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里,雷芯如的心情卻如烏雲罩頂。
「你這個死沒良心的,一失聯就是一個多月,你知道我差點跑去報警嗎?」雷芯如灌了口冰啤酒,藉以澆熄怒火,無奈愈喝愈上火,尤其見了眼前女人毫無歉意的表情,更是怒發沖冠。
「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去哪里了……」溫柔顫巍巍地吐吐粉舌。
眼前的情勢說不怕是騙人的,認識雷芯如那麼多年,還沒見過她大白天喝酒呢,且她的樣子真的有點狼狽!
「你當我是神還是仙,我沒有掐指一算的功力,你沒回報消息,我怎麼知道你是失敗還是成功?」
當初真該拒絕這個沒有智商的女人,與自己合租房子的請求。自她一加入,她的生活步調立刻被打亂,三不五時得幫她收拾爛攤子,最慘的是,原本文靜可愛、日子過得快活的她,完全被她帶壞,成了恐怖嚇人的母夜叉。
她何其無辜啊,要知道認識步溫柔以前,她可是父母手中呵護的寶貝……為何為了照顧一個自南部上來、宣稱自己對父母傷透了心、決定自力更生的生活白痴,她得一夕之間蛻變成為什麼都懂的神力女超人?
「我說過只準成功,不許失敗的。」是她自己忘了,怎能對她大吼大叫?
「你說了就算嗎?」雷芯如一雙眼眸危險地眯起,不客氣地朝她的痛楚用力戳刺。她太清楚溫柔的罩門,明白說什麼最能達到刺激的目的。「如果你說了算,八百年前你就說過要嫁有錢人了,請問現在你嫁成了嗎?」
「我……」婚姻算是大事,總需要時間吧。
「步溫柔,我可以體諒你為了做少女乃女乃而干出的那些瘋狂行徑,但瘋狂之余,能不能請你保有些許理智?」瞪人的目光仍是沒饒過她,「你這樣一去不復返,我會懷疑你是不是出了意外耶!」
她不是真的沒血沒淚,平日和她打打鬧鬧,也許恨不得早日擺月兌這個麻煩精,但那其實不是真心話,步溫柔盡管不溫柔,又老作著不切實際的白日夢,然那股傻勁卻很可愛,是以她才想不開地在這般茶毒下,一天天埋怨日子過得緩慢,卻又依依不舍……
「人家這不是找你了嗎?」溫柔噘著小嘴嚷道。她已經煩透了,她還炮轟個不停。
「是啊,你也有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嘛。」雷芯如冷眼笑睨,調侃道︰「你不是鬼點子一大堆?」
「雷雷,你到底幫不幫人家?」溫柔不依,祭出不曾失利的法寶,也是唯一的武器——耍賴。
「我後半輩子的幸福全憑你的方法了!」趕忙示奸地坐至她身側。團結力量大,她相信加入雷芯如一起商量討論,勝過她一人每天想得頭痛心煩,最後連一個具體性的結論也沒有。
她氣惱地發現,認識尚霈之後,自己變得好愚蠢,每天懶洋洋的,尋不回以前活力充沛的樣子。
「你這些日子不回家,不是進駐到尚老頭他家了嗎?」
「我是住在尚家沒錯,不過還沒見過尚萬慶……」
听起來怪怪的,好像邏輯不太對。「你說什麼?我沒听清楚。」
「你的反應我能理解,有時候我自己想想也覺得好詭異……」
溫柔將前因後果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不過因為不懂得掌握重點、廢話又太多,當她說完,雷芯如也乾了兩杯啤酒。
雷芯如沒形象地打了個酒嗝,「這麼巧?!尚萬慶沒釣著,上鉤的竟是他那俊美無雙的兒子?」
「雷雷,你也覺得尚霈喜歡我?」自第三者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訝異之外,更深層的情緒是喜悅。
「雖然我也很想問問他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語調同情地嘆了口氣,「照你的說詞听來,他是沒救了!」
「沒救了?可是他沒生病啊!」溫柔太直,听不出弦外之音。
「看上你就是一種藥石罔效的不治之癥。」除了她,竟還有第二個人能忍受得了溫柔,她不得不佩服尚霈。
