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倫慌慌張張地。被工作室的朋友挽留住只顧著說話,回家的時候已經相當的晚了。所以一穿過施了魔法的北方道路,立刻變化成惡魔的模樣飛行。
從北方道路的入口開始,在數分鐘不到的時間內好不容易才到達房子玄關的沃倫,在玄關前變回人類的樣子整理服裝。雖然凱伊爾知道自己是惡魔,所以其實就這樣模樣也沒關系,但是,凱伊爾格外討厭自己惡魔的模樣。
雖然因為這樣就輕易地使用魔法拘泥于外貌的事很愚蠢,但是,只要他覺得舒服就好了,畢竟是在狡辯,不改變相貌的話自己也不能混在人類的世界中生活。凱伊爾也是……事到如今看到自己還是會討厭吧。
能像蘇奈亞一樣毫不困難地接受這個外貌的存在,不是容易的事,自己非常清楚。從一百年前到現在,看到自己本來的面貌還很快樂的接近的,唯一的,只有蘇奈亞而已。
進到家中,空氣開始不再流通。怪物已經從房子外靠近了。想到凱伊爾也許害怕得在哭泣,沃倫急忙打開客廳的門。凱伊爾就這樣坐在椅子上,嘴邊稍微有著什麼的碎片。察覺到那是自己昨天,為了蘇奈亞所做的餅干時,沃倫對凱伊爾吃花以外的東西,而且竟然是自己做的餅干之事,打從心底吃了一驚。回過頭來的凱伊爾,對顯眼的砂糖以白色的指尖慌張地拉了衣角擦拭。像做了壞事接受處罰般飛快地低下頭。
「雖然是為了蘇奈亞做的,但是,你想吃的話也沒關系。」
雖然是為了幫助別扭的凱伊爾才說的話,但是,看來好像傷了他的自尊的樣子。擺出生氣的表情,以粗魯的態度站起來離開房間。但是馬上又鐵青著臉回來。大概是隨著怒氣離開了,在走廊上卻踫上了怪物吧。凱伊爾在搖椅上坐了下來,一臉不高興的閉上眼楮。
沃倫一面苦笑著,到廚房洗著玫瑰花。從花睫處切掉一點,讓它充足地吸滿水份。凱伊爾喜歡新鮮的花。吸滿了水,把恢復色澤的花倒掉多余的水,盛在白色的盤子中悄悄地放在客廳的桌子上。
凱伊爾不知哪兒執拗著,別別扭扭的樣子對花悄悄地伸出手。精氣被吸取的花立刻變成茶色枯萎掉,緊接著沃倫把盤子給收走。看到花枯死樣子,凱伊爾格外地討厭。
凱伊爾的晚餐解決後,沃倫在廚房的角落做飯前禱告。雖然這只是面包和水的簡單晚餐。回到客廳後,在凱伊爾坐的搖椅對側的椅子上坐下。
這是一直以來在黃昏時刻的光景。雖然凱伊爾打算讀詩集,但是,不太能冷靜下來。被看到吃餅干的事那麼不愉快嗎?沃倫歪著脖子。
「凱伊爾。」
叫他的名字,已經很久沒叫過了。金色的頭發輕輕地搖晃,綠色的瞳孔睨著自己。
「如果想吃餅干的話,我去做吧。」
才稍微放寬情緒,凱伊爾的臉又因為生氣而蒼白。
「我除了玫瑰花以外的東西都不能吃的事,你知道吧?」
凱伊爾把膝蓋上的詩集啪地合上。
「啊啊,真是令人不愉快。不管我有多討厭你,卻連離開你的自由都沒有。」
那聲音說是死心還不如說是絕望來的類似。沃倫裝出沒听見的樣子。取出為了不延遲工作而從工作室帶回來的木雕細工,開始工作。這意味著逃避凱伊爾。
以尖銳的道具,在小小的木制別針上雕刻著。一個用力,滑開的刀尖刺進了指尖,血溢了出來,用嘴唇吸吮,像麻痹似的痛楚,將胸膛撕碎。
金色的頭發,在手臂中搖晃。疲憊地忘了回到自己的床上,凱伊爾開始沉睡。在煤油燈光中濕漉漉的乳白色肌膚閃耀著。一周只有兩次而已,將這軀體委身于自己。沃倫像不願破壞這美麗睡臉般,輕輕地擁抱著。最初見面時,是在沃倫祖父母的墓上,讓玫瑰花遍開。就算那只是一時心血來潮下的產物,卻也是實實在在的救了那時的自己。
