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聿神情陰郁地坐在盛天金控的會客室。
將煙蒂捻熄塞進溢出的煙灰缸里,他再往西裝內袋掏煙,才發覺已經空了。
「要不要改抽雪茄?」剛進門的柯明業掏出雪茄遞給他,然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秘書應該有告訴你我上午都在開會。」听秘書說他已經在這里等待半天了。
「我知道。」左聿輕應一聲,拿起打火機先替柯明業點燃他手中的雪茄,再點燃夾在自己手中的雪茄。
「我不知道你煙癮這麼大。」柯明業吸一口雪茄,看一眼茶幾上塞滿煙蒂的煙灰缸。
「戒很久了。」他的煙癮最近才犯。
「哦?」
左聿沒心思跟他在這種話題打轉,直接切入重點。「什麼時候才肯告訴我以晴的下落?」連續半個月他天天來盛天報到,除了該談的公事,更因為以晴的事而心煩。
其實他一開始就決定盛天金控為合作的對象,將評估結果遞送給集團總裁,得到首肯後,他便跟柯明業正式談合作細節,簽定合約。
因為每天見面,兩人不再過度有禮的生疏,反而愈來愈自然的相處。
「我不是早說了她去美國。」柯明業對女兒突然跑去美國也非常意外,只是體諒她也許需要時間獨處,便允許她暫時休假幾天並沒有要她立刻返國。
「您不是說她很快就回來。」原以為她出國散心幾天就回來,沒想到一去半個月讓他再也沒耐心等待,很想立刻飛去美國找她。
只是新加坡公司來電,他近日必須先回新加坡一趟,報告關于台灣的商界動向。
「以晴昨晚有打電話回來,預計三天後回台。」柯明業坦白相告。半個月的相處,讓他對左聿更有好感,暗暗期望他能跟女兒早日復合。
「三天後……」左聿蹙了下眉頭。他後天要去新加坡四天,他又必須身心煎熬數日。「拜托,她回來後可不可以把她看住,否則我很難達成您的期望。」他略顯哀怨地望柯明業一眼,心知肚明他願意把女兒交給他了。
「我曾以為你會提議商業聯姻。」柯明業恢復正色。
「在外人看來也許是商業聯姻,但以晴絕不是籌碼,跟雙方合作利益無關。」左聿語氣堅定。
「你在責備我嗎?」柯明業微眯黑眸。
「不敢,以前不懂事確實曾對您誤解,但我明白您只是選擇最好的方式想保護她。」過去柯明業逼迫以晴聯姻也許態度強硬顯得無情,但現在的他知道他並不單單為了利益想犧牲以晴的一生,而是用他的方式在保護她人生平遂。
「過去我也對你有許多苛責憤恨,不過現在的你確實令我另眼相看。」柯明業寬慰道。
「那麼可不可以幫我說幾句好話?」左聿爭取支持者。
「你知道以晴的個性,不管過去或現在,對我這個父親她保持一定距離。
「雖然這些年關系改善許多,但她因為情傷緣故封閉了自己的心,現在她願意吐露的對象只有麗姜,我會托她為你美言幾句。」以晴後來願意真心接納麗姜,讓他欣慰不已。
听到柯以晴認同汪麗姜也讓左聿感到欣慰。很早以前他就發覺迗麗姜是真心關愛以晴。
他清楚記得第一次跟汪麗姜見面的情景,還有最後不得已請她把以晴接回柯家的痛苦決定。
他很想跟汪麗姜再見個面,感激她對以晴的關懷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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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桃園國際機場。
柯以晴拖著行李箱步出海關,看見等候接機的人有些意外。
「汪姨!」她輕喊一聲,以為只有司機會來。
「以晴,身體沒事吧?」汪麗姜步上前,原本有些擔憂的心在看見她面色紅潤精神無異後,稍微放寬了心。
「嗯。」柯以晴輕應一聲,「你沒跟我爸說吧?」她探問道。
「還沒,我想先跟你好好聊聊,回家談或者去喝個下午茶?」汪麗姜伸手想接過她的行李箱,卻被她拒絕。
「去遠企喝下午茶好了,你上次說過三十八樓的View不錯。」柯以晴微微一笑。
曾經她對汪姨心存芥蒂,認為她是介入父母婚姻的第三者,所以即使汪姨對她極好,她始終不曾敞開心房接納她,直到她去美國的第五年,在一場名人慈善晚宴上,她意外听到有人談論到汪姨的過去,才好奇追查汪姨的年輕過往。
她跟父親在美國念大學時相識,交往了幾年便論及婚嫁。
