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蒙面的黑衣人在不久之後來到淨心樓前。
風幽禽仔細打量他們的身材及背影,敏銳的察覺到身旁的韓如淨在他們來到的一瞬間身子一震,她一直未放開的手也由暖和變為冰冷,掩不住心頭泛濫的擔憂,他大力握了下她的手,無聲的要她解釋。
那兩名黑衣人一高一矮、一修長一縴細。風幽禽不明白韓如淨突然轉變的心境,那兩人極可能便是毀滅韓家的仇人,可依韓如淨的個性,見著仇人雖會激動卻不可能震驚至此。
難不成……風幽禽聯想到一個可能性,不由得將全副的注意力擺在韓如淨身上。
見著那兩名黑衣人的一剎那,韓如淨無法克制內心排山倒海而來的震撼,她竭力忍住內心的變化,晶瑩瞳眸定在那名較矮的黑衣人身上,壓抑著洶涌襲來的痛心、絕望、憤慨,不敢置信與一連串疑問交織成復雜的心境。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韓如淨在心中狂喊著,卻無法說服自己忽視眼前呈現的事實。感受到腕間傳來的力道,她屏著氣努力不讓事實打倒,努力擠出笑容想要回應風幽禽,但她失敗了,只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搖著頭,讓風幽禽知道她受到打擊。
風幽禽從韓如淨的神情證實自己的猜測,將她攬入懷,讓她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口,未久,懷中的肩膀抖動著,他只是下意識的將她攬得更緊。她鮮少出現的脆弱之舉讓他的心跟著不舒坦起來。
此時,他們的談話穿入他倆耳內。
「韓如淨人呢?你說要將她交給我的。」較矮的那名黑衣人雖刻意壓低聲音,仍泄漏她的性別。
「失蹤了。」較高的那名黑衣忍雙手交抱胸前,低沉而沙啞的聲音會讓認錯辨為老者,但他顯露于外的那雙明亮、充滿冷意的眼眸,卻流露出他的不合年歲。
「什麼意思?」她柳眉緊蹙,一只眸子更是充斥著殺氣。
「意思就是失蹤了。」他文風不動的重復他的答案。
「你不是說她和風幽禽進了密道嗎?那她應該會死在那些機關之下!」她語氣甚是不滿。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漠然的吐出這兩句詩。
「像你這種冷血動物是不會知道恨一個人深入骨髓的感覺的。」她冷笑一聲,「韓如淨跟我不是同根生!我心眼里從沒當她是我的親人。」
假山後的韓如淨聞言,震驚的睜大眼,氣息不穩的捉著風幽禽的衣襟,竭力隱藏自己的氣息,不願因自己的關系而讓他們的行蹤暴露。
男子漠然以對,任由她發泄積壓多年的怨恨。
「我和她的命運早在五歲就決定了,我認命努力扮演姐姐、大家閨秀的角色,可有誰知道我恨不得如鏡選擇的主人是我!如鏡選了她做主人,我也認了,可她不該剝奪我這個弱女子一生唯一的寄托!」她愈說愈激動,連聲音都忘了要掩飾,「那天……那天要不是她……要不是她……雲哥心頭也不會殘留她的影像無法忘懷。我的丈夫對我的妹妹一見鐘情,他卻以為我們是同一人而娶了我!我恨啊!他心里想的不是我……是韓如淨……是那個得天獨厚的韓如淨……是那個偷了我的舞衣、偷看我練習,在花園里翩翩起舞的韓如淨……」
他冷眼旁觀,淡然回道︰「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可是你需要我告知你韓家的地形圖不是嗎?現下我將韓家那猶如地下迷宮的通道全數繪給你,你還無法逮到韓如淨給我,我何必再繼續同你合作下去?」
「你口中所說的地形圖尚有所保留吧?否則韓如淨不會就此憑空消失,我的人也不會在逃生的通道上發現岔道。」他的聲音從頭至尾未曾稍改。
合伙做壞事的人通常是不會向對方坦白的,除非合作的對象是個蠢蛋。
