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是警察,我以擾亂公共治安的名義,想請你回警察局坐一坐。」
耳旁的聲音有些遙遠,似乎是听明白了意思,不過蕭凌的心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觸動,目光仍遙遙望著溫柔身影遠去的方向,唇邊似乎仍留有她紅唇的芬芳,鼻間猶有余香,人影卻再也看不見了。
天已經很晚了,夜很暗,今天的月亮總躲在雲層里,這個有錢人的別墅偏偏要在這麼偏僻的郊區,那個有錢少爺,居然到現在還站在原地,還不開車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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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才跑到半路,身後車燈閃亮,喇叭鳴響,回頭一看,又笑著搖搖頭,打開車門坐進去,「男人真是不可靠啊,我還以為是林偉倫良心發現了。」
「現在,至少有三個以上的記者盯著他,就等著看他的行動,他怎麼敢追上來。」溫情語氣平淡,眼中卻有隱隱的鋒芒閃動。
溫柔低笑,「林氏不會正好有和溫氏有什麼生意合作項目被你卡在手上吧,用不著拿公事替我報仇,我本來也沒想當他是男朋友,正煩惱怎麼甩開他呢,這麼一鬧,他以後也不好意思再來找我。」
「你是不是他女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的表現簡直就不是個男人。我要打壓林氏,不管手上有沒有項目,我有的是辦法。」溫情冷冷地說,「我不會假公濟私的,做任何事,都一定是完全合理完全以為財團贏利為目的的商業決策。」
溫柔打個寒戰,笑說︰「我真為你的敵人感到難過,不過今天你不是主人嗎?就這樣扔下賓客不管了。」
「無所謂,管家會替我掩飾的,而且……客人沒有你重要。」溫情淡淡地說,「輕重緩急,我分得清。」
溫柔目光柔和下來,「姐姐,我知道你偏心我,不過,林偉倫畢竟和我只是普通關系,他沒有義務為了保護我,付出太大代價,特別是在听說我和某個黑社會混混同居三年這樣的話之後,你就饒了他算了。」
溫情臉色更加冰冷,大財團總裁殺伐決斷的煞氣,少有的在自己的妹妹面前表現出來,「那個胡說八道的家伙,讓沈逸飛給抓了,你想怎麼治他?」
溫柔嘆了口氣,「那人雖然長得凶惡,倒並不真是個壞人,甚至可以說是個有些熱心的好人,不過是瞎熱心,爛好人。他今天做的事,惡劣得讓我想踢死他,不過,算了,看在他幫我一個小忙,讓我除了一大煩惱,而我上次又曾經害他到警察局打過轉做過客了,這次,我就不追究了。」
溫情沒想到她這樣大方,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以前好像從來不是這樣寬宏大量,以德報怨的完美女性啊。」
「你怎麼不干脆說我小肚雞腸,睚眥必報啊。」溫柔微笑起來,唇上似乎還留有他強烈熾熱的氣息,他手臂的力量和熱度,至今仍圍繞在身邊久久不散,心中莫名地煩躁起來,打開車窗,讓夜風吹進來,吹亂發絲,卻更吹亂了思緒,只是語氣還是淡淡的,「我要報仇,也一定會用自己的辦法,就不用神通廣大財大勢大的姐姐你出面了吧。」
溫情的目光深不見底,慢慢地說︰「有沒有想過,今晚的事見報之後,對你會有什麼影響?」
「會增加我的知名度啊,走到街上會有人認識我議論我,什麼都不用做,就當一回名人,挺好,不是嗎?」溫柔笑得輕松自在。
溫情帶著笑搖頭,「我真是個傻瓜,居然會替你擔心,急急忙忙開車來追你這個怪物。」
「我是怪物,你是怪物的姐姐,還是一樣的怪物。」溫柔的笑清脆肆意,隨著夜風,灑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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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溫柔難得一次的寬宏大量,在拘留一夜之後,蕭凌被放了出來。
剛走出警察局還不到一分鐘,就听到手機一陣陣響個不停。
不耐煩地把手機放在耳邊,「一大早叫什麼叫?」
「老大,昨晚找了你一晚,你上哪去了。」
「不用你管。」蕭凌一邊說一邊走,「什麼事找我這麼急?」
「老大,我急著想告訴你,咱們上朱自強那小子的當了,白白替他辦事,白白為他做惡人,還白白因為他讓警察抓走了好幾個,白白損失了這麼多生意,現在舞廳里還冷冷清清。」
「行了行了,別羅嗦了,長話短說。」
「好,那天朱自強吃的藥,不是溫柔下的,是他自己下的,他下了藥想放倒溫柔,他好為所欲為,可是被溫柔發現,換了杯子,就這麼簡單。」
