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
「我沒有騙人。就算是我,至少有個喜歡的人應該也不奇怪吧?」
「是誰?」
直己的語氣逐漸粗魯了起來。
「我不想告訴你。」
「你是為了牽制我,才故意這麼說吧?」
篤並不害怕那雙狠狠瞪著自己的眼楮,因為他對于自己的感情有信心,所以並沒有遲疑。
「我真的有喜歡的人。雖然現在已經無法見面。可是就算無法見面,我還是一直愛著那個人。」
直己咬牙切齒的問道。
「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篤的胸口劇烈震動著。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是女人。」
因為不想看見對方眼楮里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篤閉上了眼楮。
「所以直己不用覺得自己很奇怪,因為我也一樣。我和直己一樣……」
篤開始覺得命運的可笑。他以前一直愛著伊澤,愛到了無法自制。可是自己沒能向伊澤告白對他的愛意,卻受到了對方的外甥直己的告白。事情就好象一團交纏糾結的亂麻。人類的感情不是用理智就能解決的。他想起了伊澤的臉孔。還有一眼就可以認出的獨特的高高的背影。溫柔體貼的笑容。當面頰濕潤之後,他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已經哭了出來。
「我是真的愛他。」
至今為止他和什麼人也沒有說過。或者說,是說不出口。因為覺得光是想起來就淚流滿面的自己太過沒用,他用力擦了擦眼角。
「因為他是第一個理解了我的人……」
直己的手心踫到了他的面頰。他沒有在意對方的過于靠近。因為這一定是來安慰他的手指。
「我也了解你啊。」
篤睜開了眼楮。
「你雖然很笨拙,但是卻非常善良。」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回來之後它就一直被遺忘在起居室的桌子上。篤慌忙站起來拿過了那個。立原焦躁的詢問他,「你為什麼還沒有回來?現在在什麼地方?」。當他回答已經回了公寓之後,立原的聲音突然也露出了幾分關心,「怎麼?那小于又不舒服嗎?」
「直己已經好多了,但是我還是有點擔心。所以今天先住下來了。抱歉讓你擔心。」
雖然是立原打來的電話,但經過了幾句簡單交談後,率先掛斷了電話的人卻是自己。伴隨著難以形容的內疚回頭一看,直己依舊坐在地板上凝視著這邊。
「你不想知道我的事情嗎?」
挑戰性的目光。
「我至今為止都是用什麼樣的目光注視著你,怎麼樣想著你,你不想知道嗎?」
篤無法從那個強烈的存在上轉移開目光。他確實想要知道。沒能讓伊澤注意到的自己,就是是什麼地方吸引了直己,讓直己說出了我愛你呢?
屈服于無法抵抗的誘惑,篤點了點頭。
我們到床上說吧。直己如此說道。他似乎對床特別執著。和昨天晚上同樣的狀況。要說完全沒有不安是騙人的,但是……昨天晚上幸福的幻想掠過了胸口。說實話,他想要再品嘗一次那種滋味。
他曾經問過直己,為什麼要在自己離開公寓後睡在自己的床上,結果得到的回答是「因為有你的味道」。
雖然誘惑的時候充滿了挑戰性,但是一旦上了床直己立刻就好象撒嬌的貓咪一樣。當他象個孩子一樣把臉孔在篤胸口蹭來蹭去的時候,讓篤忍不住非常癢癢。
「因為在這里就能聞到你的味道,就好象你就在我的身邊一樣。在你剛離開這里的時候,我在這里不知道自慰了多少次呢。」
看到篤皺起了眉頭,他表情張揚的嘿嘿笑了出來。
「如果有了喜歡的人的話,一邊想著那個人的事情一邊自慰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你應該也有過這種經驗吧?」
篤無法否定,他也曾在腦海中想念著伊澤而進行了無數次的自慰。
「小時候我想和你一起睡覺想的要命。在舅舅和隆都去世之後,我一到晚上就會覺得無法控制的寂寞,所以曾經不只一次跑到你的房間門口,但最後還是沒有進去。」
「你進來不就好了。」
直己嘻的笑了出來。
「因為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撒嬌,而且我也有我的自尊。怎麼說呢,也許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的軟弱吧?」
「你不會從那個時候就愛上我了吧?」
「就是愛上了啊。」
