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龍莫愁清朗的聲音里,揚著濃濃的詫異,他不陪著那個絕美的人做一對逍遙自在的神仙眷侶,來這里做什麼?
那馬上的少年,神采飛揚,卻正是與龍莫愁齊名江湖的『飛燕』燕不歸,當今鬼府的主人,也正是燕不凡的嫡嫡親兄長。
燕不歸坐在馬上,眼眸一睨,已是清清楚楚地將那客棧前的兩個人瞧在眼底,龍莫愁是一臉的驚詫,顯然是不曾預料到他會來,而一邊正準備上馬車的少年卻是一臉的刷白。揚了揚眉,他爽朗的笑著︰「怎麼,瞧見我有這麼吃驚呀!」
「呃……」清亮的眼眸,四處游移,找著那個絕美的人,這兩個人,怎麼舍得分開?
似乎察覺到了龍莫愁的想法,俊美的英氣少年淡淡的笑了笑,微微地敞開了披在身上的風衣,隱隱地露出了一抹雪白肌膚與一頭烏黑的發,然後,瞬間又重新掩上。
雖然只有一瞬間,目光敏銳的龍莫愁已然瞧清了那雪白肌膚與烏黑發絲的主人是誰。不是那個美冠天下的燕獨舞,又會是哪一個?即便是不歸敢在懷里放上另外一個人,那絕美的人也容不得自己的專屬被人侵佔吧?
瞧那模樣,想必,此時的燕獨舞定然是身無一縷吧……定是正歡愛過一番呢……只是,既然是春情正濃,又何苦來這邊關呢?
想必,其中,另有文章吧!
為了不凡嗎?眼眸微轉,看著身邊少年瞬間冷凝的面容,心底無聲地輕嘆了一聲,不凡素來懼怕不歸與獨舞,此時見了,有此種表情,也是應當。
伸手扶著那僵硬著身子的少年上了馬車,然後翻身上馬,緩緩地向前行,然後等待著那俊美少年與自己並駕齊驅。倒是不知道,這兩父子此來是為了什麼。等了許久,也不見那燕不歸說話,倒是那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眸,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禁不住惹得龍莫愁揚眉對著那俊美之人泛開一抹無奈的笑︰「燕大公子,你在打量些什麼呢?」
卻見那俊美之人咧開了嘴,露了一口雪白的鋼牙,笑得煞是開心︰「我在瞧,成了親的姑娘,有什麼不一樣。」
微微怔了怔,龍莫愁的嘴角泛開了一抹自嘲的笑容,微微地側開了眼眸,望著遠處綿延的青山,輕輕地道︰「不歸,我倒是不曉得你對于我與不凡的房中事也有興趣知道,難不成是我們的大美人滿足不了你嗎?」
語音正落,就听得那笑得壞壞的少年忽地悶哼了一聲,俊美的臉上也揚起了一抹古怪的表情,俊眉一揚,便曉得那風衣之下的美人兒,發惱了。
輕笑一聲,眼眸對上了馬車小窗里,望著這邊動靜的一雙清潤眼眸,那清潤的眼眸里,幽幽閃動著的是冰寒的恨,眉,禁不住攏了起來。那種神情……讓她的心頭,禁不住微微地一凜,不凡原本是個剔透的人兒,這般陰狠的表情,實在不適合他。燕不歸與燕獨舞,你們竟讓這溫潤的少年有如此的神情,那恨,是如此地深刻,卻被強行地壓抑著。
可是,正因為被強壓著,所以,到了哪一天,無法再壓制的時候,這恨,就會如火一般地爆發起來。會燒著他身邊的人,也會燒著他自己……
不凡,你,也應該恨的,我明白,那兩個人,眼楮里容不下任何的人,親近如你們,想必受了不少的委屈吧……我明白,不被愛的痛苦啊……
