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芝公平將背上背著的那個重的要命的男人,和手里的袋子一起粗魯地扔到了沙發上。這算是對于自己必須下了出租車後就要把他獨力背到公寓里的重勞動所作的一點點小小的報復吧?可即使是這樣,落下的沖擊也只讓他小小的申吟了一聲,眉頭皺了一下,眼楮卻依然還是沒有睜開。
將浮現在額頭上的汗水用襯衫的袖口輕輕擦拭掉後,初芝立刻進入廚房里仔仔細細地洗了手。還記得由紀當初看到他這個已經成為習慣的動作後,第一個反應就是,"你真認真啊"。他還說過,"公平表面上看起來比較隨便,這種地方倒是一板一眼的。",雖然明知道他的話里沒有惡意,公平還是難免有點郁猝。自己的神經質已經不是想掩蓋就可以掩蓋掉的了。
在臥室月兌掉西服後,初芝只穿著襯衫就拿著換洗衣服進入了浴室,他一邊沖著溫暖的淋浴,一邊思索著為什麼結婚典禮這種東西光是坐看就可以讓人如此的疲勞。
初芝是作為新郎的工作同事而出席的。他那個胡子拉荏,體格巨大的體育老師同事,平時明明總是一套髒兮兮的運動服就到處走,今天站在台上時的臉孔和頭發卻都打理的再規矩不過,而且自始至終都穿著燕尾服像個人偶一樣保持直立不動的姿勢。和這個緊張的已經快變成岩石的新郎相比,剛滿二十歲,年輕可愛的新娘則始終向周圍散發著如同花朵般的笑容。
由紀在婚禮的時候也會露出如此可愛的笑容吧?剛一想到這里,腦海中就好象被無數的黑蜘蛛線所包圍一樣陷入了黑暗。初芝立刻停止了思考。即使對于其它人來說很簡單的事情也要花上他多于他人幾倍的努力,但至少他已經學會了不針對這些去想的太多。
洗掉了灰塵和汗水之後,初芝一身清爽的回到客廳。被扔在沙發上的男人依然和剛才一樣,大張著嘴巴高聲的打著呼嚕。就在初芝的眼前,這個絲毫不懂得客氣的身影因為無法抵抗重力的作用,一點點從沙發上滑落下來,最後完全沒有辜負期待的跌到了堅實的地板上。
"疼……"
男人慢了一個節拍才申吟出聲,他四腳著地的用一只手緩慢地擼起頭發來,抬起臉孔,用充血的眼楮茫然的打量著四周。
"這里是哪里?"
"我的公寓。"
初芝雙手環抱著,擺出了身為年長者和前輩應有的威嚴站在了他的面前。這個人叫干武則,是和初芝在同一高中工作的老師,今年剛剛參加工作。他將右眼眯縫的更細了一些後啊的低聲申吟了一下。
"初芝老師?"
"你這個死醉鬼!"
听到初芝的怒吼後,干好象吃了一驚,又一坐回了地板上。
"真是的!你這家伙以為自己還是學生嗎!?我和你說了不止一次吧?絕對不要喝過頭!你知不知道發酒瘋是什麼樣子啊!"
"對不起。"
看到比自己個子還高的男人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手足無措的樣子,初芝甚至產生了正在和新生打交道的錯覺。和干在一起的時侯,他時不時就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初芝盡管察覺到了對方在心虛的偷偷打量著自己,但還是故意拖延了半天才開了口。
"你不記得自己在今天的婚禮上都作了什麼啊?"
干大睜著通紅的眼楮看著初芝,緩緩的搖了搖頭。
"我想也是,你要是還記得的話,現在早就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還帶著醉意的面頰刷的變的慘白如紙。
"你在婚禮上喝的爛醉,在余興的宴會上居然跳起了月兌衣舞!如果不是我和大石老師把月兌到一半的你拖了出去的話,事情可就真的大條了。"
干半張著嘴,以一副非常沒用的表情問道,"是真的嗎?"