像是把裂成碎片的心重新聯結起來的溫柔螺絲。
沃倫再一次的,想試著相信些什麼。必定不會只有壞事而已。還是有了解自己的人在的。這麼相信著。
所以盡管住在怪物巢穴,也確實地認為未舍棄「良心」。雖然對自己日益膨脹的魔力感到恐懼,但是並未沉溺于那種力量中,也能控制力量不使它失控。隨著力量的增加,沃倫在不知不覺中不再害怕怪物。明白自己認真地使出全力的話,是可以得到勝利的。
不能再到人類的世界去,也不願在異形怪物居住的森林中生活。沃倫一直在尋找自己的「住所」。森林中的怪物沒有威脅自己的意思,但也沒有接受自己。歸根究底,構成怪物的根本是「惡」。每當見到愚昧的在森林中迷路,成為怪物餌食被吃掉的人類,無比的空虛像要把胸口給壓壞。再也回不去的人類的世界。改變相貌,是有可能混在人群中,但是,在考慮時最初浮現的是,最後悲慘死去的祖父母的身影。沃倫對迫害自己,殺害無罪的祖父母的人類,無法理解也不能原諒。
在那時候,沃倫無意中听到了這樣的傳言。天界不拘種類,只要試煉合格者都接受成為天使。對沒有歸處的沃倫而言,這簡直像是在做夢般的說詞。不是在怪物的世界,也不是在人類的世界,那里也許會有自己可以去的「住所」也說不定。接著想起了那位有著金色頭發綠色瞳孔的天使身影。往天界去的話,必定能再踫見那位天使吧。是那位既慈悲又溫柔的天使的話,一定能理解自己的,如此希望著。
在這之後沃倫出神的讀著聖經。為了提高自己的能力而努力。雖然是「惡」的能力,但是,正確地使用就好了吧。接著是拼了命的接受試煉,很順利的第一次、第二次都合格了,直到好不容易到達的最終試煉為止。命運的最終試煉,沃倫依照救了自己的天使的策略,不合格。
失意的沃倫回到了橄欖樹森林。但是胸口有無法理解的疑問在打轉。為什麼像那樣慈悲又溫柔的天使,會做出像是在陷害自己的事。疑問無法得到解答。經過了半年,沃倫和陷害自己的金發綠眼天使再次相遇。
這真的是很偶然。雖然沃倫一直未離開橄欖樹森林,但是,那一天無論如何都想吃一種樹果,才會離開森林到附近的村子。回去的路上,在準備用餐而攀爬的大樹樹枝上,那位天使躺臥在那。簡直像宗教畫般美麗的畫面。接受透過柔軟樹枝的日光照射,迷迷糊糊睡著的天使,沃倫屏著氣凝視。
並沒有要傷害他之類的打算。但是,想知道他欺騙自己的理由。後悔著當初沒有問就好了。這麼一來,天使就會一直,維持在自己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清醒的天使斥責著自己的長相,斥責著自己的構成,否定了一切。賦予自己熬過痛苦的力量的那個天使,再次將自己推落地獄。被絕望籠罩,听憑憤怒行事的沃倫把天使的翅膀狠狠咬住吃掉。但是沒有殺死他。像翅膀被拔掉的蝴蝶一樣,一生都只能在地上爬行,如此希望著。
但是這麼一來失去了天使力量的天使,會步向悲慘的命運,直被怪物給吃掉為止。對存在如此結果一事並不知情。即使憎恨到想殺死他的程度,而且也認為天使就算死去也不足以為他所犯的錯贖罪,但是……。
在救了他之後,沃倫沒有放著那脆弱的生物不管。失去了天使力量的凱伊爾,那美味的肉會被當成目標而日日夜夜被怪物狙擊。所以要隨時放在自己的身旁,保護著他。保護他的行為從罪惡感衍生為義務,對身旁那美麗的東西從憎恨改變為愛。然後,沃倫好不容易看見了自己誕生在這世上的理由。
