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像話。」
深夜里,不帶感情的僵硬聲音在急診室里響起。
「可是醫生……」
水澤克哉穿著暗灰色的西裝,坐在小診療椅上。
他痛苦的壓著胸窩一帶,求救似的看著坐有他眼前的年輕醫生。醫生輕輕的瞄了他一眼。
「水澤先生,你來急診之前應該先到我那邊去的。我明明告訴過你,藥吃完了就要再來復診。」
被秀麗而面無表情的醫生一瞪,水澤不知所措地住了嘴。
星期五深夜十一點三十分。指定急診醫院的森岡紀念綜合醫院,今晚輪值的醫生竟然是水澤的主治醫生,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大概是不幸吧?
水澤無助地壓著仍然隱隱作痛的月復部。他無意識地勉強撐住前傾的身體,抬起臉來。
「因為我太忙了,抽不出空來,只顧是想來拿些止痛藥……」
他拼命地找借口。
自從第一次受不了疼痛而來醫院求診之後,今天已經是第四次和日下部踫面了。
可是一面對第一印象就不怎麼友善的日下部時,不全作的患者的意識就抬頭了。
談了幾句話就讓他感到緊張,連癥狀都說不清楚。
「請先來掛我門診,夜間急診窗口又不是藥局。」
日下部說著就轉過身去,自顧自的在診療日志上寫東西。
如果是白天的門診,就會寫在病歷上,可是深夜的急診室里人手不夠。剛剛那個照應水澤的護士,就要負責招呼三更半夜還七零八落前來看診的患者。
水澤盯著看起來約莫大他三四歲的日下部的側臉看。
今天晚上非得止住疼痛回公司去不可,他必須將留在公司即將到期的保險申請書和檢查通知書,做結案處理。
水澤名片上的頭餃是外資保險公司分店長助理。其實這家分店規模相當小,實際上只有五名職員,所以才二十四歲的水澤,才能拿到分店長助理的職位,同時也被過多的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來。
工作有其價值,但是時間卻仿佛永遠不夠。
水澤看著振筆疾書的日下部的側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陣子總是忙著更新期限,和總社的審查工作。這就是他胃再怎麼痛,也不能利用白天有門診的時間來看病的原因。
放在公司的文件,應該在周一就要送到負責的代理店的,可是因為總社的審查工作而被擱置了。
今天非得把文件整理出來不可。
只是能事理出來。這個星期六變可以好好休個假了。連續兩個星期假日都因為出差和研修而報銷。
今天就算要熬過午夜,只要星期六能休息就好了。
水澤下定決心對日下部說︰
「我在工作一定要在今晚做好,我想只要有止痛藥就可以撐過去了,能不能幫個忙?」
日下部將椅子整個轉過來,用他那堪稱冰山美人般的臉看著水澤。
「我不是已經開了止痛藥和可以不開刀就治好潰瘍的藥片給你了嗎?藥不是痛有時候才吃來止痛的,不按時服藥,效果就會降低。再惡化下去,等胃穿孔了就要住院動緊急手術還談什麼工作?」
水澤只好強擠出一絲笑容。
「我知道,只是一直騰不出時間……」
「那就請你勉強騰出時間來。因為時間隔太久了,下個星期一要再做一次內視鏡檢查。星期天晚上不要進食,也盡量不要喝水。」
「又要智吞胃鏡嗎?那個……」
水澤壓著胃,回想起那次因痛苦難捱,跑到這家醫院來求診時的情形。
當天水澤在半被日下部強迫的情況下照了胃鏡。
他只是告訴日下部胃不舒服,從前一天就沒吃東西,結果日下部就趁便把他送進檢查室去。
「照胃鏡就那麼不舒服嗎?」
「這個嘛……」
日下部毫無感情地問道,水澤不知如何回答。
他覺得胃痛得更厲害了,是回想起檢查的痛苦引起的嗎?雖然壓著肚子,疼痛卻依然不斷涌上來。
他忍著痛抬頭看日下部,日下部好像在寫些什麼。
這個主治醫生大概大自己三、四歲吧?他是對不听醫生囑咐的年輕患者感到厭煩呢?還是只是機械式地追蹤患者的病史?
