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你也想認真念書準備聯考了啊?」
「才不是呢!」
「咦?但是美鈴是這樣告訴我的啊!」
古澤吃驚地瞪大眼楮。
「她是因為不想承認自己被討厭才說謊的吧!」
古澤吐了一下舌頭說「你好毒——」
「不過,現在可是人生的重大時期,不加油不行。」
對于滿口聯考的古澤,隆一有點不耐煩。
「聯考真麻煩啊……」
他不經意地低語。
「你在說什麼啊,這可是試煉、試煉啊!」
「我又不是因為有目的才上大學,反正有學校可讀就好了……」
「難道你不想升學而想就業?未成年就想出社會太辛苦了吧?還是多享受一點人生好。」
古澤聳聳肩。听到他說未成年就進社會這句話倒是帶給隆一靈感。泉野不承認自己,連感情也全面否定。
既然如此就讓他無法否定不就得了?以看得到的方式讓他明白自己喜歡的心情不就得了?如果他不喜歡比他年輕的人,如果他覺得太年輕不可靠,那麼自己就提早進入社會成為能獨當一點面的大人,這麼一來泉野或許會承認自己的認真也說不定。
「我一定要成為公務員。」
「嘎嘎?什麼意思啊?」
古澤訝異地回頭。他好像在說些什麼,但是隆一已經完全听不進去了。
午休時間,隆一迅速地買了面包和牛女乃囫圇吞棗之後敲了學生指導室的門。他還以為泉野還沒來,沒想到里面已經有人應答。
隆一進去就看見泉野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吃著烏龍面。右手下壓著一本好像是外國雜志。
「你可以等我吃完嗎?」
「可以啊!」
「那你就坐在旁邊等一下。」
隆一沒有坐在泉野指定的位置上,反而走到近得幾乎可以踫到他膝蓋的地方坐下來。泉野雖然沒叫他離開,但是眉毛卻不經意地挑動了一下。
泉野立刻就把烏龍面給解決了,把碗推到桌子里面後他面對隆一準備談話。接著他突然歪了下頭。
「吉川你的參考書……」
「我有事想跟老師商量。」
隆一深吸一口氣。
「我……想參加公務員特考。」
泉野「嘎」了一聲不解地歪著頭,右手扶住下巴。
「我記得你不是想進市內的國立大學嗎?」
「本來是,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你最近的成績進步很多啊……怎麼會突然改變想法?」
泉野無法理解地凝視著隆一。
「我想成為公務員後開始工作。」
「想工作也不用改變志願啊!」
隆一握緊放在膝蓋上的手。
「如果我不是學生而變成社會人士的話,等到我跟老師立場對等了,你應該會了解我有多認真吧!」
泉野的表情霎時變了。
「你還抱持著那種無聊的想法?」
「那不是無聊的想法,一開始就說我很認真啊!」
隆一踢開椅子站起來。泉野忽然嘆了口氣用手指敲敲桌子。
「你冷靜一點。」
「我已經夠冷靜了。自從你離開之後我不知道想過多少次還是沒有改變。你不在之後我好寂寞。」
泉野合上雜志。
「別因為一時的沖動而決定自己的人生。我不是說當公務員不好,但是別把我當作理由。而且,我覺得你就算繼續升學也絕對沒有壞處,除非你覺得那毫無價值。所以……」
「我想跟老師在一起,剩下什麼都不要。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是我們像這樣說話的時候,就算是吵架只要對方是你我都覺得高興……」
泉野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溫和。隆一抓住他的手壓在自己的心髒上方。
「你能感覺得到嗎?我只要一想到老師的事就會變成這樣,所以絕對不是一時沖動……」
泉野蒼白著臉甩掉隆一的手。
「不管你是認真或是玩玩……我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我是認真的!認真的……」
看到隆一一靠近,泉野立刻站起來焦躁地拍著桌子。
「我沒有辦法把你當成……戀愛的對象,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泉野的太陽穴像抽筋似地抖動著。隆一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生氣的泉野。
「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為什麼一點都沒有顧慮到我的感受?」
像是要截去隆一的話似地,泉野神經質地繼續拍打桌面。
「別這麼生氣嘛!」
「是誰讓我生氣的?是你啊!」
泉野瞪視著隆一。
「都是你一天到晚胡說八道讓我混亂的啊!我做了什麼誘惑你的事嗎?還是我看起來像是對你有意?我只是應付一下你的任性而已啊!」
應付一下……這句話刺痛了隆一的心。泉野用大拇指指著自己。
「我不是那麼寬宏大量的人,也不夠靈活,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經夠煩了,我不想再增加更多麻煩。我難得找回平靜的生活,別因為你的出現讓我混亂了。」
「啊……」
「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別再說那些奇怪的事了。如果是老師和學生的立場的話,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商量,我也可以陪你玩樂。」
泉野用手肘撐在桌子上低下頭。
「求求你放過我,我就很感謝你了。」
還沒真正的談戀愛就被腰斬了。都被泉野如此徹底地拒絕了,叫隆一怎麼設想未來呢?像穿山甲般技著盔甲的泉野。面對這個拼命想保護自己的男人,隆一真的無話可說了。
自從學生指導室那次深談之後,泉野就明顯地躲避隆一,連視線也不肯與他接觸。即使在走廊上不期而遇泉野也不自然地垂下視線。每被他閃避一次隆一就受傷一次。都已經被他如此厭惡了又怎麼能繼續追逐呢?
