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法蘭克福機場
直宇走出機場,回首望著這座在上個世紀二次世界大戰後整修過的機場,沒有緬鄉情懷、沒有心情欣賞機場設計者的巧思,反而嘆了口氣。
他一頭耀眼的紅發,惹人注目的冰藍瞳眸,狂放俊顏,眸里的光彩卻極為黯淡。
不行!直宇抬頭挺胸,他不能喪氣,絕對不能!他是來德國為心宇找處方箋的,怎可以才踏上異國的土地就開始垂頭嘆氣呢?
不行!不行!直字拼命的搖著頭,要自己打起精神勇往直前。
可是……
「唉!」才激勵自己要振作的直宇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心宇發病被封入冰棺的畫面一直在他腦海里浮沉著,他從來沒有覺得死亡是那麼的離自己近過。
他們都會像心宇那樣發病嗎?直宇心頭一直繞著這個問題,但他不敢開口問,除了眠羽外,其他人都比他年長,尤其是小心宇一歲的綠川時雨,更可能是下一個發病的人。
在這種非常時候他怎麼敢問這種問題?
可是……他真的非常、非常害怕,害怕大家都會跟心宇一樣,害怕他也會跟心宇一樣,到時他們全都死光了……
難不成生命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直宇垂首瞧了眼掌心,緩緩握起拳頭,想要捉住什麼東西。
再攤開手掌時,映入冰藍眼底的仍只是空空的掌心。
他不願就這麼死去,只有活著才能享受生命的美好,只有活著才能嘗遍喜怒哀樂啊!
伸手抹去冰藍瞳底的水霧,他不能哭,絕對不能哭。直宇深吸口氣,強迫自己站直。
他前來的使命是要為心宇尋找處方箋,不是到這個地方哭的。
心宇的命握在他的手上,他沒有沮喪的資格,當務之急是去那個叫「哈波」的混帳博士的研究所,到那里去找處方箋……
「嘩」的一聲尖銳聲響讓直字渾身寒毛倒豎,腦袋幾乎要爆掉了。
該死的!是誰!
直宇捂住耳朵找尋著那尖銳聲響的來源。
一看,原來是一名狗主人用笛子在呼叫他的愛犬。真是夠他XX的!真該明令禁止使用這種笛子!他為受創的耳朵按摩,一邊在心底咒罵著。由于天賦異稟的關系,他可以听見比一般人還有動物們更多的聲音。
一般成人能听到的高音最多不過一萬五千赫到兩萬赫,而貓大約可听到五萬赫,老鼠的听力可達到九萬五千赫,而他可听到的聲音,據老爹的說法是無法測量。
是以他雙耳皆需戴上紅玉做成的耳環,看似裝飾,實則是听力控制器。不過,連裝上听力控制器,他都還可以听到高于老鼠的九萬五千赫的超高頻率,雖不知道拿下紅玉耳環後的听力可到達什麼程度,但對他而言,這樣就夠了。
在他因為四周空氣不穩產生的各種波動而耳嗚、頭痛不已時,是心宇使他安靜下來的。
現在,那個穩定他的人已經被封入冰棺,命在旦夕,他又怎能因為這小小的窗子而亂了心緒呢?