「不可能,韓家地下的地形圖是我從爹房里偷出來的,絕對不可能會有錯。」她是不會承認地形圖只給了一半,而且給的是韓如淨逃出去的那一半地形圖。
「我不管這些,事情都發生了,韓如淨與風幽禽失蹤,連帶的如鏡亦跟著失去,你怎麼給我個交待?」他與其倏忽轉為如地域傳來的聲調,令她沒有防備的一震。
她深吸口氣穩定心情,笑道︰「你們只要守著韓家故宅,韓如淨一定會回來的,屆時——」
「韓如淨歸你,如鏡歸我。」他接下去,隱于蒙面布下的唇勾勒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你記得清楚就好,希望你能遵守諾言。」
兩人眼神交會了下,她先行離去,他則觀望著淨心樓,突的低笑一聲,亦跟著離開。
一直到確定他們兩人都已消失,風幽禽才放開韓如淨,然而韓如淨卻巴著他不放手,無聲的吸吐氣息,抽搐不已的肩膀讓風幽禽再次環抱住她,將臉埋進她的發內摩挲著。
久久,風幽禽才擠出一句,「遇上這種事只能說你倒楣……」
該死的,他在說什麼?!他應該安慰一下韓如淨,而不是淨說些落井下石的話吧?
呃……就說些安慰的話好了。
想是這樣想,但他出口的話語卻一句比一句更鋒利,「‘冷情閻王’的壽命到此為止了嗎?我所听說的‘冷情閻王’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奸商,冷酷無情、完全不給別人留余地,完全遺傳到乃父在商場上的強硬作風。怎麼?一恢復到女子的身份就完全忘了你那去世的爹教給你的嗎?」
風幽禽一邊說一邊暗罵自己,韓如淨在難過、傷心,他應該安慰她,怎麼出口的話沒有一句是中听的?但他止不了口,他生平還沒安慰過任何一個女人,不知道怎麼做。
懷里的韓如淨在他說完沒多久,便低著頭離開他的懷抱,氣息仍有些紊亂,但她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即抬頭看著風幽禽。
風幽禽瞪著韓如淨的反應,沒發現自己是屏息以待。
韓如淨眨眨眼,阻去淚的放肆,心酸的露出個笑容,「幽禽大哥,你說得我都明白,雖然早就料想到可能會有這樣的結果,可我還是不能免去心中的沖擊。早在事發當日,我見著姐姐被黑衣人刺死,後又得知她和姐夫安然無恙,便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听錯了,但事實就是事實,我再怎麼欺瞞自己,還是得面對它。」
她頓了頓,笑容扭曲。
「只是我不孝的當自己親耳听見自己被親人背叛,那種感覺令我備受打擊,像有千萬只蟲在啃食我的心……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堅強的人,隱藏在‘冷清閻王’這名號底下的我,只是一個不堪一擊的女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姐姐這麼恨我……那天我只是因為很羨慕姐姐才會偷了她的舞衣,想偷偷放縱一下,沒想到會被姐夫撞見。那時候我只覺得好累,想暫時忘掉我是韓家繼承人這個身份……那天……那天我馬上就領著商隊出發,未敢稍留,知道他們要成親,我才趕回來……」
韓如淨清秀約麗的容顏上只有疲憊和痛心,眸里承載的是歉疚、是無奈。她闔闔眼,偏低的嗓音吐出絕望的話語,「多希望……我多希望自己未曾出生在這個世上……」說著說著,她話音一轉,露出個令人心疼的笑容,「可是我若沒有出生的話,就遇不著像幽禽大哥還有蝶衣姐這麼好的人了……」
「我不是什麼好人。」風幽禽不自在的別過視線,不讓自己宛若刀割般疼痛的感覺透過眼神被韓如淨發現。
他的「病」真的已經非常嚴重。
不行!不行!離開這兒以後,他一定要遠離「病源體」,省得「病入膏肓」,到時沒得救,他就完蛋了!
