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刑天的頭仰靠在辦公室的椅背上,任燦爛的陽光透過落地長窗,透過那一片發者微光的米色窗簾,反射在這間純然的黑色空間,反射在他那蒼白、憂慮而憔悴不堪的臉孔上。
這一陣子他幾乎都睡在公司里,除了像機械人似的做著往常的例行公事外,他更像個絕望無助的困獸,每天都被陷在極東組與沈氏企業的兩頭煎熬里,還要裝著笑臉去籌備一個月後和駱水凝的婚禮。
是的,一個月後的婚禮,距離他和練湘婷分手也已經快-個月了,這段期間,他像個飽受傷替的人,不敢去揭開這層傷痕,但胸口的痛永遠也抹不去了,她巧笑倩兮的那張照片始終擺在他胸口,最靠近他的心髒的地方,每當四下無人,他的心靈極度空虛的時候,他就會取出那張珍藏的照片,細細梭巡,並再三回味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怎麼會愛得這麼深?沈刑天自己也不明白,大半生為沈家父子而活,從不知道自己的情感竟然這麼充沛,一不小心就會潰堤而出,他差點就想帶著練湘婷遠走高飛,離開這塊充滿善惡是非之地。
但,不行啊,他怎能拋下極東組和半身癱瘓的沈皓?他怎能呢?那是他一輩子的債啊!
所以,白天他成了原本冷酷絕情的沈刑天,夜晚他是極東組鐵面無私的東堂主;只有在他獨處的時候,帶著一身的疲憊、絕望和哀痛,踩著沉重的步履回到這間純然黑色的辦公室,躺在旋轉式的黑色長椅內,無意識也無思緒地望著練湘婷的照片發呆,任苦澀的煙蒂、辛辣灼熱的醇酒陪伴著他。
他不敢回到極東居,只怕他的失常會教沈氏父子發現,他不願練湘婷的事被赤果果地拿出來檢視一番,他的情緒一定會崩潰,而且會失去保護她的能力,他不要練湘婷被卷入極東組。
無緣與最摯愛的人廝守終身,他很自制地不讓自己靠近「私人天地」,也不許任何人去打擾她平靜的生活,要斷就要斷得徹底,所以即使他非常痛苦,有如在地獄里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他還是遵守那個承諾,永遠不再見她,永遠不與她聯絡。
在這樣刺骨椎心的思念和煎熬中,他的體重迅速往下掉,那張英俊的臉龐,更顯得陰郁深沉而黯淡無光。
只是,這樣埋首工作的沈刑天,最是教下屬吃不消,他的暴躁易怒與嚴格挑剔每個人的工作品質,像個上膛了的火炮般四處開炮,讓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每個都戰戰兢兢的,生怕這個大炮口不知何時轉到自己身上。
正當沈刑天疲倦得準備起身為自己倒杯熱開水時,他辦公室的大門突然未經通報的教人從外頭用力推開了。
他怏然不悅地皺起眉峰,正準備開口罵人時,不經知會,貿然闖入的伍崇濤卻笑嘻嘻的,帶著一臉大禍臨頭似的劉超,筆直走到他面前。
「就知道你待在辦公室還沒走,怎麼他們都不讓我見你?要當新郎的人一直窩在辦公室里像話嗎?」伍崇濤年輕富有朝氣的臉龐教人生不起氣來,跟在他後頭的劉超卻一徑地搖頭沉默,仿佛不怎麼樂觀。
沈刑天面無表情地倒了一杯熱開水,淡淡瞥了瞥伍崇濤那張笑臉,「我手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他們是奉我之命拒絕所有的訪客,包括你在內。」
「喲 ,沈氏企業還是極東組要拓展勢力了?照你這樣不吃不喝,積極壓榨底下工作的人的精力,要發展十個沈氏企業和十個極東組都夠了,」伍崇濤夸張地拍拍額角,「我的天哪!你有時間在這兒發揮你的領導天分,卻連陪未婚妻挑選婚紗的時間都沒有,難道你忘了今天下午要拍結婚照的事?」
「是駱水凝派你來當說客的?」沈刑天的聲音非常的溫和平靜,但,他臉上的表情卻寒冷得可以刮下一層霜。