恨恨地瞪視著那馬上的人,卻小心地不敢被他們發現,所有的恨意,只能偷偷地藏著,不可以,不可以這麼明顯。不凡,你不是他們的對手。不是。
轉開眼眸的時候,對上了莫愁憂心的眸光。心頭猛地一暖,莫愁在擔心他。禁不住斂去了心頭的那抹恨意,面容上揚著溫柔的笑,莫愁,只有對著你的時候,我才能笑得如此開心。莫愁,我是如此地喜歡你。
靜靜地看著那雙帶著恨的眼眸化成柔情,燕不歸玩味似地揚了揚眉,聰明如他,怎麼看不出二弟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恨?那滿腔的恨,是沖著他們而來。他從不後悔,為了得到獨舞而傷害他親近的人。因為,他愛著獨舞……他要獨舞……要獨舞只屬于他一個。
這一切,都是為了愛。
以愛為名而傷害別人,或許很過份,可是,他不悔,想必,獨舞也不悔。只是,苦了他們身邊的人。可是,他們畢竟是血親,所以,當得到了幸福的時候,也希望他們可以得到幸福,所以,才會安排不凡入贅神宮。
強勢的龍莫愁,卻又不失體貼與溫柔,這對于那個脆弱的少年,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安排,看起來,他的安排沒有錯。
只要有人幸福,他們就可以更幸福了。獨舞,我要給你最幸福的生活……
輕柔地敞開風衣,看著那因為疲倦而沉沉睡去的美麗容顏,不老的容顏。獨舞,你知道嗎?我要你永遠幸福……所以,我才執意走這一趟,不顧你的暴怒,對你的撒嬌不理不睬,我要你,完全地放開心懷,明白莫愁不是你應該擔心的。
莫愁,不會撼動我的心。她,是屬于二弟的;我,只屬于你……
車簾垂落的時候,雪白的手,輕輕地打開了車子里的箱子,取出了那卷封塵了的卷軸,手指輕輕地撫著卷軸,眼神漸漸地變得幽暗。
原本還想等到了神宮再說,想不到他們竟然自動送上門來了。
無聲的笑了笑,不管他們此時出現在這里,是為了什麼,總之,天賜良機,他要好好地把握。
天色漸暗,馬車出了山海關,在關外的原野上,默然地走了幾個時辰的兩騎馬,一輛馬車,在一處樹林前停了下來。
安扎妥貼,龍莫愁起身去看了看馬車,馬車里的少年早已因為疲憊而沉靜的睡去,看著那沉靜的睡顏,莫愁輕笑著垂下了馬車的簾子,感覺到身後有兩道灼人的眼光,禁不住心里輕笑,回眸看著那賭氣著與不歸離得遠遠的絕美人兒,明麗的容顏上泛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兩道灼人的眼光,正是燕獨舞所發的。那一雙絕媚的眼眸里透著幾許的哀怨,幾許的不甘,還有幾許的嫉妒。
眼眸微側,龍莫愁輕笑著看到了另一道深幽的眼神,那眼神里透著的卻是無奈。
看起來,不歸還是沒有完全地讓大美人放開心懷呢。是為了自己嗎?眨了眨眼眸,莫愁輕柔地靠近了那坐在火堆邊的少年,修長的手,不著痕跡地搭在不歸的肩上,立刻,莫愁就感受到了那火光的另一頭傳來含著尖銳妒意的眸光,仿佛像是要撕裂自己一樣的眸光,顯得那美人兒有些猙獰,輕輕地嘆了一聲,低聲在不歸耳邊低語道︰「不歸,我本來很羨慕你得了一個千載罕見的美人兒,可是,瞧起來,美人兒挺凶悍的呢!」