「好了,別談這些事情了,我沒興趣。」風幽禽不耐煩的揮揮手,起身克制著想「吃」她嘴唇的沖動。「你不是要拿鏡子嗎?走吧!拿了之後便快些回去,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幽禽大哥?」韓如淨一時不能適應風幽禽的轉變,她那里惹到他了嗎?
風幽禽背對著韓如淨,不想看見她的臉,冷聲說道︰「快走,不然我就丟下你自個兒離開!」
「喔。」雖不知自己什麼地方礙著他的眼,但韓如淨仍听出了他語間的不悅,輕點下頭,「我們先進淨心樓吧!」
風幽禽聞言,提步使出輕功,一下子便上了淨心樓的二樓,韓如淨見狀,也跟了上去。
她站在緊閉且讓火燒得焦黑的門扉之前,掌心平貼在這曾是她熟悉不過的居所前,咬緊下唇,下定決心似的推開門。
煙塵隨著門的開啟而掉落,發霉的味道由里頭竄出,無數的灰燼隨著空氣的流向直朝韓如淨而來,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她整個人看來如同撒滿金粉般亮麗。
風幽禽心神一蕩,一股混雜難辨的感情泛濫,他連忙別開視線。此時,韓如淨正好轉過頭來看他,本欲出口的話在見著他別過視線的動作後逸失。
眼垂凝思了半晌,習慣性的咬著下唇,跨步走入淨心樓內。
風幽禽見她行動,沉默的跟在後頭。
他見她懷念無比的撫著殘破的家具、焚毀的書籍,來到一個不起眼的白瓷花瓶前,微斂眼睫的側顏流露出濃重的傷悲,令他難以呼吸。他低頭,拳頭緊握著白玉扇柄,強忍著想過去一把捉住她,叫她別讓他這麼難受的意念。
韓如淨轉動白瓷瓶,壁櫃發出‘嘰’的聲音後,一個密室儼然呈現。她回頭想叫風幽禽一同進去,卻見他看來極難過的模樣,連忙關心的靠近他,「幽禽大哥,你怎麼了?」
小手即將踫觸風幽禽之際,卻教他一把揮開。
「別踫我。」他沒有看韓如淨,徑自越過她沖進密室內。
韓如淨捂著被他的白玉扇打痛的手背,站在原地,無法忽略的心痛令她窒礙難行的低頭,將受傷的表情藏在面具下,強擠出個笑容進入密室。
「幽禽大哥,這兒所有的收藏品都是如鏡的復制品,若非真正持有或見過如鏡的人絕對不知道他們是贗品。」她邊說邊將燭火點燃,整個密室大放光明。
「你爹娘還真是煞費苦心。」風幽禽背對著她,看來難以接近,韓如淨再次低頭,抬頭時已是原來的表情。
「是啊!爹娘說這是韓家的傳家之寶,要好好兒的護持才行。」韓如淨將那些鏡子拿下裝入布袋中。風幽禽見狀,亦上前幫忙。
未久,兩人各扛著一大一小的布袋。
「就這些?」風幽禽背對著她問,聲音低冷,與平素迥然不同。
「對。」韓如淨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能維持平常的聲調。
再如何聰穎的人也不知風幽禽在一瞬間轉變的原因,也或許這即是他原本的性格吧?
他極度討厭女人,不是嗎?也難為他能跟她相處這麼久……雖然她自認為自己不怎麼像女人……因為爹娘沒教過她,唯一「觀摩」的對象是姐姐,可她怎麼也學不來姐姐那嬌媚的神態風情,也沒想到姐姐會……韓如淨突然有些後悔和風幽禽離開那山谷,好像在谷中相處的點滴在風幽禽排拒的舉動下幻化成一場夢,不知怎的,她十分希望幽禽大哥變回山谷中的那個幽禽大哥,而不是現在這個……
「那走吧!」風幽禽努力克制著回頭的,他不想自己「病」情加重。
「好。」韓如淨收拾思緒跟著他走出密室,將一切恢復原狀才步出淨心樓。
「等等。」風幽禽倏的止步,阻止身後的韓如淨跟進,「有人來了。」
兩人躲進淨心樓的沿廊下,待巡守之人經過才現身。
風幽禽攏緊眉,韓家竟讓外人佔據!幕後主使者到底是誰?是誰掀起這場江湖風暴?
