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詠歡「喂」了幾聲之後,發現林宣逸早就不在,于是收線,她細致雅柔的容顏上有著微風般的笑意。
「你保證林不會捉狂?」她笑問坐在面前的關承羿。
「不會。」關承羿柔和的笑意未褪,「比起面對林的狂性,我還比較怕小翎一旦得知林就是伊森時會對我做出什麼懲罰。」
「妻奴。」正在傳真資料給女圭女圭柳世穎而沉默不語的唐皚鈞突然下了評論,「不過,我也是。」
他和關可是冒著「生命危險」隱瞞愛妻及女友前來幫助好友的。
「詠歡,不好意思,拖你下水。」關承羿歉然地微笑著。
「別這麼說,有好玩的不讓我玩怎麼行呢?」風詠歡笑容微斂,端詳著關承羿的面容,「怎麼你結婚了也沒見你的本性顯露多少?」
關承羿的習慣是將所有的想法隱藏在笑容背後,不論是悲是喜。
「習慣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改的,你不覺得我現在比較不像減肥後的彌勒佛了嗎?」
關承羿想起小翎有一天突然跟他說,他的笑容總是維持著某一個角度、某一個形狀,活像是民間供奉的彌勒佛,只是人家神仙是減肥前,他是減肥後。
那時他听了還努力的修正自己的微笑,結果竟然又被小翎評為「濟公」。一想到「優雅貴公子」最有名的微笑,被心愛的妻子說成那樣,他當然不敢再跟以前一樣──只笑不哭。
風詠歡听了,沒形象的哈哈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石翊翎她見過,是個略帶冰冷氣質卻有張女圭女圭臉的女孩子,看起來不怎麼好親近,但和她交談過的人便會知道,她很會損人,口才很利。另一位唐皚鈞的女友張珞-看起來就像是個溫馴的小可愛,事實證明,她的個性好到令風詠歡搖頭。
談笑告一段落後,風詠歡懷疑的問︰「你確定蔣冰彤會乖乖的接受手術嗎?」
據說蔣冰彤雖然是個傻大姊型的女孩,但她的固執比得過超堅硬合金。
「當然不會。」關承羿搖搖頭,原以為小翎是他見過最固執的女孩;沒想到蔣冰彤比小翎還固執上好幾倍。「我們的責任只是將蔣冰彤送到林身邊,其余的,讓他自己去煩惱便可。」
林宣逸的前途多舛,他們也無法幫助他。
「這算不算是變相的補償?」風詠歡好奇的問。
本來林宣逸是不必到日本出任務的,但是由于日前關承羿跟他母親關冷月的交換條件已獲得其它三人父母的同意,大伙兒注意力全擺在林宣逸身上,處于感情空窗期的他嚇得接下任務到日本避難去了。
听說還把神原組搞得人仰馬翻,一時間要恢復元氣是非常困難的。
「你說呢?」關承羿不給正面答復,看了看表,「今天我得去接小儒放學,先走了。」
「我去看小。」唐皚鈞跟著起身。
風詠歡嘆口氣,看來四方集團附屬醫院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那年,她大學聯考落榜。雖然家人沒有說什麼,但她還是覺得很沮喪,為什麼沒有考上呢?她明明比別人用功、比別人努力,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沒考上大學?
雖然上大學不是人生唯一的路,卻是她的目標呀!難道她就只能靠著打零工過日子?
不!她絕對要往上爬,要給家人和自己最好的生活!念書是她所選擇的途徑,可是她竟然沒考上!沒考上!
年滿十八歲的蔣冰彤對著大海,幾乎想跳下去了結自己的生命,可是她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不甘心就這麼被聯考打敗。
「喂!你想跳下去嗎?」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蔣冰彤回頭,望見一名帶笑的男孩朝她走來,他理著平頭,高她大概十五公分,明朗的氣息正好跟她的冷若寒冰形成對比。
「不用你管。」這人是誰啊!她正在反省自己的失敗,他來湊什麼熱鬧?
