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課就上到這里,別忘了下周要上台報告。」
教授在下課鈴響時來了這麼一個撒手?,一時之間教室內響起一陣哀號。
「這份報告佔整個學期成績的百分之二十五,不想被當的要認真一點啊。」教授再次發出高射炮,頓時,教室里再次哀鴻遍野。
「教授也太狠了吧!」
「百分之二十五耶,天啊……」
「好了,大家多多努力,別說我沒有事先警告。」末了,教授還很好心的提醒大家。
同學們一臉無奈的魚貫離開教室。
「楊同學。」教授突然叫住楊惟妮。
正往教室外走去的楊惟妮與林妍馨听見教授的聲音,都停下了腳步?她們互看一眼,相偕來到講桌前。
「楊同學,你……報告有問題嗎?我是指上台報告。」開學前教授並沒想到班上會有楊惟妮這樣的學生,因此他只能想辦法折衷。
楊惟妮咬了咬下唇,搖搖頭,同時寫了句,教授,很抱歉給您添了麻煩。
「是不麻煩啦,不然這樣好了,你交書面報告就好,我就依你交的書面報告打分數,如何?」
教授這話一出,許多還留在教室的同學都听見了,一時低語聲四起。
楊惟妮听到教授這麼說,礙于自己的現況,也只能點頭答應。
「那好。林同學。」
「啊?」正瞪著其他同學的林妍馨听見教授叫喚,立即回過頭。
「下周你可別蹺課啊。」
林妍馨的眼眸骨碌碌地轉了轉,笑道︰「是!」
之後,敦授又與她們聊了幾句才離開教室。
教授一離開,同學們的耳語也變得大聲了起來,內容不外乎是教授給予楊惟妮特例,雖然有人同情,但更多的是酸話連篇。
林妍馨氣不過,已經卷起衣袖掄起拳頭準備揍人了,卻被楊惟妮拉住。
「惟妮,他們……」
楊惟妮搖搖頭,硬是把她拉出教室。
「哎喲,惟妮,你怎麼不讓我好好教訓他們一下?他們不是第一次這樣了!每次都忍下來,要忍多久啊!」林妍馨為好友抱不平。
楊惟妮苦澀的一笑,寫著,沒關系啦,他們說的是事實,我不能說話,所以教授確實是對我特別相待。
「可是我還是很氣啊!你又不是故意不說話的!」林妍馨仍氣呼呼的。
楊惟妮笑了笑,拍拍她的肩,然後表示自己肚子餓了,想吃點東西,而且,她與葉合月相約的時間也快到了。
林妍馨這才想到,「對喔,從今天開始你要去葉家當苦工了。」
什麼苦工,是幫忙。
「哎呀,一樣啦,葉老二那家伙做的可不是什麼輕松的工作咧。」
他不是道士嗎?
「喔,那是他用來做功德的,做功德當然沒有錢拿,他是靠副業賺錢。」
楊惟妮是第一次听說這件事,因此滿臉訝異。
「所以你要保重啊。因為是你自己說要幫忙的,我也不能跟葉老二打一架,要他放你走。」林妍馨很戲劇化的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搖搖頭。
楊惟妮因林妍馨的關心而感動,但也因為好友這些話而有些憂心。
他是做什麼工作的?楊惟妮推想葉合月的個性,覺得他可能是做那種勞心動力的工作。
林妍馨一張臉全皺成一團,「反正就是那些女孩子的玩意兒。」
楊惟妮眼帶疑問地望著她。
「我有一次在他趕工時去幫他忙,結果弄得我的手全都是傷,還被他嫌棄,哼!」說到上回幫忙的慘痛經驗,林妍馨仍滿臉不高興。「總之,那個葉老二雖然嘴巴賤了點,但是還算是個正人君子啦,所以不要怕喔……」
沒關系,我帶了防狼噴霧。
楊惟妮表示自己已有準備。
林妍馨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只是拍拍她的肩,面對她不解的眸光也沒有多加解釋。
結果,楊惟妮最後還是沒有從林妍馨嘴里問到葉合月的副業是什麼,抱著忐忑的心情前去葉家。
楊惟妮已經是第三十次按下門鈴了,但是緊閉的大門還是沒有因此敞開,她看看手表,發現自己已經在葉家門口呆站了一小時。
葉合月是不是出門去了?
還是怎麼了?