輕輕地吻著美麗的面頰,為凱伊爾不能回到天界,變成只害怕著怪物的可憐模樣一事後悔,但是,在懷中發抖的溫暖絕對不願放手。和壽命短暫的人類不同,細心保護的這位天使會一直待在身旁,一生,都待在身旁。
「凱伊爾。」
不滿足于只待在身旁。對重要感情的部分,愛的部分,希望得到回應。很任性吧。凱伊爾對不讓他回天界的自己,已經不會再原諒了吧。
「凱伊爾。」
低聲呼喚,也沒有得到回應。金色的睫毛微微地震了下,但是眼瞼就這樣閉著不用綠色的眸子看自己。雖然這樣會感覺寂寞,但是,像多少在安慰自己一樣,沃倫將那溫暖的身體拉近自己。
從昨天開始的暴風雪突然停止。天使像水彩畫用的深藍色水彩一樣。蘇奈亞穿著深綠色的外套,戴著毛線的手套、帽子、圍巾,和腳底加了鹿草的長筒皮靴裝備整齊的站在玄關前。
「哎呀,要出去啊。」
對把小屋的木柴運往房間的女乃女乃,蘇奈亞以很巧妙的樣子輕輕掩飾。
「我要去沃倫那玩。」
「又要去啊。」
在暖爐旁放下木柴的托萊斯,以拳頭輕輕敲著腰部,呼地嘆了口氣。
「你真的和那個男人很親密啊。算了,雖然這也說不上是什麼壞事,但是,幾乎是每天都去玩了。說起來像是小孩父母一樣在照顧了。在去沃倫那之前……」
女乃女乃的嗦一結束,蘇奈亞立刻飛奔到外面。回過頭,右手高高舉起對大開著窗戶露出生氣表情的女乃女乃揮舞。
「明天要來家里幫忙哦,還有晚飯前要回來。」
「知道了。」
大聲地回答後,蘇奈亞像飛一樣在雪地上跑。看著雪白的世界,簡直像在不同的世界一樣,交互著留下各式各樣的腳印離開村子的路進入北方道路,看見有個腳印在。那絕對是到街上工作的沃倫留下的腳印。像在追尋著大步伐的腳印似的,蘇奈亞跳著走。
走著之時,稍微吹了風。從山丘上吹來的強風,卷起了堆積的雪,打在臉頰上。因為寒冷,蘇奈亞用盡全力地跑。然後飛奔進高高的圍牆中。
「午安。」
沒敲門就進入房子中,房中是令人驚訝的溫暖。蘇奈亞把沾到雪而濕掉的手套和帽子月兌掉,此行的目標凱伊爾披著雪白色披肩從里面出來。
「下了雪,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呢。」
「但是在家里也很無聊啊。」
凱伊爾微笑著,搖著手招喚。
「來這邊,暖爐有升火。把濕衣服烤干比較好。」
被邀請進入客廳的蘇奈亞把凍成粉紅色的指尖伸到暖爐前烤火。從手開始暖和,蘇奈亞靠向桌上的暖爐,在邊緣烤著濕掉的外套和手套。然後看向自己座位的椅子,上面放著軟綿綿的毛座墊。
「嗚哇,這是怎麼回事?」
蘇奈亞忘掉要坐下的事,專心于那柔軟的膚觸。
「昨天晚上,惡魔做的。因為最近很冷。我的椅子上也有一個的。」
「像這樣軟綿綿的,我不想坐下去啊。」
對蘇奈亞的低語凱伊爾惡作劇地嘲笑。
「那給我吧。」
「不行。」
凱伊爾放聲笑了出來。察覺到被開玩笑的蘇奈亞,除了有點不甘心外還有點驚訝。
「這麼一說好像也有做餅干的樣子。」
自言自語的凱伊爾消失在廚房,稍後,果然手上拿著盛滿漂亮餅干的盤子回來。
「哇——」
蘇奈亞坐在毛座墊上,迅速的向餅干伸出手。
「好吃嗎?」
「非常好吃。」
「是嗎?我也吃一個看看好了。」