他總給人一種機械式的冰冷感覺。雖然長得俊,但是面無表情,言詞也冰冷無比。
水澤痛得咬住嘴唇,雖然屏住了呼吸,卻仍撐不住前傾的身體,額頭上滲出了汗水前天之前,只要胃痛起來,他就吃日下部給他的藥。
其實他應該照三餐按時服藥的,可是因為三餐不正常,因此藥也無法按時服用。最後只有在痛得嚴重時才吃藥止痛。
這兩天藥沒了,又忙得暈頭轉向,他一直在忍,而現在已經忍到極限了。
疼痛不斷地襲擊水澤,痛得他緊抓住西裝的皺折,彎起身體。他吐著微弱的氣息,緊咬住牙關。
突然一個溫熱的手掌模著他的頭。
瞬間他不知是誰的手,後來想起這里只有日下部。
放在人頭上的手像安撫小孩子似的綬綬移動。
「你都沒有吃藥,除非痛得受不了的時候,對吧?如果你按時吃藥,藥應該在十天前就沒有了。」
日下部的語氣仍然一樣冷淡,可是那綬綬移動的溫熱手掌,卻讓水澤感到安心。
他沒想到日下部竟然會有這麼溫熱的手。那太過美麗的臉龐和冷淡的態度總給人一種機械的冰冷感。
「……一這要照相館胃鏡嗎?」
水澤感受著頭上的手掌重量,提出心中的疑問,仰頭看著年輕的醫生。
日下部的嘴角泛出一絲絲笑意。
「就不照了。看來內視鏡檢查似乎對你造成不小的壓力,可不能因為壓力而使病情惡化。
日下部帶著微笑站了起來。水澤暫時忘了胃痛,望著日下部離去的背影。
——好美的人!
這種形容詞似乎過于陳腐,但是卻真的只有這個字眼足以形容面帶微笑的日下部。
他一直認為日下部只是一個有著美麗容貌的冰冷的人。男人看到面無表情的美貌男子時,通常都只有負面印象。
可是面帶微笑的日下部卻不一樣。
他只是微微牽動嘴角而已,然而,看慣那冰冷的表情之後,那種感覺卻大大地不同了。
顏色淡淡的嘴唇好似花般綻了開來。
那一瞬間,他滑細的臉,眼珠在但眼形細長的眼楮和美麗的眉毛,以及覆蓋在上面的里細頭發好像都有了意義。
水澤被日下部的美貌所吸引,他甚至沒去想到男女之間的分別。
「我給你跟上次一樣的藥,痛就吃這種藥片,另外這一種在飯後在三十分鐘內吃。盡量多吃容易消化,營養價值高的食物,避免刺激性強的東西,三餐要正常。」
日下部回到診室滔滔不絕地說著,水澤則出神地看著他。
「藥一定要按時服用,不要因為忙得不吃飯就連帶也忘了吃藥,否則永遠也治不好。懂了嗎?」
日下部一邊說一邊把白色藥袋遞了過來。
水澤終于清醒了般看著藥袋。
「懂了,謝謝您。」
水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懂了沒有,趕忙伸過手去。
接過藥袋時,他看著日下部縴細白皙的手指,他覺得日下部連手指甲都漂亮。
——到底要夸他到什麼地步啊?