不被對方看到只在背後追逐的單戀在畢業典禮時終于告一段落。再也看不到泉野比起要跟分散在市內或縣外的朋友分手還要讓隆一悲傷。
他不只一次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他了、不能再想他了,但是眼光仍不由自主地追著泉野的背影跑。
不過,在適應了新環境也交了不少新朋友後,曾經佔據自己大半思緒的男人身影也漸漸埋藏在內心深處。隆一在大學進了海的社團,這個沖浪滑水什麼都來的社團有不少愉快的伙伴。
就像受環境影響似地,隆一在今年夏天也考上了潛水執照。
要玩就要花錢,所以隆一開始打工,他選擇了賺錢最快的體力勞動。白天上大學,晚上則拼命在工地現場工作。
他用存下來的錢跟社團的同好到沖繩去潛水,在美麗的珊瑚礁和魚兒的包圍之下,一次的旅行就讓隆一成為潛水的俘虜。
打工存夠了錢就去潛水,隆一的生活過得既豐富又生動。這時同一個社團的女社員向他提出交往的要求。她是個跟美鈴完全不同,雖然溫柔不多話但是該說的時候還是會直說的典型。
泉野的影象幾度掠過他的腦海,如果能藉此忘了他的話,雖然有點心虛,但隆一也開始跟女孩子交往起來。
不只隆一,連他周圍也慢慢在改變。某天的晚餐桌上父親突然提出「想要再婚……」的想法。從來不知道父親有對象的隆一只能握著筷子木然地看著父親。
「她是在我監工的大樓負責內部裝潢的設計師,雖然已經離過一次婚還有兩個小孩,不過我們還滿投緣的……」
母親和弟弟過世已經五年了。比外表看起來要寂寞多了的父親還是有個人陪在身邊比較好。隆一不但沒有反對反而相當贊成。
他跟女方外帶兩個即將成為他弟弟的人吃過好幾頓飯,給他的感覺還不錯。一個月之後父親就再婚了。
對于兩人的婚姻隆一只有一個條件。因為新人搬進家里難免變得狹小,他提出想到外面租房子住的想法,父親也沒有反對。所以,在秋天的尾聲,隆一就在大學附近找了一間便宜的公寓搬家。
不過,在搬過去三天後,隆一就後悔選擇了靠近學校的房子,因為靠近學校所以他的房間也變成了社團成員的集會地,不管何時都人聲鼎沸。
這天,隆一參加了社團同好的生日酒會。因為是海洋社團的關系,所以從來不缺喝酒聚會,絕大部分的社員都是酒中豪杰呢!要是陪他們喝到最後的話,不只金錢連體力都會賠光。
所以,隆一就跟女友約好早點溜出去在外頭見面。當隆一看準時機準備拍拍走人時,不巧被坐在隔壁叫高橋的男人拉住。
「喂,最里面那群人不是林高的教師嗎?」
隆一順著他指的方向一看,那些人在半年前還是隆一的「老師」。高橋跟隆一都畢業于林高,在高中時兩人因為不同班所以很少講話,不過現在可是經常玩在一起。
「真的哩……」
「真傷腦筋,都已經畢業了還要見到他們。」
沒有在听高橋說話的隆一只顧著找泉野的蹤影。當他找到時只覺得心跳突然加速,才半年不見就好像幾年沒見面一樣。泉野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手里拿著啤酒配合著其他的老師談笑。
「有刈谷、川原……唔!連泉野都在。我最討厭那個泉野了。你被他教過嗎?」
隆一點點頭。高橋飲盡手中的啤酒說︰
「他有點神經質吧?上課既刻板又無趣,只有考試比別人難,真是爛死了。而且,我知道他的傳聞哦,听說他不顧自己年紀一大把而向同校的女學生告白,也不想想自己的歲數和身份。」
高橋邊說邊譏嘲地笑。
「更好玩的是,告白被拒絕了,只有傳聞傳遍全校。他似乎被傳聞所擾,听說企圖自殺呢!」
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怎麼別人也知道呢?隆一覺得胸口一陣冰冷。
「有人看到他手腕上貼著OK繃,就故意弄髒他的袖子試探,結果還真的發現傷痕!我也是從朋友那里听來的。」
隆一握緊右拳。
「那家伙叫什麼名字?」
高橋嘎了一聲。
「我是說你那個看見傷痕的朋友。」
「呃……他姓岩田,叫岩田浩一。你認識他嗎?」
他無法原諒不了解泉野心情,只是因為好玩而傷害他的人。隆一在心里暗暗發誓,要是下次見到這個人的話,一定要狠揍他幾拳。
「你的表情干嘛那麼恐怖啊!怎麼了?」
被高橋一說隆一才驚醒過來,自己沒有必要這麼生氣,那是泉野的問題啊!就算揍了那個人也不能解決任何事。
他跟泉野已經沒有任何關系,而自己現在也已經有了可愛的女朋友。沒有關系……沒有關系……隆一在心中默念著。然而,他有無法離開這里,只要林高那塊地方一發出聲音就不由自主地朝那里看去。
他看到泉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穿鞋子,隆一還以為他已經發現自己的存在。後來泉野步履蹣跚地經過緊張的隆一身旁,消失在洗手間里。
隆一本想趁現在沒看到他的時候趕快走,而且跟女友的約定也經驗遲到半個小時了,但是想再見泉野一面的渴望拉住了他的腳步。以後跟女友見面的機會多的是,然而跟泉野或許今天就是最後一次了。一想到這里,隆一更想見他一面,把他的臉深深印在自己的腦海中。
然而過了五分鐘、十分鐘仍不見泉野回來,想到他到洗手間時那不穩的腳步。他似乎喝了不少,萬一急性酒精中毒倒在廁所里怎麼辦……,隆一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慌忙走到洗手間,一打開門就跟從里面出來的人撞個正著。對方被隆一撞得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啊,抱歉。」
