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內海圭太買了一個冰櫃,雖然店家許諾當天送到,但當送貨人到他的公寓來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這時候才送來真是很對不起,這個月要空調的太多了,裝那個很花時間。」四十過半的男人堆滿脂肪的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客人您一個人住啊?」
圭太無言地點頭。
「打听一下,您對釣魚有興趣嗎?」
「沒有。」
男人把冰箱放到微波爐旁邊,用淡綠色的工作服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買冰櫃的人很少見呢,一般都是鯉魚店或者餐廳才買,上次用有個一般客人買了冰櫃,他就是喜歡釣魚,說要把釣到的魚凍起來作紀念,這麼說起來客人您是要做什麼用的?」
稍停了一下,圭太回答「我喜歡冷凍食品……」,于是對方拿過簽字的收據,聳了聳肩說︰「客人啊,年紀輕輕的可不要只吃那些,對身體不好的。」
如果說了真話,這個胖男人的臉色會有什麼樣的變化呢?對此,他很有興趣,但是計劃實行之後,這一句話會帶來很大的麻煩。
這男人會在警察面前做證,那張胖臉泛起紅潮,嘴里雖然說的都是厭惡社會的罪惡之類的話,眼楮卻興奮地閃出光來。
「啊,我一開始也是開玩笑,可是你想啊,買個冰櫃冷凍人,這誰會信啊?」
日頭落下去了,氣溫卻沒怎麼降,繁華的街道那毒蟲一樣不詳的照明更增加了空氣的悶熱,只是走著,額頭上後背上就不斷地滲出汗來,從白天走到現在已經很疲勞了,但停下腳步就覺得心里不安,所以只有走下去。
挎包重得讓肩帶勒進肉里,里面裝著用膠粘起來的教科書……很想把它扔掉,但真的扔掉的話明天上課就麻煩了,冷靜地對自己這樣說過後,圭太還是住了手。
從人潮洶涌的主路拐上左邊的側路,街邊的氣氛為之一轉,行人明顯減少,比率也以男性為多了,這是以前去外面喝酒的戀人告訴自己的。
「這條路上那種店很多,挺有名的,不過當然還是比不上新宿二丁目拉……」
說自己沒有興趣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沒有超過好奇的領域,已經有了戀人的自己和男人與男人尋歡的花街是沒有關系的,自己其實不喜歡男人,而愛上他這個存在可以說是自己的自豪。
一陣冷笑從月復部泛上來,鼻子哼了一聲,曾經頂著愛的名義的自己現在又在干什麼呢,找伴而已。
並不太喜歡性。會疼,早泄又使快感無法持續,毫不容易了,卻一下就射精,自己發泄完畢對方卻還早,這樣交往下去太痛苦了,說什麼「叫出聲音來」,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一想起來就覺得空虛。
追求不到快感卻還是想,男人的中樞真是不可思議,無論是誰都好,不需要感情,本來就是自我墮落的行為,又有什麼可要求的?一定不會有感情,會被破壞的。
與擦身而過的人手臂相踫,他人潮濕皮膚的觸感令背上一陣發寒。
「對不起……」
口中道歉,但心里仍殘留著厭惡感。那個男人站住腳,看著圭太。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肥胖的中年上班族,睜著一雙血紅的醉眼。
「我才要道歉呢。」
伴著粘性的聲音,男人*過來。
「你是大學生?」
「是……」
仿佛舌忝舐一般的視線慢慢地從上移到下。
「一個人?」
「嗯,啊……」
男人眯起了眼楮,脂肪質的臉堆起笑來。
「跟在下一起吧……你想吃什麼就能吃什麼。」
肚子不餓,也對這把年紀還自稱在下的人不感興趣,雖說和誰上床都無所謂,但對這個人不適用,從生理上對感到厭惡。
「那,我們做吧。」
手腕被握住,濕粘的手指抓進皮膚,圭太厭惡地狠狠甩開那只手。
這個動作讓松松垮垮的男人的蠢臉一下子臉色大變,眼梢吊了起來,半張著的嘴里發出「嘁」的一聲︰
「又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裝什麼正經!」
過大的聲音令路過的行人紛紛轉過身來,男人向路邊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瞥了一眼圭太,轉身走掉了。
突如其來的好意和侮蔑,其用意不難理解。靜靜地站了一分鐘還是兩分鐘,剛才邀請自己的男人不見了,看到這一幕的行人也不見了,大家都走掉,消失了,就好像當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圭太再一次走起來,一個勁地往前走,可是自己為什麼要走在這里呢?