水澤一邊冷靜地想著,一邊追著日下部的身影。
他還有一對漂亮的耳朵,以及延伸下的下巴,及縴細的咽喉線條。
身高不知道跟自己差不多還是矮一點?被白衣裹著的肩膀好單薄,體重似乎很輕,從袖子底下伸出來的手腕,隱約可見骨架。
「水澤先生今天是開自己的車來的嗎?」
坐在眼前的日下部突然問道。
這個唐突的問題使得水澤趕忙把思緒拉回來。
「不是,是公務車。晚上我得趕回公司處理工作。」
「是嗎?」
日下部歪著頭,好像在想事情,突然開口道︰
「帶了賀照嗎?」
「車子的嗎?」
水澤不明就里,但學是從西裝內袋里拿出對折的皮夾,抽出駕照。
「戶籍地是北海道啊?」
「嗯,我父母是住那邊。」
水澤一頭霧水地回答道。日下部定定地看著駕照,然後把手伸進白衣的口袋里,拿出深綠色的名片夾,從里面抽出一張。
「請笑納。」
「謝謝。」
水澤出于反射地雙手接過名片。
定楮一看,才發現那不是名片。
「這不是醫生的駕照嗎?」
水澤急慌的抬起頭來。日下部將水澤的駕照放進名片夾里。
「今天晚上請你把車留在醫院,從計程車回去。整理好兩,三個星期要用的行李到我家來。駕照到時候再還你。」
「醫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水澤試圖將日下部的駕照還他。
可是日下部連理都懶得理,事不關已似地轉過身面對桌子,拿起筆來。
「你獨居,也沒有情人,家里暫時空一陣子也沒關系吧?」
「答怎麼知道我沒有情人?」
水澤問道。他確實沒有情人,可是還輪不到只不過是主治醫生的日下部來說他。
日下部抬起頭瞄了他一眼。
「如果有家人或情人關照你的生活你就不會沒藥了也不來醫院。一定要有人盯著你過日子,你的病才治得好。」
「可是我沒听過口才到醫生家住的!」
水澤激動地反駁道,可是日下部依然面不改色地埋首寫東西。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看到卻是掛在急診室牆上的月歷。
「明天我輪早班,大概中午左右會回到家。我先幫你保管駕照,請你放心。」
「這樣我很難作事,而且待會兒我得回公司處理工作。不能把公務車留在醫院。」
日下部不理會水澤的抗議,站了起來。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警笛聲,急診室的電話幾乎同時響起。日下部拿起電話,講了一兩話就匆忙掛斷。
走廊上響起護士的跑步聲。
「有急診患者進來了。明天見!」
「明天見?請等一下,醫生!」
日下部飛奔離開急診室。
沒想到他在緊急時刻行動這麼敏捷——水澤心頭掠過此時不該有的念頭。隨即急慌慌的搖搖頭。
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
水澤又看了看目下部的駕照。
日下部曉。從年次來看是比自己大四歲,出生于冬天,戶籍地是東京都。
東京人都比較冷漠嗎?
不,應該不是這個緣故。
水澤胡思亂想著,雙看著駕照上的照片。
有點神經質的下巴線條、充滿理性的眼楮,加上有著美麗弧線的嘴角,使得整張看來好端正點。
一般人的證件照都照得不好,就算是很可愛的女孩子,也都不喜歡讓別人看駕照的相片。
听說是因為燈光的關系,使得表情顯得平板而呆滯,但是日下部的照片卻不然,它如實的呈現出他秀麗的面孔。
水澤覺得胸口好沉重,不禁吐了一口氣,感覺跟平常的胃痛不一樣。
是哪里又出了問題嗎?
如果這件事被日下部知道的話,一定又要被他抓著去做胃鏡之類的檢查了。
水澤又渾身打了個冷顫,決定對日下部保守秘密。他不是不怕病情惡化,只是更怕檢查的痛苦。
他壓著沉重的胸口,確認日下部家的地址,他的目光落在住址上。
上面寫著離市中心稍遠的地址,和名稱響亮的公寓名稱。房間號碼是703號。
日下部身上沒有駕照,一定也很不方便吧?
地方都市的交通網不如主要都市那麼發達,沒有車就哪里都去不成。
水澤想把日下部的駕照拿到護理站去寄放,可是听到護士在走廊奔跑的腳步聲時,又改變了主意。
剛剛有急診病患上門,如果在忙亂中弄丟了怎麼辦?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把駕照這麼重要的個人物品隨便交給別人。
——我竟然就讓他這樣帶走了。
水澤不禁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愕然。
他突然想起自己不能老是呆立在這里,便站了起來。
今天只好先搭計程車回家,明天再到日下部家里拿回駕照了。然後再到醫院拿公務車到公司去處理剩下的工作。
結果我還是得假日上班了?
想到這里,不禁感到厭煩,胃又開始痛了。
日下部說的沒錯,沒有人照應日常生活,以工作為中心的日子實在過得太不規則了。
今天也一樣沒吃晚飯就一直工作到深夜。後來就是因為真的受不了胃痛,才跑到醫院來。
水澤壓著胃,拿手著藥袋聞開急診室。既然駕照被拿手走了,也只好把公務車留在這邊了。
來到夜間急診室窗口,隔著出入口的玻璃可以看到外面下著細雨,是還沒形成雪花的冬雨。
「為什麼又落到這種地步……」
水澤無力地靠在白色的牆上。他打開行動電話的電源,醫院怕電波影響到醫療器材,規定進醫院要將電話關機。
這里跟在外面差不多吧?