"我拿這個騙你干什麼?"
初芝吸了口氣,在今年四月,為了歡迎新老師而召開的酒會上干也喝得爛醉,差一點就以全果收場。這種一喝醉就想月兌衣服的男人,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大學時侯認識的體育系的人就有這樣的,不過初芝還是沒有想到在工作之後還有見到這種情景的一天。
當教務主任和女教師們的臉孔已經抽搐了起來的時候,這個男人還以一副仿佛置身于威尼斯海灘的開放表情把手伸向最後的一條內褲,要不是初芝抱著他的腰,死守住了那最後的防線,事情真不知道會如何收場。而初芝之所以著急,是因為由于同樣教授世界史的關系,所以這個新人是由他負責指導的。
"對不起。"
對方直率而又開朗,初芝也知道他並沒有惡意。他這個毛病也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會犯,所以這次也事前就提醒他一定不要喝過頭。盡管如此他還是忘了形。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喝過頭嗎?要是在自己家的話,你喝醉了就月兌衣服完全OK。可是你也想想場合啊!如果在別人的婚禮上全果,那不是破壞神聖的儀式嗎!"
"是。"
"為了親眼見證兩個人的幸福才來的親友們,最後留在腦海里的最強烈的印象都不是新娘可愛的笑容,反而是莫名其妙的男人的,你不覺得這樣糟糕透頂了嗎?"
男人一下子象霜打的葉子一樣驀了下去。看著他無話可說的態度,初芝輕輕吸了口汽。
"下次絕對不要再在外面喝過頭了,否則別人要懷疑你的人格了。"
干低著腦袋,用幾乎听不見的聲音小聲說道。
"那個……我……那個……做到底了嗎?"
"什麼做到底?你是說有沒有月兌光光嗎?"
原本就一片紅暈的耳朵變的更加像被火燒到一樣。
"這次只是解開襯衫鈕扣的程度而已。不過你也有月兌褲子哦,所以半邊應該是有人看見了才對。"
干雙手抱著腦袋,身體蜷縮的像只蟲子一樣。
"我為什麼一喝醉就要月兌呢?"
"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他那個反省的姿態多少觸發了初芝的同情心。他聳了聳肩膀後,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該不會是自我顯示欲太強了吧?"
"那是什麼意思?"
干用鬧別扭的孩子般的眼神看著初芝。
"就是說啦,雖然平時的你沒有意識到,但是在你的深層心理里面,你說不定對自己非常有信心哦。想月兌光的話就是說認為真實的自己也完全OK吧?或者說就是對那個部分特別的引以為傲。"
"初芝老師,你看見我的了嗎?"
喝醉酒後明明那麼大膽,但一旦清醒過來,這種程度的笑話就能把他嚇得手足無措的男人實在非常有趣。初芝蹲了下來,正視著男人的面孔笑了起來。
"看見了的話又怎麼樣?"
看到干滿臉通紅的捂住雙腿之間不知所措的樣子,初芝笑得更加厲害了。
"騙你的啦。男人的那種地方就算看了也沒什麼意思吧?"
他听見了明顯的松口氣的聲音。
"啊,不過我也許真的見過也不一定。"
放心的表情再次轉為慘白。
"我這個人有個習慣,要是在廁所站到一起的話,就會下意識的看上一眼,不過既然沒有什麼鮮明印象的話,也就說明你的尺寸相當普通吧?"
對方通紅著臉低下了頭。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他的面孔還真是繁忙啊。離開這個被自己的話耍的團團轉的男人後,初芝笑著指了指沙發。
"如果你已經反省夠了的話就睡覺吧。今夭我還可以提供這個沙發給你,或者說你更願意現在回家?"