是誰毀了韓如淨的家?是誰誘得韓端端與之合作?
一切的謎團似乎都指向一個人——那名說書老人。
這件事得回到洛陽分舵跟風蝶衣那家伙會合才能得到解答。
韓如淨見風幽禽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抿抿唇,抬首輕笑道︰「快走吧!不然……」
轉瞬間,她的笑容逸失,身體比自己的意識更早行動的推開風幽禽,她還來不及看清他的臉,身子即被一股勁道貫穿,撕裂的痛楚夾雜著昏璇自肩胛處快速擴散,受不住這般沖擊似的,她猶如斷線木偶般往下墜。
「搞什——」被推開的風幽禽正欲出口怒斥,在見著韓如淨以身替他當下那支冷箭時,不禁呆愣住,一切像慢動作般倒映在他眼底。
箭的勁道貫穿她的肩,直沒入廊往。韓如淨的血跟著箭矢噴出,他連忙扶住她癱軟的身子,封住傷口四周的穴道,想阻止血的漫流,在發現沾染上白衣的血呈黑色時,他驚恐的變了臉色,箭上有毒!
他抬首往箭的來處望去,看見圍牆上站著一名黑衣人,赫然是剛剛在淨心樓前同韓端端談話的人,他依然蒙著面,可眸里散發的寒意清楚的傳遞到他這兒。
顯然黑衣人的目標是他,卻沒想到韓如淨會替他擋下這一箭,黑衣人發出一聲冷笑,隨即消失在他面前。
風幽禽無暇顧及黑衣人,低首只見韓如淨那張絕俗清顏血色盡褪。老天……老天啊……風幽禽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緊抱著她失溫的身子,發現自己的心在害怕。
「小魚兒!小魚兒!」風幽禽心痛的大吼她的名字,希望她能睜眼看看他。「小魚兒!小魚兒,我命令你睜眼看看我!」風幽禽拍打著她蒼白的臉頰,希望再次見著她那雙水漾瞳眸、那生氣勃勃的樣子……
韓如淨睫羽輕顫,緩慢的張眼,見著風幽禽怒不可遏的臉孔時,安心的笑了,「太好了……」她虛弱的吐出話語,氣音壓過聲音,「太好了……幽禽大哥沒事……」她不想再經歷一次在洞穴中啃過的椎心之痛。
只是她仍不明白幽禽大哥的態度何以驟變?不過,不重要了,見幽禽大哥好好兒的,她就再也不會害怕他像上次他們墜入河塘時那樣,像爹娘一樣……
「你沒事就好……」韓如淨連呼吸的氣力都快沒了,還是高興的說著,「沒事就好……」
蚊蠅般的呢喃教風幽禽怒火上升。「小魚兒,你是白痴啊!我用不著你來救!用不著!你給我好起來,不準裝這副死樣子!」風幽禽大叫著,可惜韓如淨听不見他在吼什麼,只覺得自己的力氣消逸,連撐住眼皮的力量也失去,最後,她眼前被一片黑暗侵佔,沉入深淵。
親眼看見韓如淨在自己面前闔眼,風幽禽的理智飛走了,滿腔的哀痛入侵他的思緒,方寸盡亂。
「不要……不要……」緊抱著韓如淨,他口中喃語著,他不要韓如淨就這麼死了……
不,她不會死,不會死!