「什麼,你怎麼知道的?這是不是真的?」蕭凌的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變調。
「是艷姐。因為警察在這里搞了那麼長時間,舞廳生意差了很多,沒有人敢來光顧,艷姐沒趣,自己喝酒,喝得半醉,說早知道鬧成這樣,就不該幫朱自強出主意,不該給他弄藥。我听得不對勁,就灌她喝酒,又哄又勸,她才說出來。朱自強是他以前的一個舊相好,雖然斷了,還常見面,朱自強說苦追了一個漂亮女人四年,那女人明明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給別的有錢人當情婦,就是不理他。艷姐給他出主意,用藥迷倒她,到時想怎麼樣都成,拍了照,不怕她不就範,從有錢人那弄來的錢,到時艷姐和他敲詐了來,一人分一半。不過,那個女人非常厭惡朱自強,根本就不會理他,他沒有機會接近那個女人,艷姐又說,你最心軟,只要在你面前裝出為情傷心自殺的可憐相,你一定會出面,想辦法把那女人帶來了。」
蕭凌的臉色難看得嚇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中一片混亂,惟一記得的,只是抓緊手機。
「艷姐她也太過分了,雖然說舞廳里見不得人的事多,這種髒骯的手段她也看得多了,但也用不著做這樣的事吧,更何況把咱們一起騙了,簡直混賬,老大,我們可等著你回來,跟他們兩個算賬呢……老大,你听到了嗎,怎麼不回答?」
手機里的呼喚一聲又一聲,蕭凌一點回應的力氣也沒有,木然地關了機。無力地垂下手,站在街中心,一動也沒有再動。
即使是夏天,早晨的風吹在身上,也有點兒些微的冷,慢慢得,感覺一顆心,也悄悄地涼了下來。
身邊人來人往,街上車來車去,他都像沒有感知。直到從身邊走過的人,一邊看著報紙一邊說︰「怎麼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跟黑社會分子同居了七年,居然還想裝清純,嫁進豪門?」
明明是夏天,蕭凌卻打了個寒戰,一伸手,從身邊走過的人手里搶過報紙,也不理那人的驚呼,翻開就找。
很快找到了昨夜的照片和文章。
照片里的溫柔,臉色悲傷痛苦,眼楮里像是含著無限委屈的淚水,後面的文章,亂七八糟,毫無事實根據,全是荒謬不負責任的猜測,總之越是驚心動魄越是匪夷所思,越能取悅大眾就對了。
于是,他昨天嘴里的三年,變成了七年。
于是,溫柔成了從十二歲就混跡在不干淨的地方,跟過不知多少老大,吸毒成癮,墮胎數次,曾破壞三四個家庭,害至少兩個男人為情犯罪,還曾經先後勾引過五個有錢人,年紀從八十到十八歲不等。最後再加一句,以上都是轉述某些知情人的話,就此把責任推個干干淨淨。
蕭凌的臉色難看到極點,手微微地顫抖起來,這就是他做的事,這就是那些記者們做的事,一切的後果,都要一個女人來承擔,一個本來就是個受害者的女人。這樣的報紙賣出去,溫柔還能做人嗎,還能活嗎?
這一次他不僅心寒,整個身體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他猛然抬頭,滿街行人,其中至少有十分之三,手里拿著報紙。畢竟是早晨,正好是晨報發行的時候,來來去去的人,買張報紙,邊走邊看,非常平常。
正好還有個賣報人,用自行車,帶著一架的報紙,慢慢地從前面推了過來。
蕭凌忽然用力三兩下把報紙撕個粉碎,然後飛快撲向賣報人。
「你買報嗎?」
他伸手拿起一疊報紙。
「你一下想要這麼多嗎?」
他開始用力撕。
「你干什麼?」
他撕掉一疊又抓起一疊接著撕。
「你快住手。」
他甩開撲過來阻止的賣報人,繼續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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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蕭凌步出警察局半個小時後,因為他在街中心,攔截一個報販,撕毀他所有的報紙,並不斷從來往行人手中奪走報紙撕碎而被再次抓進警察局。
據當時拘留他的警察稱,這個懷疑有精神病的強壯男人,當時的情緒像是非常激動,他們上去了五六個人,才好不容易把他制服。經過了那麼激烈的運動和掙扎,把手銬銬在他手腕上隨時候,卻無意中發現,他的手指,像是比手銬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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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身上所發生的事,被四家報紙在第一時間報導,然後又有好幾家報紙轉載,內容越傳越邪,越寫越荒謬絕倫,甚至就連溫柔本人也連連接到要求采訪的電話。有記者還在公司外頭,來回巡邏,就等著逮她。