「雷芯如,你真的很沒禮貌耶!」為表生氣的程度,溫柔甩開她的手,不再討好了。「你的意思好像我很差勁,尚霈是不長眼楮才會看上我。」
「我何時這麼說了?」瞥她一眼,「我只是懷疑他是個千度大近視眼。」
「你——」刁鑽聞名的溫柔這當口竟語拙了。
「尚萬慶呢?你當初設定的對象不是他嗎?」
嘿嘿,姜是老的辣沒錯,不過男人可不同了,她就不信口口聲聲向錢看齊的溫柔,見著帥哥不會垂涎三尺,更遑論這名帥哥又主動出擊,單純如她,自是抵擋不住尚霈的魅力。
猶記得相片中有著鷹隼般精銳眼眸的尚霈,這些日子在熱衷新聞追追追游戲的媒體披露下,他在美國求學時期以玩票性質成立的科技公司逐漸浮上台面。
據聞這家公司成員不到十人,卻以黑馬之姿威脅了美國當地許多世界知名的科技大廠,如此風光耀眼的成就,卻因創立人決定回台發展,而斷然結束一切。
很多人暗地里嘲諷如此行徑簡直愚蠢到了極點,但她持有不同觀點,尚霈絕對是個百分百的聰明人,他很清楚科技這玩意兒隨著潮流不斷進步,汰舊換新的速度太快,維持現狀終會失敗,見好即收,留下一個完美的印象才是真正的成功。
不諱言,她是佩服他的。
溫柔露出苦惱矛盾的表情,「所以我才叫你給我意見,我好亂喔!」揉亂了發絲,皺著眉頭。
「有什麼好亂的?」她當自己是萬人迷,追求者眾多而難以抉擇?!省了吧,天底下也只有尚霈這個男人能忍受她的所有缺點。
「就像你說的,我的金龜婿明明就是尚萬慶,可是我又對尚霈……」看她一眼,「哎呀,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啦!」
「我幫你說。」她的心思其實很簡單,事情也沒她想得復雜,現下的慌亂無主,不過就是一個戀愛新手所會有的情形罷了。
雷芯如瞅著她,「因為一開始你是以絕對的語氣宣誓非要尚萬慶不可,甚至針對尚霈的人品嚴詞批判了一番,所以現在你覺得如果承認自己栘情別戀,愛上了尚霈,我會取笑你。」
「亂講,誰說我愛上尚霈那個帶衰鬼的?我才沒有!」溫柔鄭重且激動地提出反駁,「你不知道他鄉惡劣,誰喜歡他啊!」
「不就是你嗎?」雷芯如涼涼說道。
尚霈才倒楣吧,愛上這個執拗起來蠻橫不講理的小霸王,以後的日子可不輕松了。
「我說我沒有!」仿佛愛上尚霈多麼丟臉,溫柔據理爭辯,否認到底。
「既然沒有,你苦惱什麼?」
苦惱什麼?「我……」她真的很苦惱啊,卻不曉得自己究竟為何心煩,好不容易列舉幾個原因出來,想得深入一點,卻更加煩悶。
「喜歡就喜歡,干嘛那麼矯情?」雷芯如故意激她。
「我沒有,你為什麼不相信我嘛!」她該討厭尚霈的,因為他做了太多令她排斥怨恨的事,例如阻礙她的求愛路、遲遲不將尚萬慶找回來……說好幫忙的,但她絲毫沒有感覺他的誠意,而且他的一些作法將她搞得更茫亂了。
留她住下、對她好,從不修正曾經說過喜歡她的那句話、任由家里佣人喊她少女乃女乃……從來沒有男人對她那麼溫柔體貼,也不曾感覺到幸福是如此接近,她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了。
正因如此,她好矛盾。
「他知道我的獵夫計畫耶,也知道當初我鎖定的對象是他爸,他怎可能毫不介意嘛!」
虛偽!她的解釋僅僅將她的直接斷言換句話說罷了,其實癥結點就是她的心態有問題。
「事實擺在眼前,人家寬宏大量得很,不在意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倒是你,死要面子,堅持尚萬慶不可,保全了自己的尊嚴,但他呢?」
拎高了心,「他會怎樣?」溫柔緊張的問。
「他會很難過?想想,他一直在付出,但你老是潑他冷水,將尚萬慶的名字掛在嘴邊,你說日子久了,他會不會無力?」
「無力?那會怎漾?」
「可能放棄你啊!」
什麼?!「那怎麼行!」他不能放棄她啦,她已經習慣目前的生活模式了耶,如何容忍沒人寵愛的日子?
