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子,要不要老實招來了?"看診時間一結束,單宇寰馬上沖到杜檠霖的診療室,擋在他面前預防他月兌逃。
"招什麼?"杜檠霖整理自己的東西,邊注意著時間。
"說你為什麼連續兩個月的最後一個周六都不穿牛仔褲上班了?
"牛仔褲都洗了。"桑無心阻止的理由說出來一定會笑掉宇寰的大牙,可憐他的牙齒長得那麼整齊漂亮,他決定放他一馬。
"我記得你有十幾件牛仔褲,該不會一起洗了,然後洗了兩個月還沒干吧?"單宇寰不是到今天才發現他的奇怪,他只是沒提出來,也沒時間問而已。
"你吃飽撐著嗎,這麼喜歡觀察我的穿著?"杜檠霖知道他想問什麼,但不知道他的問話技巧這麼爛。"你這樣子會讓我害怕的。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求學,現在甚至一起開醫院,我們生活幾乎形影不離,人家都在懷疑我們倆的性向了,你再說這種話,要讓外人听了,不更繪聲繪影猜測我們的關系才怪!
"你"阿霖什麼時候這麼伶牙俐嘴了,通常不是自己損他的嗎?
他知道了,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邊有個說話震天憾地的女朋友,他不多少學些應付之道怎行?
不過角色互換,成為被訕笑的一方,他怎能就此放過他,"你再不從實招來,我就向你要回無心,別忘了當初她可是你說要介紹給我的!
他用最下流的一招來扳回面子——恐嚇!
"那又怎樣,現在她是我的。"杜檠霖根本沒將他的招數放在眼里。
那又怎樣?說得一副他的行為很理直氣壯似的,也不想想他可是連拒絕都還沒說,女朋友就被他搶先"挾去配"了!
單宇寰不平的發著牢騷。
"是短暫的,還是長期的?
"我的就是我的,還分什麼短暫或是長期?"杜檠霖鄙棄他自以為是的幽默。
"阿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希望自己的建議不會成為罪魁禍首才好,如果你和桑無心在一起只是為了躲杜媽媽的逼婚,我勸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我看得出來她是認真的。
"那你有沒有看出來我也是認真的?"不需要外人來提醒他,他的態度早就已明朗。
"看出來一點點了,不過現在有你這一句話,我更放心了!"單宇寰咧著嘴,一臉的不懷好意,說話的語氣更是充溢著嘲諷。
承認了嗎,前陣子還不曉得是誰信誓旦旦的表明不想談戀愛、不想結婚呢,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就轉了性!
不穿牛仔褲,每回約吃飯都推說有事他是不知道真正的內情啦,但肯定和桑無心月兌不了關系!
"說完了?"杜檠霖斜睨著他,"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不訝異他的審問,因為再怎麼樣周密的隱瞞,還是遲早有被拆穿的一天,無心和他的言行舉止都清楚說明了兩人的關系。
只是他真的有種做壞事當場被逮到的困窘,嚴格說起來,他算是個介人人家的第三者。他原本有心設計別人成對,最後竟演變成撮合了自己與桑無心
"請便。"單宇寰讓開了路,"但希望你明天能準時上班,听說你這個月遲到的天數比過去一年加起來還多。
杜檠霖的步伐突地停下來,沒有回頭,他說︰
"宇寰,這家醫院如果少了我,你一個人行吧?
單宇寰呆柞了一會兒,"喂,你這是什麼意思,說什麼瘋話嘛,就算結婚也要工作啊!
他們兩人是一體的,各司不同的職位,明明配合無間,他干嘛突然說這種話嚇他?
"當我沒說過!"杜檠霖仍舊沒有回身,開了門,走了出去。
最近他真的有種強烈的感覺,像是自己將必須做出重大的抉擇
☆☆☆
"葉子,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確定你沒有看錯公司的名字?"桑無心握著話筒的手開始顫抖起來,因為強大的惶恐與懼怕。
葉子是她大學同學的綽號,因為她不信加諸在自己身上迷信的桎桔,不若別人躲她十萬八千里遠,所以兩個人成為好朋友。
"你以為你的姓很常見啊?"葉子有些不悅,到這當口她還懷疑自己是在和她開玩笑,她該知道電話費貴得很,而姑娘她沒有那麼多閑錢!
"可是怎麼會這樣不會這樣的"桑無心傍惶得已經亂了思緒,自言自語起來。
"無心,我是戴著眼鏡看報紙的,上頭真的說桑氏企業的產權明天就要辦理移轉了,而董事會的人全數通過由桑文中接任董事長的職務,他再也不是代理負責人了!