上班時同事們竊竊私語,走到街上,居然遠遠都有人指指點點。
溫柔不得不佩服人類的想象力,竟然可以奇妙到這種地步,怪不得廣告詞都說,人類失去聯想,世界將會怎樣。
她也嫌麻煩,干脆請了長假,躲在家里看電視、听音樂、看書,外加睡大覺,身體難得放松,心情居然也難得悠閑,報紙上的東西只當笑話看看,也很有趣味。
這年頭,就連超級巨星的緋聞,最多也就轟動一陣子,很快被人忘記,何況她小小一個溫柔。
所以根本沒有任何負擔,悠閑得簡直可以讓所有為她擔心的親人朋友氣到吐血。
不過,一天到晚閑著,一日三餐,也都在家里解決了。
她是標準的新時代新女性,十指不沾陽春水,從來不進廚房,吃飯向來把方便面一泡就算應付過去。
才幾天功夫,快樂的晚餐時間到了,家里的存貨卻已經用光用盡。
在關于誰去買面這一問題上,和溫馨大戰三百合之後,溫柔挫敗地拎起皮包,自己出門去了。
夜晚的城市,特別輝煌美麗,彩燈閃爍,行人穿梭,夜風吹得人身上特別舒服。
悶在房里好幾天,走出來散散步,覺得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溫柔索性先把買面的事拋開,信步閑逛,沿街漫步。
不知不覺,走了二十多分鐘,一路上,居然還有人認得出她,隔著老遠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惹來溫柔暗中竊笑。現代人的生活,真是太無聊了,最愛把別人的桃色糾紛拿來研究討論一番,可惜現在沒有浸豬籠的舊例,否則大家會更覺得刺激了。
就算我真是個壞女人,除了那個白痴蕭凌難道還有人敢跑來指著鼻子罵我。
才轉到這個念頭,居然真從街邊冒出一個人,指著她鼻子說︰「你居然還有臉滿街走啊?」
溫柔看到這突如其來的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位女郎,滿身名牌,耳環、項鏈,戒指,一概閃閃發光炫人眼目,眼神不屑,表情嬌縱,整個人往街上一站,就像在告訴每一個人︰我有錢有勢,我出身不凡,我高人一等,你們千萬別惹我。
溫柔笑著打招呼︰「何小姐,真巧,原來何氏船業的小姐,出門居然也肯用走的,真是親民得很。」
何芷的手指又往前伸了一伸,差一點就真挨到溫柔的鼻子了,「你少來裝腔做勢。你可真有本事,跟黑社會老大同居九年,墮了四次胎,暗中生了兩個兒子,居然還敢裝出清純樣子,勾引林偉倫,居然還混到溫家的晚宴上,簡直讓整個舞會的人蒙羞。你的真面目被揭穿了,還敢這樣大模大樣滿街走。」
溫柔嘆氣,可憐的有錢小姐,她明顯是愛上了那個花心大少,才會因為一場晚宴舞記恨到現在。可惜的是,這位大小姐表達愛情、悍衛愛人的技巧,太粗暴,也太沒水準了。
她甚至懶得和這樣的大小姐過招,就當沒看見鼻子前頭那根尖尖的手指,眼也不眨一下地轉過身,往回走。
何芷這輩子還沒嘗過這樣被人視如不見的滋味,氣得當時就變了臉,看著溫柔完全當她不存在一樣走開,想要追過去繼續罵,卻又站住了腳,大聲喊︰「你們看看那個女人是什麼人?她就是好多家報紙上的明星人物,專門勾引男人,騙男人錢的聰明女人……」
她是氣得極了,居然什麼風度都不管當街叫。
現代人惟恐天下不亂,個個把目光射向溫柔,立刻有人認出她,然後又低聲對身邊的人說,轉眼間,滿街一片竊語聲,不知暗中傳遞了多少種荒謬絕倫的故事版本,而且看到溫柔沒什麼反應。很明顯地,說話、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漸漸變成指責了。
溫柔開始還當做沒看見沒听見,接著往前走,但漸漸就停住了腳步,眼中閃動凌厲的光芒,心里開始盤算,如果抓住何大小姐不放,告她一個誹謗罪,何氏船業,到底會拿多少錢來擺平這件事。
何芷看她不說話、不回頭,而其他人的議論聲漸漸大起來,更加得意,大聲說︰「這個世界真是奇怪,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居然還敢……」
「閉嘴。」一聲怒喝震得何芷耳朵發麻。
何芷一向嬌縱,從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心中不快,也不管忽然間沖到身旁來的人是誰,一抬手,就一耳光打過去。
手被人在半空中抓住,強大的力量,捏得她一陣陣疼痛,臉也白了起來,等看清楚對面的人,本來發白的臉,甚至透著青,顫抖地說︰「你、你這個黑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