「不用她說,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你根本不贊同這樁婚事。」伍崇濤冷眼旁觀,立刻洞悉到沈刑天那微妙的心理變化,他在逃避的事幾乎呼之欲出。
「哦,這回你又是誰的說客?義父嗎?’’沈刑天啜了一口熱水,閉上酸澀的雙眼養神。
伍崇濤深思的皺起眉頭,「如果我是沈老爺子的說客,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五花大綁送回極東居,瞧你在外面搞成什麼樣子?」他頓了頓,目光犀利地望著沈刑天佯裝的一臉平靜,坦白而直接地說︰「沈大哥,一個月前你曾失蹤一天,極東組的情報網始終查不出你那天去了哪里,但你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又和誰在一起?」
沈刑天聞言,兩道森冷的目光馬上投射過來,「那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記住,無論誰問起,就說我整天都待在辦公室里,哪兒都沒去。」
伍崇濤和他對峙一分鐘之久,見他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只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好吧,既然你如此堅持的話。不過,駱水凝也在等著你一起拍結婚照,今天下午就順著她吧!」
沈刑天發出一聲冷哼,不置可否,臉色更加的深沉難看,他知道他會順那千金小姐的心願,但是結婚照上卻會是個既不情願也無一絲笑容的新郎。
「拍完結婚照後,回極東居一趟吧!沈老爺子要跟你介紹一個很重要的人。」伍崇濤賣了一個關子。
「有什麼人是重要到非要我見不可?」沈邢天懶洋洋地放下手中的杯子,坐在辦公桌前翻閱那原本可以吸引他消磨一上午的卷宗。
「是少爺的貼身看護,才來不到三個星期,但卻很得少爺和老爺的歡心,可能不久之後,就會成為沈家最重要的一員。」伍崇濤挪開了視線,無視于劉超的一再暗示,避重就輕卻又欲蓋彌彰地說。
沈刑天並沒有抬頭,一徑淡漠,仿佛這世上已無人或事可吸引他了,「很好啊!沈皓好久沒敞開心胸和人交往了,難得他能找到一位合適的看護,我也替他高興。」
「那位貼身看護是個女的,身材不高,長得嬌小可人,有雙水汪汪的眼楮,還有一個很特殊的名字。」
沈刑天一震,迅速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你也不陌生,她就是練湘婷。」伍崇濤趁他發怒前,迅速為自己辯護,「不能怪我,是她太會撒嬌,而我又太心軟了,那天她來找我,希望我告訴她極東居的地址,她想見少爺。」他刻意頓了頓,沈刑天的臉色是鐵灰色的,一副欲殺人的模樣,不難讓人知道他正處在極度震怒中,「她想見少爺,所以我就帶她上極東居,誰也沒想到她跟少爺居然很能談,這一聊,她就一直留在極東居。」
沈刑天的心頭一凜,臉色悄悄泛白了,「你是說,她這段時間都待在極東居,和我義父住在一起?」
該死,他怎麼這麼大意?若是讓義父知道湘婷和他的關系,難保義父不會對湘婷不利,他無法不往壞處想,因為是他欠沈家父子,所以即使他們要拿走他的哪一部分,他都不能有怨言。
可是,惟獨湘婷不行。湘婷,是他生命里最最在乎的瑰寶,他只想小心冀翼地收藏在心底深處,他沒準備把她介紹給極東組,更不想讓沈家父子知道。
「是的,她住在極東居已經有三個多星期了,」伍祟濤折服的一笑,「你放心,她在極東居很好,沒有人知道她和你的關系,這一半要歸功于你對她的周密保護,另一半可要歸功于她的慧黠靈巧,她接近少爺一定有特殊目的,這就要靠你去調查了。」
沈刑天心情復雜地沉默下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練湘婷腦袋中轉的是什麼點子,可是這有可能成功嗎?