隆一看著地上那個人正是自己擔心得半死的泉野。泉野也抬起頭訝異地仰望著隆一。
「你是……吉川?」
「老師,對不起。」
沒有時間為重逢慌張了,隆一抓住泉野的手腕把他拉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跟大學的朋友……在這里喝酒聚會……」
泉野被他抓住的手肘像熔鐵般灼熱,只是這樣而已隆一就覺得自己已經臉紅到脖子上了。
「哦,是嗎?你也成為了大學生了啊!」
在隆一耳邊低語的泉野突然呼吸急促而發出奇怪的聲音,他急忙捂住嘴再度沖進洗手間。听到里面傳來近十分鐘的水聲後,他才臉色蒼白地從里間出來。
「可能是太累了吧,才喝了一點醉成這樣……」
泉野看著隆一苦笑。
「你沒事吧?」
「嗯,還好,只是喝太多了。」
泉野動作緩慢地洗著手,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深深嘆息。
「大學生活如何?」
他有點恍惚地問。
「很好玩,我進了一個跟海有關的社團,也學會了很多海上活動,還拿到了潛水執照呢!這個夏天才剛從沖繩回來。」
「是嗎?」
他早就決心忘了泉野,但是被他一問還是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我還交了女朋友,跟我同年,人很溫柔。」
「是嗎……太好了。」
泉野高興地微笑一下,不過他隨即沮喪地低下頭。
「我或許會辭掉教師的工作吧!」
泉野低聲說。
「為什麼?」
泉野抬起頭把手頂在下巴上。
「我爸爸生病了。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不過他也老了。我家在鄉下開了一家小雜貨鋪,本來是我妹妹要招贅來繼承店面,但是後來沒有成功,所以必須有人回去繼承。反正我不適合當老師,也沒有任何不舍。」
知道泉野即將離去的隆一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會不適合當老師呢?」
泉野呵呵笑了。
「我自己很清楚以當老師來說我算是三流的。」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怎麼對學生抱怨起來了。」
隆一握住了泉野的肩頭。
「我已經不是你的學生了,你不需要有任何壓力。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甚至可以當作沒听到,所以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你真是個好孩子。」
泉野眼眶泛紅地凝視著隆一。
「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話……」
他惋惜地說。
「年輕又溫柔……而且又曾經喜歡過我。我真是個不走運的男人。」
對泉野來說不過是牢騷的話听在隆一耳里卻波濤洶涌。
「人生其實很無趣,只有跟你在一起玩時,才是我最快樂的時候。」
泉野把手撐在洗臉台上緩緩搖頭。
「人生真是無趣啊!」
有人進來。泉野似乎忘了隆一的存在似地搖搖晃晃走出洗手間,回到那個「無聊」的地方。
回到自己座位上的隆一遠遠望著泉野僵硬地對著滿溢出來的啤酒苦笑著。
因為隆一出來得太滿了,所以等他到達營業到深夜的咖啡廳時,已經讓女友足足等了一個半小時。等隆一一到,女友端起咖啡責備似地說這已經是續第三杯了。
隆一雖然嘴上道歉,但一點也沒有誠意。即使面對女友也揮不去那個男人的身影,那個令人在意的男人。
「我剛才在店里遇到高中的老師。」
「老師?」
女友歪著頭。
「……因為我曾經喜歡過他,所以跟他聊了一會兒。」
「是女老師嗎?」
「不,是男的。他煩惱著該不該辭掉學校的工作。」
「哦。」
知道對方是男人的時候,女友霎時興趣全無地把頭轉向一邊。
「已經這麼晚了……我們回去吧!」
「嗯。」
走出咖啡廳,與女友並肩走著的隆一也不停在想著泉野的事。他說人生無趣,只有和你在一去的時候才是最快樂的。他不是當真的吧?對一個醉鬼的話認真有什麼意義?
因為自己對他有了感情之後泉野開始討厭自己,他說只能把自己當作學生看待,無法有更進一步的感情。由于他無情的拒絕和不想成為泉野煩惱的想法,讓隆一無法再繼續追逐下去。
自己曾經那麼地喜歡他啊!
隆一突然停了下來,全身痛楚得近乎麻痹。還是泉野好,只要跟泉野在一起他什麼都不要。他壓抑已久的情緒決堤了,再也承受不住。
大學的確好玩,朋友也都善解人意,潛水更有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然而,如果拿泉野來當交換條件的話,那一切都可以舍棄。
泉野回到老家後就再也見不到了。曾說自己過著無聊人生的泉野就算回到鄉下也一樣過著無聊的人生吧?他說跟自己在一起最快樂,那麼或許只要自己不說喜歡他的話,待在他身邊也不會成為捆擾也說不定。
他無法控制自己,也完全听不到女友擔心的聲音。些微的可能性讓他全身充滿了喜悅的顫抖,分不清是悲是喜的情緒已經控制住他的五髒六腑。
「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
女友訝異地問。
「對不起。」
他除了道歉還能做什麼?