干看了看手表,低聲說道"請讓我住下"。因為沒有搬成家,干從春夭起就是每天從老家坐一小時的電車來上班。他老家那一帶比較偏僻,九點就已經是末班車了。
垂頭喪氣坐到沙發上的男人,用手扶看額頭嘆息著。
"那個,不好意思,可以給我杯水嗎?好象很熱的樣子。"
"廚房在那里面,抱歉,我這里沒有空調,所以當然會熱。"
沒什麼,男人嘀咕著通過了他的旁邊。
"我這人非常容易感冒,所以不太喜歡空調,因此我晚上也都是開著窗戶,使用使用電風扇。"
"那麼說你熱愛自然了?"
"我不是說了嗎?只是因為我容易感冒。"
听到嘩啦嘩啦的水聲後,初芝慌忙跑到了廚房。
"喂!"
干吃驚的回過頭來,從水龍頭里流出的水很快就盛滿了他手中的杯子,甚至溢了出來。
"我就近找了手邊的杯子,沒有問題吧?"
"這倒是沒關系,不過冰箱里就有礦泉水,我忘記告訴你了。"
初芝絕紂不會喝生水,因為他的水管沒有安裝淨水器。
"我用這個就好。"
干扭上了水龍頭後,就著手中的杯子喝了起來。如果是由紀要來的話,初芝事先都會做好準備,但是對于這種突然的來訪他都有些無法對付。雖然說杯子洗的很干淨,不過初芝也知道就算不干淨那家伙也不會在意,可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慌張。
"我好象喝了水後就會清醒過來呢。"
"那就好。"
初芝背對著男人離開了廚房。回到客廳後,溫暖的風吹拂著他的脖子。明明才剛剛洗過澡,肌膚上卻又已經泛起了一層汗珠。一到夏天他經常會思索。因為開著空調而染上感冒,和因為炎熱而睡眠不足,最後形成精神壓力,究竟哪一個對身體更不好呢?
干回到客廳後,一坐到了沙發上。
"初芝老師,你不睡覺嗎?"
"我雖然沒有?水,也一樣清醒了不少,你要是想睡覺的話我就關燈了。"
初芝把手伸到了燈繩後,干卻說了句不用。
"如果睡不著的話,我們就來聊天吧。光是我被你欺負也不舒服。"
"你這算什麼意思?還真嘴硬啊。"
話雖如此,初芝也確實一點睡意也沒有,于是他坐到了沙發對面的隔著一張桌子的地板上。他打開了電風扇,原本設定的是左右吹風,但看來電風扇的狀態不太好,每次轉到右邊的時侯都會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音。初芝突然有種想抽根煙的沖動,但馬上又想起了自己在兩年前就已經戒煙。對于嘴邊還是會覺得寂寞的事情,他只能露出苦笑。
"這麼說起來初芝老師有個女朋友呃。"
"你怎麼知道的?"
他不記得自己有對周圍的人說過女朋友的事情,即使別人問起來的時候,也大都是用一句"如果有合適的對象的話……"而含糊帶過。傳出有女朋友的事情對他並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但他還是下意識的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情。干哼了一聲。
"你可不要小看我的情報網噢!我甚至知道對方是個相當不錯的美人哦。你就老實招供了吧!"
如果在這時還躲躲藏藏的話,只會更加煽動干的好奇心,所以初芝決定把話題輕輕帶過。
"什麼情報網?反正又是從學生嘴里听來的吧?大不了只是有人看見了我們約會的樣子。"
看起來是被初芝說中了,那個男人當場閉上了嘴。因力年齡相近,所以感覺也就接近。因此新來的老師最容易獲得學生的親近。初芝也經常看見他在走廊上和學生說話的樣子,完全沒有教師和學生之間的緊張感。
"如果被學生知道了你有女朋友,他們就會問這個問那個,我只是為了怕麻煩才保持沉默而巳。"
這只是借口,但就算是另有原因,也沒有讓其它人知道的必要。
"你和那個她已經交往多久了?"