偏偏當時發生柯氏家族創辦的盛明銀行因放款不當爆發財務危機,為了挽救數十家分行的生存,父親不得不放下兒女私情,順應家族安排,與天興集團聯姻,後來的盛天金控。
那時汪姨的父親不顧她的反對,將她嫁給美國某知名企業大老續弦,她的丈夫足足大她三十歲。
直到丈夫過世,她才再度返回台灣,經過二十年的歲月,兩人卻對年少的情感仍無法忘懷,她母親過世後,他們兩人才得以再續前緣。
她曾以為父親無情,才驚覺他的感情早給了一個女人,未曾改變過。
她曾對汪姨的不諒解,也在知道她經歷的人生後完全釋懷,更明白她是真心視她為親生女兒。
她開始接納汪姨,並真心祝福她跟父親攜手相伴。
「以晴,你在電話里說的是真的?你已經去醫院檢查過了?」盡管她外表看似平靜,汪麗姜仍不能不擔心。
「嗯,才兩周而已。」柯以晴端起骨瓷杯輕啜一口花茶。「汪姨,你是不是想罵我太過荒唐了?」她看一眼憂心忡忡的汪麗姜,有些無奈的笑笑。
「是很荒唐,可是我不忍責備你,也沒必要責備你,你已經是成熟的人了,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汪姨都會站在你這邊。」汪麗姜拍拍她擱在桌面上的另一只手。
「我想生下來。」柯以晴目光篤定。
她懷孕了。
當她知道時腦袋一片空白,她去美國是為了遠離左聿,沉澱被挑起的心弦,忘卻出軌那夜的荒唐。
想安安靜靜地思索埋在心底揮之不去的情感歸屬,她仍愛著他,卻不敢讓自己再跌入愛情的沼澤,害怕再度被情所傷,那種撕心痛楚她無力再承受一回。
她避著他,反而像掐著自己的心,窒悶痛苦不已。
如果逃避、漠視他依然讓自己難受,她也許該選擇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當她才下定決心回國面對他,卻因為月復痛就醫,沒想到得到駭人的消息。
她懷孕了,她竟然因為那一晚跟陌生男人上床而懷孕!
對方不是專業的高級牛郎嗎?怎麼會沒有做好避孕措施?
她既驚駭又惱怒,惱自己的行為,也怨對方的失職。
只是她不可能去查出對方的身份,做出要那個男人負責的可笑行為。
在乎復情緒,冷靜思考後,她毅然決然打算生下這父不詳的孩子。
因為如果失去這一次,她也許沒機會當母親了。
當年因為子宮外孕動過手術,醫生曾告知她將來不易受孕,那時的她對任何事都感到絕望,根本不在意這個後遺癥,只是現在的她卻產生不同的想法。
她對當母親也許沒有那麼大的渴望,但她卻不願犧牲一條無辜的性命,甚至有種補償心理,她可以把對左聿的愛投注在這個新生命的身上。
「以晴,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會跟你爸好好溝通,你什麼事都不用擔心,只管顧好自己的身體。」汪麗姜柔聲道。
她其實私心希望以晴留下孩子,她曾經懷過明業的孩子,以為兩人會順理成章的結婚,沒料到世事多變,明業為了大局拋下她,得知她懷有身孕的父親竟逼迫她墮胎,然後倉卒地將她嫁到美國,她不僅失去未出世的孩子,也從此當不了母親。
以晴當年被醫生告知手術後遺癥的事,讓她傷心了好幾夜,不願見到她坎坷的命運重蹈在她視為女兒的以晴身上。
「汪姨,如果我不想留下孩子,你又會為我傷心吧?」她知道汪姨無法生育的痛苦遺憾,所以可以輕易猜出她的想法。
「我會傷心,但你的決定不該顧慮到我。
「你跟左聿怎麼辦?是不是該好好談談?你不在時,他每天都到公司報到,雖然一方面為了雙方的合作事宜,但更多時候是為你的避而不見焦慮不安。
「你們兩人分開八年也夠久了,不要再等個二十年,發鬢都白了才來捉住愛情的尾巴。很多東西、許多情感,說不變,其實早因為人事物跟著生變了。」汪麗姜不禁感慨道。她現在心中最大的盼望,就是以晴能跟左聿復合牽手到老。
「我會跟他談的,只是我不認為現在的我還能讓他接納。」決定留下陌生男人的孩子,便決定了她跟他之間不可能重來。
這樣的選擇是對是錯,她已經不想再秤量了,即使將來會更痛苦,她也想守住這個上帝賜予的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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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聿再度與柯以晴踫面,感覺仿佛跟她分隔一世紀之久。