曾經偷偷跟蹤泉野回家的隆一知道他住在哪里。在被泉野完全地拒絕後,還是斷不掉情念的隆一偶然在車站前看到他,不敢上前打招呼只能在背後偷偷跟蹤。
跟蹤這種行為就像在看推理小說般有趣,然而在對方回到家之後立刻回到了現實。只有一主角怎麼寫得出故事?
時間是深夜一點,泉野的房間卻還亮著燈。隆一踮著腳步走上樓梯盡量輕聲地敲門,看沒有反應再稍微用力敲一次。
他听到里面有人動作的聲音,接著門毫無防備地開了。靠在門上的泉野似乎還在半醉之中地揉著血紅的眼楮。
「……吉川啊?」
「我來了。」
「我沒有叫你來。」
泉野像狗一樣地搖著頭。
「我想跟老師說話。」
「今天……不行。回去。」
「一下子就好了。」
泉野煩躁地抓抓頭發一言不發地走進房里,隆一就當他答應了,也跟著走進室內。泉野的房間跟隆一家打掃時那種認真完全相反地雜亂,餐具都放在水槽沒洗,連桌上也都是啤酒罐。
泉野滾倒在床上,他閉上眼楮似乎已經睡著了。隆一站在他的枕邊凝視著他,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張歐吉桑的臉,別說英俊了,連可愛都稱不上。但是,隆一的胸口騷動不安,充滿著吻他的沖動。
隆一坐在他身邊。
「老師。」
還以為已經睡著的泉野慢慢睜開眼楮。
「你別辭職吧,也別回老家去。就算回去也沒什麼好玩的。」
泉野伸手覆住自己的額頭。
「我不會再讓你討厭,也不會再讓你捆擾了,這樣的話,我可以陪在你身邊嗎?」
泉野渾濁的視線與隆一的重疊在一起。
「隨你便。不過,你總有一天會厭倦我的。」
泉野閉上眼楮。
「才不會呢!」
泉野痛苦地皺起眉頭。
「我……」
隆一沒有讓他再說下去。
「我們再一起玩吧!」
這句話引得泉野發笑了。
「現在幾點了?」
「凌晨一點半左右。」
「雖然我不想老,不過在昨天我已經三十六了。」
泉野打了一個哈欠閉上眼楮。
「老師,祝你生日快樂。」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听到,泉野緊閉著雙眼一點動靜也沒有。看著他睡臉的隆一覺得好幸福,明明是一件小事卻覺得滿心喜悅。隆一把下巴靠在泉野的床上就這樣凝視著他睡著了。
完全不記得前一天晚上事情的泉野,醒來之後看到趴在自己床上的隆一,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看到泉野不耐的表情雖然讓隆一心痛,但他決定忍耐。
只要知道泉野雖然不涉及戀愛也沒有忘記自己,隆一就覺得什麼都可以忍耐。
自從那天之後,泉野看到幾乎每天都會到自己家里來的隆一總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不過他沒有拒絕。隆一絕口不提喜歡他三個字,而在居酒屋知道隆一已經有女朋友的泉野似乎也能安心下來。
既然能讓泉野安心,隆一就沒有必要說出自己和女友早已分手的事。就算他無法愛自己,隆一也寧願陪在他身邊,這是自己在那一天所做的抉擇。
星期天,到泉野家來做飯的隆一听到泉野在背後說︰
「你學會做菜了?」
「我去做了特訓哦!」
隆一說了慌,他有太多事不必要讓泉野知道。只要他的笑話能讓泉野開心,他的菜能讓泉野吃得高興就夠了。
「我也來幫忙吧!」
他挽起袖子。手腕上已經沒有OK繃也沒有紗布,紅色的痕跡也變得淡薄。想到或許今年泉野也得穿長袖襯衫度過夏天的隆一不覺悲傷起來。
「大學生很閑吧?」
泉野邊松開領結邊說。
「這才叫大學生啊!」
「什麼歪理啊!你要好好讀書知道嗎?」
泉野笑了,笑得好像孩子。隆一低下頭避開了他眩目的笑容.