凱伊爾也拿了一塊餅干。因為吃了也無法填滿肚子,所以平常凱伊爾是不吃人類的食物的。一面想著真是稀奇啊,一面狼吞虎咽地嚼著餅干的蘇奈亞,察覺到里面好像摻著什麼東西。
「這餅干里面放了什麼啊?」
凱伊爾把餅干分成兩關,低語著「啊,真的是」。
「茶色的,甜甜的。好像有用砂糖腌漬過的感覺……」
在又嚼又舌忝那甜甜的東西時,蘇奈亞察覺到了。
「這不是玫瑰花嗎?」
凱伊爾露出驚訝的表情,把那茶色的東西靠向嘴唇。
「的確……是玫瑰花瓣。」
「沃倫因為凱伊爾也要吃所以做得更加美味呢。」
微微一笑,凱伊爾想著為何呢困惑地垂下眼楮。結果,凱伊爾只吃了一個,一大半都納入了蘇奈亞的胃袋去了。撐著肚子突然看向窗外,雪花片片地降下了。
「白天的話凱伊爾可以到外面去吧。」
「嗯,只能在庭園里面。」
「到外面玩去吧。」
蘇奈亞從椅子上站起來,抓住凱伊爾的雙手。
「……蘇奈亞,我沒有玩過雪。也許不太會玩。」
不覺得成熟,不可靠的聲音。
「我會教你的,走吧。」
凱伊爾就這樣被蘇奈亞牽著手走。蘇奈亞穿上被暖爐的火烤干的外套回過頭。凱伊爾只穿著白衣服和白披肩,這樣會非常冷的。
「你不加件衣服嗎?」
凱伊爾低下頭,望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
「因為我沒有到外面去。待在房間中就夠了……」
「沃倫有外套吧。」
「是啊……」
凱伊爾不準備移動的樣子。留下「我去看看」的話,蘇奈亞往二樓跑去。打開小小的衣櫃,有件厚重的黑色外套。把外套拉了下來,手套也順便拿上,雖然對方的尺寸要再小一點,但是……盯著看,還是拿了回到客廳去。
「把這穿上。」
把外套拿了出來,但是凱伊爾沒有接受。
「快一點。」
蘇奈亞催促著,凱伊爾才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接過外套,戴上手套。牽著整裝完畢的凱伊爾的手,蘇奈亞往雪白的庭園飛奔過去。
精神飽滿跑到外面去的蘇奈亞回過頭來,凱伊爾剛到達下著雪的庭園,抱著肩膀猛發抖。
「好冷哦,好冷。」
發著抖的凱伊爾,像第一次看到雪般地瞪大了眼楮。伸出的顫抖的手掌中,留下了白色的雪花。挺直白色的身影,像往上看似地抬起了頭張開了雙手向天空伸出。感覺像是要就這樣子往天空飛去,蘇奈亞慌張地抱住了他的胸膛。
「突然撒起嬌來,怎麼啦?」
一直抱著也很不好意思,蘇奈亞有點粗魯地放開凱伊爾直跑到庭園的角落為止。
蹲下來用雙手握住白色的雪。做了個小小的白色雪球,毫無通知地就往凱伊爾丟過去。天使的頭一擊命中,破碎的雪球沾滿了凱伊爾的臉。
「你做什麼啊?」
「打雪仗啊。凱伊爾也丟嘛。」
蘇奈亞又做了個雪球丟向凱伊爾。也不抵抗也不應戰呆呆地站在那兒的凱伊爾,被雪染成白色。
「好奇怪喲,凱伊爾,像雪人一樣。」
像被蘇奈亞的嘲弄給觸發似的,凱伊爾也蹲了下來做了個雪球丟回去。小孩子哪敵得過認真起來的大人,蘇奈亞沉浸在數倍以上的雪中。
不甘心。為了丟出更大的雪球得靠近一些而向前跑的蘇奈亞,腳下一滑撲到雪堆中。
「蘇奈亞,蘇奈亞。」
慌亂的聲音靠近。從雪中被抱了起來,擔心的綠色眼眸盯著蘇奈亞看。但是很快地,轉變成溫柔的微笑。
「你簡直像只雪兔子一樣。」
拍拍蘇奈亞雪白色的頭,從雪堆中抱了起來。凱伊爾笑著。
「我可愛的雪兔子。」