"但那是我的公司,是爸爸留給我的,大伯怎麼可以這樣?"她的手不停的抓捏著身上的衣物,弦然欲泣。
"家都要名正言順的登堂入室了,你到現在還不相信嗎?"葉子愈說愈火大,"我從民國幾年就警告你要提防著你大伯了,結果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不理不睬的,現在出事了,還一心認為他不可能做出對不起你的事,老天,事實都擺在眼前了,你竟然還不相信?!
"葉子,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你向來不是鬼點子最多嗎?不會自己想一個!"葉子沒好氣的回道。
才到美國住幾個月而已,怎麼她的個性三百六十度大丕變,像株溫室里的花朵,禁不起風雨的摧殘!
是誰說女人要自立,要獲得照顧自己的?她的聲音听起來極須人家呵護似的!
"我以為大伯他們一家人只是想躲我,所以家里的電話換了,我也沒在意;打電話到公司,因為公司的員工本來對我就愛理不理,沒幫我轉接,我也沒有想太多,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會搶了爸爸的公司
大伯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說過爸爸答應每年將公司盈余的百分之十給他當辛苦的報酬嗎,那些錢難道還不夠多嗎?
"原來人家早都連成一氣來排擠你了,只有你還呆呆的任人宰割,今天要不是我打這通電話給你,我看你連自己變得一文不值也不曉得!
"葉子,你幫我好不好,我什麼都不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桑無心的眼眶負荷不住淚水的重量,垂落滑下臉頰。
"你別哭啦,你不懂商場的事,我就踫過嗎?"發生再怎麼不得了的事,也沒听過好友的哭聲,這會兒她的啜泣,擾亂了她的平穩。
"誰叫你真信了算命師的話,一直不敢交男朋友,要不然憑你桑氏企業未來女董事長的名諱,認識幾位企業小開或是大老板有什麼困難的
葉子的叨語一字一字的停駐在桑無心的心畔,是啊,在這個時刻,就算她身邊有了杜檠霖又如何,學醫的他壓根幫不了忙
☆☆☆
阿霖︰
公司出了點事,我先回台灣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知道還可不可以回來,如果我回不來,你會找其他的女孩來當女朋友嗎?
不要好嗎?
告訴杜媽媽我沒有懷別人的孩子,沒有準備嫁其他的男人,只是真的不得不先與你分開
無心
"爸,桑氏企業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杜檠霖焦急的語氣,藏不住他的憂慮。
他的目光死命盯著手中的字條,反覆閱讀不下數十次,只想知道無心當時是以怎樣的心情寫下這些字句的。
為什麼她字里行閑隱含的語氣像是絕別,像是兩個人就此結束的宣告?
"你打擾我的睡眠,就為了關心別人的家務事?"杜紹敦被電話吵起來,脾氣欠佳。
"爸,我要你幫忙注意的桑氏企業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杜檠霖幾乎是尖聲嚷嚷了,在這個時候,他沒有心情開玩笑。
杜紹敦的睡意被兒子散發的怒火給燒得片甲不留,瞬間再清醒不過。
"因為你突然關心起桑氏,所以我特別請了律師、會計師和征信社注意桑文中,先前曾有內幕消息傳出,好像這個代理人對于其弟弟留給佷女的財產有覬覦之嫌,因此我格外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結果真被大家的臆測料中了。
一廂情願的以為兒子會回來接管公司,他不惜砸下了大筆金錢,就為了完成他的請求。他這個做父親的如此用心良苦,他可不要辜負了才好。
"怎麼了?"杜檠霖受不了等待的折磨,心都躍上喉頭了。
他很清楚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否則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不會連當面道別都沒有,就飛回台灣了。
"桑文中早在他弟弟和弟媳死後第二年,也就是他佷女——桑無心十三歲生日那年,仗恃著身為她的監護人,將她父母從一歲時幫她申購的幾支基金全數移轉至他名下
"該死!"杜檠霖怒咒了聲,拳頭搶得死緊。
那個毫無心機的女人,到現在還天真的認為那些基金已累積了豐富的淨利,她會向他炫耀她的有錢,而今,她若知曉那些錢早就是別人的了,她會有何反應?
大哭,還是大叫?或是什麼都不做,一個人跑去吹風?
該死的桑文中,他居然將事情整整隱瞞了十年之久,讓無心完全不起疑!
"阿霖?"杜紹敦覺得兒子的反應好像太過了些,就算他對桑氏再如何的有興趣,也用不著替別人的遭遇氣成這副德行吧?
