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想,若是你能為自已多想想,該有多好?
清晨的微涼教陽光的炙熱融去,成群的鳥兒緩緩振翅飛向那量染著薄薄水氣的天空,為那灰蒙的色彩勾勒出黑色的細邊,將天際畫分為兩張完全不同的畫作,也將羅媛端的意識一分二,一是仍沉浸在夢境的情感;一是因天光而蘇醒的理智。
羅媛端緩然張眸,在未張眼前,那刺目的光亮即侵入眼簾,將半夢羋醒的她喚起。
幾點了?羅媛端的意識仍處在夢鄉不願如此輕易清醒,以致模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想起昨天自己莫名其妙的「錄取」一名員工,她便開始慌亂起來,她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也不知如何放松自己,加上林太太的事情……
「唉!」輕嘆口氣,想到今天要面對的事務,就讓羅媛端不想起床。清晨是她一天之中最喜愛的時刻,然而今天卻成了她生命中第一個不受歡迎的清晨。
伸手往床旁的矮櫃模索,拿起鬧鐘湊近一看,大驚失色。
「啊!」她慘叫一聲,整個人翻身跌下床,顧不得發疼的背以及臀部,她動作迅速的往浴室沖去。一陣器物撞擊的聲音傳來,沒多久,她再度沖進房里,換好衣服,拿起包包往家門外沖。
過了兩分鐘,羅媛端的身影再次回到屋里,這回她往廚房沖,弄完火兒的早餐後才又出門去。
一路趕往花坊,在見著昨日才結識的高壯身影已候在店門前時,一抹愧疚猛然涌上心頭,她不由得加快腳步往花坊沖——直直沖進杰斯的懷里。
「噢!」頭頂傳來一聲痛呼,羅媛端在止住沖勢之時亦狠狠的重創杰斯。
「啊,對……對不起!」她滿心的歉然,杰斯來工作的第一天早上就被她這樣撞上一回,回想起昨天她也是這樣冒冒失失的,她實在不敢期望杰斯的臉色會多好看。
抬頭正好望入杰斯低首凝望的眼眸,一時間,她說話的能力像被人奪去般無法發揮作用。
「你好像沒有一刻是安靜的。」杰斯低沉的聲音飄送入她耳里,同時也送回她說話的能力。
「我……」她在他懷里站穩,吃力的抬頭看他,接觸到那雙盛滿火光的黑眸,不知所措得只能露出個笑容,「早安,我今天早上睡過頭,所以來晚了,你一定等很久了吧?我現在馬上開門。」
說著,她低頭打開包包在里頭找鑰匙,怎知愈是想找,就愈是找不著。
一只大手將她的包包拿走,在里頭模索了一會兒,鑰匙的清脆響聲立即傳出,一串鑰匙也出現在她眼前。
「喏,你是在找這個吧?」杰斯那張放大的臉出現在鑰匙串後頭,映入羅媛端眼底的還有他不耐卻極力壓抑的眼眸。
「嗯,對,我是在找這個,謝謝。」怯怯地說完,羅媛端小心地用指尖接過鑰匙串,避開他的眼楮,轉身開門,因而沒有注意到杰斯見到她規避的行為時皺起的眉頭。
「喂。」他的聲音讓強迫自已專心開門的羅媛端嚇了一大跳。
「啊?」羅媛端沒有回頭,但罩住自己周身的黑影讓她得知杰斯人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連帶地,身子也微微發起顫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杰斯面前會特別的緊張,昨日白天他給她的那份壓迫感仍然殘留心底,也許……她想,也許是自己出的糗很多,才會不好意田心吧!