被抱了起來,覺得很高興。蘇奈亞摟著凱伊爾的後頸,在雪般白皙的臉頰上,以自己的臉頰緊緊貼著。
像貓一樣摩擦著臉頰的蘇奈亞,從緊抱著的凱伊爾背上察覺到模模糊糊地閃著的光輝。雖然一開始以為是眩目的雪光反射的緣故,但是,不是這樣的。簡直像果凍一樣的透明,捉模不定的淡淡光芒在凱伊爾背上搖晃。
「喂,有光啊。」
「哪里有光啊?」
「凱伊爾的背上。」
凱伊爾歪著脖子。
「我的背上……?」
「嗯。這個……是什麼啊?」
蘇奈亞輕輕地撫模那柔和的光輝。凱伊爾突地肩膀一震。
「你再說一次,蘇奈亞,我的背上……有什麼在那?」
在詢問的同時,那個柔軟的東西又擴大了。
「哇啊……」
在轉向旁邊的時候清楚地看見了,是薄薄的透明翅膀。
「凱伊爾,是翅膀。透明的翅膀。」
蘇奈亞輕輕地跳到雪地上。凱伊爾像在確認那是翅膀一樣將手折向背上。一會兒淚水從綠色的眼楮中溢了出來。
「哦,神啊。阿加莎大人……。感謝你們。感謝你們。」
凱伊爾徐徐地跪到雪地上,雙手閉上雙眼。像在祈禱似的沉默之後,突然凱伊爾飛向空中去。
「凱伊爾。」
剎那間凱伊爾就飛過了屋頂。但是透明的翅膀一半途就不動了。失去平衡的凱伊爾急速地掉落到雪地中。慌張的跑向前去,天使將臉埋在冰冷的雪中,抖著肩膀哭泣。
「像這樣脆弱的翅膀,我回不了天界。回不去……」
像在安慰似的,蘇奈亞輕輕地撫模著凱伊爾透出嗚咽悲泣聲的背。
「因為那是還沒長好的翅膀不是嗎?毛毛蟲在成為蝴蝶的時期,一開始翅膀也是很柔弱的啊。雖然凱伊爾的翅膀還沒變白,但是一定會長成可以飛的翅膀的。等時機成熟的話,絕對會成為可以飛到空中的翅膀的。」
凱伊爾抬起臉,擦拭著濕潤的眼角。接著無精打彩地站起來。抓住蘇奈亞的手低語「進屋子去吧」。兩人沉默的回到屋子里,在暖爐前以火烤干外套和手套。
雖然凱伊爾像往常一樣坐在搖椅上,但是,在背後的透明翅膀,輕輕地搖晃著。
「凱伊爾,真的是天使呢。」
直到剛剛還一起玩的凱伊爾,感覺像是突然無法接近似的。
「一開始我不就說過我是天使了嗎。你不相信我啊。」
「也不是啦……」
低著頭的蘇奈亞,想起剛才突然長出翅膀飛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站起來,蘇奈亞跑到搖椅跟前,把手覆在凱伊爾放在膝蓋上的柔軟手上。
「如果你能飛的話,會回去嗎?」
「翅膀能飛到空中的話會回去啊。啊,多麼令人高興啊。言語都無法表達了。我從沒想過翅膀會再次長出來的事。這必定是神允許我回去了,我這麼說絕對不會錯的。」
綠色的眼眸像做夢般地濕潤,看向遠方。
「丟下我和沃倫不管嗎?」凱伊爾吃驚地張開了嘴。以非常悲傷的表情雙手捧住蘇奈亞的臉。
「我要離開蘇奈亞也是很痛苦的啊。因為在只有和惡魔兩人的生活中,我的心只有你能依靠啊。但是蘇奈亞,我是因為偶然地失去了天使的力量才會在這的,我本來是不能靠近人類的。我不在這的話,一切只是回復到原點。」
「我不要。」
蘇奈亞摟緊凱伊爾的腰,搖著頭,把臉貼在大腿上。
「不可能回到原點的。我知道有凱伊爾,我最喜歡凱伊爾。我不要和你分開。」
柔軟的手指,在蘇奈亞赤紅色的頭發上溫柔的撫著。
「可愛又任性的話,也不能把我給挽留住啊。這全都是命運啊。蘇奈亞也不能回到自己家里,無法與等待你的人會面的話也會難過的。沒有翅膀不能回到天界的我也是啊,心情是一樣的。請不要用悲傷把我束縛在這人界,笑著送我吧。」
