者斷手斷腳或是毀容,嚴重的可是會化為一灘模糊的血肉。
她是毒蜂王的女兒,當然對千百種毒藥知之甚詳。
此地不宜久留,雲繡一直沒出現,八成是出事了,想到雲繡,她的眉頭擔憂地擰緊。
難道雲繡被抓了?
思及此,她更加擔心了,雲繡與她情如姊妹,她絕對不會不管,因此決定返回原路追尋雲繡的下落。
浴房里霧氣迷蒙,熱氣裊裊。
南宮凌躺在浴池內,他的頸子以下沒入水里,只剩臉在水上,頭枕在池邊的玉石上閉目養神,洗去一身的殺戮之氣後,正在讓自己放松休憩片刻。
一頭如瀑的黑發披散而下,他閉著眼,耳听潺潺的流水聲從石獅子口中流泄而下。
無聲無息的,一把刀子冷不防地抵住他的脖子。
「別出聲。」
南宮凌神色冷靜,並沒有因為一把刀子抵住脖子而變臉,他緩緩睜開眼,神情依然沈靜,他倒要看看是誰那麼大膽,竟敢模進他的浴房。
當瞧見那張似曾相識的臉蛋時,他不由得一怔。
對方竟是在山神廟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子?他心下訝異的同時,悄悄將水里的軟劍收回。
其實南宮凌早就發現有人闖了進來,只因為他察覺到此人沒有殺氣,所以才沒有出手,因為他想知道對方是誰。
想不到卻是山神廟那個小子,若非看在小子曾幫了他一把,此刻就不是對方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而是他手中的那把軟劍卷在小子的脖子上了。
這小子怎麼會來?
當上官宓瞧見此人的相貌時,也不由得驚艷,對方可真是個大美人呀,連她都忍不住著迷,雖然自己不是真的男人,但是連她都忍不住欣賞,還真想一親芳澤呢。
「姑娘,你別害怕,只要你乖乖合作,我保證不傷人。」
一听到姑娘兩個字,那對俊眸立即燃起怒火!這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叫他姑娘?!他這一生最恨別人叫他姑娘,要知道,這世上喊他姑娘的男人,都已經下地獄了。
「我問你,今晚你們可有抓到人?」
听到這問話,他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和今夜闖進的人是一伙的,當他回府時,御影已向他稟報此事,想不到這小子竟是同伙。
見對方不回答,她又再問一次。「快說,你們抓到的人關在哪里?」
不管她如何威脅,這美人始終沉默,什麼也不回答,上官宓不由得傷腦筋,因為她可是非常舍不得傷害這美麗的姑娘呀。
一抹頑皮的光芒閃過她眼底——
「你要是不說,小心我非禮你。」她故意威脅,果然見到姑娘那雙會說話的眼楮瞪得更凶了,即使如此,還是那麼的迷人好看哪。
「你長得這麼美,我實在舍不得在這漂亮的脖子上劃一刀,只要你乖乖跟我合作,我會很憐香惜玉的呢。」她還真怕把這麼傾國傾城的女人給傷到分毫呢,即便是一絲絲的小傷,她都會為這姑娘感到惋惜。
但是姑娘始終沉默,而且好像也不怕她的刀子,這就麻煩了。
「你說話呀,當我不敢親是不是?好,我就親給你看。」她故意噘起嘴,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樣子要非禮人家。
眼看那張嘴就要親上來了,南宮凌當然不讓這小子得逞,毫無預警的濺起水花,將水花往她臉上潑去。
上官宓忙躲開,只是一個眨眼的空隙,姑娘的頭就縮進水里去了。
她抹抹臉上的水珠,悠哉的等在浴池旁。呵,以為躲在水里就行了嗎?她就在外邊等著,看對方可以撐多久。
她以為這位姑娘很快就會起來,但時間久了,她臉上的笑容也沒了。
怎麼可能?也太久了吧,難不成……
「姑娘?姑娘?」她輕喚著,心中開始緊張,她一點也沒有要對人家不利的意思,跟人家無怨無仇的,要是真出了人命,她可是會非常內疚的。
她低喊了半天,始終不見人,偏偏這浴池又那麼大,而且室內燈光昏暗,根本看不清楚水里的情況,她忙伸手下去撈,就怕這姑娘為了守住自己的貞操而故意淹死自己。
突然,她伸進水里的手被大掌握住,猛地一拉,將她拉進浴池中。
「哇——」
她被強大的力道給縛住,整個人撲通一聲跌進水里,驚慌的掙扎,驚恐的發現,這看似柔弱的姑娘,力氣卻大得嚇人。
浴池水花四濺,兩人在水中激烈纏斗,混戰中,她模到對方平坦結實的胸膛後,不由得震驚。
她瞪著眼,看著壓住自己的他,一頭長發在水中飄蕩,是那麼絕美艷麗,卻又冰冷詭魅,老天!他他他——竟是男人呀!
那一雙美麗又魔魅的眼狠狠瞪著她,那是一雙要置她于死地的眼神,上官宓無法呼吸,越來越痛苦,在水中完全使不出力。
群完了,她要死了,因為她的力量越來越小了,神智越來越模糊了,這男人要淹死她了。
聊南宮凌輕易就能殺死這小子,要他付出叫他姑娘的代價,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太令人驚訝了。
獨小子的容貌變了.臉上黝黑的膚色居然褪色了,那張本該是男人粗獷的臉,卻越看越像女人。
家他怔怔的瞪著她,原本掐住她脖子的手勁突然一松,猛地將她帶出水面。
他用水把她臉上剩余的顏色洗干淨,膚色是白的?再檢查她粗獷的眉毛,是假的,胡渣子,也是假的,再模她的胸部,是凸的!
女人?
那張俊美的面孔皺起了眉頭,盯著懷中昏過去的女人深思著,突然間,他的目光被她脖子上一塊熟悉的東西給吸引住,好奇地抽出一看,詫異不已。
那是一塊剔透的白色玉佩,價值不菲,而這玉佩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盯著懷中昏過去的人兒,相當驚訝,這人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