直宇按摩發疼的太陽穴時,又听到另一個柔和的歌聲。
這是……他四下找尋聲音的來源,片刻後,才在機場中間的懸主投影螢幕上看到一支廣告MTV。
那是一名虛擬歌手的廣告。她有一雙綠色的眼眸、蜜色長發呈波浪狀披散在她的肩背上,身著白紗禮服的她好似即將步入禮堂的新嫁娘,吸引他注意的是,她的歌聲是屬于高音頻,也就是在人類听力範圍之外。這歌聲听在直宇耳里,竟有與心宇相同的鎮定作用,他整個人因而乎靜了不少。
直宇微眯起眼,仔細端詳那名虛擬歌手,好像陶瓷女圭女圭。可惜陶瓷女圭女圭是人造的物品,而非活生生的人,正似這虛擬歌手、只能活在電腦里無法成為真正的人類。
他暫時讓自己緊繃的心神放松,沉浸在那歌聲中,緩緩合上眼,等他再次睜開眼,他又恢復成那個向來無憂無愁,開朗自在的直宇-史克維茲。
他微揚唇角,隨便捉了個路人,露出一個招牌笑容,「請問,克里夫倫怎麼去?」
coo
巴伐利亞克里夫倫
直宇在睡夢中翻個身,頎長的身材因電車的車廂床太窄而蜷縮成一團,不怎麼舒服,但到那個鳥不生蛋的研究所只有這種古老的電車可到,他也只有委屈自己睡在這個連螞蟻都會說太小的車廂內。
倏地,一個不屬于電車的聲音引起直宇的警戒。
紅色的粗眉皺緊,彎長睫羽顫動揚起,露出一雙再清醒不過的冰藍眸子,他保持不動的姿態,听著那刻意壓低的聲音在說些什麼。
「他在第幾號房?」
「202。」
「小聲一點,他有超強的听力,可別被他听見了。」
直宇聞言,差點大笑出聲,這麼「大」的音量,想不被他听見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
他伸手至枕下,模出雷射槍,坐以待敵。
沒想到會有人前來迎接,那就代表他已接近研究所嘍?直宇不動聲息的想著。
車廂門被小心地撬開,直宇扣下雷射槍的扳機,「咻」的一聲,來人應聲倒地,他再扣動一下扳機,第二個人也倒地不起。
他等了兩秒,發現沒有人之後,便起身檢查那兩個人的死活。
不自量力的家伙,憑這點能耐也想捉他?直宇眉頭皺得更緊,這回是因敵人的看扁他而有些生氣。
他堂堂海神POSEIDON豈會被這……
某種高亢的聲音貫穿直宇的耳朵,他登時兩眼發直,接著發現自己像是被催眠般無法動彈。
怎麼回事?
在黑暗的車廂中,冰藍瞳眸閃著黯淡的光芒,他看見……
直宇不相信映入眼簾的影子。
他看見一名精靈似的美女越過電車而來,她有著絕美的容顏以及無法形容的靈氣,那個美女的容貌竟與他在機場看見的虛擬歌手的臉一模一樣,還有那歌聲……那在機場安定他的歌聲現下成為他受縛的凶器。
怎麼會?直宇想問,想反擊,可回蕩在耳內的聲音和眼前的影像成了他讓黑暗吞噬前最後留在腦海里的印象。
深夜行駛的電車在發出尖銳的煞車聲後戛然停止。
一輛貨車停在一節車廂前,從車里跳下兩名身著白袍的人,他們帶著擔架進入電車車廂,過沒有多久,他們抬著擔架回到貨車,電車開始行駛,而貨車則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從頭到尾只有高懸于天邊的月亮以及站在崖邊的兩道身影看見這一切,其中一道身影似人類,另一道身影則似犬科的動物。
布蘭達吐吐舌,呼出的氣息在微干的鼻尖形成一團白霧。
蜜絲甩甩頭,那頭及腰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搖了搖,像極了雪狼的尾巴,呼出的空氣很快的凝結成白霧,也很快的散去。
「嗚……」布蘭達低嗚了一聲。
蜜絲不屑的關掉雷射槍的電源,原本只是想出來透透氣,欣賞月光,沒想到卻目睹那間研究所的人半夜搶電車。
這種勾當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那間在她懂事時便已存在的研究所在干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她並不在乎,她只在乎研究所的人半夜偷運的是不是什麼動物。
如果是動物的話,她會出手相救,然後讓他們在保育區內自生自滅;如果是人類,通常她是不插手的。
布蘭達又低嗚了兩聲。
蜜絲斜眼睨視布蘭達,綠眸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冷淡。
「哼!」她發出冷哼,拒絕布蘭達的要求,臉上有著明顯的憎怨。憑什麼她得救個人類?難道布蘭達忘了人類是什麼樣卑劣的動物嗎?