凱伊爾遲早都會回天界去的。無法挽留住的事,蘇奈亞也很清楚。知道的話,悲傷是多余的。以指尖拭掉眼角浮現的淚水,蘇奈亞用力地吸著鼻子。
「我沒關系。回家的話還有女乃女乃在。但是沃倫怎麼辦?他只有孤獨一人。」
凱伊爾的眉毛震了下。
「不能帶沃倫一起回去嗎?那麼大的翅膀應該可以一直飛到天界去吧。」
簡直像听到恐怖的話一樣,凱伊爾左右地搖晃著脖子。
「請別說可怕的事。惡魔怎麼能到天界去。」
對他理所當然的斷言,感到難過。
「沃倫好可憐。」
「怎麼會可憐?他原本就是單獨一人啊。」
凱伊爾不在的話,沃倫一定會比自己還要來得悲傷吧。蘇奈亞忍耐不住了。
「稍微離開一點吧。」
被凱伊爾推著肩膀,蘇奈亞從溫暖的膝蓋上離開,站起來的凱伊爾背上,薄薄的翅膀被青白色的霧氣籠罩,馬上就消失看不見了。
「怎麼樣?看不見翅膀了吧。」
「嗯,消失了。到底怎麼一回事?」
凱伊爾放心地嘆了口氣,手放在胸前。
「雖然我長了翅膀出來,不知道是否我原本具有的天使力量也會回來。啊……不能使用讓翅膀看不見的力量的話,該怎麼辦?要是讓那個惡魔看見長了新的翅膀出來的話,很有可能最後又被吃掉。」
「沃倫不會做這種事。」
像是沒听見蘇奈亞的控訴,凱伊爾專心地繼續著。
「在翅膀更大更強壯,直到能飛到天界前為止,絕對不能讓他知道這個翅膀的事。為了把我留在人界的話,那個惡魔會做出什麼事都不知道。」
腦中像決定了什麼。那個溫柔的沃倫,不管有多喜歡凱伊爾,也是像那樣……從心底難過還是不能讓凱伊爾明白。
「蘇奈亞。」
嚴厲的聲音在蘇奈亞耳邊響起。
「我翅膀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那個惡魔。絕對不行。」
對凱伊爾拼命的樣子,蘇奈亞點了頭。但是對那樣的凱伊爾,不由得難過了起來。
蘇奈亞見無法動搖他早早的就回家去了。凱伊爾一個人在客廳中來回徘徊思考。偶爾停下來,張開長出來的翅膀,啪噠啪噠地玩弄。把自己包裹在還未實體化的翅膀中,以臉頰摩擦著那柔軟的觸感。直到它完全成長,又白又大,然後強而有力地飛往空中為止,不能不小心仔細的守護它。不能讓那個惡魔看見。
在誕生為天使的時候,翅膀也是像現在這樣脆弱。那個時候不到半年的時間內翅膀就成長到可以自由飛翔。如果翅膀的成長需要和那時一樣長的時間的話,要到春天才可以飛……也許要到夏天才可以。再半年……和那個惡魔一起生活的一百年相比,明明只是一段很短的日子,卻像很遙遠的日子似的令人暈眩。同時,急切地急切地等待著那一天,無法忍耐。
凱伊爾慢慢地往外面飛去,筆直地通往玫瑰花園。撥開雪堆,把手遮蓋在黑色的濕土上。假如力量回復的話,那在下面的玫瑰種子就會發芽,應該會開花的。
但是不管挖了多少土出來都沒有看到芽葉,凱伊爾失望地回到房子中。大概是因為翅膀還不完全,所以自己的天使力量也還沒有完全回復吧。光是為了藏住背上的翅膀就已經很吃力了。焦急地敲著桌子的凱伊爾,像要壓抑高昂的情緒般深呼吸了好幾次。
「不能急躁。」
凱伊爾對著自己說。再著急,對翅膀的生長也沒有用。不好好地保護的話,也許再也不會長出第二次了。
而且現在最擔心的,是如何才能不讓惡魔得知翅膀存在的事。不小心注意點不行。因為惹他生氣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只好不要激怒他了。再忍耐個半年,就不用為那個惡魔的情緒而做假了。