腳走累了,喉嚨渴了,想在哪里坐下來,想喝點什麼……于是推開右手邊那家店的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
店里光線很暗空間很大,陳設著一張長吧台和五張圓桌,坐著五六個客人,也有人在牆邊站著說話,自己很少一個人夜里上街所以不太清楚,但這里比起酒吧來更像個俱樂部的樣子。
發覺店里的客人們都在看著自己,圭太心里不太安生,但離開這里再找個新店也很麻煩,于是還是在吧台前的高腳椅上坐了下來。
把挎包放在旁邊的空椅上,圭太輕輕地嘆了口氣。
「歡迎光臨。」
吧台那邊店員模樣的男人寒暄道。他三十歲左右,有著一張雕刻一般的臉,顎上留著淡淡的胡子,與他十分相稱。如果是這個男人的邀請的話,和他睡也沒關系吧。
「你想點些什麼?」
「啤酒。」
男人從視野中消失了,圭太將兩只手肘支在吧台上,在頭腦中反芻著至今為止的經過。
「喂!」
轉過頭去,一個穿著半袖杉與長褲的男人站在背後,大概三十過半的年紀,中等個子,中等身材,五官松弛,眼楮很小,距離也很遠。讓人想起兒時,放學回家途中被扔在路邊的鯽魚。那天和今天一樣,是個悶熱的夏日,自己去看的時候,因為從那條鯽魚白濁的眼楮里還有蛆蟲爬出來,嚇了一跳。
「你和誰約好了?」
圭太搖頭,盯著那雙小眼。男人在他身邊坐下來,鯽魚臉露出微笑來,說著︰「你很可愛喲。」
「這麼年輕,是學生嗎?」
「大學生。」
「是嗎,讓我來猜猜你的專業,嗯……經濟專業?」
點的啤酒放在手邊了,圭太拿起它來,一口氣喝了半杯。
「喂,我說對了沒有?」
一只手搭上肩膀,這種自來熟讓人惡心得反胃,圭太再次大量一下男人的模樣,不管怎麼看,眼前的都是一條鯽魚而不是人類,和魚是不能的。
「……抱歉。」
圭太把那只放在肩上的手推下來。
「怎麼了?」
「抱歉,我……」
「你只說抱歉我怎麼知道是什麼事?身體不舒服吧?要不要去哪里休息一下?
男人的積極令人十分困擾,那雙鯽魚眼眯起來的樣子婬猥不堪,而且一付馬上就要不圭太帶出店的樣子,的離開了座位。
「若規先生,打擾一下可以嗎?」
剛才給圭太拿啤酒的店員走出吧台,將鯽魚臉帶到店的一角,不多時,只有店員一個回來,問道︰
「你是第一次來這家店吧?」
圭太點頭。
「我說得明確一點,這家店客人里有很多是GAY……你知道嗎?」
「從氣氛上能看出點……」
店員放心似的吁了口氣。
「我們店里的常客都不壞,所以不合你意的人來搭訕的時候,一開始就拒絕的比較好,說在等人也行,沒有理由也行,這里有不成文的法則在。」
「……對不起,我要走了。」
店員慌忙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看起來你似乎不知情的樣子,所以提醒你一下……如果你不討厭這里的氣氛的話,還請你慢用。」
一時間迷惑著不知要走還是要留,圭太想起啤酒還剩了半杯,那麼喝完這杯就回去吧,于是拿起杯子來。
喝著剩下的啤酒,圭太仍然不知道自己會在GAYBAR喝酒的理由。為什麼呢……對了,是要找今晚的伴。而想要自己不喜歡的性是因為想要自虐,而又為什麼想要自虐呢……因為殺了人。
用這雙手殺了人,圭太定定地看著兩只手。殺得太干淨太簡單了,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尸體就在公寓的冰櫃里。
很早之前自己就想殺掉戀人了,這種感情就像波浪一樣,強了又弱,弱了又強,不斷重復著,多少次強烈地沖擊著,但在拿之前一直強行忍住了。
頭很疼,腦海里仿佛被霧籠罩著,一團模糊,記得的,即使想反悔,尸體也已經凍在冰櫃里了。
因此留在房間里便很受不了,和一具冰冷的尸體的同居生活,沒有愛的存在是不可能忍受的。
買冰櫃的那時,還有愛情的殘片留在心里,想著無論以什麼形式都好,希望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啊……」
想起沖動的緣由了。
「一天到晚只會挑剔我,你又如何?你說要寫小說卻一次也沒有投過稿,從頭到尾只是沉醉在「我要做小說家」這種狀況里。既然有哪個閑工夫寫那些沒用的東西,為什麼不認真去找個工作?」