直己從床上支撐起了上半身,從正面注視著篤。
「在舅舅和隆還在世的時候,你不是經常來我們家玩嗎?會來我們家做客的人只有你,你總是帶著糖果點心做禮物,最開始我是很期待那些東西。你雖然和隆的臉孔一樣,但是性格卻不同,非常老實。你總是在和隆和舅舅說話,很少有時間能顧得上我。但是你偶爾對我露出的笑容都非常溫柔,讓我看了以後心就跳的好快。我當時就一直在想,如果你能再多看我一些就好了。」
「騙人!」
直己皺起了鼻子,「我沒有騙人。」
「在我說希望和你一起生活的時候,你不是說不要嗎?」
「那是因為我在生氣啦。」
直己吐出的氣息讓篤的鼻子有點癢癢的。
「我當時是在氣你為什麼不早點說要收養我,讓我等的都急死了。我從一開始就想和你生活。現在我能了解,二十多歲的男人要突然收養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是多麼辛苦的事情。但是那時候的我當然不知道這些,只是在責怪你為什麼老是猶豫。所以我覺得你是不是討厭我……」
在昏暗的床頭燈的照耀下,並不是很多的簡短言語,填補了兩人之間的八年的空白。
「在來到這里,上初中之前,我有段時期是真心討厭你。因為我知道你並不關心我,收養我也是出于無可奈何。感覺上我就好象找不到自己的存在價值一樣,所以特別痛苦。如果是父母的話,再怎麼樣都還有血緣的維系,所以不用太擔心,但是我和你之間卻什麼關系也沒有。你的一時的感情的波動就可能影響到我,我就算什麼時候被拋棄也並不奇怪。一想到這些我就說不出的害怕。」
「再怎麼樣我也不會那麼沒有責任感吧?」
「現在的話我就明白了啊。進入高中之後,因為年紀和經驗的增長,我不知不覺中就明白了……」
直己的聲音逐漸消失了,眼神中的色彩也有了變化,雖然篤在這方面比較遲鈍,但也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氣息的變化。就在他想要說「不行」的時候,嘴唇已經被輕輕奪取了。踫到的感覺只是一瞬間,那種淡淡的接吻和直己緊抓著自己時的執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對于這種淡淡的行為,篤也無法生氣。他用手指溫柔撫模著直己的頭發,直己剛才嚴肅的表情就好象不曾出現過—樣,壞笑著帶著撒嬌的表情將篤摟進了自己的懷里,就好象對待什麼寶物一樣。
第二天,他從公司回來的時候去了一趟立原的公寓。就在他打行李的中途立原回來了。看見行李之後,他問了一句「你要回去了嗎?」篤輕輕點了點頭。
「抱歉給你添了麻煩。」
「那倒無所謂。直己已經離開了嗎?」
篤搖搖腦袋。
「那不還是什麼都沒有解決嗎?」
听到怒吼之後,篤的身體輕跳了一下。
「我真的無法理解。上次你明明說過要分開生活,可是現在回去的話不就和以前一樣了嗎?難道說他對你進行了威脅嗎?」
「不是的,是我們兩個人好好談了談,我也認同了之後,才決定重新一起生活。」
立原猛地捶了一下牆壁,那聲巨響讓篤睜大了眼楮。
「你該不會忘記他曾經對你做過什麼吧?拜托你冷靜一下!他可是會強暴男人的家伙!他的神經狀態絕對不正常。」
立原張開雙手努力說服著篤。
「那件事情已經沒有關系了。」
「怎麼可能沒關系!」
看來就這樣光是說要回去的話,立原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認同了。
「直己說了他愛我,所以他那次也不算是完全沒有理由。」
立原吃驚的倒吸了一口氣,但接下來的一瞬馬上又好象機關槍一樣蹦出了一連串語言。
「不是說句我愛你的話就什麼都可以得到原諒吧?那小子對你所做的是不能正當化的暴力啊!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感情吧?你應該並不是用這種目光看著直己才對吧?」
篤無言以對。
「如果那個笨蛋說他愛你的話,那不就更應該分開生活才好嗎?如果你沒有那個意思還和他住在一起的話,弄不好只會讓他產生不必要的期待。」
立原所說的話並沒有錯,自己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
「今天我已經答應他回去了,到時候我再和他談一次吧?」
「听我的話,不要這樣!」
「我不想對那個孩子說謊。」
如此說完之後,篤離開了立原的公寓。他也知道最好還是不要一起生活,雖然心里明白,但是他現在更不想扔下那個孩子。