「人類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你救了只……老鼠……它還會向你道謝……救……救了個人……他只會……只會反咬……你一口。」蜜絲輕蔑的哼了聲,有些結巴的說。
她將雷射槍收好,轉身離開崖邊。布蘭達朝貨車消失的方向低吼兩聲,然後跟著她離去。
風呼嘯而過,發生嗚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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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宇申吟出聲,忍著欲裂的頭痛睜開眼,冰藍瞳眸在暗得不見五指的室內搜尋著,確定他所處的是閑空無一物的囚室。
透過四室的牆望出去,他只見到一些穿著白袍的人在走動,還有一些持槍的人,但為數不多。
四室里靜得連根釘落地也可听聞,使他的听力大增,清晰地听見白袍人士低聲交談的內容。
「真是不可思議,他到底有多少能耐?」
「經過測試,他的听力比一般人高出數百倍,而且還擁有透視的能力。」
「透視力的距離是多遠?」
「不知道,他還沒有清醒,無法測試。」
「這是06的能力。」
「難不成那群超人類的後代全遺傳了他們的能力?」
「若真是如此就太令人振奮了,現在我們手邊的資料大部分都被01的孩子在殺了哈波博士時毀掉,06的孩子肯定能把我們不足的資料補齊……」
哈波?!直宇听見這個名字不禁大皺眉頭。
原來他是讓哈波的人捉了起來。
他試著動下手腳,發現手腳上多了一樣不屬于他的東西——一雙鐐銬,用的還是細如線的宇宙超合金的材質,任憑他有多大的氣力,遇上這種高韌性的金屬也掙不開。他自嘲地一笑,這是應該的,他是危險的超人類與人類的混血兒,他們怎能不防他呢?
看著原本戴著電子表,現在卻是礙眼的手銬的腕間,一抹嫌惡閃過直宇眼底。真糟,他們把他的電子表給取下,這樣他要聯絡眠羽好探知大家的情況可就難上加難。
環視這間老舊的囚室,他挺了挺背,這床好硬,他開始想念起台灣家里那張會隨著人的體重調節柔軟度的床。但隨即一想,這兒是心宇和揚雨以前待的地方,他便忍不住激動了起來。這群有智慧卻沒人性的家伙,一個個都該死!
他現在也成了階下囚,能做什麼?難不成用他的透視力將他們一個個「看」死嗎?
「不知道哈波博士听到這個消息會做何感想?」
「應該是很高興吧!雖然在她父親去世後,她也在這個領域闖出一些名聲,但仍是不及她父親,現在捉到06的孩子,她必定會迫不及待的前來……」
那該將他從墳墓里拖出來鞭尸的男人還有女兒?直宇的腦筋動得飛快,說不定她身上有處方箋……
但剛才那些人說心宇離開時摧毀了大部分的研究資料,希望他沒有連救自己命的處方箋也毀去才好,直宇衷心的希望著。
不然,他這一趟前來就白費了。
一個高亢的歌聲傳入直宇耳內,他不由得側耳聆听,歌曲的語言他很陌生,依稀可辨出是古老的日耳曼語,但歌曲的旋律與聲音讓他不由自主的合上眼。
雖然是這個歌聲害他被抓,但這歌聲的確有穩定他的效用,就好像待在母親懷里那種安然的感覺。他一出生父母親便死亡,雖然他有老爹的愛護,但听到這歌聲,他便覺得全身輕飄飄的,仿若回到母親肚內浮在羊水里的時期。
倏地,歌聲被車聲阻斷,直宇隨即睜眼,警戒的看向車聲的來源,只見一個女人跳下車子,直往這幢建築物沖來。
他听見那些人喚她——哈波博士。
該來的終于來了,他遺憾的卻是那歌聲他再無法听聞,真想再多听幾次,要是可以,他要錄下這歌聲,一輩子也听不厭倦呵!