對,一定是這樣……為自己的不對勁找到借口,羅媛端的心跳仍未因此平靜。
「我的名字,杰斯-菲爾。」杰斯盯著她微微發顫的背影,眼里盛滿疑惑。「叫我杰斯便行。」
「喔。」杰斯-菲爾,听起來不像是東方人。羅媛端後知後覺的想著,打開店門,先行進去。「進來吧!」
她轉身對著地上說。
杰斯無聲地在她面前站定,近到羅媛端感受得到頭頂拂過的氣息,低垂的視線里出現一雙鞋,緊接著,一股力道輕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迎上杰斯的眼。
她吞吞口水,猶如驚弓之鳥般想逃開卻徒勞無功,杰斯以他的目光、他的氣勢狠狠地壓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她有一點害怕這樣的杰斯,她在他面前特別戰戰兢兢,卻動輒得咎,分明才見第二次面,她便像學生見著老師般的畏懼。
「我討厭不正眼看人的人。」第二次重申自己的喜惡,是要羅媛端別三番兩次犯他的禁忌,一方面也是要她抬頭挺胸,別老是畏畏縮縮的像只小老鼠。
「對……對不起。」羅媛端眼神游移不定,慌亂的道著歉。
好恐怖,她下意識的想要捂住耳朵,但怕此舉惹來杰斯更大的反彈而不敢有所動作。
「你是對誰道歉啊?」杰斯眉頭糾結,看似十分不悅,即使他的口吻不像在罵人,可瞼色很嚇人。
「你……你啊……」羅媛端斂睫,躲著杰斯炙人的眸光,但擱在下巴的力道未減,使她無法有較大的動作。
「跟我道歉你應該看著我吧?不然我還以為你是對著地板說話。「杰斯低吼,努力壓低音量卻仍殘留著火藥味,加上他的表情稱不上和善,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要找羅媛端尋仇一般。
「對……對不起……」羅媛端咬著下唇,因他過于接近自己而更顯無措。
杰斯緊迫盯人地瞪了她好一會兒才放開手,整個人往後退開一大步。羅媛端這才覺得呼吸順暢許多,吸進胸口的不再是二手空氣而是新鮮的氣息。
「你……」羅媛端眼角瞄到杰斯揚高的眉後趕緊將躲開的視線轉回他身上。「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歡迎你加入花坊的行列。」
顫抖地說出「歡迎詞」,羅媛端馬上背對他,往店里頭走去。
***
杰斯看著羅媛端「落荒而逃」的身影,有些無奈,也有些好笑的揚起唇角。
好像他昨天給她的「教育」太過震撼了些,讓她今天在面對自己時,那份無措較昨天加深了些。
讓她怕自己不是必要,也不在他的設想之內。
「杰斯?」發現杰斯還是站在門口而出來叫他的羅媛端有半個身子是隱于陽光照不到的室內。
杰斯回過神,凝視她看不清神情的臉孔,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夜她的異常行為。早知她的內心不如外表一般,但他總是會在見到她之時讓她的行為舉止惹怒,以至于無法「冷靜」地看待她。
杰斯不喜歡這種暖味不明的感覺,偏偏羅媛端全身上下沒有一根骨頭是不曖昧的。
「老板。」他瞧見羅媛端听見他的叫喚時微微縮了下肩膀後才回應!
「什麼事?」
「我該做些什麼事?」杰斯眼下青筋狂跳,極力說服自己對她的舉止視若無睹,否則他無法冷靜,隨時會因為她的一個小動作而怒火中燒。
「啊?喔,等等,我想想。」羅媛端還沒想到要怎麼「處置」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員工,花坊的事務她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也從沒有想過要請人,現在杰斯一問,她還更不知道要指派他些什麼。
杰斯耐心的等候著,一邊打量整間花坊。
昨天他來的時候忙著同羅媛端周旋而未曾稍加留意,之前來是以貓兒的型態,因此直到現在,他才得以看清這間花坊的全貌。
空間不大,櫃台正對著門口,兩旁則依序擺放著花筒,有的花筒還擺放著昨天沒有買完的花兒。
杰斯走近其中一個置放著紅色郁金香的筒子,想起他在幻界交往過的一名女子,她很愛穿郁金香形的裙子,個性跟紅色一般的熱情大膽,不過他們交往了三個月就分手,只因他戀上另一名溫婉柔情卻不小家子氣的女子。
他輕嘆口氣,什麼時候他才能恢復人身,回到以往的生活呢?在這兒他什麼也不能做,唯一能看的女人就只有羅媛端,偏偏她一張女圭女圭臉又總是少一根筋……
唉!這貧乏的人界啊!