她還有家仇沒報,不會這麼早就一命嗚呼,不會!風幽禽拼命說服自己韓如淨不會死。
「上!」方才的騷動引來在附近巡視的黑衣人,他們紛紛來到淨心樓前,見到風幽禽懷里的韓如淨,個個動了在大頭目面前立功的念頭,齊舉刀攻向風幽禽。
風幽禽白玉扇一揮,攻向他的人全數被彈離數丈遠。他單手抱起韓如淨,還拿著兩袋的「偽如鏡」,一手持著白玉扇,冷峻的臉上滿是肅殺之氣,令人望之卻步。
黑衣人個個懼怕的吞吞口水,不由自主的升起面對大頭目時的驚懼之心。
懷中的韓如淨吐出一口黑血,風幽禽見毒已沖破他封的穴道往心口攻去,連忙再在她心口附近封住穴道,不讓韓如淨毒氣攻心。他白玉扇一收,提起身子,飛離韓宅。
一干人等見風幽禽離開才癱瘓在地,久久都無法從風幽禽給他們的打擊中恢復。
寄暢園路洛陽分舵原本是在這場紛擾中唯一的平靜之地,可當風幽禽把渾身是血的韓如淨送到分舵時,整個分舵即刻騷動忙亂起來。
「你這個庸醫!給我滾!」風幽禽的吼叫聲響遍整個分舵,只見一名背著醫箱的老者連滾帶爬的沖出房門。
老者在走廊處遇上風蝶衣及一名同樣肩著醫箱、但年級要比他來得輕、做文人打扮的男子。
男子朝老者點個頭,他身邊跟著一只金眸白狼及一名俊美男子。
「不好意思,又麻煩您了。」風蝶衣面帶歉意的朝老者道歉。
「哪兒的話,是老夫學藝不精。」老者已是分舵為韓如淨請來的第二十位大夫,他的下場如同前面十九位一般——被風幽禽轟得體無完膚之後倉皇逃出。
老者被分舵的人請了出去,風蝶衣才表情凝重的轉身看向年輕的男子,「她中的是奇毒,能撐這麼久全靠風幽禽輸真氣給她,希望你能幫上忙,揚。」
文人扮相的男子名喚南宮揚,江湖上人稱「妙手神醫」。
「蝶衣,你不該放棄任何一絲希望。」南宮揚早在樊頌恩發出急函之時已做好心理準備。「我們走吧!」
風蝶衣點點頭,這些日子以來,韓如淨全倚仗一縷真氣撐著,風幽禽恨不得受傷的人是自己,使出全力不間斷的輸真氣持續她的生命,真不知他哪來那麼充沛的內力,瞧他剛剛的吼勢,顯然給韓如淨輸真氣這等耗損身心之事對他絲毫無損。
敲敲房門,里頭傳來風幽禽余怒未消的聲音,「進來!」
他們一行人進房,所見的景象即是風幽禽和韓如淨在床上面對面盤坐著,他握著她的手不停的輸出真氣,卻對韓如淨的病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風幽禽,揚來了,你讓讓,讓揚看看淨兒好嗎?」風蝶衣輕聲問著自韓如淨受傷至今未曾闔眼的弟弟。
「揚?南宮揚?」風幽禽在風蝶衣讓過身子時見著南宮揚和他的妻——林語竹。一抹希望之光在他臉上閃現,但隨即消滅。「我一放手,小魚兒就會吐血,傷口也是,我不讓!」
「可是——」
「無妨。」南宮揚制止風蝶衣再說下去,徑自坐上床旁的椅子,端詳著韓如淨的臉色。只見原本白淨無暇的清美容顏泛著黑氣,只著薄衣的她清晰可見肩上的傷口滲出黑血,如同風幽禽輸真氣給她一般,不間斷的染黑白布。
「中毒過深。」南宮揚微蹙眉,要不是風幽禽,韓如淨極可能在中毒兩個時辰之內斃命。尤其傷口近心,若是武林高手中此毒,只怕也無法挨過三日。
「少說廢話,你到底救不救得了她?」風幽禽語間的焦灼與疲累顯而易見。
「幽禽,很少見你為了名女子如此憂慮。」林語竹語態清冷的嘲笑著。
「要你管,林語竹。」風幽禽狠狠瞪了眼坐在圓桌旁、一手持劍一手模著白狼、唇角微彎的林語竹。