參加了八年沒有出席的同學會,在他們問要不要續第二攤的時候,泉野和昭心想反正之後也沒什麼事,就跟著他們到了其中一個同學的朋友所開的酒吧。
人數比第一攤的時候少了一半以上,酒過三巡後大家都各自找自己比較好的同學一伙一伙地聊著。還沒有喝醉的泉野靜靜地听著同學說話,絕大部分的內容都是對于配偶或孩子的抱怨。
對到了三十六歲還沒有結婚的泉野來說,既沒有什麼共鳴的部分,也找不到話題插進去而顯得有點尷尬。
在這集團中格外顯眼絕不是自己的錯覺,在過分柔軟的椅子上泉野找不到適當的姿勢,想要忘記不適的他只好拿起啤酒往自己的酒杯里倒。喝著喝著忽然眼前有人拿起酒瓶替他倒酒,泉野向坐在他對面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你真能喝。」
那人有一張圓臉,因為額頭微禿所以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四、五歲。泉野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以前在高中時還滿聊得來,直到畢業後才音訊全無的涉谷。
「你在家里也喝這麼多嗎?不過沒有啤酒肚真好。人家說秋天一到食欲就特別旺盛,我就是吃太多了身材才變成這副德性,還被老婆叫成肥豬真是氣人。」
涉谷拍著肚子大笑。他在高中時代是個連黃色笑話也不說的硬派男人,經常跟泉野聊到文學。中年的涉谷雖然還是不失從前的模樣,不過已經看得出有人生的經歷了。
「我平常不太喝酒,只有遇到這種機會才喝,而且我的體質就是吃不胖。」
涉谷吊起眼楮嗯了幾聲後皺起眉頭。
「我記得你是在郵局上班吧?」。
「那是可田吧?我是當老師。」
「啊啊,對了,你是老師。」
涉谷搖搖頭猛拍泉野的肩膀。
「對了,你有幾個孩子啊?」
這已經是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問題丁。泉野盡管覺得煩還是禮貌地回答︰
「我還是單身。」
「哽,你還沒結婚啊?」
涉谷吃驚地說。
「單身是不錯,不過你要是想要孩子的話,還是別太挑剔早點結婚的好,要是等六十歲才參加孩子的成人禮可就笑話了。」
雖然細節不太一樣,但是只要知道泉野還是單身的人,每個人說的話都大同小異。
「理想別太高,別太挑剔,趕快生個孩子吧!」
現在這種時代超過三十還沒結婚也不稀奇,何況在泉野的工作場所還有比自己年紀更大的人也是單身。平常是沒什麼人說,但是,只要一回老家,周圍的人就會像連珠炮般地問起「為什麼還不結婚?」。
「你起碼有女朋友吧?」
「……沒有。」
涉谷用與其說是嘲笑還不如說是哀憐的眼光看著泉野。自從高中和女老師談過戀愛後泉野就沒有再交過女朋友,也沒有再交的打算。
去年,終于掙月兌逝去戀情束縛的泉野重新喜歡上,一個女孩。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那段舊日戀情,其實似乎也只是重蹈覆轍而已。
他喜歡上的少女有著跟他昔日戀人相同的笑容,他對她並非一見鐘情,而是在反覆擦身而過之後漸漸培養出的情愫。
他不覺得喜歡上一個高中女生是件羞恥的事,他想告白,然而顧慮到老師和學生的身份也想忍耐到她畢業再說。然而,已經滿溢出來的感情無論如何也克制不住,他還是告白了。
他和她的交集只限于上課或休息時的短暫交談,現在想起來當時真的沒有顧慮到對方的立場就一廂情願地采取行動。
他當然事先設想過被拒絕的可能性相當大,但卻沒料到對方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因為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所以被拒絕時的沖擊電相對地驚人。
偏偏此時對方的男友,也是同校的男學生又出面警告」別再接近她」,讓已經沮喪到極點的泉野更是振作不起來。
原本就覺得自己不適合當老師的他,在工作和感情都走到死胡同的情形下……好幾次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突然想起吉川隆一的臉。吉川是他高中的學生,也是他喜歡上那個女孩的男友。照一般情形來講兩人應該沒有什麼親近的機會,然而在偶然的情況下他跟吉川居然變得相當熟稔。
他川在一段時間沒有見面後現在又開始一起行動。跟——個十七歲,足以當自己兒子的男孩子做「朋友」,連泉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不打算結婚嗎?」
涉谷的聲音把泉野拉回現實。
「我沒有喜歡的對象啊」
涉谷歪著頭,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把半杯的威士忌一口飲盡。即使在幽暗的環境里也看得出他的兩頰已經微紅。
「一個三十六歲的男人還要自己洗衣服或到便利商店買便當,光想像就夠可憐了。你不覺得寂寞或想要有人陪在身邊嗎?」
涉谷的聲音大到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回頭。泉野邊注意著四周邊小聲回答︰
「我不覺得有什麼不方便啊!而且,我也不是只吃便利商店的便當,我隔壁的鄰居常常帶東西給我吃……」
听到這里,涉谷歪著嘴角笑了。
「你也不是完全沒有人緣嘛,你隔壁的鄰居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
「他是千男的,我高中的學生剛好住在隔壁。喜歡做菜的他經常因為晚餐做太多而拿過來給我。」
涉谷兩手肘頂住桌面抱著頭嘆丁一口大氣。
「男人做菜給你吃有什麼用呢?」
泉野不敢說吉川做的菜味道還不錯,因為不曉得又會被涉谷怎麼吐槽了。涉谷彈丁一下手指。
「對了,你假日都在干嘛?」
「看看書……還有跟吉川出去吃飯,有時會去看電影。」.
「吉川是……」
「就是我剛才說住在我隔壁的學生,他雖然比我小但是我們還滿投緣的。」
涉谷聳聳肩,做出像外國人般兩手一攤的夸張手勢。
「整天跟學生混在一起有什麼搞頭呢?你不積極一點的話「女人」是不會自動上門的。」」但是……」
泉野從以前就是那種一旦投入就看不見其他的人,由于太投入的關系在結束後的沖擊也相對地大。談戀愛讓他疲倦,跟人相處也令他充滿無力感,這些事在他初戀時就已經全部經歷過了。
涉谷又叫了一杯酒,在等待的時候叼起一根煙。
「單身貴族也沒什麼不好,但是想想看你已年屆四十,年紀越大找對象越難。如果身體好的話也就算了,要是生病的時候你就知道慘了。父母不在又沒有老婆或小孩照顧,除了養老院之外真是無處可去。」
涉谷認真的語氣讓泉野動容了。他當然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泉野也不是沒有為接下來要持續的單身生活不安過。
「但是……現在要談戀愛也不容易啊!」
「這麼喪氣怎麼行?對了,我幫你介紹一個好對象。」
「明天我要回老家去,可能要到過年後才會回來,所以不行吧?」
「我認識了幾個還不錯的女人,對了,給我你老家的電話。」
在涉谷的催促下,泉野撕下萬用手冊中的一頁把電話留給他。沒谷點點頭把電話號碼收進上衣口袋里。雖然把電話給了他,不過泉野猜想他大概不會再聯絡吧!