初芝斜眼看了干一眼。
"你這個人的嘴看起來不太牢靠。"
"我絕對不會泄露給其它人的!"
因為這也不是什麼需要逞強硬瞞下去的事情,所以初芝也就告訴了他。
"是去年春天,已經快要有一年半了。"
"她多大年紀啊?"
"二十四。"
干感嘆了一句,"真好啊。"
"初芝老師是二十八歲,這個年齡差距不是正好嗎?我也好想快有個能填補我心靈空虛的戀人啊。"
"你沒有女朋友嗎?"
干苦笑了一下,聳了聳肩膀表示正在募集中。雖然他的發酒瘋方式讓人不敢領教,但平時的他開朗直率,能說會道,而且臉孔長得也算英俊,這個樣子還沒有女朋友反而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我在學生時代也有交往過的人。不過在畢業前告吹了。對方單方面提出分手,我完全模不著頭腦,結果問了她理由之後,她也只說因為會變成遠距離戀愛。是不是很過分?可惡!!"
大概是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吧?干雙手握拳的敲打看沙發。
"不過呢,既然對方甩得那麼干脆,我也就反而更加不會戀戀不舍。她所說的那個『遠距寓』的理由我也不是不知道。可對方既然能因為這種理由就?棄我,證明我們的感情就只有那種程度而已。這麼想的話,我倒是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噢。"
話題出乎意料的從自己的事情轉到了干的戀愛上。
"所以我這次想找的是溫柔體貼,能和我長期交往的對象。臉孔要漂亮,不能太胖,眼楮要好看……要是這麼一一列起條件來就沒個完了,所以我也不會要求太多。"
"你這些條件已經不少了吧?"
干撓著頭問道︰"是這樣嗎?"從初芝的經驗來說,戀愛通常是發覺到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對方,而不是"選擇"什麼的問題。明明不想愛卻還是愛上了,明明不想陷入迷戀卻還是陷了下去。由紀的時候也一樣。其實並沒有想愛上她的。
"人類這種東西還真是復雜啊。"
"笨蛋!"
听到初芝的惡言後,干有點生氣的皺起了眉頭。
"就是要復染些才好吧?如果到處都是一個樣子的家伙還有什麼意思。當然了,如果都是像你這樣不分場合當眾月兌衣服的男人,那確實會成為公害問題。"
一听到初芝抬出了婚禮上的事情,干立刻灰頭土臉的閉上了嘴。他弓起了背,在沙發上一點一點蹭著身體,避開了初芝的視線。
"初芝老師,你知不知道糖果和鞭子的原理?"
"怎麼了?"
干很用力的回過頭來。
"你光是用鞭子教訓我,如果我真的煩惱起來干脆不肯去學校了怎麼辦?偶爾也請給我些鼓勵啊。人家本來就因為失去自信而在沮喪呢!"
看到干不像是在開玩笑而是非常認真的表情後,初芝瞪大了眼楮。干和學生們相處的像朋友一樣融洽,應該算是相當會處世的人,要讓他在這個男人身上找出沮喪的影子來確實有點困難。
"你也有煩惱嗎?"
大概是這種口氣更加刺激到了干,他眼眶紅紅的提出了抗議。
"當然會有了!在學生們眼里我就只相當于鄰居家的大哥哥,所以根本沒人肯听我的話。上課的時侯他們也說個沒完,害我要受到隔壁教室的老師的責難。可是太嚴厲的去訓斥他們的話,我又怕會破壞和他們的關系。我果然還是沒有擔任老師的才能。"
听看眼前的男人的嘆息,初芝突然覺得好可笑,說可笑對于眼前的男人也許很失禮,但是可笑就是可笑,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初芝在剛擔任教師時也遇到過同樣的煩惱。自己是不是不適合這一行的疑問,不但是以前,就連現在也會定期在他的腦海里出沒。雖然不同的時候解決事情的辦法也不同,但一直能做到今天的話,還是只能說是因為自己喜歡這個工作吧?這和適合不適合並沒有關系。
"你在笑什麼?"