水澤又嘆了一口氣,靠著模糊的記憶,撥了一向只用來接待公司客戶的計程車公司的電話號碼。
听著電話鈴聲,他隔著玻璃看著停在停車場的街燈下的白色自用車。
只在市內行車可能不會被逮到無照駕駛吧?他想著隨即又搖搖頭否定了。
傳動電話里的鈴聲響了七次。
還沒有接上計程控車公司。
水澤小心翼翼地避開從傘尖滴落的雨水,站在人行道上。
他抬頭看著在雨中仍然很顯眼的華麗大樓。
「醫生果然是賺錢的行業啊……」
他不由得把這棟大樓跟自己住的公寓拿來做比較,再度確認手上那張輯錄照的地址欄。
沒錯,就是這棟大樓。
星期六中午前。
因為胃痛和被主治大醫生拿走駕照的關系,今天休假日他還是得上班。
到公司前,他必須去向日下部拿回駕照,到醫院去開回公務車。
所以他提早離家,靠著日下部駕照上的地址找了過來。
老實說,這段路還挺遠的。
因為業務工作的關系,他常開車四處跑,看了地址大致就知道位置所在,看到日下部的地址時,他的腦海里就浮起有櫻樹堤防的河岸市街。
他認為走路只要二下分鐘就到了,便撐著不常用的傘走在從昨夜就一直下著的雨中。
平常總是經車代步,都快忘了走路的感覺了。尤其是雨天,下雪天也一樣。
搞不好會下雪。
他一邊想著,一邊笨拙地避開水窪走著。
他花了四十分鐘的時間,比原先預定的時間多出許多。
水澤穿過一扇大玻璃自動門,進入大樓內。
眼前是一面自動鎖面板,旁邊則有各個住戶的信箱。
水澤不知如何處理濡濕的傘,和那件只在假日上班時穿著的卡其色外套,呆立在對講機前面。
外套里的毛衣都濕了,感覺好沉重,而吸了許多雨水的牛仔褲也一樣笨重。
雖然只是來拿回駕照,可是他實在提不出勇氣拜訪只在醫院見過面的主治醫生的家。
他無聊地看著將內外區隔開來的玻璃窗。
雨似乎沒有停歇的態勢。
水澤調整了一下呼吸,手伸向對講機,按下703。
「哪位……」
經過長久的等待,正懷疑日下部是不是還沒有下班時,對講機里傳來細細的聲音。
「我是水澤,昨天在醫院麻煩你了,我的駕照……」
話還沒說完,連接電梯大廳的自動門就突然開了。
水澤瞬間嚇了一跳,不降敢動。
隨既想到是日下部幫他開了門,便走了進去。
里面有兩部電梯,其中一部停在一樓。
水澤深深吸了一口氣,踏進電梯。
「哇!好亂!」
水澤忍不住叫道。
貼著日下部門牌的房間信在七樓角落,門微微開啟著。
正確說來是沒有緊緊地關著。
看樣子他連門鏈也沒上。這樣子,樓下的自動門根本就沒有防盜的意義了。
水澤愕然的按下了門旁的電鈴,水靜待了一會兒。
門內許久都沒有動靜,水澤不耐地又按了一次鈴。
他把耳朵湊近門縫,確認里面響起了門鈴聲,又等了一會兒。
還是寂靜無聲。
剛才明明在樓下對答過了,不應該不在家的。
水澤感到生氣,胃又隱隱作痛。他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生氣,同時模上門把。
「……日下部醫生,你在家嗎?我是水澤。」
他一邊推開門,一邊對里面招呼。
還泛著新建築味道的玄關,放著一雙被雨水濡濕的皮鞋。
「日下部醫生,你在吧?」
水澤又叫了一聲,下定決心月兌了鞋。
他不了走廊,躡手躡肢的。其實他大可不必這樣,但是心里有點畏縮。
來到走廊盡頭推開嵌著毛玻璃門。
「醫生,你怎麼了?」
一副剛從外頭回來,還穿著西裝的日下部的身體,以半落在地上的姿勢橫在窗邊的沙發上。
水澤跑過去抱起那癱軟的身體,瞬間他發現——
「睡著了……」
水澤仔細一瞧,日下部正在他懷里發出安穩的鼻息
疲累重重地壓在他的雙肩上。
水澤原本不想理他的又覺得這不是一個成熟的大人該做的事。
