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藤井並沒有感受到太多三宮夫人的心焦。之前,他就知道夫人非常寵愛聰,如果為了單純的兄弟吵架就把文和轉走未免太可憐了。而且,他也很難想象那個面無表情、對任何事物都漠不關心的文和欺負弟弟的畫面。
「您有問過文和為什麼要欺負弟弟嗎?」
三宮夫人低下頭。
「他說看到聰就煩。」
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就拿聰出氣的話,大概是青春期特有的反抗吧!
「但是,突然讓文和轉校的話對他來說也太可憐了啊,他在學校還有朋友吧!」
「老師……」
三宮夫人欲泣地靠近藤井。
「我真的很不放心啊,連晚上都害怕得睡不著……怕那孩子會趁半夜把聰殺死。這種事也不能找我先生商量……」
扯到殺人問題也太夸張了吧?藤井不禁瞪大眼楮。文和的確和其他孩子不同,但是……藤井並不認為他有「特別」到那種地步。
三宮夫人眼眶濕潤地仰望著藤井。他知道這個女人在期待什麼。
「我去問問文和好了。」
「拜托您了、拜托您了。」
三宮夫人已經把藤井當作特效藥。對于這個只曉得拜托外人,而不想去跟兒子溝通的母親,藤井有點替文和感到悲哀。
這一天,文和回來得很晚。在跟三宮夫人談過之前,不會太在意他回來時間的藤井,卻偏偏在今天一直盯著時鐘看。
在上家教的那一天,文和通常會盡量早點回來,但偶爾還是有無法配合的時候。今天就特別晚,過了半小時還不見人影,過意不去的三宮夫人還端上咖啡。
在客廳喝著咖啡的藤井在心里盤算著,先勸說文和以後別再欺負聰……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就順便在今天向夫人提出辭呈。
客廳的門被輕輕推開,聰從門縫中探進頭來。他臉上雖然仍是平日可愛的笑容,卻站在門外不進來。
「要不要來玩游戲?」
听到藤井這麼說後,聰才慢慢走近。
「反正文和也還沒回來。」
一听到文和這兩個字,聰的表情就明顯僵硬起來。藤井看在眼里才想起夫人說過的話。
「哥哥叫我不要跟你玩。」
聰低頭委屈地說。
「是嗎?」
「他說如果我再找你玩,他就要打我。」
「他真這麼說?」
藤井只有听過文和的喘息聲,所以每次听夫人或聰說這個說那個,都存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我好怕哥哥哦……他會打我的頭。」
或許是想起當時的情形吧,聰的眼眶里泛出淚水。藤井溫柔地把他抱進懷里安撫。
「我會去跟哥哥說,叫他以後別再打你了。」
「真的嗎?」
聰抬起眼楮凝視著藤井。
「是啊!不過文和也真奇怪,自己的弟弟跟家教一起玩有什麼生氣的?」
聰撅起嘴唇。
「因為哥哥想獨佔老師啊,所以……」
說到這里的聰忽然抖了一下,然後開始坐立不安。藤井轉過頭去,正好看到文和站在門口一直凝視著這里。
他應該是剛回來吧?身上還穿著學校的制服。還以為會象平常一樣只露個臉就直接上樓的文和,不料卻直走了進來,接著抓著弟弟的手拉向自己,面無表情的就給了他一巴掌。
隨著啪的聲響,被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文和掌摑的聰站立不穩,就往後面的沙發跌去。由于事出突然,藤井根本來不及阻止。下一秒鐘,文和原本凝視著聰的視線,忽的轉到自己身上。
完全看不出感情的瞳孔,也難怪三宮夫人會害怕。
想到自己會不會也象聰那樣被掌摑的藤井畏怯的往後退。他雖然听到聰的哭泣聲,但根本顧不了那麼多。
文和抓住了藤井的手。那意想不到的蠻力讓藤井象犯人般被文和帶往二樓。當進入再也熟悉不過的房間,听到門鎖的聲音時,藤井真的打心底恐懼起來。
明明身高差不多,和藤井面對面的文和總是用往上的姿勢看著他,今天也一樣。他投入藤井的懷中,拿掉他的眼鏡後吸吮他的唇。然而因為剛才的震撼,渾身僵硬的藤井無法有任何反應。
發現藤井直立不動,文和訝異的凝視著他。
「你為什麼要打弟弟?」
藤井忍不住聲音顫抖。文和那種好象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讓他煩躁。
「你不是打了聰嗎?他又沒做什麼,為什麼要打他?」
文和立刻移開視線。
「你會沒有理由就那麼做嗎?」
無視藤井的質問,文和自顧自地開始解他的襯衫紐扣。
「我今天不想做。」
藤井粗魯地推開文和的頭,他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你不高興也沒用,我今天就是不想做。把眼鏡還給我。」
這次文和表情變得扭曲,就象被奪走玩具的孩童一樣。看到忽然轉回童性的文和,藤井好不容易找回一點自尊。
「我討厭那種沒有理由就使用暴力傷害別人的人。」
文和握著眼鏡無力地垂下的頸項曬成健康的褐色,現在才剛進入六月而已啊……
「你能答應我以後再也不打弟弟了嗎?」
文和倏地抬起頭,咬著薄薄的下唇。不搖頭就表示答應了。藤井覺得哽在自己胸口的詞好象呼地一聲消失了。
緊張的空氣融解後,藤井自然微笑。知道那是原諒自己的表示,文和再度乞討似地送上自己的唇。
「真拿你沒轍。」
裝作一副麻煩的樣子,藤井回吻了文和。
沉醉在中雖好,但是行為結束後又想起文和之前的暴行,藤井不由得一陣膽寒。他忽然覺得,靠在自己胸前睡著的孩子恐怖至極。
下個星期一定要辭掉工作,藤井再度下了決心。
藤井到三宮家時已經過了晚上七點,附近雖然有點昏暗但是太陽還沒完全下山。六月底的氣溫已經超過三十度,連柏油路上都還殘留著白天的熱氣。
比平常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的藤井表明了要辭掉工作的意願。三宮夫人雖然吃驚,但是知道藤井要為畢業論文忙碌之後也就不敢強留。
「文和幾年來真是受老師您照顧了,把文和當作親生弟弟一樣看待……真是非常感謝。我真不知該怎麼把這件事告訴文和……」
夫人撫著臉頰說。
「沒關系,文和也不是小孩子了。」
嘴上說沒關系,其實藤井自己也很擔心。他想文和會欺負弟弟是不是因為看穿他有不良企圖。
兩人之間雖然只有而沒有交談,但藤井也不是沒感覺到文和對自己的喜愛,要不然他怎麼會討好撒嬌,只要是藤井說的話就照單全收?