回到家里之後,直己已經帶在起居室里面。他的身體狀況雖然好了很多,但是似乎還不打算出門。依舊都好象貓咪一樣整天賴在沙發上。篤像平時一樣做了晚飯。吃完飯收拾好東西後,篤來到了起居室,直己立刻迫不及待的湊了過來磨蹭。
「去洗澡吧?你應該已經沒事了吧?」
直己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抬頭看著篤,然後老實的離開了他的旁邊。在直己出去之後,篤關掉了起居室的電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因為在回來的時候已經洗了澡,所以篤換上睡衣後就立刻上了床。因為晚上八點還算時間很早,所以想睡也睡不著。可是他有些事情想要一個人思考。
他想起了立原的話,思考著自己不能不作出選擇的道路。直己愛自己。這一點無論是在語言還是態度上都表達的非常明顯。但是自己從來沒把直己看成這樣的對象。如果要說今後能不能把直己當成是這樣的對象的話……說老實話,他並不清楚。他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可以愛上伊澤以外的人。
咚咚,外面傳來了敲門聲。然後沒有等他回答,門就被嘎吱一聲打開了。因為房間和樓道都一片黑暗,所以他什麼也看不見。打開了枕邊的床頭燈後,借著昏暗的燈光,他清楚的看見了接近這邊的身影。
「有什麼事情嗎?」
「夜襲。」
咳嗽了一聲之後,直己嘻的笑了出來。
「不要開玩笑啦!睡覺吧!」
「騙你的,我是因為寂寞想和你一起睡啦。」
篤也不知道他說的哪個才是騙人的。直己不等得到許可就立刻鑽進了直己的身邊。這麼一來也沒法把他再轟出去,只能把身體貼在牆壁上。直己好象理所當然一樣抓緊了篤,將臉孔塞進了他的胸口。雙腿交纏到了一起之後,篤嘆了口氣。雖然狀態異常,但是都已經經過了三天之後他多少也習慣了不少。手上模到的頭發軟軟的,將臉孔靠近後還有好聞的味道。篤好象安慰著孩子一樣撫模著他的腦袋和背部。直己眯起了眼楮。
「這下能睡了嗎?」
听到篤的詢問後,直己腦袋動了一下,近距離凝視著他。
「我好象興奮起來了,恨不能立刻能和你接吻。」
「小心我踹你!」
「騙你的啦!」
直己笑了出來,笑出來之後更用力的抓住了篤。
「你去立原那里取行李了吧?有沒有被他說什麼?」
篤的胸口一陣波動,就好象被人看穿了內心一樣。
「你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很奇怪。我還想和你說話你就立刻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直己的敏銳讓篤有點害怕。這孩子究竟都在用什麼目光注視著自己呢?
「既然你說要回這里,那小子一定很生氣吧?他大概會說不用去管那種小鬼吧?」
就連立原的反應他也估計的很準確。
「如果立原能被降職,干脆被打發到鄉下去就好了。」
「他也是在以他的方式為我著想。他並不是討厭直己。只不過他性格就是那樣,所以有什麼事情都說的過分清楚就是了!」
直己支撐起身體,從上方俯視著篤。
「一看到你那麼依賴立原就讓人火大。那小子從來不試圖理解我的心情。就算我說寂寞,他也一定連十分之一都理解不了吧?明明不了解,還用一付什麼都知道的表情對我說教。」
那個從上面瞪著篤的眼光,被哀傷的表情所覆蓋。
「你曾經感覺到過自己是孤零零的嗎?曾經覺得過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一個人嗎?曾經覺得過沒有任何人愛自己,自己是沒人要的人嗎?沒有吧?你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朋友,有一旦有什麼萬一可以逃避的場所。」
用手肘撐著枕頭,直己將額頭和鼻尖蹭到了篤的臉上。
「我的母親是精神上有病。在父親去世之後就變得更加嚴重。她心情的好壞非常極端,和她在一起我非常的疲勞。那是個非常喜歡玩的女人,一旦她對什麼著迷,隨隨便便就能把我扔下一兩天不管。雖然舅舅說她是病死的,但她其實是自殺。」
直己的頭顱細微顫抖著。
好象為了安慰那個告白的男人一樣,篤撫模著他的頭發。
「在我的記憶里面,只有被母親踢被母親打的經驗,從來沒有嘗過被疼愛的滋味。我一直好寂寞。可是被舅舅收養之後生活就變得好有趣。隆心情大起大伏,我和舅舅經常因為他的一喜一憂而團團轉。可是這也只是很短的時間而已……」
篤沒能拒絕他的吻。
「現在不管是比起母親來,還是比起舅舅他們來,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都是最長的了。」