楊惟妮猜想著原因。他明明與她約好時間,那麼即使他臨時有事要出門,也應該會傳個簡訊給她吧?任由她呆呆的在門口等,這實在太奇怪了。
她傳了簡訊給林妍馨,希望她幫忙。
之後,她便听見屋子里電話大響,隨後又听見像是有人在拆房子似的乒乓巨響以及葉合月的咒罵聲,她頓時一驚,不知道是該翻牆過去看里面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打一一零求救。
沒多久,葉合月狼狽不已地自屋里跑出來,穿過花園的小徑前來開門。
「你來啦!」葉合月頭發、臉上和衣服都沾了灰塵,但他渾然未覺,側過身要讓楊惟妮進門。
她指指他的臉跟衣服,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上沾了灰塵。
他隨意地一抹臉,道︰「剛剛在倉庫找東西,一時忘了跟你約好時間了。你等很久了?」
楊惟妮下意識的搖搖頭。
葉合月一見,揚高了眉,「所以,你其實遲到了?」
她連忙搖頭。
「不然是怎樣?」
楊惟妮不甘不願的寫著︰我準時到達,但是按門鈴一直沒有看見你出來開門,我才會請小馨幫忙。
「啊,門鈴壞了,沒見到我應門,你不會打電話給我嗎?」
楊惟妮睜大眼瞪著他。
「喔,我忘了,我們沒有互留電話。」葉合月笑了笑,「把你的手機拿來。」
她把手機拿出來,才想問他電話號碼,結果他卻將她的手機拿走,在上頭按下自己的電話號碼,然後按下發話鍵,過了幾秒後才把手機還給她。
「好了,這樣我的手機有你的號碼,你的手機也有我的號碼了。進來吧!」
楊惟妮呆呆的看著他,雖然知道他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她還是忍不住為他這個看似隨意實則體貼的舉動稍稍動了心。
「怎麼了?快進來啊!」葉合月回頭見她還呆呆的站在原地,于是催促道。
楊惟妮這才慌慌張張的跟上去。
「搞什麼,動作快一點。」葉合月皺著眉頭,用「穿著PRADA的惡魔」里那個惡魔上司米蘭達那般輕柔的口吻說著嚴厲的催促。
楊惟妮不服氣的抿唇瞪著他,一邊用鑷子將項鏈的接頭鎖好,但因為使力點不對,使得她再次將接頭的扣環壓得變形。
戰利品又多了一件,壓壞的扣環被扔進了旁邊那堆失敗的小山。
葉合月沉下了臉。
「你們女生的手不是都很巧嗎?欽,沒想到你跟林妍馨那家伙在一起久了,也被她同化了喔!」他很心疼的看著那一堆被楊惟妮做壞的材料,那些材料還能回收再使用,但前提是要他的手痊愈了之後才行,現在他的左手還裹著石膏,只能無助的任由楊惟妮弄壞一個又一個素材。
楊惟妮生氣的掄拳敲了下桌子,張口想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兩人對峙了一陣子後,她取出筆記本,迅速的寫下字句。
你不要一直在我旁邊晃來晃去,我也許就不會把材料弄壞,到現在一個飾品都沒完成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葉合月要她幫的忙竟然是替他做飾品。
而她更沒想到的是,葉合月竟然是網路拍賣上頗負盛名的飾品賣家,他賣的飾品從發飾到戒指、耳環都有,由于式樣特殊,重復性低,也接受個人訂單,因此上至婆婆媽媽,下至學生妹妹們都很喜歡他做的飾品,只要他一推出新款式,沒有賣不光的,連她的前男友邱朝宣都曾經向葉闔月特別訂制過一個胸針送給她。
這樣一個個美麗而獨特的飾品,竟全是由葉合月自己設計,自己購買材料親手做成的。
「切,要不是手受傷,我需要你幫忙嗎?還不是你自己說什麼忙都可以幫,我才會想,你應該跟林妍馨那粗魯的女生不一樣,結果咧?」要比罵功,葉合月可是不會輸給人的。
楊惟妮被他一連串的炮轟轟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亂烘烘的腦子里想不出任何回應,只能扁著嘴,重拾鑷子跟項鏈奮斗。
葉合月拉了張椅子,翻過椅背坐下,見楊惟妮手中又一個材料慘烈身亡,嘆了口氣。
楊惟妮不悅的瞪著他。
「我現在可以確定,你國中、高中的家政工藝課一定不及格。」葉合月用右手拾起那個扭曲變形的金屬環。
她又氣又羞的寫下一句,不要笑我了!