燕不歸揚了揚眸,眸子含著深深的情意,望著那正處于怒火中的絕美容顏,笑看著那絕美的人,不理睬他的扭開了頭,苦笑著輕嘆了一聲︰「我倒是有些後悔來找你了……你可曉得,獨舞對于你的存在一直耿耿于懷,我來找你就是想解開他心里的結。唉……」
霎時,便明了了自己所處的尷尬地位。輕輕地撫著唇,莫愁想起了在鬼府里那一個玩笑似的吻,嘴角的笑容,更加深了。想不到,燕不歸也有無奈的時候……可見,他真的是很在乎這個美麗的人吧。其實,不用說也知道,跨越血緣,跨越性別,將那個美人兒擄為自己所有,需要多大的勇氣啊。燕獨舞,想不到,你也不能免俗,你明知道不歸只愛你,只看著你,只想抱你,卻還是因為那一個吻,而妒忌到現在。
是因為這張皮相吧……
起碼,現在的這個樣子,是屬于女人的。
心里,忽然有了一個主意。這個結,由他而起,也應由他來解開。
站起身,走向那絕美的人。
燕獨舞看著那俊麗的面容貼近自己,不悅地睨著絕媚的鳳眸,低低地冷語著︰「滾開。」
輕笑了一聲,不理會那明顯的怒意,莫愁在燕獨舞的身邊坐定,徑自低語道︰「燕獨舞,你在不安些什麼?你明知道,不歸只愛你,不會看別人。過去的事,你又何必這麼在意?你分明知道,那一次,只是一個玩笑。」
輕輕地咬著牙,燕獨舞透著火光,看著對面的俊朗少年,輕輕地嘆了一聲︰「你,怎麼會知道……我在不安些什麼呢……你知道嗎?我今年已經三十三歲了,我十五歲的時候,有了不歸。他,才十八歲啊。好年輕……人長得俊,本事又好,有多少女子對他瘋狂,而我,只是一個男人……還是他的……我知道,不歸只喜歡我……我也知道,其它的女人引不起他的注意,可是,對于你,我就是放不下心……你那麼強,強得不像是一個女人,可以和不歸平起平坐,可以和不歸談笑風生,可以和不歸一起大醉,這樣的你,怎麼會讓我不在意、不嫉妒……」
靜靜地看著那鎖著輕愁的面容,美人顰肩,楚楚可憐的風情,真是惹人憐惜,這個人啊,他知道不知道,他,比世間任何的一個女子都要來得好看啊……為何,還要妒忌女子呢?啊,應該不是嫉妒女人,而是,嫉妒著身為女人的龍莫愁吧……愛人、父親與朋友是不同的定義。愛人,可以刻骨銘心;父親,可以血濃于水;只是,卻都取代不了朋友。
是不是愛得深了,就會患得患失起來……原本不在意的,也會像針一樣,刺進心頭,時時刻刻地提醒著,這痛,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的。
「來,我來告訴你一件事……」燕獨舞,你真的好傻!嫉妒著那樣的龍莫愁……拉起了那兀自悶著的美人兒,輕盈地往黑暗里走去,回眸瞧著那火堆邊的少年,做了一個手勢。
燕不歸,輕輕地笑了。一炷香?
一炷香的時間,你會如何解開獨舞的心結呢?
有些好奇!去看看吧……
看一看,這里面,究竟有些什麼樣的玄機吧。
修長的身影,倏地起身,追隨著那兩個消失在黑暗里的身影而去,渾然未覺,身後那馬車里,原本應已沉睡的少年竟下了馬車,然後,也跟了過去……
或許,一切,都注定是要發生的……
***
站在月光下,莫愁凝望著一泓碧水在月光下發著瑩光,好美,好亮。
燕獨舞吃驚地看著那修長的身影背對著自己,慢慢地解著衣服。這個女人……她,想干什麼?想要誘惑他嗎?他的心里只有不歸,怎麼可能受她的誘惑。不對,她明知道他與不歸的關系,而且,她喜歡的是不凡,怎麼可能會來誘惑他?真是可笑!