「火氣好大的冰美人。」男孩絲毫未因蔣冰彤的驅趕而失去那份愜意。
「哼!」蔣冰彤不想理會這個登徒子,回頭繼續對著海面進行她的反省。
「你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嗎?」男孩站到她身邊,張開雙臂,闔上眼,享受著迎面拂來的海風。見蔣冰彤不說話,他不以為意地徑自說道︰「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找個無人的地方,然後大叫,把心里的怨恨不快都叫出來,很有用,要不要試試?」
蔣冰彤看他一眼,美眸有著不以為然,這種招式已經非常老套了。「你都是這麼釣女孩子的嗎?告訴你,現在要釣妹妹,你的衣著就已經不及格了。」
瞧他穿的只是白色T恤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現在的妹妹喜歡穿得像孔雀的男孩子。
「釣?」他笑出聲,搖搖頭,「不,我對女孩子沒興趣。」
「你是同性戀?」蔣冰彤微攏眉打量起他來,他落落大方的任她看。
未久,她聳聳肩,「反正你是不是同性戀都不關我的事。」
「不,我不是同性戀。」他的笑容未變,否認她的猜測。
「我說了,你是不是都不關我的事!」蔣冰彤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朝他大吼。
「沒興趣的原因是我一看到女孩子,總會聯想到教室里的男女半面解剖圖。」男孩繼續他的解說。
「你對女孩子有成見喔!」蔣冰彤糾正他對女孩子的看法,「每個女孩子都是上天賜給男人的寶貝,要好好呵護的。」
「我對男孩子的想法也是一樣啊!你沒有等我說完。」他漾著笑意的眼楮直望著蔣冰彤的眸子。
「你是大學生?」蔣冰彤偏頭睨著他,輕聲詢問。
「我是醫學院的。」他微笑響應。
「哼!我討厭大學生!尤其是醫學院的!」心理不平衡的她將視線調回波浪起伏的海面。
「會這麼說,你一定是大學聯考落榜對吧?」
他猜個正著,蔣冰彤顏面掛不住的反駁,「是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失敗了再試一次呀!反正聯考每年都有,落榜的不止你一個。」他輕松的態度彷若蔣冰彤的沮喪與失望都是沒有必要的。
「你又知道了!我這麼用功、這麼努力,卻落了榜,我不甘心啊!去你的聯招會,去你的聯考,我絕對不會屈服的!」她把心里的郁悶全朝他喊出來。
他的笑容更加燦爛,「瞧,吼出來心情是不是輕松多了?」
蔣冰彤喘著氣,真的覺得心情好多了,她看著他,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遷怒于你。」
「沒關系,我不在意。」他揮揮手,指著遠方飛翔在天空的海鷗,「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海鷗之外,她還看見了綿延無邊的天空和遼闊無岸的藍海,她的視界一下子開展了好多、好多。
「世界這麼大,聯考失敗又怎麼樣?你所面對的,不過是這廣大世界的一件小事情,別把聯考失敗當作是要人命的事。從哪里跌倒就要從那里站起來。」
蔣冰彤看著他,從來沒有人這樣跟她說話,她露出個笑容,「嗯。」
深吸口氣,她決定要重考,正如他說的,從哪兒跌倒就要從那兒站起來。
「謝謝你。」她不會忘記這個及時拉她一把的人,她朝他伸出手。「我叫蔣冰彤,冰山的冰,紅色的那個彤。」
「你不說,我以為你叫蔣冰桶,冰塊的冰,桶子的桶。」他握住她的手,笑意盎然,「叫我伊森就好了。」
蔣冰彤瞧了他好一會兒才縮回手。
「很少人會把這麼美的名字誤會成這樣。」她綻開笑靨,伊森霎時有些呆了,但他連忙回神。
「很高興榮登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那是他們第一次的相遇。
是一見鐘情吧!使得她對伊森念念不忘,深入交往後更是一頭就栽下去,完全沒考慮她只是只微不足道的蛾,怎禁得起狂戾暴風的摧殘?
蔣冰彤自沉睡中清醒,一顆心因眼前的黑暗而漏跳好幾拍。好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已經瞎了,被黑暗佔據了視界並不足以為奇。
「小彤,」張珞-的聲音由她身旁響起,「沒事吧?」
「沒事。」她因認出聲音的主人而露出個與平常無異的笑容,「怎麼會來的?」
「你出事,我能不來嗎?」張珞-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在她無神的眼前揮揮手,失望的發現一切都是真的,蔣冰彤看不見了。
「別難過,反正只是失明,又不是缺手斯腳。這樣正好,省了因為近視加深而得去配眼鏡的煩惱。」蔣冰彤故作無所謂的聳聳肩。
殊不知她愈表現得無所謂,張珞-就愈難過。
「為什麼不告訴伯父、伯母?」
蔣冰彤的笑容僵了下,原本白里透紅的肌膚顯得蒼白,「告訴他們,他們能做什麼?