"爸,你繼續說,還有什麼桑無心不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
"那些基金根本滿足不了桑文中的貪婪,他真正想要的是
"桑氏企業。"不難猜到他辛辛苦苦努力為哪樁。
"沒錯,他這一兩年很積極的穩固自己在董事會中的地位,還拿了份桑無心親筆簽名的轉讓書公布,表示她願意將公司的經營權讓渡給他,而他則付給她一億新台幣作為代價。
"爸,無心沒有拿那筆錢,她更不可能簽下什麼見鬼的轉讓書!"她連一百萬都拿不出來,得向桑文中商借了,哪來的一億元!
杜紹敦專心在事情上頭,沒注意听到他的稱呼,"我知道,我請的律師透過關系,拿到了一份影印本,他說那是借著電腦變造出來的膺品。
"那是不是可以告他?
"為什麼不能告他,他犯了偽造文書罪!"阿霖的腦子什麼時候換填豆腐渣了,連這點常識也不懂。
"桑文中的罪名可多著呢,不只這一條,他還洗黑錢、做假帳、逃漏稅,再加上背著妻女,在外頭和有夫之婦來往,這每一條都會要他的命,他的錢哪!
"桑氏企業怎麼辦,還會是無心的嗎?
"公司當然是她的,不過那些基金可能拿不回來了。"杜紹敦大感同情的嘆道,"那個女孩還真的有點可憐,從小被人家當皮球踢來踢去,好不容易快熬到二十五歲了,什麼都可以自主了,卻發現等待的東西已經去掉大半。听說她自從父母死後就沒有慶祝過生日,桑文中一家人躲她像在避病菌,同學個個因為她的霉氣退避三舍,既沒享受到家庭溫暖也沒有同濟的友誼,空有那麼多錢何用?"桑文中選在她二十三歲生日過後沒多久發布這個消息,不知道她承不承受得起?
他一個人繼續獨白著,沒察覺話筒另一方沉靜的連針掉落地的聲音都听得見。
"不過她一個人好像活得挺自得其樂的,依我看她那種粗線條的個性,就算這次公司要回來又怎樣,遲早還不是又被別人騙去了!
"爸,她沒有自得其樂,她很脆弱的!"當杜檠霖感覺到自己的眼眶發熱時,心疼而撞擊出的眼淚已懸在眼角。
生日那晚她會那麼痛心,會那麼難過,原來原因不單單是因他惹她傷心,還有他不知道的這些。他一直以為她無憂無慮,無牽無掛,活得很瀟灑自在,可他真的不曉得她心底藏有那麼多的心事沒讓他知道。
"你怎知道?"杜紹敦納悶兒子確定的口吻。陡地想想一事,"對了,你說巧不巧,我听你媽說你的女朋友好像也叫桑無心
像咬到了舌頭,聲音倏然消失。他清楚也明白了,若這兩個桑無心是不同人,兒子不會花那麼多心神關注此事,也輪不到他來發現兩個女人原來有著相同的名字
知道父親已經明了了事實,杜檠霖堅定的說︰"爸,桑氏企業不會有倒下的一天,我不會讓外人從無心的手中奪走它!
"你
"以你從商多年的經驗,你認為我現在從頭開始學起,還來得及嗎?
"阿霖?"兒子肯定的話語勾出了杜紹敦的老淚縱橫,為了他的女人,他舍得棄醫從商?
"爸,我明天就回台灣。"他不會讓什麼都不懂的無心,單獨面對一切的壓力。
☆☆☆
"爸、媽,原諒女兒不孝,是我太沒出息了,從不關心公司的事情,才會讓大伯有機可乘我甚至連你們替我買的基金都沒留住,它們早是大伯的了,我卻什麼都不知情無心對不起你們
桑無心跪在兩座相依相偎的墓碑前,抽抽噎噎的,哭得不能自己。
"葉子怪我沒能多認識從商的朋友,否則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你們也這麼認為嗎?我不知道算命師的話是不是真的,但如果他們騙我,為什麼自認外貌不丑的我,卻很少有男人肯接近示好一定是天生克六親,克死了你們,也克走了所有接近我的男人
"爸媽知道嗎?無心一直沒機會受男人,可是我到美國去的兩個多月,我認識了一個男人,他對我很好,任由我任性、撒潑,我好愛好愛他,他也未拒我于千里之外,可是他不是個企業家,他只是個醫生,我們是不是不適合?
她伸手抹掉讓視線模糊的淚水,"今天報紙上居然有他的消息,說他辭去了婦產科醫院院長的職務,回台灣另謀出路他真的很出名的,他開的醫院連新聞都報導過,可是他為什麼會離開,我好擔心
是不是我害了他,和我在一起的男人從不會有好下場我是不是連對我好的他也一並克了,所以他的運勢開始走下坡了可是我沒有連累他的意思,如果可以,我寧可代他受這些不公平的待遇啊!