初芝下意識的捂住了嘴角,因為他又要笑出來了。
"會煩惱也並不完全是壞事,會煩惱才會去思考。然後你就可以逐漸得到自己的風格。唯一一點我可以忠告你的就是,對于學生而言,只要是上課一般都意味著無聊。我在學生時候就沒有覺得任何課程有意思過。會對于硬被逼著學的東西感到有趣才是奇怪吧?一天的大半時間都要花在坐在椅子上听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那確實是地獄呢!"
"我好象听到了不該從教師嘴里听到的東西。"
干認真的嘀咕著。
"想學的人你不管他他也會學。不想學的人硬去逼他也沒用。這樣不也挺好嗎?價值觀是因人而異的。
我覺得現在並不是所有人都認為知識越多越好的時代了啊。"
干一頭扎進了沙發里,嘀咕著"怎麼會這樣?"
"我越來越不明白了。"
"你沒有必要對我的話言听計從,你只要找到自己的方式就足夠了。"
卡塔,電風扇轉向了右邊。看看表的話,已經到了十一點右左。
"不過呢,每天都要這麼切實感受到自己的沒用的話,我當然會覺得自己是個不中用的男人,會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生存價值啊。學生時代我明明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可惡!"
初芝站了起來,去寢室拿了毛巾被,T恤和短褲後又走了回來。他將這些東西扔到了蜷縮在沙發上的男人的背部。
"能開始認識到自己的生存價值,不就證明你已經擁有了作為社會人的自覺性嗎?總之今天就先睡覺吧!"
干低著腦袋什麼也沒有說,就在初芝盤算他是不是已經睡著了的時候,突然傳來了吸鼻子的聲音。然後伴隨著一陣嗚咽聲,他無視初芝的驚訝,不管不願的哭了出來。
這下子變成初芝手足無措了。他是那種別人一哭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類型。而且自己確實說的有些過份。回想起來的話,有不少話都讓他自己冷汗直冒。也許是因為他一心認為干是那種比較能接受打擊的人,所以才在不知不覺間說得比較嚴厲了一些吧?
可是說老實話,他現在的心情是,"你在我面前哭也沒用啊。"
雖然扔下他不管也許也沒關系,可一想到是自己害哭他的,就無法丟下他不管。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安慰的語言,他只能不是滋味的低頭看著眼前的男人。
"好象,有點對不起。"
哭了一陣之後,干的嘴里突然溜出了這麼一句,發現他還在哧溜哧溜吸著鼻子之後,初芝慌忙把面巾紙的盒子遞給了他。
"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但是想了很多之後不由自主就流下了眼淚。"
"我也有點說過頭了。"
初芝老實的道歉。
"你並沒有錯。雖然我嘴上一直說你老是用鞭子,但我知道你也是為了我好。我只是在厭惡自己而已,真的很對不起。"
初芝並不知道干是想起了什麼才哭泣出來的。也許他還是因為自己的話而受傷的,也許和這次的事情沒有什麼真正的關系。總之初芝可以確認的就是沒有必要在這里追問清楚。
"初芝老師好堅強啊。"
干嘀咕了一聲。
"是堅強還是脆弱,標準也是因人而異吧?我並不堅強哦。如果你是這麼認為的話,只是因為我為了看起來堅強而努力過而已。"
"你就是堅強啊。畢竟……"
干不自然的閉上了嘴,然後又再次張開。
"畢竟,如果是我的話一定無法忍耐吧。"
曖昧的回答令初芝的胸口一陣騷動。為什麼他會在這個時候說出"無法忍耐"呢?如此唐突,又沒有言語,但是他的口氣卻好象是知道什麼一樣。
"你說什麼無法忍耐?"