「你再繼續白目下去,連我都看不過去,說不定哪天我會沖到他家,慫恿他拋棄你!」
「雷芯如,你不能這麼缺德!」溫柔跳腳,就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比會咬人的蛇蠍還恐怖,即使死黨交情,大部分仍是見不得對方比自己過得好。
「沒有道德的人是你。」雷芯如好整以暇地雙手環胸斜睞好友著急的反應。
幸福面臨破壞,肯定很想殺了她吧,也許已經開始後悔找她商量了呢!
「你不曉得我這個舉手之勞,可以解救多少男女不再忍受苦難。」
「大家都說我很好相處,和我一起生活日子變得很精采……」
瞧她驕傲得咧!「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吧?你太天真了,他們對你好全因尚霈的關系。」
溫柔火大了,拍桌瞪她,「雷芯如,你的心腸果然很壞,看我如願以償釣到金龜婿,你眼紅是不?」枉費她們之間沒有秘密,不管什麼事情她都信任地找她討論,「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了今天,我付出多少努力,當我觀察每個企業大亨時,是誰只顧著吃飯睡覺?」
雷芯如听聞她的抱怨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計謀得逞似的大笑,「承認尚霈才是你的金龜婿了吧?」
說她腦筋遲鈍還不高興,什麼叫作死黨,她豈是那種吃醋好友得到幸福的人?她有了好歸宿,最高興的就屬她了。
方才不過來個小試驗,結果居然測出了她倆的友誼禁不起考驗,溫柔竟懷疑自己居心叵測。唉,做人失敗!
溫柔一怔,頓悟她的意圖,燥熱沖上頭頂,「你好可惡!」又羞又氣地擰扭她的手臂。
好輕松,找人聊過之後,她的心不再悶悶地,像是有條繩索束縛一般,呼吸不能順暢,思考能力也降至平日的一半。
原來煩惱是自找的,她的心更是早早變了卦……
她愛上尚霈了,不只喜歡而已,大嚷討厭他更非真心話……他對她那麼好,教人難以抗拒。
「你才可惡,竟然誤會我!」雷芯如亦生氣地掐住她的脖子。
兩人打打鬧鬧,笑罵不止,像是平日關在兩房一廳小公寓里的樣子,一個多月沒見面,並末讓兩人的友誼產生斷層。
「兩位小姐,不好意思。」餐廳服務生走了過來,「兩位說話的音量可以小一點嗎,本店還有其他的顧客……」
兩人同時抬頭看了服務生,然後對視一眼——
「雷雷,我們換家店吃,我請客。」溫柔大方建議。
「你都沒工作了,哪來的錢請客?」
「尚霈要我別找新工作,他說只要我乖乖待在家里,他會付我薪水……」她炫耀的說,「昨晚我跟他說今天要和你一起吃飯,他立刻連上網路銀行轉了五萬塊給我。」
「五萬塊耶,真好!」有吃有睡就滿足的雷芯如,難得見錢眼開,「我也好想嫁個有錢人。」
「我最夠義氣了,尚萬慶讓給你吧!」
雷芯如敬謝不敏的連連擺手,「不要!尚霈我才要。」
「免談!尚霈是非賣品!」溫柔凶悍的表態,悍衛領土的決心上天可見。
小氣!雷芯如在心里嘀咕,剛才遺有人說他是帶衰鬼呢,早知道就不開導她,不幫她撥開那層遮蓋視線、蒙覆心房的迷霧了。
「兩位小姐……」不少客人不停拋來注目,服務生壓力大得想哭。
「OK!OK!我們買單了!」
這天,翻閱當期八卦周刊之後,素來好脾氣的尚霈,忍無可忍地撥了電話——
「你的行事作風能不能低調一點?」他找的不是別人,正是親生父親也是情敵——尚萬慶。