她在為他們的未來而努力,而他不能這麼中私的躲在自己的殼里自怨自艾,他應該振作了。
于是,他突然緩緩起身,面向站在門邊不知所措的伍祟濤說︰「你說得不錯,練湘婷是有辦法足以自保,而我也該盡自己的責任去當個盡職的準新郎。」
沈刑天搖搖頭,唇邊逸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準備讓那個膽大妄為的小巫婆受點教訓,當然,也得懲罰她下回不可以再讓他這麼擔心。
但,伍崇濤可在一旁傻了眼,他和練湘婷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為什麼他越看越迷糊了。
乍見到坐在輪椅上的沈皓,練湘婷才算真正體會到沈刑天的自責,沈皓非常俊美,比起沈刑天的英挺俊俏、神采奕奕,沈皓更像個飄逸出塵的謫仙之人,他的膚色因不常在太陽下曝曬而顯得有些蒼白,五官細致,揉和男性的利落與女性的漂亮,有如海神波塞頓般的俊美。
沈皓就這麼靜靜地坐在輪椅上,不甚壯碩的軀體看來還有些弱不禁風,當你不說話的時候,他也不會主動開口,仿佛他已經融合在空氣里,自由悠游于他的世界。
練湘婷走進他的書房,推開窗讓新鮮的空氣跑進來,她喜歡這間書房,從窗外看出去就是一片樹林,茂盛而碧綠。
「你好像有壓力?跟我在-起很沉悶?」沈皓似笑非笑地放下手邊的書,推著輪椅來到她的身旁,和她的視線一般,也望著這片樹林,「還是,你在等某人來接你回去?」
練湘婷白了他一眼,「沈皓,你明明知道我來這里是為什麼,就別說這些話來刺探我,否則,我就——」
「怎樣?」沈皓唇邊勾起一抹邪氣至極的微笑,「你真能放任沈刑天把自己的幸福踩在腳底下嗎?還是你能狠到關上心門不再理他?」
「沈皓,我真是不明白,你明明很能替他著想,為什麼說的、做的,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練湘婷早就感到奇怪了,從她第一次見到沈皓,她就發現沈皓對自身的殘疾不是那麼在意。
至少,沒有沈刑天以為的在意。
沈皓這輩子要站起來是不可能的了,但他沒有一般殘疾者的消沉,相反地,他從容不迫地安排自己的生活起居,他勤于學術研究,據有一間可媲美全世界最高級的科學研究室,他的興趣很廣,上至天文,下至人體,全是他的研究範圍,現在,他正熱中于研究人類的心理。
這樣的沈皓,怎麼看也不像沈刑天口中的沈皓,除了他真的不能站以外。
練湘婷實在很納悶,有時她甚至會從沈皓安靜的眼眸中發覺幾絲頑皮的影子,仿佛他在玩著什麼游戲,而且非常樂在其中。
「我啊,有時會說出或做出自己都很莫名其妙的事,例如,收留你。」沈皓笑說,凝神細細端詳著眼前這如夢如幻的小女人。
第一次見到伍崇濤帶著滿月復心事的她上極東居時,沈皓就知道她所為何來,呵,沈刑天終于也到了這個候。
「我看沒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沈皓,有時候我真不敢相信你還小我兩歲,」練湘婷搖頭輕道︰「那天來找你,純粹只是一時沖動,我不甘心沈刑天為了你將我和他的感情全盤否決,我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讓他這麼狠心,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後來,當真見到你,我就開始恨起命運的殘酷,她不該這樣作弄人的。」
沈皓好整以暇地眨了一下眼楮,「為什麼?因為我的下半身癱瘓?」
練湘婷可沒這麼輕松,「如果不是因為那場不該有的車禍,你會是個人見人愛的美男子,盡情揮灑屬于你的青春、你的歲月,如今——」
「如今我過得不好嗎?湘婷,你錯了,」沈皓那張溫文爾雅、出塵俊美的男性臉龐上,一抹釋然的微笑緩緩由嘴角爬上,「大家都以為當年發生的事錯不在我,可是,只有我和大哥心里最清楚,是我當年所愛非人,自己惹來的災禍,如果不是我盲目而愚蠢地愛上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女人,我今天也不會付出這般代價,而大哥,只不過替我扛起另一部分的責任而已。」