水澤彎體,小心地楊將日下部扶上沙發。
「……啊,水澤先生?」
這時日下部微微睜開了眼楮。
美麗的眼楮好似還沒睡醒過來茫茫然的無法對焦。好似罩著一層煙霧一般。
日下部的眼神,讓近距離俯視的水澤慌了手腳,發現自己的失態更使得水澤焦躁不安。
結果,他不知道該拿抱著日下部的手怎麼辦,動都不能動。
「對不起,我听到門鈴響可是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水澤突然想起一件事。
「醫生,我是來拿回駕照的。我得趁假日把公務車停回公司的停車場。」
他就著抱住日下部的姿勢說道。
日下部突然把手伸向水澤的臉,用指尖輕輕的觸模著。
「難不成你昨天淋雨回去了?你的臉好紅,發燒了?」
「不,我搭計程車回去,沒淋雨,我沒事。」
感覺到日下部指尖的炙熱溫度,水澤又是一陣慌。
他不理會日下部,粗暴地將他抱起來,企圖讓他坐到沙發上。
他慌亂地從夾克的口袋里拿出日下部的駕照。
「還好,你也得開車上班吧?還好嗎?」
日下部緩緩接過駕照,然後從西裝的內袋里拿出深綠色的名片來。
仿佛交換什麼似的,將放在夾內的水澤的駕照拿給水澤,同時說道︰
「平常我是走路上班的,這里離醫院不遠。」
水澤差一點要罵一聲︰狡猾的人!
他極力忍住,接過駕照放進口袋里,確認過後俯視著仍然一臉睡意的日下部的臉。
水澤的心頭有一股怒氣︰如果走路上班,就不要帶著駕照四處亂晃!
可是,精神不濟地坐在水沙發上的日下部,好像完全沒有發現水澤的不悅,又優雅地捂著臉打了個呵欠。
水澤雖然覺得漂亮的人不論什麼表情都一樣漂亮,可是大概是看慣了吧?心頭也不太悸動了。
他只是對那看起來美麗無比的睡臉感到生氣,同時胃又鈍痛起來。
因為駕照被拿走而感到不便的只有他。
他因此沒辦法翅公務車還給公司,也沒辦法處理做了一半的工作,甚至還要假日來加班。
「你的房間在起居室隔壁的客房。停車信是地下的203號。如果身體不舒服,半夜叫我也無妨。不要工作過度,早餐要吃,午晚餐也最好定時吃。三餐飯後一定要吃藥。……報告完畢。」
日下部毫無條理地用充滿睡意的聲音說道。
然後在水澤還來不及反問的時候,就橫倒在沙發上,一副要睡回籠覺的態勢。
「醫生,請你不要自說自話。我並沒有決定要來這里住!」
「這是主治醫生的指示。」
他用半昏睡的聲音說著,隨即模索西裝的口袋,拿出和名片盒一樣顏色的鑰匙夾。
「這是房間的鑰匙,你拿去……」
話才剛說完就沉沉地睡去了。
水澤呆立在沙發旁邊,,愕然地俯視著那張安適的睡臉。
——這個人到底在搞什麼?
擅自要自己搬來住,還把一張跟醫院里截然不同的毫無防備的睡臉,呈現在別人面前。
要說截然不同,這個房間也一樣。
水澤這時才有時間好好地打量著起居室。
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二十疊寬的起居室里,只看到和玄關呈一直線的窗邊大沙發。
其他的就是罩著清洗袋的西裝和襯衫。外套散落一地,堆起一座小山。
後面則是一樣罩著清洗袋的夏季薄上衣和冬天的厚羽毛被。旁邊則是薄薄的白色窗簾。
起居室南向的大窗戶外只能看到仍然暗沉的雨雲。
還好這附近沒有比七樓更高的建築。隔著沒有窗簾的大窗戶可以看清楚外頭。
除了清洗袋外,還有很多書和報紙,以及不常見的裝潢雜志。
水澤撿起沙發底下翻開著的雜志。
名稱是《最新循環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