「怎麼了?」兒子一來電話就是指責他的不當,個性大而化之、鮮少拘泥於小細節的尚萬慶不明白怎麼回事。
秘書告知兒子來電,他原是笑嘻嘻地接起電話,興奮著兒子竟主動找他,豈料接起電話竟是痛批他的不是。
「你又成為八卦周刊報導的新聞人物了!」
「喔,你說那個啊,該周刊發刊前就打過電話知會我了。」還以為什麼大事哩,原來不過是一個月總會上演兩三次的芝麻小事。
「你的態度似乎一點也不關心人家寫了你什麼?」
「寫來寫去就是那些,他們變不出啥新玩樣了啦!」尚萬慶司空見慣,身子閑適地往後歇靠在真皮辦公椅背。
「但每期周刊都有你,你不嫌過火嗎?」他看得滿肚子火。
樂在其中的尚萬慶當然不覺得,「這種正面曝光機會多多益善。」
托兒子的福,因為尚霈返台接管事業一舉,讓四海集團一連幾周成為媒體的寵兒,誰也掩不去它的風采。
「你的紼聞也算正面報導?」
「呵呵……」笑得有點小尷尬,不過何錯之有?「兒子,適度的宣傳對一家公司是必須的。」
「四海集團已經宣傳過度了。」尚霈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清楚行銷與公關的重要,但很多事情他喜歡逆向操作,當所有人抱持相同觀念時,挑戰與眾不同更能輕取想望的一切。
鋒頭太健容易招來不必要的紛爭與誤解。人類的想法其實很奇怪,往往低調與神秘更能挑觸他們偷窺與挖掘的。
很多事情用不著費心安排,只要方法運用正確,成功可以坐享其成。
「好好,這個問題咱們下回再討論。」尚萬慶急著轉移倍受關注的話題,向來自信一百、習慣成為別人焦點的他,一旦遇上自個兒兒子,總無法全身而退。
外人面前他是呼風喚雨的四海集團大總裁,面對任何人,他的道理可以說得震撼人心,然對象一換成尚霈,立刻破功。
他無法在兒子面前擺出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那一套,外人看他威風凜凜,殊不知每每與親生兒子相處,他總無緣無故的心虛,折服於他不怒而威、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
尚霈是天生的領導人才,他戚激老天爺賜給尚家這麼一個後代子孫。
「下個星期的董事會議你會出席吧?我得正式將你介紹給各位大老們認識……」
「不用。」
「怎能不用?」
換了坐姿,尚霈捺住性子,「你真的希望我接管公司?」這只老狐狸以為轉移話題就沒事了?
不可能的,除非今天溫柔徹底死了對他的那條心。
「你知道的。」尚萬慶盼想退休,渴望完全自在的生活。
撐了十幾年,兒子終於願意舍棄美國的一切成就,回來台灣,他螢幕花心鐵漢的形象總算可以卸下了。
「可以,你先減少媒體曝光率,我會考慮。」三天兩頭電視媒體或是乎面雜志就有他的消息,溫柔根本無法忘記他的存在。
「為什麼?兩件事並不沖突……」尚萬慶納悶的問。
「這是我的條件。」盡管自己的要求梢嫌忤逆不敬,但尚霈難得堅持。
這當口展現君子風度只會落得一場空。
「你以前不管我的紼聞……」
「現在不一樣,你先處理好你的事情再來找我吧。」一抹甜膩嗓音自樓下客廳飄了上來,送入他耳膜,「不說了,你自己斟酌吧!」
迅速收了線,他急著下樓看戲,他知道那個小女人總有辦法令他忘卻所有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