「他相當自責他應該寸步不離在你身邊,這樣就不會讓你有誤入陷阱的機會。」練湘婷很訝異听他這麼說。
「誰該為誰的命運負責呢?我不認為如果他在,事情就一定會有轉變,而且,經過那次事件,我學會很多東西,其中之一就是努力往前看,不要再沉湎往事。」沈皓若有所思地轉動輪椅,滑開她灼人的視線,「湘婷,你不是我,所以你可能會以為我說這些話很容易,但其中的苦楚絕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我知道你把自己調適得很好,甚至已經走出當年的陰影,可是事情變成這樣,總是教人不忍。」練湘婷眉心微蹙,為他感到難過。
沈皓反而比她樂觀,姣好的臉龐又散發一陣促狹的光彩,「我看不只如此吧,你在乎的還是大哥到底會怎麼做,尤其發現我們狼狽為奸的戲弄他之後,他會氣得捉你上禮堂,還是掐我脖子?」
「你還是擔心你的脖子吧!」練湘婷嬌嗔地斜睨著他說︰「不過,如果他真的執意要為極東組的利益而娶駱什麼的女人,怎麼辦呢?他又不知道你已經不怪他的事?」
她柔腸百轉,想的念的全是他,為他的痴誠心疼,為他的犧牲心痛,更不舍他的作繭自縛。
沈皓笑得詭異而可惡,「不怎麼辦?你只好委屈點下嫁于我-,當不成沈大夫人,當沈二夫人也不錯嘛!」
「你臭美喔!」練湘婷把手搭在輪椅背上推他往外走去,「別抬杠了,一天一次的戶外運動就要開始,你還是乖乖認命吧!」
不怎麼喜歡陽光的沈皓咕噥了幾聲以示抗議,但,還是順從她的提議,畢竟練湘婷還是以特別看護的名義留在極東居,他可不能揭穿這層秘密。
練湘婷一直在等著沈刑天回極東居,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個月,每天陪著沈皓雖然不至于無聊,但心里還是挺想念沈刑天的,尤其是當她知道沈皓根本不怪沈刑天之後。
這晚,她等待已久的人終于回來了,可沈刑天是陪同未婚妻駱水凝一起前來,讓練湘婷的心情頓時跌落谷底。
當不常出現在餐桌上的沈皓與練湘婷一伺出現時,沈刑天沒有多做表示,甚至連正眼都吝于施舍給她,使練湘婷難堪到了極點。
只有當沈皓正式介紹練湘婷時,沈刑天才抬起頭來短暫地瞥了她一眼,說了聲幸會後,又把他的殷勤全獻給駱水凝。
沈刑天不說話,沈皓自然也樂得不開口,整個用餐過程中,只見大受沈刑天青睞的駱水凝笑得合不攏嘴,而心情輾轉、交織冷熱情緒,並受盡折磨的練湘婷,即使有百般的不願,也只能枯坐在位置上,忍受著酷刑。
極東居的龍頭沈以正對沈刑天的表現大為滿意,以為義子和駱水凝的好事近了,而他終于也同意這樁婚事,日後,極東組的勢力更為堅固了。
練湘婷在最後一道菜還沒端出來前言便草草拋下一句人不舒服就落荒而逃了,她再也無法忍受沈刑天在她面前和其他女人打情罵俏。
沈皓鑒貌觀色,盡管坐在他面前的沈刑天表情是這樣的平靜沉著,但沈皓還是能從他那挺直僵硬的身體語言里,讀到了他微妙的情緒變化,所以,他即刻
說︰「湘婷可能是累著了,她陪著我做了一下午的復健療程。有她的陪伴,時間過得特別愉悅。」
「哦,恭喜你了。」沈刑天細細地眯起眼,恢復原有的應對能力,「我可以知道這位能干又有趣的特別看護從哪找來的嗎?」
「大哥不清楚嗎?我還以為極東居的一切都逃不過大哥的眼楮呢!」沈皓犀利而輕松地把問題反問回去。
沈刑天反倒自己心虛了起來,他不敢讓他們知道湘婷和他的關系,自然不宜深究,反正過了今晚,他絕對不能讓湘婷再留在這個是非之地。
「只是一個小看護罷了,何必在意?」沈以正笑嘻嘻的為兩兄弟打圓場,順便把話題轉到婚事上面,「水凝啊!我們沈家可是把婚事全打理好,就等你準備好當新娘子了喲,你可不能讓我們失望喔!」
駱水凝笑得從容而美麗,「沈伯父,我早就準備好當刑天的小妻子,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沈刑天臉部的肌肉抖動了一下,心情更加憂郁,晚餐早已食不知味,送走滿心歡喜的駱水凝之後,他把自己沉浸在煙、酒交加的境地里,在起居室中消磨時光。