他還是想念幻界那各形各色的美女。
收起無端的感嘆,眼角瞄見羅媛端正鬼鬼祟祟的接近他,不由得將雙手環抱胸前,在她離自己一步之遙時轉身正對她。
才伸手想點點杰斯引起他注意的羅媛端因他突然的轉身而愣住,面對他凌厲的凝視,她小心地牽動唇角,扯出一個扭曲的笑。
「我想到你可以做什麼了。」盯著杰斯的嘴巴,羅媛端相信如果不對著他的眼楮,她應該可以很正常的說話。
而事實總是與想象有所差距。
「我可以做什麼?」
杰斯的聲音像磁鐵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羅媛端發現要是看著他的嘴,她會更無法說話,只好小心地將視線往下移,來到他的領口,並且留意杰斯的反應。見他沒有什麼異議,她以為向自己做得不著痕跡、天衣無縫,因而大膽地開口——
「你先替我把前一天沒有賣完的花拿到店門外頭的鐵架上,然後再到倉庫里頭去拿寫有『特價品』跟『十元三朵。的牌子出來掛在外頭。」呼!這回好多了,她不會再有心跳不止的毛病。
羅媛端決定以後跟杰斯說話的時候都要看著他的衣領。
「你知道倉庫在哪兒嗎?」她貼心的問。
「不知道。」杰斯很干脆的說,手指正沒有節奏地敲著手臂,大步邁開的兩腿開始不耐煩地轉變著步伐的距離。
忍耐、忍耐,她就是這樣,她本來就這樣!
「就在後頭,有個門寫『倉庫』就是了。」羅媛端手指向櫃台旁沒有光亮的走廊。
然後她等著杰斯听話的走開,等著等著,直到她察覺不對勁抬首仰望時,一聲暴吼突然襲來,讓羅媛端防備不及,只能反射性地閉上眼楮。
「老板!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我最討厭不正眼看人的人,尤其是當你在跟人說話時,正視判方的眼楮是一種禮貌跟常識,你再沒有知識也該有常識,沒有常識也該多听多聞多吸收!怎麼我說了好幾次你還是每次部犯?!」杰斯實在是忍不住,不罵罵羅媛端他真的會對不起自己。
她真以為她比自己矮,他就不知道她剛剛說話的時候先是盯著他的嘴巴,然後又不知何因轉而盯他的衣領嗎?
羅媛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乖乖站著被杰斯罵,她小聲地不知說了什麼,又惹來杰斯一陣炮轟。
「要說話就大聲的說,要讓人听見,你沒吃早餐嗎?沒力到連說話也不夠氣嗎?」真是的!連話也說不清楚怎麼當人家的老板?難怪會有人特別喜歡壓榨她、欺負她、佔她便宜!
一想那些禍事全是她自己的行事作風惹來的,杰斯的火氣不由得更加熾烈;要是她有想過要改變自己的話,一切都不會發生,他也不會困在這兒,而是好生快活的找裴妤去共譜愛的戀曲。
「你太高了……」他可知道要達到「正視」他的要求有多難嗎?身高的差距是一個問題,眼神像要將她生吞活剝又是一個問題,還有還有,他那麼凶,嗓門那麼大,她怎麼敢「正視」他呢?
萬一惹他不高興,他像飆車族一樣砍了她,又該如何是好?
羅媛端拚命的找理由,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巴早已將心中叨念的想法化為聲音傳送入杰斯耳里。
杰斯見羅媛端愈念愈出神,完全無視于他這個「被念人」就站在面前,不禁失笑,所有焚燒的火氣全讓她趕走。
他翻翻白眼,罷了,她的痴呆他不是沒有領教過,當初設下的報恩計畫也是因為看不過她的笨才會實行,現在見她「勇」于「直言」的模樣,也該算是一種「進步」吧!