當直宇集中心力想再次傾听那歌聲時,歌聲已消散在風中。他輕嘆口氣,直視前方,看著哈波博士領著適才在外頭當他死了般談論他的幾名研究人員朝這兒來。
「嘎」的一聲,四室的門被打開,光亮自門口透人,已習慣黑暗的直宇反射性的眯起眼閃躲這突來的光亮。
「你好,我是艾佛琳-哈波。」她看著直宇躲避光亮的模樣,不由得自唇瓣間逸出一聲冷哼。
睽違十數年,她再次見到這雙冰藍色的眼眸,忍不住以深呼吸來緩和心頭過于激烈的波動。
十幾年前,她曾親眼看見兩個有著與他相同眸色的人將她父親殺死,並把研究的資料銷毀,讓她後來在從事相同研究時遭遇到許多困難。她曾立誓要研發出比父親還要成功的超級生化人,卻因資料不足始終無法如願。
「你的名字?」她冷冷的問道。
適應光亮的直宇直勾勾的看著她,暗忖著她在打什麼主意,不知道她長得像不像她老子,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從她眼中看不到一絲名為「人性」的情緒。
「他叫直宇-史克維茲,是06的孩子。」一名研究人員在她耳邊低聲哺道。
「直宇-史克維茲?」文佛琳微揚眉,低頭看著一臉不馴的地,「咱們親愛的客人似乎有些不懂得作客的道理,是否該讓他知道,在這兒我才是當家主子呢?」
她此話一出,直宇立刻感受到一股強力的電流貫穿全身,他身子一震,任那又痛又麻的感覺流竄過他全身,一聲低喘止不住的自喉間發出,手銬腳鐐上有著過電後的殘留電現象,「啪啦」、「啪啦」的細小聲響伴著銀色的光影,呈不規則的形狀,像極了閃電的模樣。
他強壓下咒罵的念頭,低喘著氣揚眉瞪著文佛琳,冰藍瞳眸冷澈若冰,瞪得艾佛琳有剎那的失神。
當她回過神時,她被惹怒了。
「加強電量,這個人顯然還不了解他的處境!」帶著怒火的命令一下,直宇才忍過一波疼痛的身體再次遭到電擊。
如果這是心宇十歲之前所受的待遇,那麼,他要慶幸自己有老爹的保護;如果這是一位科學家對待實驗體的態度,那麼,他要感謝老爹的仁慈。
在失去意識之前,直宇只听到自己因受不住痛苦而吼出聲。
他唯一殘留的意識是︰他要逃,他一定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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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達在蜜絲唱完安眠曲後,突然有所感的往另一個方向望去,然後低聲嘶吼好幾聲。
蜜絲有些訝異它情緒的波動,它的聲音好似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她跪在它身邊抱住它的頸子,小手撫上它的背,動作輕柔的順著它的毛,試圖安撫它。
布蘭達朝她低叫幾聲,那聲音听在蜜絲耳里好悲傷、好悲傷。
蜜絲訝然低視,從它的叫聲里,她听到了它在責備她沒有救那名人類,她眉一皺,放開布蘭達背對著它。
她生氣了,以往布蘭達不曾干預她的行事作風——只救動物不救人類。
可那名人類不知道給了布蘭達什麼好處,讓布蘭達一徑的維護他。
布蘭達一雙漆黑的眼眸深深的看著蜜絲,不住的低吼著。
她別過臉不著它的眼楮,綠眸浮上一抹憎惡,她合上眼,保深吸口氣,沉澱下思緒才開口,「別提醒我……我是人類的事……實……」
蜜絲寧願稱自己為「雪狼」,也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人類。
布蘭達望著她起身,在黑暗中走向古堡,它連忙引吭高叫,那滿是哀傷和憐惜的吼聲教她忍不住捂住耳朵。
她不想听,也不想去听。她不需要布蘭達來告訴她,她做了什麼,不需要!
意識到自己是貨真價實的人類對蜜絲來說,無疑是一項羞辱,也是一項她一直拒絕承認的事實。
為什麼布蘭達會想要她救那名人類?那人類有什麼特殊之處?有什麼值得她出手相救的地方?人類都是一樣的,都是殘忍無比的怪物!
蜜絲把自己拋到古老的軟床上,用棉被隔絕外面的一切聲響。
布蘭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一徑的要她去救那名人類,這太反常了。
她不要這樣,不要!
要是女乃女乃還活著的話,她會怎麼做?蜜絲不由得想念起六年前去世的祖母雪兒。听從雪狼的話還是自己的想法?
向來不干涉她的布蘭達,這回出乎意料的堅持它的立場,而這只是為了個人類而已!
蜜絲用力擦去眼角蓄積的淚水,將身子蜷起,拉緊棉被蒙住頭,說服自己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