胸口前的照片正在滾燙著,灼痛他的情感,練湘婷眼中明顯的悲傷令他大為心痛,但他卻只能無力地看著她匆匆離去,什麼也不能做。
他把頭埋進雙掌中,再等一下子就好,再等一下他就能恢復正常,然後去找她,把所有的事全談清楚,然後……不擇任何手段,只要能逼走她,只要她遠離這個地方,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就在他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好像一座僵硬而沒有生命的雕像般時,一陣輪椅滑動的聲音傳人他的耳畔,他像一個被針刺戳的人迅速抬起頭,挺直身軀,然後他的眼光和沈皓對上了。
「這麼晚還不睡,回到極東居的第一個夜晚,就令你抑郁難安的抽煙喝酒了?」沈皓看了看煙灰缸里的殘骸,不表贊同地首先發難。
「你不也一樣嗎?;如果我沒記錯,你一向早睡。」這又是心中另一個痛,沈刑天記得非常清楚,發生車禍那年開始,為了保持復健的體力與調養身體,原本是夜貓子的沈皓一到晚上十點一定得上床。
「你太久沒回來,久到已經不知道我和極東居發生很大的變化。」沈皓定定地說︰「我已經很久沒有保持在晚上十點一定要就寢的習慣了。」
沈刑天望著他熟練的操作輪椅,在起居室為他倆泡壺熱茶,使用一道道繁復的茶道器具,將芳香四溢的茶水放在他面前。
他深思地說︰「看來我真的是太久沒回來了,連你開始喜歡泡茶的興趣都不知道。」
「這可要歸功我們有個很有錢的老爸,他讓我不用在外頭奔波忙碌,自然有很多空閑的時間學習這些。」沈皓有點自嘲地說道。沈刑天習慣地低下頭琢磨他的話意,他無法不多
心的想及其他,「沈皓,你放心,關于沈氏企業的一切,
我無意也不願接受這些,它們本來就是屬于你的。」
「大哥,錢財本來就是身外之物,我的和你的還不是一樣,至于你想照顧我一輩子的事,以後也別放在心上,專心去照顧你的妻子就行了。」沈皓慢條斯理地泡著茶,盡管知道沈刑天急于辯白,但他仍不動聲色,維持他一貫溫文儒雅、沉著穩重的捉弄人本事。
「沈皓,不管我有沒有結婚,事實都只有一個,我會廂顧你一輩子,就算你不再需要我,結果仍然不會改變。」沈刑天豁出去了,他終究是沈家的養子,極東組的東堂主,他會遵從他的宿命。
沈皓發出一聲冷哼,有點殘酷的挑釁,「你要怎麼照顧我?每天待在沈氏企業不眠不休地研究各式各樣的開發案,以謀取更多的錢財?還是忙于擴展極東組在道上的惡勢力,使沈家的極東組更能呼風喚雨?大哥,你可曾真正問過我想要的是什麼?」
沈刑天濃眉糾結,心情動蕩得更加洶涌了,愧疚如鋒利的刀刃狠狠地刺進他原本就羞愧交加的心坎里,他深吸了一回氣,「你想要的是什麼?」
「是你的關懷,是你的愛,」-沈皓激動地喊出他的感受,前塵往事如海浪般滾滾而來,令他有事已至此不吐不快的沖動,「我不要你像逃避瘟疫一樣地遠遠避開我,好像一見到我,你就非常難以忍受似的,好像我的存在是你一輩子最大的包袱,你以為讓我住得好、吃得好就算還完債了嗎?不,我要的不是這些。」
沈刑天完全被擊倒了,他沒想到他的逃避會造成沈皓難解的心結,如此說來,傷沈皓最深的,原來是他。
「沈皓,我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我也很痛苦,」沈刑天試著將由自己的感受說出來,但老是詞不達意,「我以為你不願意再見到我這個劊子手,畢竟是我毀掉你的幸福。」
沈皓已經慢慢控制好情緒了,他聳聳肩故作淡然,「算了,只要你以後別把我當隱形人就是。」
「怎麼會呢?就算我想忽視也辦不到啊!」沈刑天非常珍惜這分失而復得的兄弟情感,已經有好多年,他們沒有這麼開誠布公的談了,尤其是那樁傷他們極深的往事。
「談談你的未婚妻吧!」沈皓目光閃了閃,俏皮地引他說出心里的話。
他知道他這位大哥有什麼事都藏在心底,寧可悶著難受也絕不肯吐露半個字,他在車禍時如此,忍受外界與父親的批評責難時更是如此,如今面臨自己的終身大事,他真能坦率地面對它嗎?