如果不是愛情已經完全消失了的話,那時的沖動也會忍過去吧,可是被完全否定的自己頭腦中卻變得一團黑暗。
感覺與感情再現了,眼淚從眼角滲了出來,手指顫抖著,心髒仿佛絞扭一般疼痛……很痛苦,所以不應該再想,雖然自己很清楚,但腦海中出現的仍舊是那一幕。
似乎有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目光相觸時,男人打了個招呼。
大概二十四五歲吧,看來比自己年紀大,在這個客人們都穿著西裝的店里,男人的T恤牛仔裝扮看起來十分休閑。
冰櫃是很有特征的臉孔,但是在平均水平之上。
「你好。」
對對方的招呼回了一聲「你好」後圭太馬上垂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濡濕的眼楮,更不想被人追問原因。
「這時候才下班?真夠晚的啊。」
店員向旁邊的這個人寒暄。
「今天有點忙。」
「你早上九點上班,現在幾點?都過十一點了。工作十三個小時也太長了吧?你沒跟店長談談?」
「沒有。」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可你總是這樣工作過量……」
「我這就滿足了,也許工作時間是長了點,可我健康得很,一點問題也沒有。」
「可是……」
「謝謝你為我擔心。」
圭太抬起頭,與旁邊的男人四目相接,那雙黑眼珠大大的,好像動物一樣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充。「
店員叫著他的名字,男人終于眨了下眼。
「……別這麼直勾勾地看著人家,人家會困擾的。」
動搖開始在男人的臉上蔓延開來,那熱烈的視線,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亂飄。
「感……感覺非常好的人,所以……嗯……那個……你眼楮不好嗎?」
男人忽然問。
「唉?」
「因為你戴眼鏡……」
「啊,是的,我從小學就是近視眼。」
男人好像很高興地笑了。
「你戴眼鏡很合適呢,我……我初中的時候有個對我很親切的同學,那個人就戴眼鏡。」
圭太絞著縴細的手指,听著男人的話語。
「我非常喜歡他。」
這也酸是搭訕吧,和這個男人怎麼樣?老師說是沒什麼不可以的。
「非常非常喜歡他。」
男人正說著的時候,背後穿來一聲「打攪了」,圭太回頭看到一個短發的男人,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穿著氣派的名牌T恤。
「正說話哪,抱歉插進來。」
T恤男笑笑,瞥了一眼剛才和圭太說話的男人。
「我從剛才就一直注意你了,可以的話,跟我聊聊好嗎?」
然後又指指背後。
「還有其他朋友在,一起來吧?」
和他去也沒什麼不好,可是……回頭看到這個一直笨嘴拙舌的男人好像被丟掉的棄狗一樣用哀傷的眼神看著自己。
「來吧。」
T恤男抓住了圭太的手腕,旁邊的男人看著圭太要被帶走,動了動嘴卻什麼也沒說。
「對不起。」
圭太向T恤男道歉。
「我現在和這個人聊天……」
顧忌到旁邊的男人,圭太干脆地拒絕了,而對方也干脆地放棄。
看他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所以圭太才拒絕了別人,但這個男人卻從此沉默了,連看都不再往這邊看。
沉默繼續著,這時圭太開始後悔拒絕那男人的邀請了。
「那個……」
好不容易等到男人出聲。
「你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再次的沉默,男人表現了自己的心意,而自己也拒絕了他人的邀約,可以看出互相之間的一絲好感了,但無法再前進下去。圭太喝干了杯中的酒。
「再來點什麼?」
店員問。
「不用了。」
圭太伸手拿起放在另一邊的挎包,正要站起來的時候,又一杯啤酒放在眼前。
「啊,我不用了……」
「是旁邊那家伙請客。」
這下不能離開了,于是道了聲謝,男人也點了點頭。
「這家伙叫杉浦充。」
店員指著男人說。
「是個又認真又溫和的家伙,可是很害羞還怕生。」
自己也怕生,但今天卻對別人這相同的部分心生不快,說不頂是同性相斥吧。