因為涉谷已有幾分酒意,就算明天看到口袋里的紙條說不定還想不起來是誰的電話。
在跟涉谷聊幾句後第二攤就結束了,有人還精神奕奕地繼續第三攤,但是想回家的泉野編了個喝醉的謊就搭上了計程車。
司機是個愛說話的人,一路上不停地找泉野說話,但是看泉野有氣無力的應答也就識相地閉嘴。現在才剛過十一點,夜晚的霓虹燈在車窗外奔馳,就像要把人吞噬進去的黑暗無盡地延伸著。
明明是忽視已久的同學會,為什麼到了這把年紀才又想參加呢?泉野思索著自己心情的轉變。可能是看到通知的明信片時突然涌出的那股想見老朋友的渴望吧!
然而,見到了老朋友之後卻又發現那里根本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或許自己是太寂寞了?還沒找出答案就到達目的地的泉野無力地笑了。
比起老家,回到屬于自己一個人的房間時,泉野的確感覺比較放松。已經習慣一個人生活的他,對于鄉下的環境開始感到不適應。
泉野站在房門口為了拿出鑰匙把背包拉到前面來,而把原本提在手上的土產放在地上。當泉野準備離開的時候母親塞丁一大堆的東西給他,不能不收的泉野只好全部帶回來,不過重得不得了。
當他打開房門時听到背後傳來一聲「老師」。泉野轉頭一看住在隔壁的吉川隆一正打開門探頭出來。吉川雖然身材高大還有一張成熟的臉,但是只要一笑起來就充滿稚氣。,
「你不是說今天要回來嗎?我一听到隔壁傳來聲音就猜想是不是你回來了。」
泉野回想著自己曾經把返鄉的行程告訴吉川嗎……他無法確定。
「一定累了吧?歡迎你回來。」
看著他親切的笑容和溫馨的問候,泉野也不再多想。
「我回來了。對了!有東西要送你。」
泉野在地上的袋子里翻找出一個紙包遞給吉川。
「常常分你的晚餐吃不好意思,這是我家鄉很有名的饅頭,我記得你好像喜歡吃甜的吧?」
「謝謝,老師你好客氣哦!」
「你就收下吧!」
「對了,老師要不要過來喝茶?我有很香的綠茶哦!」
他雖然想喝茶休息,無奈手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他想早點收拾好。
「我還要整理東西,改天吧!」
吉川有點失望似地低下頭。看他的表情泉野還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不過他立即就換上滿臉微笑。
「那我到你房里去泡茶好了,你只要在我準備的時候把東西收拾好就行了。對了,你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
「我也還沒,如果你願意吃親子井的話,我就去做,反正一人份和兩人份都一樣。」
泉野心里有一萬個願意,但是他又不想表現得太直接,就裝作思考片刻狀。
「可以嗎?」
「當然。那就這麼決定了,我馬上把材料拿過去。」
等吉川進去後泉野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想吉川就要來了所以沒有鎖門。他剛好肚子餓了,也省得自己做,吉川的提議正好順水推舟。
親子井是吉川的拿手好菜,不知道他偷藏了什麼配料,吃起來總是比外面賣的美味。
「跟學生混在一起有什麼搞頭呢?」
他想到涉谷說過的話。他並沒有刻意想跟吉川混在一起,只是兩人很自然地就慢慢接近了。跟吉川在一起很輕松,但這是否是不好的傾向呢?