「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明天教你一些基本的東西,讓你有一點概念,不然……」
葉合月又瞄了眼那堆失敗品小山,搖搖頭。
楊惟妮沮喪的放下鑷子,歉然地皺著眉頭。
「好啦,這些都還能再利用,只是要等我的手好了才行。」葉合月抬抬左手,「我再給你一本基本教學書,你回去看一下,不然以你的天分,我不如去教豬,豬可能比你的手還巧。」
楊惟妮氣得幾乎腦充血,但還沒來得及抗議,葉合月已把方才他一直抱在懷里畫個不停的素描本遞給她。
「明天我們要做這個。」
白色的畫紙上,以鉛筆繪出彩蝶造型的胸針,還有同系列的耳環、項鏈、手鏈、戒指,草圖上標明著需用的材料以及顏色,另一張畫紙則是那些飾品上完色後的圖樣。
「這個得用串珠串,喏。」他拿出一個像藥盒般的粉紅色透明壓克力盒子,示意她打開。
楊惟妮依言打開,盒子里分割成十幾格的小格子,每格都放著光彩炫目,像寶石一樣美麗的珠子。
「很美吧?」
楊惟妮點點頭,移不開雙眼。
「明天我們試試吧!這是客人指定的,下星期要交件。」葉合月將盒子合上,「你餓了嗎?」
楊惟妮才想習慣性的搖頭,但很糗的發現自己的肚子發出饑餓的咕嚕聲。
「我哥今天出差去了。三天後才會回來,所以晚餐要自己解決。」葉合月起身,隨手拿過放在椅背上的外套,笨拙的穿上,「你也一起來吧。」
楊惟妮紅著臉點點頭。
結果,葉合月把她帶進廚房,拿了碗泡面給她。
她沒好氣的看他一眼。
「怎麼,不喜歡?嗯……我看看還有什麼口味的。海鮮?味噌?玉米?肉臊?」
楊惟妮拍拍他的背,將她寫下的字句遞給他看。
不要吃泡面。
「這里是山區,最近的一家便利商店要走半小時,有泡面吃已經不錯了,別太挑……」葉合月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楊惟妮打開冰箱,將冰箱里的食材拿出來。「你要做飯?」
她沒有看向他,只是點了下頭。
「唉……廚房是我哥的地盤,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葉合月雖然是個暢銷飾品的創作者,但對于煮飯、做菜一點天分也沒有,因此葉家老大嚴禁他在廚房里使鍋弄鏟。
楊惟妮沒有理他,只見她俐落的切菜、熱鍋、不一會兒、兩大盤炒面在她的巧手下變了出來,送上餐桌。
葉合月率先吃了一口,然後伸出大拇指,「好吃!我原先還想說我哥三天不在,冰箱里的菜明天都要處理掉了,沒想到你做飾品技巧差,廚藝倒是不錯耶!」
楊惟妮忍不住笑了。
她漸漸發現,葉合月是個直來直往的人,該贊美的他不會吝嗇,該批評的他也不會省略。即使像她遭遇這樣的事,失去了聲音,他也不會特別呵護她、同情她,雖然他總是坦白得讓她覺得難受,可是比起其他人,她與他相處時特別的自在。
葉合月已經舉箸往盤中的炒面進攻,吃到一半才發現楊惟妮還呆站在一旁。
「坐啊,你不吃嗎?」
楊惟妮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筷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
愈吃,她心情就莫名其妙的愈來愈差,她想起了與邱朝宣的過往,想到自己的傻,便沒了胃口。
當葉合月吃完一盤炒面,往第二盤進攻,楊惟妮自己那盤卻只吃了一半。「你胃口也太小了吧?」他有點訝異,「跟林妍馨在一起久了,你竟然沒被她傳染?」
楊惟妮不贊同的瞥了他一眼,拿起筆寫著。
我食量本來就不大,我只是想到以前我也曾經替男朋友炒過面,他家世好,我以為他不會吃,但是他吃得津津有味……
楊惟妮寫不下去了,葉合月從她歪曲的字體勉強辨識出她寫的內容,看完後只是不以為然的挑眉睨她一眼。
「不是我愛罵你耶,事情已經過去多久了?」
她默默的比了個六。
「半年?」
楊惟妮點點頭。
「事情過去半年了,一年只有十二個月,你這樣等于浪費了一年的二分之一。
喂,小姐,你還年輕,今年才二十出頭,不知道時間的重要,半年送給癌末的病人,他會感激涕零的跪下來謝你︰給科學家,他也許就能順利完成三十年來的研究︰給一個老人,他恐怕都能跑個兩干公尺給你看,但是你就這樣浪費掉了,嘖嘖!」
葉合月一邊以可怕的速度將炒面吃光,一邊搖頭。
「你這種就是沒受過苦的千金小姐,受一點小磨難就痛得哀哀叫,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長大的。」
楊惟妮怒視著他,火速的動筆。
你什麼都不懂就不要亂罵人!我……
她心中的怒火比不上她筆寫的速度,最後她只能咬著唇,胸口劇烈的起伏。她好想、好想能夠開口說話,那麼她就可以說出話來堵葉合月的口,可是她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大過分了你!