只是白為我操心罷了。他們有我哥、我姊照顧,我還比較放心,而且他們年紀大了,禁不起這樣的事情的。」
「那為什麼堅持不開刀呢?醫生說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張珞-的話被蔣冰彤打斷。
「那同樣的也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會死亡,會失敗。」蔣冰彤反握住張珞-的手,沒有焦距的眸子「看」著她,露出朵絕美的笑靨,「在沒有看到你和小翎走進禮堂之前,我怎麼能死?」
「他們說,要是由四方集團附屬醫院的院長來操刀的話,機率會提高到百分之六十。」張珞-不放棄的勸說。
「錢從哪兒來?」蔣冰彤的笑容滲入一絲無奈,「我沒錢,更不可能跟家里的人要,這麼一大筆醫療費用,我付不出來。」
「有我們啊!我和小翎,再不然先跟關承羿和唐皚鈞借,以後再慢慢還呀!」張珞-不知將冰彤在堅持什麼,她的朋友這麼不值得她信任嗎?
「我不想麻煩你們,何況我和關承羿、唐皚鈞又不熟。」蔣冰彤說什麼都不答應動手術。
「小彤……」此刻的張珞-真恨不得自己有十張嘴,可以說服蔣冰彤。「我們還需要分什麼你、我嗎?」
「好,如果我要你把唐皚鈞讓給我呢?」蔣冰彤假設性的問,唇畔的弧度是邪惡的。
「啊?」張珞-登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看吧?」她抬手,原本欲踫張珞-的頭,但因意識到自己看不見,改而撥開自己的頭發。「放心,我不會真的搶走你的唐皚鈞的。」
「小彤,你明明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蔣冰彤只是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張珞-見狀,也只好不再開口勸說,蔣冰彤是寧願自己煩惱也不願麻煩她們的,但是每當她們有麻煩,她卻總是身先士卒的替她們想辦法。
她像個姊姊守候著她和小翎,可是卻不準她們幫助她。
張珞-悄悄地走出病房,闔上門,忍不住挫敗的嘆氣。
「怎麼樣?」石翊翎看見張珞-的模樣,已經猜到八成。
她搖搖頭,來到石翊翎身邊坐下。「真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固執,不願意動手術。」
「或許是因為那種對未來不確定的害怕吧!」石翊翎輕咬下唇,鏡片的反光使得張珞-看不清她的眼楮。
「小翎?」
「換作是我,我可能也會拒絕動手術,因為很害怕要是手術失敗了,就見不到自己重視的人。」石翊翎有感而發,前些日子她才有過這樣的心情,因此很能體會蔣冰彤的感受。
「可是要是不動手術,她很可能會永遠失明。我們現在能瞞過伯父、伯母,日子一久,紙包不住火,她忍心讓伯父、伯母承受這樣的打擊?」張珞-不是不明白石翊翎所說的,但她寧願一試,也好過這樣活一輩子。
明明有希望的事情,她為什麼要想得這麼絕望?
「小彤就算是很討厭醫院和醫生,尤其是西醫,可總不能因為討厭醫院和醫生就堅持不動手術呀!」張珞-困擾的皺著眉頭,想不出什麼辦法可以勸小彤。
「也許伊森可以勸得了她吧!」石翊翎突然想起那件事。
「伊森?」張珞-一時腦筋轉不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想通,「你是說……那個伊森?」
那個小彤至今未能忘懷的初戀情人,也是傷她最重的罪魁禍首。
「听說她在神志不清時喊的就是這個名字。」唉!情場最傷人的莫過于痴。
「要是找得到那個渾球,我一定要他在小彤面前自殺謝罪。」張珞-忿忿不平的說,小彤做什麼還掛記著那個大爛人!
「話不是這麼說的,付出的感情要是這麼容易收回,就不會有那麼多戀愛糾紛。如果找得出那個叫伊森的家伙,或許可以請他勸服小彤動手術。但前提是要找得到才行。」
張珞-沉默了,人海茫茫,到哪兒去找一個英文名字叫「伊森」的中國人,還是醫學院的學生,又是個玩弄女性的大騙子的?