砰……玄關的門打開的聲音。凱伊爾震了一下。慌亂地祈禱翅膀消失了。因為剛才消失了,所以現在應當也會消失,但還是不安心,慌忙地跑到鏡子前。在側著背確定背上的翅膀看不見時,這次嘰地換客廳的門被打開。
凱伊爾回過頭,惡魔和以往出去工作時一樣,穿著黑色的外套拿著皮袋回來了。
將皮袋放在桌子上,惡魔筆直地往這走來。不可能一眼就看出有新的翅膀的事吧。凱伊爾威脅似的握著拳橫在胸口。但是惡魔的表情沒有太大的改變,小聲地對凱伊爾說「我回來了。」
「回來了啊。」
對他的回答,惡魔露出驚訝的表情。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吃驚而歪著脖子。惡魔向著自己微笑。
「蘇奈亞有來玩嗎?」
「啊……啊?」
為什麼知道他有來的事呢,是有味道殘留的緣故吧。凱伊爾歪著脖子。但是惡魔的視線,筆直的投向桌上的盤子。
「點心好吃嗎?」
經他一問,回想起摻有玫瑰花瓣的餅干。
「啊……啊,很好吃。蘇奈亞很高興。」
「那太好了。」
惡魔微笑的表情沒有改變,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對著惡魔往廚房去的背影,凱伊爾放心地撫著胸口。背上的翅膀沒有被發現,就這樣順利隱藏下去,半年後回到天界,回到阿加莎大人的身邊。凱伊爾輕輕地將雙手在胸前交握。
一放下心身體突然沒了力氣。凱伊爾咚地坐在搖椅上。廚房傳出水的聲音,沒多久惡魔手上拿著盛滿玫瑰花瓣的盤子回到客廳來。那是和今天在庭園中看見的雪一樣白的玫瑰花。
「本來我以為今天弄不到玫瑰花了。但是,來工作室的客人特別分了給我。是在溫室中培育的花唷。」
直到現在自己所吃的花,是經過什麼管道才會在自己身旁之類的事從沒想過。雖然一直認為反正是用魔法掠奪而來的,但是,對他是特意找來之事感到驚訝。
雖然脖子並不會很餓,但是,馬上就伸出了手。結果,一向在廚房角落用餐的惡魔卻靠近了,盯著凱伊爾看。該不會這次看到翅膀了吧。凱伊爾發著抖,惡魔輕輕地歪著頭。
「沒有食欲嗎?還是因為溫室中的花不行?」
討厭他探視的目光,凱伊爾把手覆在花上。但是,和以往相比花朵枯竭的速度相當的慢。在思考著為何會如此的時候,突然察覺到,天使的力量開始回復了,那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從花朵那吸取精氣也說不定。
惡魔目不轉楮,看著枯萎的花和自己。瞬間編了個謊。
「因為下午吃了很多的餅干,所以肚子不會很餓。」
這麼一說惡魔像理解了似的,拿走枯花的盤子。對天使力量回復的事,在自己身上會有何種變化凱伊爾無法預想。變化嘛,雖然是理所當然的事,但是……惡魔從廚房回來坐在木椅上,拿起放在旁這的外套和手套。歪著脖子,看向這里。
「這個,怎麼回事?」
為什麼剛才不快點把它給處理好,後悔已經太遲了。
「到庭園里,和蘇奈亞玩時因為冷所以才穿上的。」
因為隱瞞也沒有用,所以誠實地說出來。惡魔大大地嘆了口氣。
「這麼薄的外套會冷吧。而且手套的大小也不合不是嗎?」
「那是蘇奈亞隨意挑選的。雖然一開始會冷,但是開始玩後就暖了起來……」
因為有在對話的關系,今天和惡魔的視線交會相當久。