就因為常跟自己熟識的人在一起才減少了跟外界接觸的機會。
泉野只要一想到這個問題就會想個沒完,而且理不出頭緒。他不想破壞自己好不容易開朗起來的心情,嘆口氣拉開背袋的拉鏈,開始整理東西。
每當吉川說要煮東酉的時候一定會自備材料,而且煮完之後還會整理好再走,完全不用泉野動手。泉野也覺得不好意思想要幫忙,然而每次都被他笑著拒絕了。
「我馬上就好了,你坐著等我。」
吉川在讀高中的時候對家事一竅不通,沒想到現在卻情勢逆轉。手指靈活的吉川才搬出來住半年,做家事的技巧已經遠超過獨居十八年的泉野了。
吉川在百貨公司的地下超市打工,常常有免費的食物或菜料可拿,而自己也跟著撿便宜。他現在喝的茶葉也是負責收銀台、跟吉川很要好的中年女售貨員送給他的。
這罐從高級百貨公司里流出來的茶葉果然香甜宜人。
「這茶真好喝。」
在寒冷的季節里溫暖的茶是最好的飲料。
「是吧?我留一半給你,就盡量喝吧!」
「這不是人家送你的嗎?不好意思吧?」
「沒關系啦,反正她還會再給我,而且茶葉放久了味道也不好。」
听吉川這麼說好像就理所當然該拿。兩人圍坐在小桌旁聊些日常話題。泉野邊看電視邊和吉川聊天,要是無話可說時也不用刻意尋攏話題。
在今年的夏季尾聲,吉川搬到隔壁來。那-天是星期六,出外購物的泉野一回來就看到原本是空屋的隔壁已經運來了行李。
他那時還想別搬來一個吵人的家伙就好了,沒想到隔天就有人過來敲門,泉野出去一看,手上拿著喬遷用蕎麥面的吉川站在門口。
「我前面住的那個公寓突然要拆掉,所以我就搬過來。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請多多指教。」
沒听吉川提起要搬家的泉野隱藏不住臉上的困惑。
就算兩人再怎麼要好,連住都要在一起的話未免太奇怪了吧?他說公寓要拆掉的事是真是假?那該不會是借口,其實還有別的理由吧……。
泉野會這麼猜想是有理由的。吉川在念高中的時候曾經向那時還是他英文老師的泉野告白。吉川和自己都是男人,就算交往的話連戀人甚至結婚都沾不到邊。
明知根本不會有結果,且不想自己的心被擾亂的泉野,在吉川向自己告白時嚴厲地拒絕了他,並置之不理。
拒絕之後,他和吉川之間形成了距離,而且在時間流逝後距離應該越來越遠才對。結果今年夏天,泉野在一場慶祝同事結婚的喝酒會後酩酊大醉,隔天居然驚訝地發現那個「吉川」就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
吃驚的泉野搖醒他之後一問才知道原來昨天他也在同一個地方喝酒,因為突然看到老師太感動了才過來聊天。雖然他說是自己開的門,但是泉野的記憶只到喝酒會的中途而已。
由于那次偶遇,吉川就常藉機接近自己。已經好一陣子了無音訊的學生又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生活里,讓泉野有點無所是從。
有時他也會不安的想吉川是不是還喜歡自己,然而听到吉川說「我已經有了女友」之後就讓泉野放下心來。既然有了女友就表示對自己的戀愛感覺已經消失了吧?
在嘴上掛著「喜歡」而不斷糾纏自己的吉川,已經是過去式了。泉野告訴自己那時的吉川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然而,就算知道吉川對自己已無愛戀之心,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就能放開心胸與吉川親近,泉野的心中還有一塊踢不掉的小石頭。
他之所以無法完全拒絕吉川一定是如同涉谷所說,怕一個人寂寞吧!因為沒有人像吉川一樣對他那麼好……。
「老師、老師!」
呆呆出神的泉野被吉川叫了回來。他慌忙抬起頭來,迎面是吉川一臉「你都沒有在听我說話」的表情。
吉川是典型時下的青少年,喜歡追逐流行,雖然假裝不刻意打扮,但是對于發型和服裝卻特別在意。泉野有時會想他跟自己這種老頭混在一起到底有什麼樂趣呢?
兩人年紀不但相差一輪以上,連共通的話題也不多。然而,為什麼吉川還要陪在自己身邊呢?
「這個禮拜天要不要去吃拉面?我听朋友說在橫濱港附近有幾家很不錯的拉面店,開車的話只要一小時左右。」
喜歡美食的吉川經常邀泉野出外用餐。但是,泉野對食物並無特別的執著,就算再怎麼好吃,只為了吃一碗拉面就花一小時的車程讓他有點猶豫。
「如果老師不介意的話,去的時候能不能讓我開車呢?我雖然已經有了駕照但沒車也形同虛設,久而久之就會忘了怎麼開。」
「那是無所謂。」
如果可以不用開車的話,泉野當然求之不得。
「那就決定禮拜天羅!」
看泉野點頭,吉川高興地說。每次規劃出游計劃的人總是吉川,泉野並不討厭那種感覺。因為到目前為止吉川所規畫的玩樂還沒有讓他覺得哪一個特別無聊。
只要他說好吃的店必定美味,好玩的地方也必定玩得盡興。就像潛水一樣,如果沒有人帶的話泉野絕不會主動去接觸這種運動。
看泉野吃得差不多子,吉川就開始收拾餐具。看到他在廚房洗碗的背影,泉野不經意地問道︰
「你每個假日都跟我在一起,有時間陪女朋友嗎?」
他早就想這麼問了。如果有喜歡的對象應該會恨不得整天黏在一起,除了睡覺時間之外一分一秒都不想放過,就算再沒有時間也要努力擠出空檔和戀人在一起,泉野也有類似的經驗。
但是,吉川對待戀人卻似乎沒有極度熱情的感覺。轉過頭來的吉川表情有點困惑,在低頭思考片刻後他筆直地凝視泉野。
「我跟女友相處得很好,因為讀同一所大學所以每天都能見面,況且私人的時間我想自己好好利用,我不喜歡被束縛。」
「你還真看得開啊!」
「什麼意思?」
吉川似乎有點不悅地皺起眉頭。
「會想擁有私人空間就表示戀愛在你心中佔的並不是最重要的地位。」
吉川像鬧脾氣似地低下頭不說話。泉野在心中暗自焦急自己是不是哪里說錯話了。到目前為止都是自己單方面不高興的情況居多,吉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明顯不悅。
令人難以呼吸的沉默,泉野不知道該怎麼去應付這種狀況。是自己那句話刺激了吉川嗎?