月光下,背對著他的軀體有著潔白的肌膚、勻稱的骨架,縴合度的身體顯示著女人的柔美,烏黑的發,飄蕩在微風中,顯得那身影益發的縴巧。這是屬于女人的身體。
「你為什麼要嫉妒這樣的一個身體。」清冷的聲音,和著淡淡的無奈,然後,月光中的背影,慢慢地轉向了燕獨舞。
驚愕地睜大了絕媚的鳳眸,燕獨舞看著那屬于女子卻又不失英氣的臉,屬于女子的瘦削身子,骨架縴盈,看起來分明是一個女人。只是這個身體卻是沒有女性的象征,沒有女人柔軟的胸,即使是再怎麼像女孩子,這個樣子,怎麼會是女人?可是,眼光愣愣地看著那修長的腿間,然後再遲疑地看著那縴白的頸脖,沒有男人的東西,也沒有喉結,不是一個男人……禁不住震愕地退後了一步,不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存在?看去像個女人,所有的人也以為她是個女人,可是,卻分明不是女人。不男不女,是妖怪嗎?
龍莫愁,她究竟是人還是妖?
似乎覺得給燕獨舞的震驚還不夠,那瘦削的身體慢慢地被一層水霧籠住,接著,只听見骨骼斷裂似的聲響,劈哩啪啦地響起,然後,一切散開的時候,燕獨舞禁不住倒退了幾步。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高大,而俊美的男人!
剛才看到的那個身體,不男不女;那麼,現在,他看到的是純男性的身體。龍莫愁,他是怎麼做到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不能置信地看著那俊美的男人,燕獨舞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懼。龍莫愁,她,不,他,竟瞞過了天下人!這樣深沉的心計,放眼天下,誰能做得到?幸好,他是朋友,不是敵人。否則,他會是不歸最大、最具有威脅力、最具有殺傷力的敵人。
眼眸輕轉,對上了龍莫愁的眼瞳。悲哀的神情,低沉而醇厚的語音,在月色下,顯得十分的悲涼︰「你,嫉妒這樣的一個身體,不覺得可笑嗎?」
閉了閉眼,燕獨舞上前抓起地上的衣裳,然後,輕輕地覆在那赤果的身體上。世間,有什麼事情會比女人變男人的事情更不可思議?
為什麼要抹去男兒的身分活在這個世間上?想必,這里面的痛苦,不是他能體會……
而今,他能說的,只有兩句話。
一句,抱歉。抱歉讓你的秘密赤果果地展現在我的面前。
一句,謝謝。謝謝你體貼地解開我的心結。
眼淚,恣意地流出眼楮,莫愁靜靜地感受著絕美人兒的離去……痛苦啊……好痛苦啊……莫狂,我好痛苦……
我想做個女人啊……做不凡的妻啊……
痛苦地跪倒,手掌輕輕地按在地上,俊美的容顏帶著深深的迷茫,慢慢地抬起另一只手掌,入在眼前,然後澀聲道︰「我是誰?」
他是誰?
龍莫愁?不,龍莫愁是不存在的!
龍莫狂?不,龍莫狂是不可以存在的!
他究竟是誰?