將那杯請客的啤酒盡快地喝干,問店員「多少錢?」。看到自己做出要走的樣子,旁邊的男人並沒有明確的舉動,于是圭太就走出店去了。
仿佛沉澱一般的空氣,圭太在人行道上走了幾步後又停下腳步,看著那頻繁交錯的車流,自己更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非現實感,踩音也大得令人不安。
對了,不找個伴是不行的,找一個能讓自己壞掉的人來,感覺不好也沒什麼,就算疼得讓人哭泣尖叫,那也沒什麼。
身體搖晃著,手臂被人用力握住的感覺將自己一下帶回現實。
「那個……我表哥在那個店里工作,我去那里總是喝一杯就走,從沒跟別人搭過話。」
是店里曾坐在旁邊的那個男人。
「很在意你,所以……」
男人拼命吐出這些話的嘴唇顫抖著。
「所以,我……就著膽子……追出來……所以……」
結結巴巴中表示出來的善意,讓人一呆的通紅司,心情也劇烈地動搖起來。
「我會這樣……那個很奇、奇怪吧。」
作為一晚的對象的話,他也不錯。
「我想。」
男人的眼楮驚訝地睜得老大,「唉,啊、那個……」小聲地嘟噥著,男人用手捂住自己的最。「我的經驗不豐富,所以多半會很差勁。你討厭的話就算了……」
男人的咽喉「咕」地響了一聲,他慢慢地看向圭太。
「和你,?」
「討厭的話現在就請回吧。」
男人低下頭去,但握在手腕上的手指力道更強了,他緩緩地抬起頭來,低聲地說︰「想。」
「我討厭夜里一個人,所以,做完愛以後我要和你一起到早上,這也可以嗎?」
圭太說出了另外一個條件。男人比圭太個頭要高些,但他把頭深深地低著,低得幾乎看不見臉。
「到早上都在一起?」
「對。」
男人小聲說「知道了」。自虐的對手就是這個說話有點奇怪的男人了。
「去旅館吧。」
圭太說,但男人更用力地握住他。
「……好疼。」
手慌忙放開了,真是個做什麼都不靈巧的男人。
「我對這一帶不熟,也有不準兩個男人進去的地方吧,你知道什麼去處嗎?」
「不知道……」
不但笨,而且*不住,圭太嘆了口氣,不想再走來走去地在陌生的地方找旅館了,和以前的戀人都是在自己屋里,也去旅館,可是離這兒太遠,為了去旅館而坐電車未免也太傻了。
圭太看了男人一眼。
「一個人住?」
「我?」
「其他還有誰?」
圭太苦笑,男人也附和地笑笑。
「我一個人。」
「那去你家可以嗎?」
他的表情一下變得目瞪口呆,這過大的反應讓圭太有點厭煩。
「不要就酸了……」
「不是!」
男人立刻否定。
「你可以到我家來?」
「嗯,啊……」
「真高興啊!」男人快樂地笑起來,離跟他見面還不到一小時,而雙方已經在性的方面達成一致了,自己沒有情緒也沒有興趣,有的只是一時的沖動而已,本想淡淡地把事情進行下去,但男人的反應卻大得出乎意料。
世上有八面玲瓏的男人,也有笨得離譜的男人,圭太這樣想著。
「我們走吧。」
催促著,男人卻不見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不安地左右張望著,好不容易動了身,走了三步又停下來了。
「怎麼了?」
視線在旁邊胡亂地搖晃一番後,男人表情絕望地嘆道︰
「我不知道這是哪里?」
……這里是出店門十米向左轉的拐角。
男人的公寓坐車要三十分鐘,是終點前的倒數第二站。
現在是午夜零點,電車上的人最初還很混雜,漸漸地就少了下去,到站時已經沒有幾個乘客了。
「你的挎包里裝的是什麼?」
從上電車起就沉默著的男人不意見說了一句話,圭太輕輕搖搖放在膝蓋上的挎包。
「教科書和筆記本,明天一大早就有課。」
「大學生?」
「嗯。」
「那真是聰明啊。」
簡直像在和鄉下親戚說話一樣,比起就職率來說,升學率還來得更高些,大多數的高中生都能成為大學生,自己並不特別聰明。不是什麼大事,卻被很了不得地夸獎,就像被人嘲笑了一般。
「你學什麼?」
「……文學。」
男人眨了兩下眼楮,感嘆著︰「好棒啊。」
「將來要當作家嗎?」
太陽穴痙攣了一下,這和被殺戀人的話完全一樣。
「如果讀文學部的人都成了作家豈不是很惡心?」
短短地拋下一句話。男人表情拙拙地低了頭。
「是哦……」
他的每個反應都讓人不愉快,每站停車的電車現在停在一個空無一人的站台上。一下子跳出去,把男人一個人丟在車上的惡念頭在心里一閃。