「是我不好。」
反正先道歉再說。吉川抬起頭來,原先那陰沉的表情已經消失。
「老師你不用道歉啊!」
吉川雖然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但是洗完碗後他就立刻回去了。難道是自己的語意里有嘲諷的意味嗎?泉野只能推測出這個理由。想著想著太陽穴開始痛起來,泉野放棄了猜測。
涉谷的電話是在泉野從鄉下回來的第二天打來的。下了課回到家的泉野看到答錄機上出現了難得的閃燈信號。
猜想著不是父母就是吉川打來的泉野,按下按鈕後听到的居然是那天在同學會上見到的涉谷的聲音。
泉野還以為涉谷要介紹女人給他只是酒後戲言而已,沒想到居然當真。他在答錄機里留下要配合泉野的時間以方便介紹他跟女方見面,要泉野記得打電話跟他聯絡的留言。
都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要女朋友干什麼?要是見了面之後對方不滿意自己的話,那不是徒增傷感嗎?泉野抱著拒絕的心情打電話過去,無奈對方似乎一直在通話中。泉野只好等會兒再打。
他邊換衣服邊想,其實剛才拒絕的決心並沒有動搖,只是難得涉谷這麼熱心還專程留言通知他,要是就這樣貿然拒絕的話似乎不太好。
泉野在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委婉地拒絕,卻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
又不是正式的相親,只是介紹一下而已啊,用不著一開始就做悲觀的盤算,而且一直把悲慘的初戀掛在心里電沒用,自己永遠走不出感情的陰霾。或許見個面也無妨。
樂觀的想法讓泉野的心情輕松起來,說不定交往順利的話還能結婚呢!在過去無法實現的甜美夢想,跟心愛女人的甜蜜生活。
「老師你在嗎?」
吉川的聲音跟敲門聲同時響起。又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泉野卻緊張地猛吞口水。
「老師……你不在家嗎?」.
敲門聲持續響著。後來終于放棄的吉川才靜靜離去。待在房里的泉野卻像潛人民宅的小偷般屏住呼吸。他又沒有听到電話的內容,為什麼泉野卻有心虛的感覺呢?
狂跳的心髒造成過剩的疼痛,他把頭湊到水龍頭底下直接就著水喝。那冰冷的水讓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就在去年……他自殺未遂被吉川的父親救了之後要代替他照顧吉川的時期。
因為吉川說好想跟女友,也就是泉野喜歡上的那個女高中生,所以泉野當了他一陣子發泄的工具。他為了保住女方的貞操,即使萬分不願意也配合吉川的任何要求。
這種行為持續一段時間後泉野開始發現不對勁,吉川的視線、態度開始改變。只要他一回頭就一定會跟吉川的目光相遇,他心想這家伙該不會喜歡上自己了吧?
雖然,他曾一度對自己這愚蠢的想法感到好笑,但是久了之後懷疑就變成了確定。
發覺到吉川感情的泉野開始跟他保持距離,因為那實在太不正常了。盡管保持距離卻無法完全無視的原因是他也付出了相對的感情。
在閃避到最後被迫直接面對吉川的時候,泉野心中的容量已到界限,所以他露骨地對吉川視而不見甚至置之不理。不久之後吉川畢業,一切也告一段落了。
二十歲的泉野無法想像十年後的自己會是什麼模樣,然而已經超過三十歲的現在卻可以模糊地描繪出未來的圖像。為了退休金而繼續無聊教師的職業,等拿到錢之後就孤獨地過完殘生。
灰色的未來沒有一絲光明。櫻花盛開的季節來了又去,耀眼的制服和五光十色的流行都變得跟自己無關。泉野心中雖已恢復原有的平靜,卻像一灘死水般再也激不起一絲漣漪。
再怎麼憂郁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在七月前夕他打了自己的學生。他從來沒有被父母打過也沒有打過火,他作夢都沒有想到他毆打學生的這一天居然會來臨。
那個學生一向非常頑劣,在泉野的課堂上不是聊天就是打瞌睡。他侮辱了泉野。他把埋在泉野心中那段被女學生甩了的痛苦過去,毫不留情地挖出然後攤開在本人眼前。
「你以為自己是‘高校教師’嗎?你那張臉就是個老色鬼。」
忍無可忍的泉野在自制心開始作動之前,就劈手給了那個學生一巴掌。之後驚愕于自己居然會出手打人的泉野半天都無法開口說一句話,當然隨即而來的就是離職的打算。
像自己這種會出手打人的人怎麼配稱作老師呢?剛好這個時候老家的父親病倒了,原先是那麼不願意繼承家業的泉野,在回去探病之後居然動搖了。
回到老家的話就不用再為那麼多俗事煩心,本來就不善與人交際的自己根本就無法勝任教師的工作。
無法決定要繼承家業還是繼續教職的泉野離開了老家。沒有自信再繼續教職的他每天早上都想著今天一定要辭職。他的公事包里也隨時放著辭呈,準備一下定決心後就可以跟上用場。
就在這個時候他跟吉川再度相遇了。吉川還是口口聲聲的「老師」,並叫自己不要辭職。只要不逼迫自己的話,吉川是個待人親切又很溫柔的孩子,其實泉野並不討厭他。
吉川的歸來就像水般滋潤了泉野瀕臨干涸和寂寞的心。他漸漸變得經常出入自己的家,讓自己的生活也增添了幾分色彩,因此泉野才稍微打消了辭職的想法。
電話又響了。還濕著臉的泉野接起電話,話筒里涉谷興奮的聲音讓疲累的泉野有點追不上,但是在掛斷電話之後,泉野已經和他約好跟女方見面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