「嘰」的一聲,綠色天王星在撞上醫院大門之前緊急煞住。林宣逸連將車子駛進停車場的心情也沒有,下了車直接就沖到副院長室。
那天他們在「惡魔小棧」為唐皚鈞慶祝生日時,他一眼就認出蔣冰彤來。
八年,她仍沒有什麼改變,少的是少女的青澀,多的是女人的嫵媚,不變的是她那雙依舊晶亮清澈的眸子。但從她的言談中得知,她現在有交往穩定的男朋友,所以他就算有上前相認的沖動,也全部消失不見。
八年前,是他重重的傷了她,雖然是為了救她,可他傷了她是事實,她離去時的眼神烙在他的心口至今未褪,如今他還有資格對她說愛嗎?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這麼不小心?這麼不懂得保護自己?失明,天啊!失明!
依她的個性,就算機率是百分之百,她也不一定會動手術,何況世上本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事,尤其是手術。
「詠歡!」林宣逸踹開副院長室的門,來勢洶洶的模樣任人看了都會退避三舍。
副院長室里空無一人。
「到哪兒去了?」林宣送走到堆滿病歷及公文的辦公桌前,想找出她的行事歷,看看她人到哪兒去了。
行事歷沒找到,倒是找到了署名「蔣冰彤」的轉院資料及病歷。他渾身一震,向來信心滿滿的自己在遇到自己最重視的事時,竟也像個輕狂少年。
他深呼吸、吐氣,輕顫著手打開病歷。里頭有她腦部的X光片和照片。
他深深地,眷戀地觸模照片上的她,然後打開用來看X光片的燈,將X光片裝上去,審視半晌,陷入沉思。
不久後,因為察覺門口的動靜而回過神。
風詠歡打開門,見林宣逸在,一點也不訝異的坐到沙發上伸個懶腰,瞄眼燈台上的X光片,「你覺得如何?」
「腦部之外的傷勢呢?」林宣逸不答反問。
「其余的都是小傷,沒什麼大礙,唯一麻煩的就是她的失明問題。」風詠歡照實說,觀察著林宣逸沒有笑意的臉龐。
以往只有在動手術之時才能見到他嚴肅的臉孔,今兒個算是特例。
「血塊的位置附近有神經線連接。」林宣逸皺起眉頭,仔細審視著X光片。他從來沒有這麼不確定的感覺,成功率有百分之五十,由他操刀會提高百分之十,可這樣誰也不能保證不會出意外。
他很肯定自己無法冷靜的看待這樁手術,無法克服的不確定因素幾乎將他的理智淹沒。
「我倒覺得手術基本上是不成問題的,總是要冒險才能得到完美的結果。」風詠歡頓了頓,「最大的問題出在病人本身。」
她的話讓林宣逸回頭,以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願意動手術的意願之低,可比那些病入膏肓的病人。」風詠歡說出實際情況。
打從清醒後得知自己看不到,蔣冰彤的態度一直是不合作的,連她最要好的兩位朋友都無法勸服她動手術。
看似樂觀的她,其實是相當悲觀的。
「是嗎?」林宣逸背過身,不願讓風詠歡窺見他起伏巨大的心情。
「不談這個了,我想看在關和唐的面子上,你應該會接下蔣冰彤的主治醫生一職。」
她微露出笑容,起身將蔣冰彤的病歷及資料整理一下交給林宣逸。
林宣逸望著病歷,再望望風詠歡,「為什麼你會找得到我?」
他回來的事情尚未跟任何人提及。
「問關吧!我不知道他打哪兒來的訊息說你已經回國,要我打電話給你。」風詠歡聳聳肩,關承羿的消息來源廣得很,她哪有心思去理會他怎麼知道的。「怎麼樣?接不接?不接的話,我就遵照院長的指示交給腦外科的人-!」
林宣逸未再遲疑,搶過她欲收回的病歷。「我接就是。」
他不放心交給其它人。
「嘿,弄清楚,可不是我強迫你的喔!」風詠歡唇角揚起詭異的弧度,教人難以相信她所說的話。
林宣逸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略舉高手,當作是揮手道再見,轉身離開她的辦公室。
風詠歡的笑容在門板關上的一-那擴大。
林宣逸來到蔣冰彤的病房前,在門口佇立良久,還在遲疑的當口,即因病房內傳來玻璃落地的碎裂聲而不假思索的沖進去。