「我啊,還在想你的包里是不是裝了點心呢。」
男人笑著。
「只要一想象你吃點心的樣子就覺得好有意思哦。」
圭太垂頭連答應一聲都覺得累……剛才再挑一挑人就好了,現在後悔已經遲了。
男人住的地方離車站大概一百米遠,從大街旁邊的一條單行道進去。
這棟五層的古老鋼筋水泥樓房連電梯讀沒有,爬到四層男人的房門前時,圭太已經在喘氣了。
進了玄關,旁邊就是廚房,往里面走有一見臥室,雖然很狹小,但收拾得很干淨,一點也不像是單身男人的房間。
只有墊子的床進入視野。就要在那里開始嗎,做是想做,可是想想就覺得麻煩。床對面的牆上是大型書架,錄像帶和DVD整齊地放在那里,光看那面牆的話就好像租錄像帶的店一樣。
架子上只有錄像帶和DVD,書、雜志之類的一本也沒有。圭太去其他人的房間時很在意書架上都有什麼書,從一個人看的書里可以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個男人是不讀書的,就是這樣的人類。
「雖然地方很窄,請坐……」
就這樣站著也不自然,于是圭太在木制的四角長桌前坐下來。
「喝些什麼嗎?」
「嗯……」
「只有水而已,行嗎?」
「行。」
男人進了廚房,拿著一瓶礦泉水出來。圭太一口氣喝了半瓶水後,啤酒帶來的醉意才好了些。
忽然醒悟這里是什麼地方了,是剛剛才認識的男人的房間。而後又想起是為了而來這里的,但是卻好像到了朋友家一樣,不覺得緊張,也沒有讓自己覺得緊張的人。圭太抬眼看看床,不想在那上面做,倒想在那里睡一覺。
對面的男人站其拉,以為他想去廁所,他卻走到自己身邊來。這是當然的行動,可他的*近卻給人一種奇特的感覺,違和感……對,就是違和感,他踫自己的耳朵時自己哆嗦了一下,他也像嚇著了一樣縮回手指。
「對不起……」
「沒關系,我並不是討厭……」
圭太說了不用在意可以模,但男人還是顧忌地不敢出手,兩個人近得連呼吸多能听到,卻只是呆坐著而已。如果不說快點做吧之類的話可怕會這樣一直呆下去吧。
「啊,我洗個澡可以嗎?」
男人詢問地側過頭。
「白天太熱了……」
男人小聲地書︰「請吧……」
圭太它一樣地進了衛生間,一個人的時候圭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要做就做吧,我有點顫抖,你硬模索下去不就好了嗎,這樣一來,你縮手縮腳的我也不好辦啊。
月兌掉衣服,泡進浴缸,灼熱的雨灑下來,兩手被打濕了,就這樣一直看著,這雙手就是殺了人的手,殺人犯的手。
讓自己煩惱的元凶簡簡單單地就死了。在咖啡中摻進世面上買來的安眠藥,趁他睡熟的時候捆成抱著膝的樣子,用半透明的大垃圾袋裝起來,扔在冰櫃里打開電源,微微的機械聲,冷凍了的尸體,不會再看到他,不會發臭,也不會腐爛。
具體是什麼時候殺掉他的已經想不起來了。一周前……也許是兩周前也說不定,殺人前後的記憶模糊不清,只有一點是清晰的,那就是殺了戀人之後的自己再也沒回過那公寓房間。
把戀人殺死後,有一種扔掉了什麼一樣的爽快感。可是到了夜里在黑暗的寂靜中冰櫃的聲音卻止不住地鑽進耳朵里,無法抑制的恐懼令人忍不住要悄悄地過去查看。
由于實在太過簡單了,以至有他其實還沒死的疑惑,一旦想到後,多余的想象就止也止不住了。自己確認過他的心髒停止沒有,停止之後才認為他是「死了」的,即使沒有死放在冰櫃里這麼長時間也該死了。可是,也許他會冷凍後再活過來。
太愚蠢了,那種事只可能出現在小說里。
冰櫃的蓋子忽然開了,被捆成一團的男人滾了出來,掙斷繩子,緩緩站起來,以充滿憎惡的眼楮瞪著自己,一步步地逼近……
咚,咚,有人在敲門,就像電影一樣,周圍的景色在一瞬間變化了。頭上降下的熱水雨,狹窄的環境,女乃油色的牆壁,這里是哪兒?
「可以進去嗎?」
誰的聲音?圭太止不住顫抖起來。
「只是給你毛巾而已。」
門似乎開了,圭太緊緊地貼在窄小的浴缸壁上,有東西唰拉唰拉響著,然後門又關上,一聲深深的嘆息從自己的口中泄露出來。想起來了,這里是陌生男人的房間,不是自己的屋子,沒有冰櫃,也沒有尸體,我的想象力未免太好了吧。圭太皺著眉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