燕獨舞慢慢地轉回身,走出了樹林,樹林的邊緣,倚在喬木邊上的黑衣少年正抬頭看著天空中漸圓的月,一臉的高深莫測。听到了聲響,少年轉過了頭。
月光下,燕不歸俊美的臉上是淡淡的憂郁,燕獨舞心下了然,默默走近了少年,瘦長的身體輕軟地偎進了燕不歸的懷里,良久,才悶悶地道︰「你瞧見了?」
燕不歸輕輕地笑了笑︰「我什麼也沒有瞧見。」
燕獨舞抬起眼,望著月光下俊美的容顏,忽地泛開一抹嫵媚的笑顏,這個男人……不歸,真的是把莫愁當成兄弟,當成朋友,所以,這樣大的劇變,他都可以從容的面對。他燕獨舞何其有幸,竟得了這個人的愛。
不歸。愛上你,我一輩子都不悔。
輕輕地偎進了那寬厚的胸膛,如平時一樣,那一雙有力的臂膀就緊緊地擁住了他,不讓他受一點的涼。正迷醉之間,?听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眼眸輕轉,看到了一抹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林子的另一邊。抬起眼眸,與不歸的眼對望,不歸卻只是輕輕地俯,抱著自己的身子,輕聲道︰「由他一個人靜靜吧。這個時候,我們不適合做好父親、好兄長……更何況,我們本來就不是……」
白了一眼俊美的面容,燕獨舞輕輕地嘆了一聲,雖然生來涼薄,對人無情無義,即便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也入不了他的眼,只是,那終究是自己的孩子,更何況,是自己親手將他推進這種境地。
雖然,剛才只是稍微看了一下,他還是發現了,那一夜,在鬼府里對不凡用強的人,就是莫愁。
其實,早就應當想到了。
那一夜,不止是對不凡下了藥,交給不凡的解酒藥也是另一種藥,只是,從來不曾想到,莫愁竟會是男人。那個藥只對男人有效……所以才沒有把那個出現在鬼府的陌生男人和龍莫愁聯系起來。當時,還在訝異怎麼會有陌生的男人出現在鬼府,只是鬼府那麼大,想想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認識,所以也就釋然了。
只是,誰會能想到,那個男人就是龍莫愁呢?所以,也才會有了後來,莫愁向鬼府提親,要與不凡成為夫妻吧。
想來,不凡與龍莫愁,這一段姻緣,許是天注定的吧……否則,這兩個完全相反的人,怎麼會在一起呢?
只是,不凡那個性子,會想得通嗎?
他那個認死理的性子,怎麼能想得通呢?
這一段情路,注定他要走得坎坷。
絕美的容顏上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笑,似乎,自己那顆除了不歸以外,對所有的一切都無知無覺的心,終于也有了一點做父親的自覺了。
***
猛然捂住嘴,不凡張大了眼眸,腦中,一片空白。
誰能告訴他,他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哈哈哈……
誰來告訴他,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手指,深深地嫗進了身體下的泥土里。
不是真的……可笑啊,可笑啊……原來,狂就是莫愁,莫愁就是狂……
隔著門,害怕的心情。好可笑。
想著,利用狂的算計。好可笑。
喜歡莫愁的心情。好可笑。
想著不能喜歡上狂的心情,好可笑……
想著喜歡莫愁多一些,還是喜歡狂多一些的心情,可笑!
可笑,可笑啊……
原來,我的一切,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啊……可笑!可笑!可笑!
老天爺,你為什麼要拋棄我……我以為,終于有人喜歡我了,終于有人愛我了……原來,一切,一切都只是一個世間最大的笑話。
伸手捂著臉,任憑眼淚慢慢地自掌心滑落,滲進身體下面的泥土里。然後,只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印痕。為什麼看不出來,為什麼看不出來,龍莫愁就是龍莫狂,龍莫狂就是龍莫愁?
一個是陽光下的少女,一個是黑暗中的男人,這兩個人,分明是不一樣的,為什麼,竟然會是同一個?曾經也覺得莫愁和狂有些相似,可是,卻從來不曾想過這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竟然是同一個人。
身體,禁不住發寒;連心,也結成了冰。那麼,為什麼,為什麼莫愁竟可以裝得如此的徹底?為什麼,為什麼狂也可以掩住一切?
為什麼!
男的,女的……
連性別都可以更換,眼楮看到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世間,還有什麼事情是可以讓人相信的?
老天爺,你告訴我,這個世間,我還可以相信誰?
頸脖間,滑落的玉佩吸引了眼光,游動的飛龍,在月光下,散發著不安的光澤。
眼前,忽地出現了那張俊麗的面容,猛然轉回頭來,輕快地貼上了自己的面頰,然後,笑著說,這就做我們的定情之物吧……
定情物!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伸手扯下那一塊玉佩,揚手,猛地拋向遠方,撲地一聲,落進了在月夜下流動著瑩輝的溪流中,只劃開了一圈一圈的漣漪。當漣漪散盡的時候,什麼痕跡也沒有留下,就恍如,自己什麼東西也沒有得到一般。
真的要舍棄嗎?