他一定不願意藤井辭掉家教工作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任何事都有結束的一天。曾經是自己那麼鐘愛的玩伴,藤井不能說毫無眷戀,不過目前他想分手的決心還是比較強烈。
而且,自己對聰的興趣的確大過文和。健康、活潑又可愛的孩子,藤井多麼妄想聰的啊!
一切都怪文和成長得太快了。以前那麼容易就能征服的身體,現在只要對方有心,藤井就沒那麼容易可以制服得了吧!
如果他還象以前那麼可愛的話,或許藤井會一直疼愛他。文和喜歡又不抱怨,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處理的對象了。
然而,孩子不可能永遠是孩子。
看到時間指向八點,藤井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孩子的房間冷氣開得夠強,待起來非常舒服。看到藤井進來,文和立刻從桌前站了起來。
T恤加牛仔褲這種輕松打扮,非常適合五官端正的文和,他的書桌前攤著國中的英文課本。
大概是放學回來就立刻洗澡吧,文和的發尾還有點濕濕的。
不在乎藤井會不會有汗味的文和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文和,我有話要說。」
文和抬起頭來,一臉訝異。
「我們坐下來說吧!」
文和跟著藤井坐在床緣上。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當你的家庭教師了。」
文和的臉色變得很蒼白。這還是藤井第一次看到文和的表情有如此強烈的變化。他抓著藤井的袖口用力搖晃。
「我明年就大學畢業了,畢業之前得交一篇很長的畢業論文,也就是把我這四年來的所學做一個總整理,這需要花上很長的時間,所以……」
沒有時間幫你看功課……本來想這麼說的藤井,想到自己這四年來從沒幫文和復習過任何一頁參考書。
「沒有時間跟你見面。」
孩子僵著身體听藤井說話。
「見不到你我也很寂寞啊,不過有些事是無可奈何的。我明年就要上班,也不能再繼續當家教,到時候還是得辭職。」
文和仍舊搖頭,焦躁地用雙手抓著胸前的衣服。
「你已經不是小學生了,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文和激烈地搖頭,眼神中的抗拒仍未消失。
看到文和如此強烈的反應,藤井有點心生憐惜,他摟過文和的頭親吻了一下。
「四年是一段好長的時間。」
文和的頭發有著好聞的香味。
「其實根本不應該做這種事,我們所做的事是錯誤的。如果真為你著想的話,應該早點結束這種關系才對……都是我太任性了。」
看到文和低俯著頭,藤井還以為他是不是在哭,但是,等他慢慢抬起頭來,眼里並沒有淚水,只是更強烈地凝視著藤井。
「我們別再見面了。」
撫過文和跟小時候完全不同,已經大幅成長的背部,藤井站起身來。
「再見了。」
最後一次就不要抱他了。這是藤井自覺對文和最後的尊重。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原本坐在床邊的文和忽然跑了過來,擋在門口不讓藤井出去。
「不行。」
文和只是搖頭。
「別象小孩子一樣。」
他還是不讓開,而且凝視藤井的眼神越來越犀利,最後居然開始瞪人。藤井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來自己這個以為說出來就能安然離開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
文和瞪視的臉重疊上他毆打聰時的面無表情。越來越害怕的藤井,粗暴地推開擋在門口的文和,在他伸手準備開鎖的時候,整個人被推到一邊去。
步履不穩的藤井狗吃屎般跌到床上,眼鏡還被打飛後鏡片破裂。當他想要伸手撿眼鏡時,已經被另一個身體給覆蓋住了。
仰身被壓在床上的藤井雖然在文和眼中找不到剛才那份凶暴的神色,但是害怕被施暴的恐懼還是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