桑無心將滿是眼淚的臉頰埋在雙掌里,柔弱的縴肩因強烈的抽搐抖動不停。
"沒有人說你害了我,為什麼你總要將自己想成一個這麼不幸的人?"從身後扶了她起來,杜檠霖牢牢的將她鎖在懷里。
她的哭聲,聲聲哭進了他的心坎里,讓他心疼不已。
"阿霖?!"桑無心震驚他的出現。
"別哭了,我現在連婦產科醫生也不是了,更買不起你珍貴的眼淚!"杜樊霖取出紙巾輕輕抹拭她臉上的水珠,打趣的想擦掉她的沉悶。
他的話像箭矢般射中桑無心新生的希望,提醒了她自己的宿命,她用力推開他,"不——不要再靠近我了,我不想再害你了!"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拼命的搖頭,止不住的顫抖。
杜獎霖氣憤她冥頑不靈,更惱怒她的推拒,"我說過你不會害我!
"可是我已經害了你了"離不開他的胸膛,她真的離不開,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你沒有牽累我什麼,我離開醫院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想再當醫生了!
"騙人,那是你的興趣!
"可是你不喜歡我的興趣,你不喜歡我的工作和女人有關,你會吃醋,不是嗎?"她是屬于陽光,適合展露笑顏,他再也不要看到她的眼淚。
"我"怕自己是痴心妄想,桑無心好久好久才讓聲音流泄出來,"我還有資格吃醋嗎?
"你沒有資格嗎?我記得自己愛的是一個叫桑無心的女人,而這個世界上會讓杜檠霖愛的桑無心,只有一個,就是你!"扳正她的臉,他的眸子流露出至深的情感。
"我曾經希望你離我遠一點,等你真考慮那麼做了,我又很生氣不想放你走。你真要告訴我你沒猜到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他的表白好動人,可是她能接受嗎?
"我會努力訓練自己成為可與商場女強人的你相匹配的企業家,不過你可能得等我好久,因為我一概不懂,對于這一行,我是個道地的門外漢,但有我從商的父親從旁指導,也許可以達到事半功倍之效。
他緩緩道來自己和她之間的差距並沒有那麼大,告訴她自己其實是個企業家之子,還有一直瞞著她偷偷進行的計劃。
"你真的為了我要放棄當醫生?"桑無心認真的听著,因為太多的感動,怯怯的伸出手臂環抱住他的闊背。"原來是你請你父親幫我注意大伯的舉動,原來公司是你幫我救回來的
她不知道,她什麼也不知情,只曉得在美國所擔心的一切並未全然發生,雖然基金沒了,但爸爸留給她的公司仍是她的。
大家都早她一步看出了大伯的企圖,他甚至替她送令她寒了心的大伯入監牢
"總不能讓桑氏企業又成為那個人的目標吧?
雙臂因而收緊,"阿霖,我好愛你"他是在為她設想,因為她的不才,所以他必須時時刻刻跟在身邊
"我剛听到你跟你父母說了!
"討厭,愉听人家說話!"桑無心嬌羞的蹭著他的胸膛。
"是你自己說太大聲給我听的。"杜檠霖玩耍似的撫弄著她的頭發。幸好她很快就恢復元氣了。
"阿霖。"她抬起頭望著他。
"嗯?
"或許我們可以讓合並的公司再多一家。也許桑氏走的路線不同,但這不是正符合時下流行的多角化經營嗎,這樣說不定可以壯大公司的陣容與聲勢。"知道杜檠霖的最愛還是當個自由的醫生,桑無心想著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她不要逼他做不感興趣的工作。
"有你妹婿和妹妹在,有人可以教導我,一起防範心存不軌的人,這麼一來我到公司上班就不怕讓人欺負了!然後你回台灣開業,我請我的好朋友葉子到你的診所上班,有她就近監督你,我不怕你會亂來!
她愈說愈得意,原來她也能想出如此完美無暇的法子。
杜檠霖看著她說得興高采烈,最後以一個亮燦的笑容劃下句點,他不禁承認這不失為一個好計劃。
"你真聰明,這麼棒的辦法最後還是讓你想出來了!"她的古靈精怪原來也不全一無是處嘛,杜檠霖笑了。
她肯定不曉得自己還沒進門,就開始忤逆公公的意思了。
他父親千方百計要他入主公司管事,現在因為她的一席建議,他又樂得逍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