一襲白衣,只在襟口及袖口繡有翠竹圖樣,作男裝扮相的林語竹唇角笑意更深,向來厭惡女性的他也有今日,撇開情勢危急不說,確可成為一則笑談。
「別再吵嘴了,她的時機已過,再不醫治可真會一命歸天。」南宮揚自藥箱中取出一只青瓷瓶,從中倒出兩顆藥丸,交到風幽禽面前。「護心用的,喂她吃。」
風幽禽空出一只手來將之丟入口中嚼碎,接過風蝶衣遞來的水,傾身吻上韓如淨泛黑的唇瓣,把藥送進她口內,但仍有大半的水順著她的嘴角滑出。
風幽禽憐惜的以巾帕擦去那些余物,這些日子她壓根兒吃不下任何食物,全依靠他一口一口慢慢喂才得以保持體力。
「接下來該如何做?」風幽禽看著南宮揚,眸里有的只是迫切。
「停止輸入真氣——」南宮揚話才說到一半,風幽禽就搖頭打斷他的話。
「不行!這樣她會吐血,會死!」他不是沒試過,每當他停止輸真氣給她,她的情況就更糟,他不能冒這個險。
「相信我,你必須停止輸入真氣,否則你只是在浪費時間,耗費你的體力而已。」
南宮揚不慍不火的說,溫和而堅定的眼神說服了風幽禽。
「風幽禽,你就听一次揚的話吧!你那一次看他出過錯呢?」風蝶衣出口勸說,她從未看過風幽禽這副模樣,所以難得的發揮姐弟愛擔心著他。
「救林語竹的時候。」風幽禽反駁姐姐的話,南宮揚這小子遇到什麼事情都很鎮定,唯獨踫上妻子林語竹的事情是偏偏就鎮定不下來。
「那是例外。」南宮揚苦笑不得的解釋。
誰遇到自己放入心頭呵護的人出事還鎮定得了的?
「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讓揚救那個快死了的女人?」就算林語竹不懂醫術,也看得出韓如淨已進入彌留狀態,全因風幽禽的真氣才苟延殘喘到現在。
風幽禽瞪了眼林語竹,終于放下這些天未曾離開的手,一失去風幽禽的真氣支撐,韓如淨整個人馬上往後一仰,唇角也泛出黑色的血。風幽禽及時拉她入懷,拭去她嘴角的血跡,小心的將她平放在床上,讓南宮揚診治。
他守在床邊,望著面容憔悴不堪的韓如淨,內心自責不已。要不是他為了自己的「心病」想遠離她這個「病源體」,她現在還是好好兒的,會同他說笑、爭吵、伴在他身邊……
要不是那支冷箭!
風幽禽憤恨的握拳,他勢必要為韓如淨討回一個公道。
南宮揚示意風幽禽再喂韓如淨吞下數種不同顏色的藥丸,又點了她近心的穴道,才拆下她肩上包扎好的白布,看見傷口時,他的眉皺得更緊。
「怎麼樣?」風幽禽見南宮揚皺眉,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南宮揚洗淨傷口,重新換上藥,他用的藥,藥性極烈,韓如淨卻連喊痛的氣力也無,就連身子的反射動作也是極細微的。
見韓如淨的反應,南宮揚不禁嘆息,「要是有瑯琊珠在就好了。」
瑯琊珠,以稀世奇玉做成的球狀,通體呈詭異的綠色,可吸百毒。
「什麼叫做要是有瑯琊珠在就好了?」風幽禽聲音緊繃的問。傷口因毒的關系從未愈合過,而只有三腳貓功夫的韓如淨更是沒什麼內力可以抵擋毒的入侵,南宮揚要是再救不了她,世上就沒人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治好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