「駱水凝?沒什麼好談的,我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沈刑天拉下了臉。
沈皓故作不解,「不會吧?我看今晚你們有說有笑,談得頗愉快呢!不是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嗎?」
「結婚並不見得一定要有感情,只要我和她的結合真能為沈氏企業帶來利益就好,其他的事我一概不予理會。」沈刑天殘酷的打算令自己心寒,反正他已經沒有幸福可言,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怎麼會這樣呢?我還以為……」沈皓的話突然一頓,聲音低得幾乎只有自己才听得見。
沈刑天不解,「怎麼了?」
「沒什麼。」沈皓突然笑開來,「大哥,你覺得湘婷怎麼樣?」,
沈刑天的心突然一窒,臉上的神情忽晴忽雨、忽冷忽熱,「你為什麼提起她?」
「她很美,不是嗎?她的外表雖然嬌怯怯的,一副需要人小心呵護的模樣,但她的個性堅強、心地善良,雖然有點浪漫過頭,但卻是個宜室宜家的好女人,你說,是嗎?」一古腦淨說練湘婷的好話,沈皓自己都快陶醉起來了。
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練湘婷的好,但面對沈皓,他只能選擇沉默,「看來你已經很了解她。」
「是啊,湘婷一點也不嫌棄我的腿,還很細心地照顧我的起居作息,是個很細心的好女孩,大哥,」沈皓頑皮的眸光在雙眼中閃起,「我發現我有點開始喜歡她了,不過,她會喜歡上像我這樣身有殘疾的人嗎?」
有好半響,沈刑天無法動作,也無法呼吸,只能僵住地瞪視著沈皓,他無法接受這個打擊,如果沈皓要她…
這六個宇成了魔咒,在沈刑天的腦海中回響,他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他怎能將練湘婷拱手讓人;即使是親如手足的沈皓也不能。
天哪,當他要用最最現實的話來點醒沈皓時,他突然心悸臉熱,背上爬滿冷汗,他有什麼資格再次剝奪沈皓的幸福呢?
練湘婷的好,他不是不明白,有湘婷照顧沈皓,安慰他受創的身心,這不是很好嗎?七年了,難得有湘婷闖入沈皓的內心。
但,他又該如何自處?他有自信守在他們身邊日復一日,而不致發狂嗎?一個是他此生最最摯愛的女人,一個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弟弟,一個有情,另一個有義。
’天哪,沈刑天無言地握緊雙拳,內心正在情義兩難的激烈交戰中。
「怎麼樣?我有沒有權利去追求她呢?」沈皓在一旁催促著,他想知道沈刑天會不會為了他而放棄練湘婷。
而結果,果如沈皓所想的,沈刑天重重地關上了心門,「放心大膽的去追求她吧!你比任何人都有權利得到幸福,而且,我相信她不會拒絕的。」
話甫落,沈刑天就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快樂了,也許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但這卻是他必須付出的最慘
痛的代價。
對他而言,取得沈氏父子的諒解與寬容,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如今,沈皓似已走出過去的陰影,開始對生命有了熱愛,甚至有追求的目標,他忍心潑他冷水嗎?
練湘婷當初為什麼來極東居似乎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皓喜歡上她,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義父應該不會對她不利了吧,而且日後他也能名正言順地保護她。
有什麼不好呢?只除了沈刑天的心再也找不回來而已,他痛楚地閉上了眼。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她是這麼的美好,我怕自己配不上她。」沈皓故意道。他的心眼真壞啊!明明知道人家很難過,還一個勁的落井下石,因為他一直不相信沈刑天對沈家執著的程度。
沈刑天長長地吁一口氣,借以減輕胸口的窒息感,與令人心悸的沉重感,「不要懷疑自己,你是最優秀的,湘婷值得你去追求,我希望你好好珍惜她。」
「那你呢?」沈皓的下顎縮緊了。難道他來真的?沈刑天揉揉發痛的太陽穴,「我?我的未來早已安
排好了,沒有可追求,也沒什麼好失去的,沈皓,太晚了!我累了,早點休息吧!」
他邁開沉穩但稍嫌空洞的步伐,只留下沈皓在室內沉思。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好像有點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了,沈皓苦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