「玩了些什麼?」
明知道不想說話還問。雖然想閉嘴不回答,但是,也許會惹火惡魔。
「搓雪球來丟……蘇奈亞變得得只雪兔子一樣全身雪白。」
「好玩嗎?」
「……還好……」
惡魔表情像很高興似的問著話。
「明天,我到街上幫你買外套和手套吧。」
「我不要那種東西。」
除了生活最低限度的必須品之外,不希望從惡魔那得到任何東西。
「但是下次,蘇奈亞再說要到外面玩的話不是馬上就很困擾嗎?」
「我這樣就好。」
惡魔不再勉強。對對話中斷了的樣子放了心。凱伊爾無視惡魔打開了詩集。以往雋永的文章,今天也不怎麼有感覺。一直注意著惡魔投向這里的視線。
雖然惡魔像往常一樣開始木雕的工作,但是,頻繁地停下手上的工作往這里偷看。明明不可能發覺到翅膀的事,為什麼像這樣看個不停?無法忍受的不愉快。但是無法用往常般強硬的態度說「不準看」。凱伊爾忍受著視線。
裝出在讀詩集的樣子,凱伊爾思考著。今後,回復天使力量的自己會有變化吧。就算是肉眼看不出來的變化,但是吃花的量會確實的減少吧。要如何才能讓惡魔不覺得不自然呢……。對勉強吸取精氣,讓花枯竭的事也做不出來,唯一以愛情回報自己的玫瑰花,一朵也不願讓它們無意義地枯萎。
不吃花,而且還要讓惡魔不會認為不自然的方法該如何做才好呢……。突然,凱伊爾想起剛才的白玫瑰。接著,在腦海中浮現完美的計劃。
「喂,惡魔」,打消這麼叫他的念頭。雖然這是以往的日常生活的慣例,但是,有事要拜托的話叫「惡魔」好像不太好。惡魔的名字已經遺忘數十年。但是,最近蘇奈亞不知把那個名字掛在口中多少遍,自己也記起來了。
「沃倫。」
惡魔嚇得跳了起來,轉向這里。對那過度的反應,凱伊爾接下來到口邊的話,只好猶豫地說著。
「那個……溫室,就是在冬天也能讓夏天的花開放的地方嗎?」
卡噠卡噠的聲音,惡魔從椅子上站起來,毫無必要的站到凱伊爾面前。
「啊,沒錯,一整天都很溫暖的話,就算在冬天里夏天的花也會綻放的。」
「那個,在這房子中也可以做嗎?」
「想要溫室嗎?」
對爽快的詢問,雖然總覺得別扭,但是凱伊爾點了頭。突然,惡魔的臉讓滿滿的笑容覆蓋。
「要做就在凱伊爾白天一直待著的房間中吧。那里要弄成溫室的話,要增加玻璃,還有暖爐……」
光听惡魔在說,做個溫室好像很簡單。
「星期六來做吧。」
惡魔非常高興的樣子。
「我明天再問問工作室的朋友,要到哪里去找玻璃。暖爐可以自己做……只要買磚塊就好了。」
專心說話的惡魔,突然閉上了嘴。短暫的沉默。
「今天下了很大的雪,通過北方森林回來很不容易,又很冷,所以郁悶得無法忍受,但是,一和你說話所有的煩躁都消失了。」
指尖向著自己伸了過來,覺悟到這明明不是為了一周兩次的行為也要被踫觸的瞬間,凱伊爾反射性地縮著身體。突然惡魔露出很悲傷的表情。惹他不高興就糟了。凱伊爾在心中咋舌的瞬間,惡魔笑了。
「像這樣說話,已經幾十年不見了。」
他一說,凱伊爾才開始察覺到這件事。
「凱伊爾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我都很高興。和我說話我也很高興。」
對惡魔說的話以冷漠到清楚可見的態度回答「是嗎」之後,凱伊爾為結束對話,再次打開了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