寫下大大的幾個字,楊惟妮只能用這種方法來發泄內心的激動。
「過分?我相信你是不好受,但比你更不好受的人是誰?是你的父母和朋友吧。
別以為最痛苦的人是你,你可以沉浸在傷痛中不走出來,但是你的父母和朋友卻不能不支持你……」葉合月猛地住口,發覺到自己的心緒有了異常的起伏。
面對楊惟妮自怨自艾的模樣,他就有說不出口的火氣,奇怪了,她跟他非親非故,他何必大動肝火?
葉合月想冷靜,卻發現自己老早忘了「冷靜」二字怎麼寫,他望著氣得快哭的楊惟妮,好想用力搖晃她,更有種想將她抱緊的沖動,而當抱擁的念頭凌駕于一切想法時,他狠狠地倒抽口氣。
該死的,他是著了什麼魔?他不是覺得欺負楊惟妮很有趣嗎?可是看她快要哭出來了,他竟又有一種想抱著她安慰她的想法!
我並沒有要求任何人的同情,我就不能躲在角落傷心嗎?你以為失戀又發現男朋友走個狼心狗肺的人走件好事嗎?
楊惟妮忍不住反駁葉合月的指控,她沒有必要忍受他尖銳的話語,可是,她卻只能呆呆的任由他罵。
葉合月一見到她寫下的話,更是控制不住地月兌口而出。
「你不是不能傷心難過,但是你也要努力的振作吧?你還想這樣賴著別人的同情,依賴別人的疼愛多久?你是個人,不是寵物,你的家人、朋友可以容忍你躲在殼里不出聲,但是不代表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要容忍你。嘴里說著不要任何人的同情,事實上卻渴望別人同情你,你是自虐狂嗎?」
楊惟妮咬著下唇,克制著想哭的沖動,葉合月說話太傷人了,早知道她就不要把心里的話寫出來。
葉合月皺著眉頭,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怎麼會對楊惟妮格外嚴厲,他瞪著她,也知道自己說得過分了,但就是拉不下臉來道歉。
「唉,算了,你還是別來幫我好了,省得我看見你這樣心煩,你也不好受。再見,不送。」說完,葉合月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廚房。
楊惟妮傻傻的看著他的背影,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發脾氣,雖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從他這里得到安慰,可是她也沒料想到他火氣會這麼大。
她不是很努力的爬起來了嗎?為什麼葉合月卻不肯試圖理解她的努力,對她特別嚴格?
葉合月拿著她的外套走進廚房,「算了,我送你去搭公車。」
楊惟妮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葉合月,委屈的上前拿過外套穿上,默默地走在前頭。
平凡社區有社區公車,但是並未經過異業區,因此異業區的住戶要是沒有交通工具的就得認命的走出來搭車,這段路程約莫二十分鐘。
夜里空氣濕冷,讓楊惟妮的發上、肩上都沾上濕意,她覺得上了薄妝的臉龐也因這份濕意而沉重了起來,然而,讓她更覺沉重的,是身旁這個沉默的存在。
她好幾次都想問葉合月為什麼生氣,可是他緊繃的表情總讓她不由自主的打了退堂鼓。
「到了。」
葉合月停下腳步,楊惟妮一時沒注意,就這麼撞了上去。
她心中驚呼一聲,但搖晃的身子在下一秒被一道堅定的力量扶持住,她抬頭一看,原來是葉合月眼明手快地拉住她,讓她免于跌倒的命運。
但,葉合月立即痛呼一聲,放開了她。
楊惟妮跟艙了兩步,勉強站穩,定楮一看,才知道他剛剛是用裹著石膏的左手挽住她的手臂。
「痛死我了……」葉合月扶著二次受創的左手,彎著腰在公車亭里的長椅上坐下。
楊惟妮急得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接著蹲在他面前,輕拍他的右手,關切的以眼神詢問他是否沒事。
葉合月神情復雜的看著他,好半晌後才冒出一句,「石膏好像裂開了。」
楊惟妮只見他愈來愈接近,他的臉在她面前不斷放大,正當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又听到他虛弱的說話聲。
「還有……我肚子好痛……」
強撐著說完,葉合月整個人便往前傾,癱倒在她懷里。
楊惟妮驚惶失措的搖晃著失去意識的他,沒有發現到自己那絞緊的喉嚨一瞬間發出了低喚。「葉合月!葉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