黑夜里,那急促的呼吸,那手腳相抵的親昵,那深深刻進身體最里端的炙熱,那絕妙的狂野滋味……無法舍棄!
陽光下,那溫潤的笑顏,體貼為自己披上衣裳的雙手,總是帶著點故意的輕吻……無法舍棄!
心,忽地揪緊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
這樣就丟了,真的什麼痕跡也留不下了……不要,不要……
就算龍莫愁不只是龍莫愁,就算你是那個隱在黑暗里奪走我的身體、奪走我的自尊的男人也好,起碼,你們給了我在鬼府里感覺不到的溫暖,我不要舍棄,不要舍棄……
清潤如玉的眼眸里出現了一抹悲哀的神情,盈滿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好可悲啊,明明知道一切是假的,可還是不想舍棄……莫愁,我喜歡你的明朗英氣;狂,我喜歡你的狂野熱烈。你們兩個人,如果真的是兩個的話,我是不是又該煩惱,我要如何選擇?上天這樣安排,是不是免去了我左右為難的痛苦?
呵呵……這樣找借口的自己,還真的是懦弱啊……爹爹,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這種懦弱的個性,什麼大事情也做不成,所以,你才從來不會把我放在眼楮里,去疼惜,去給予一個父親的關愛呢?
這樣的燕不凡,連他自己都討厭啊……
玉佩……
猛地抬起眼眸,瘋了般地沖進那抹銀輝之中,帶著冰寒的溪水,冰一樣的剌進了身體,讓不凡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白玉一般的面容,飛速地被青白顏色染滿。
緩緩流動著的溪水,浸濕了腰部,讓腰以下的地方都透著冰寒的麻木鈍痛,烏黑的眼眸木然地游移在清澈的水底,沒有……沒有……
到哪里去了?
分明,是被拋在這個方向……月光一閃,溪流里,也流動了一抹瑩光,吸引了那一雙烏黑而悲傷的眼瞳,啊,在那里……
燕不凡伏,臉浸入了水流,整個身體猛然地被一種與溪流的冰寒所相反的悶熱所緊緊包圍,好熱……伸著的手,怔怔地就這樣放在了緩緩流動著的溪流中……烏黑的眼瞳,直直地瞪著那塊在月色下發著光的玉,污濁的淤泥上,流動著的飛龍,像是真的一般,想要拚破束縛,沖向雲霄……
只是,卻悲哀地被束在一塊小小的玉上,怎麼也飛不起來,好痛苦啊……
好痛苦……
好痛苦……
烏黑的眼瞳,慢慢地合了起來……好痛苦……活在世上,永遠不被人愛……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嘩嘩的水聲,劃破了水流的靜寂,有力的手,將那一個飄浮在水面的少年猛然從水流里拎了出來,焦急的語音帶著慌亂︰「不凡?不凡,你醒醒,醒醒!」
慢慢地張開眼楮,吃力地看著那個在眼前搖晃的影子,模模糊糊的,重疊著兩張容顏,是狂?是莫愁?
抬起冰涼的指尖,撫上那模糊的容顏,喃喃地笑著︰「玉……」
眉,猛然攢在了一起,眸光在銀潤的溪流中閃動,然後,衣袖一抖,一道冷厲的勁風,颼地一聲劃破了平靜的水流,玉佩被一縷細線纏住,然後,離開了那冰寒的水底。
「玉在這里。」輕柔地將暖玉掛回不凡的胸膛,讓那一點溫暖掛在那漸漸冰冷的少年身軀,然後,急速地從水流里掠起,黑衣少年飛掠到了岸邊。
岸邊,絕美的人,滿臉的無奈。
白玉般的手,輕柔地撫著那一張蒼白的臉。
果然還是一個懦弱的孩子。到了這個時候,就知道逃避嗎?
恨鐵不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