篤再次認識到了八年的歲月的分量。
「我沒有其它可以去的地方,只有你那里才是我能回去的家。」
「雖然我有父母,但是有時候也無法回去。」
直己歪起了腦袋。
「因為無法和父母相處的很好。」
「他們不是經常給你打電話嗎?」
「我的父母非常重視我。可是呆在他們身邊我就有一種仿佛窒息的感覺。所以我不太想回家。盡管我愛他們,但是還是無法在一起。」
「可是……」
「不要以為有血緣關系就能相互理解,那只是幻想。如果不付出努力去了解對方的話,就永遠也不會了解對方的事情。」
篤一邊說一邊感覺到了不可思議。以前他沒有和任何人談論過關于自己與父母之間的肉眼所無法看見的矛盾。
「如果努力了的話,我就能夠理解你吧?也許比現在還要更加理解吧?彼此理解了之後,你是不是也有可能會愛上我呢?」
篤沒能回答。直己不再緊抓著他,和他保持了一點距離。
「我想知道你愛上的那個人的事情。」
「知道了也不能怎麼樣吧?」
他背對著直己,將臉孔對著牆壁。
「你們在哪里認識的?你為什麼會喜歡上那個人的?」
直己粗魯的搖晃著他的身體。
「是我自己擅自愛上了他,對方根本就不知道我愛他。」
「那算什麼嘛!你這樣也無所謂嘛?」
「既然他不可能把我當成那樣的對象,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雖然不想說,但是直己並沒有放棄詢問篤所愛上的對象。
「如果你不說出來的話,對方也不可能知道你的心意吧?」
被重新指出了自己也很清楚的事實,篤忍不住相當火大。
「你太沒有勇氣了。」
他想起了和伊澤再次見面時候的情景。那時候他對于自己十五歲那年沒能說出我愛你的事情後悔的要死。
「你少說幾句吧!」
篤心煩意亂。
「是你太沒有毅力了。」
被他的話所煽動的篤轉過頭來大吼。
「住嘴!」
為什麼自己要一而再再而三品嘗這種後悔的滋味呢?他的眼角浮現出了淚水。直己的手指替他拭去了淚水,那種自然而然的溫柔讓他胸口一陣溫暖,不由自主開了口。
「對方已經有了戀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喜歡呢?」
「即使如此你都還愛他的話,那還是老實告訴他你愛他比較好。就算有戀人又有什麼關系!既然說和不說都要後悔的話,那還不如說出來後悔。」
篤想起了眼中只有隆的伊澤。將感情說出口真的好嗎?就算說了愛他,似乎也只能讓自己留下更淒慘的回憶吧?
「我對自己沒有自信。」
自己從小就被拿來和隆比較。最後大家比起自己來都更喜歡隆。伊澤也是喜歡上了這樣的隆。他實在不認為自己在伊澤心中可以勝過隆。
「你太溫柔了。」
「我無論做什麼都比不上隆。父母也好、立原也好、還有伊澤,大家喜歡的都是隆,像我這種人……」
「為什麼這時候要跑出隆來?」
直己似乎有些迷惑,但還是輕輕抱住了篤。因為後悔,因為無奈,篤無法抑制自己的淚水。及時隆已經去世了好幾年,他心中根深蒂固的自卑感還是無法消失。
「我比起隆來更喜歡你。」
篤抬起了面孔。
即使直己吻了過來,他也沒有拒絕。對于這個喜歡自己勝過隆的男人,他有一點點想要得到他的吻。
立原在經過一周的出差後返回了公司,兩個人好久沒有—起吃午飯,所以決定一起去法國料理店吃點什麼。不過因為中途下起雨來,所以兩人慌慌張張沖進了附近的咖啡店。
因為是在梅雨期間,所以最近絕對是晴天的日子反而要少得多。立原看著自己濕漉漉的褲腳直皺眉頭,也沒看菜單,就隨便點了點東西。篤比起褲腳來,倒是更在意脖子的部分,不只一次整理著衣領。直己昨天惡作劇的留下了吻痕。今天早上被同事發現的時候,他羞得臉上幾乎都要冒出火來了。因為正好是在衣領的部分,所以只要系緊領帶的話,應該就不會看見。他之所以在意到了神經質的程度,是因為他不想被立原看見。因為被他發現的話,難免就要問到留下這種東西的經過。
他茫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直己如同平時一樣來到房間,鑽上了他的床。最初他們是在交談,但趁著沉默下來的空隙,直己就吻了他。自從不久之前默許了他的吻之後,篤就失去了阻止他的時機。直己開始想要親吻嘴唇以外的場所,想要撫模他的身體,因為無法太強烈的拒絕,所以昨天他終于到達了在直己手中高潮的地步。並沒有厭惡感,殘留下來的只有興奮、快感以及不知道是對于什麼而產生的罪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