听到初芝的話後,干好象受到了震動一樣顫抖了一下。
"對不起,沒什麼。"
他慌張的樣子也很可疑,初芝的疑惑越發膨脹了起來。他們是在半年前認識的,因為自己是他的指導老師,所以關系比和其它老師要密切一些,即使如此也沒有超越教授的領域。他們並沒有進行過什麼深談,就連戀人的事情初芝也沒有告訴過他。
"少說那種莫名其妙的話了,快點睡覺吧!"
"是。"
初芝心底的深處響起了警鐘。這個男人不簡單,自己今天有點說太多了,他也許不只是單純的後輩而已。他知道什麼,還是不知道什麼?或者說只是單純的偶然嗎?
"那個……"
離開客廳的初芝,因為他的叫聲而停住了腳步。
"初芝老師是為什麼想要成為老師的?"
初芝回過頭,這個問題也是很少有人會問到的問題。
"我喜歡學校,所以就做了教師,沒有什麼特別祟高的理想。"
扔下了這幾句話後他就離開了房間,如同他所說的那樣,他確實喜歡學校。因為在學生時代,除了學習以外,學校的每件事情都充滿了樂趣。就連悶熱的夏天的走廊也讓他非常的喜歡。
說得來的朋友,能感覺到季節的肌膚的回憶。怒火和喜悅。現在回想起來的話這些也許全都是不足一道的東西。可是對當時的自己來說,每一樣都是如此的寶貴。
可是現在自己只有放棄這一切,無法再去進行懷念。因為記憶會以各種形式連接著其它的回憶,最終讓初芝產生窒息的感覺。
去思索為什麼會這樣只會讓自己煩惱,所以初芝早就放棄了。既然已經變成了這樣,那就是沒辦法的事情。那就像是突發的事故一樣,初芝本人並沒有選擇的余地。
躺入寢室的床鋪之後,初芝遲遲無法入睡。悶熱讓人難以入睡,光是想著討厭的事情。干為什麼會說出那麼意味深長的話呢?別說是父母了,那件事情就連朋友和由紀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假設干知道的話,那麼他有和工作場所的什麼人說過嗎?是什麼樣子?開玩笑一樣啊?還是認真的?就算他並非出于惡意,今後一定還是會有偏見和差別待遇永遠環繞在他身邊吧?光是想象初芝的胃部就開始疼痛,有種想要嘔吐的感覺。
放過我吧!初芝在心中?喊?。不要踫我!不要踫!不要管我!他的指尖顫抖?,眼眶中溢出了淚水。
不要想,不要想,他向自己施加暗示。精神壓力對身體是最不好的。即使知道……還是無法讓自己的腦袋變成一片空白。
第二天早晨,初芝好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送走干後,測量了一溫。有點發燒。
不光是因為干的關系。最近因為失眠而睡眠不足,身體原本就很疲勞了。
一邊因為身體而煩惱,初芝一邊將這一天的大半都花在了傾听蟬聲的睡眠上。
第一學期的結業式前天才結束,漫長而又郁悶的暑假現在才剛剛開始而巳。
他是從六年前起開始討厭夏天的。在學生時代,他甚至希望過熾熱的季節永遠不要結束。
在空調幾乎起不到作用的職員室里,初芝在為補習的卷子打分。有三張卷子錯誤的地方都一樣,雖然在用詞的語氣部分多少有些區別,但內容還是基本一樣。一眼就看得出是抄寫的某人的答案。這樣都認為不會露餡嗎?他們的淺薄還真是可笑。
在用紅筆批改的時候,墨水突然沒有了。在替換筆芯的時候,手抖了一下,墨水掉落到了桌子上。被墨水所染紅的手指,就好象是流淌的血液一樣。
"哇!果然還是里面涼快。"
門嘎吱一聲被打開,用好象是收來的卷子一樣的東西扇風的干進入了職員室。他自己的桌子明明在右邊,卻筆直就沖向這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