杰斯稍微能捉到羅媛端的表面性格,心知要是沒人打斷她,她會一直念下去,因而在她面前猛力的揮手,喚回她專注于「直言」的心思。
「老板,我去做事了。」丟下這句一點也不謙恭的話語,羅媛端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就見杰斯開始搬動花筒。
呃……她決定不再深思,既然「員工」對「老板」已訓話完畢,那她也該開始工作了。
今天,是一個大好晴日。
***
羅媛端覺得自已漸漸變成「員工」,而「老板」變成杰斯。
一個上午只听見杰斯對自己呼來喚去,而自己就隨著他的呼叫轉來轉去,直到近中午時他大爺一句「老板,我肚子餓了。」
正幫他扶好花架讓他修理的羅媛端聞言,一時反應不過來,呆呆的看著他,久久才輕吐,「啊?」
「我說,我肚子餓了,老板。」極有耐心地、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地明明白白重述一次,杰斯陰騖狂猛的黑眸眯起,充滿風暴地掃向她。
羅媛端再怎麼遲鈍也感受到杰斯全身上下散發的氣勢,她點點頭,放開手,搖搖欲墜的花架應聲倒地。
「砰」的一聲,若不是杰斯拉著羅媛端閃得快,只怕他們兩人現下已成了「架」下亡魂。
發生什麼事了?後知後覺的羅媛端只知道自己突然被杰斯拉入他懷里,還讓她撞到鼻子,惹出一堆眼淚。
「你該死的做了什麼好事?!」杰斯極力克制劇烈起伏的胸口,擠出這句完整的話。
他自認節制的問話听在羅媛端耳里,只覺得她又做了什麼事情讓杰斯發脾氣,直覺地,她的歉語月兌口而出,「對不起!」
「你……」杰斯沒有她預期的破口大罵,反而只說了一個字就消音。
羅媛端模著鼻子抬頭,教淚水洗亮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杰斯瞧,直到他厭惡地遞來一個瞪視,才讓羅媛端別開視線。
「你……你剛剛說什麼?」哇!怎麼回事!花架什麼時候倒下來的?羅媛端轉頭一看才發現花架橫陳在兩人適才站著的地方。
那……那杰斯拉她是因為要救她羅?意會到這個事實的羅媛端不禁紅了眼眶,原來杰斯只是面惡,其實他的心是很善良的。
「沒什麼。」被她氣飽了,現在他肚子脹得受不了。杰斯抬手撫額,揉著發痛的太陽穴。
羅媛端吸吸鼻子,眨掉阻礙視線的淚看著杰斯,感動得不知道手腳該擺在哪兒,「你……」
她實在是太感動了!杰斯對她好好……她一定要報答他。
「我怎樣?」杰斯凶惡的接下去,看見羅媛端眼淚鼻涕流滿面的模樣,不由得一愣,被她的樣子嚇到嘴角抽搐,只差沒口吐白沫。
「沒、沒有,你想吃什麼,我請客!」她隨意抹去眼淚,綻開個燦爛的笑容。
她看見杰斯揚高眉,看似想要吼她,但終究打消念頭,只淡淡回道︰「你決定。」
「好!」羅媛端開心地點頭,捉了皮包就往外跑。
杰斯直到看不免她嬌小的身影才大皺其眉,氣悶的大口吐氣,她知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他發現自己問了自己一個白痴問題,她要是知道,天可能要下紅雨了。
他的心髒自從認識她之後,韌性大大的增強,未料……
夭壽!再大吐日氣,安撫一下自己「受驚」的「幼小心靈」,他沒看過哭相這麼難看的女人,羅媛端哭的樣子讓他印象深刻。
想著想著,杰斯沒由來的心煩氣躁,他很明白禍因在于羅媛端,卻不想深究這次她又做了什麼讓他生氣。
反正他一天到晚被她惹怒,次數多得不及備載,到最後他也懶得去記理由。
黑眸一轉,落到幾乎解體的花架上,不禁一嘆。要不是看她這個花架搖搖晃晃的,他也不會大發好心替她修,但是一上午的努力全數報銷,讓他有種做白工的感覺。
聳聳肩,杰斯不知何時開始學會向「現實」低頭,大不了再修一次,這回他會記得別讓羅媛端那女人插上一手。
玻璃門被推開的同時,襲向他的除了外頭流動的空氣之外,還有鈐鐺的聲音——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以為是羅媛端帶午餐回來,杰斯疑惑地轉身,映入眼底的面孔不是他所料想的人,下一瞬,黑眸飄漾過一抹火光,他揚起唇角,形成一抹專屬于狩獵者的弧度隨著眸光愈熾,他的笑容就愈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