只見蔣冰彤整個人從病床上跌下來,而杯子的殘骸離她不到一公分。
「小心!」林宣逸反射性的開口制止她模索的動作,上前攙扶起她。「別動,你腳邊有玻璃碎片。」
蔣冰彤像個木偶呆坐在床沿,眨眨干澀而泛熱的眼,不願承認自己連想倒杯水喝都做不好。
「謝謝。」她強迫自己露出笑容,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要是我再小心一點就好了。」
「別這麼說,依你的情況再怎麼小心也會出錯。」林宣逸將拾起的玻璃碎片用報紙包好,丟進垃圾筒。
蔣冰彤身子一僵,點頭贊同,「是啊!無論我再怎麼小心,還是會因為看不見而出錯。」
「看來你倒挺能接受失明的事實。」他站在她面前凝視著她,抓住想觸踫她、確定她是真實存在的沖動。
收回情不自禁伸出的手,他借著幫她倒水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已成定局的事,不接受能如何?」蔣冰彤唇角那抹無奈的笑、空洞的眼神,教林宣逸不知如何自處。
「來,把手伸出來。」他命令著。
蔣冰彤不明所以,但照著做。
林宣逸將杯子放置在她攤開的掌心,將她的手指闔緊以握住杯子。「是杯子,不用怕。」
「謝謝。」蔣冰彤無依的模索著杯口,小心地將杯子抬高湊近唇邊啜飲。
「有沒有想過動手術把血塊取出?」林宣逸檢視著她,發現她的右手手肘、左腳腳踝及臉頰都有傷。
「他們這回派出了個陌生人來說服我?」蔣冰彤冷冷一笑,這抹笑猶如利刃般刺進林宣逸的心窩,教他無法言語。「我說不動手術就是不動手術,何苦浪費唇舌?」
「為什麼?」看著她自暴自棄的模樣,林宣逸不禁痛心的問︰「你這麼怕黑,怎能一個人承受失明的痛苦?」
蔣冰彤一呆,失去了順暢的呼吸,握著杯子的力道大到青筋暴露,「你是誰?你是誰?」
只有伊森知道她怕黑怕得不得了!只有他!眼前的人可是伊森?
林宣逸幾乎要月兌口說出自己的身分,但他及時煞住,以冷酷的聲調掩飾內心的悸顫,「我姓林,從現在開始擔任你的主治醫生。」
林?醫生?蔣冰彤為自己听見林宣逸隨口說出的話即失去冷靜感到可笑,她捺下內心的激動。
「我不需要主治醫生,我很好。」
「任何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你並不好。」林宣逸為怕她傷了自己而將杯子拿走。
「听我說──」
「我不听!不听!」蔣冰彤捂住耳朵搖頭,拒絕林宣逸的說教。
紊雜紛亂的心緒使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愈早動手術,成功的機會愈大──」
「滾!你給我滾!我不要見你!」蔣冰彤氣得隨便亂捉,捉到什麼就往發出聲音的方向去去。「我不要動手術!我不要醫生!不要你!」
「小──」林宣逸馬上改口,「蔣小姐,我希望你好好考慮。」
「滾!」她大叫,高分貝的聲音惹來護士的探頭查看。
林宣逸抬手阻止欲喚出聲的護士,「好,我出去,但是我還會再來的。」
他示意護士收拾一下凌亂的房間,便如蔣冰彤所願地離開。
「蔣小姐,你還好嗎?」護士雖然納悶院長的突然出現,以及堪稱病人典範的蔣冰彤失控,但仍盡職地將房間重新整理過,上前扶著仍在氣頭上的蔣冰彤,要助她躺下。
「我沒事,抱歉,給你惹麻煩了。」蔣冰彤極力穩下自己的情緒,朝護士小姐露出個微笑。
「不麻煩的,你好好休息。」護士小姐在替她蓋上被子後即離開。
蔣冰彤張著眼,努力想找出眼前那片黑暗可有光明透入的蛛絲馬跡。可是沒有,一丁點兒光亮也沒有!
那個姓林的醫生猜得沒錯,她的確是怕黑,而且非常怕黑,夜里睡覺她一定要點燈才睡得著。
她眨著眼楮,蝶翼般的眼睫沾上了一顆顆淚珠,她伸出手,捂住眼楮,只感覺得到手心的溫熱。
沒有差別的……沒有差別的……張眼和闔眼都沒有差別……
她已經身陷黑暗之中,無法自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