「以晴。」他想上前抱她,卻又怕她再度轉身就跑。
柯以晴坐在高級餐廳的VIP包廂,聲音輕緩道︰「我今天不會逃,你想說什麼都行。」
再度見到他時,她內心是顫抖的,然而她只能極力維持冷靜。
「以晴,不要再躲我了好嗎?我知道你還不肯原諒我,只是不要讓我找不到人好嗎?」左聿蹙攏眉心,神情陰郁的懇求,這十幾天的等待比八年的歲月還折磨人。
「我不會逃了,只是你也沒必要再跟我糾纏。」她低頭從容的吃一口前菜,看似平心靜氣,內心其實無法灑月兌。
「不管你用什麼借口拒絕,我都不會放手。」左聿凜容,黑眸透露著無比的決心。
「我懷孕了。」柯以晴抬眸雲淡風輕地道。
「什麼?」左聿一愣,瞠眸注視她。
「我月復中有別的男人的孩子。」看見他黑眸瞬間充滿驚愕,讓她的心微微抽痛了下。沒有一個男人能包容這種事。
「對方是誰?」他壓抑翻騰的情緒,試圖冷靜地詢問。
以晴並沒有交往的對象,怎麼會懷孕?但她此刻的神情絕不像故意說謊騙他。
「不清楚,我也沒打算知道,只是我決定生下來。」她低頭繼續吃食,極力轉移情緒。
不知道對方是誰,難道……
左聿的心被狠狠撞了下,他以為她遭遇意外,受到重大的傷害。
他驀地站起身,以為他是無法容忍想離開了,她的心再度抽痛了下,不敢抬眸看他。
下一刻,她突然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圈抱住。
柯以晴坐在沙發椅上驚顫不已,左聿彎身圈住她的雙臂,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神情非常痛苦。
「以晴,我要你跟孩子,不管你受過什麼傷害全忘了,我絕不會再放開你。」
「呃?」柯以晴一愣。他的話似有什麼誤解。
「以晴,我愛你,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完美的。」左聿試圖安慰,他心疼她的遭遇,胸口更隱忍著一股憤怒,很想將傷她的男人繩之以法。
他想問她是何時受到傷害,卻不願挑起她的惡夢,她善于偽裝剛強,內心一定隱忍了很多苦楚。
他自責懊悔無法待在她身邊保護她。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你以為我被性侵才懷孕?」柯以晴對他的猜想感到意外,只是他包容安慰的舉止讓她頓覺一股暖意。
左聿松開手臂,低頭凝望她。
「你不是被迫的?」他大掌輕貼覆她的粉頰,神情充滿心疼與愛憐。
「不是。」她輕搖螓首,沒有避開他的踫觸,望著他幽黑的眸,她決定對他吐實。
「你……愛那個男人嗎?」左聿怯怯地探問,竟害怕她也許在他再度出現前曾為某人心動過。
「我都說不認識了,哪來的愛?」柯以晴有些無奈地道。
左聿卻被她的話搞迷糊了。她既然不是被迫發生關系,為何會連對方是誰都不清楚?
「我……我跟牛郎上床。」柯以晴鼓足了勇氣才對他承認真相。
「什麼?!」左聿駭然,比方才听到她懷孕的消息還更加震愕。
「你……是不是那一晚?在陽明山的別墅……」他大掌握住她縴細的肩頭,情緒激動不已。
他竟忘了,那一晚她從頭至尾都誤會了他的真實身份。
柯以晴被他突然的激動神情嚇了一跳,然後才抿抿唇瓣,輕聲開口,「是。」
她不知道他為何知道她那晚的行蹤,此刻因為他過度的反應,讓她的心開始顫抖,宛如她犯了不可饒恕的罪惡,害怕他的懲處。
「該死,你怎麼不早說!」左聿擰眉咒罵,激動的搖晃她的身子,情緒暴躁不已。
「放手,你捏痛我了。」她輕蹙眉頭,垂眸低聲道。
不想再見他盛怒的模樣,不相信他還能大聲說出包容的話語。
「對不起。」左聿松開雙手,為自己的粗暴歉然,他再度張臂將她圈在懷里。
以為他會怒罵她的荒婬,忿忿地轉身離去,誰知他再度溫柔的環抱住她。
驀地,她心頭一熱,視線模糊。
「我只是一時喝醉……」她試圖想辯解,竟奢望他能原諒她的行為。
「孩子是我的,那晚跟你上床的人是我。」左聿摟著她,低頭吻她的發絲,自責沒早一刻對她澄清,她內心一定備受痛苦折磨。
他的話讓柯以晴身體一顫,一時腦袋空白。
片刻,她才抬起頭,一臉不敢置信地瞅著他。
「你去參加化裝舞會?去當牛郎?」她美眸圓瞠,無法理解。
「那晚從商宴分開,看你離去我依依不舍,于是跟隨你的座車想目送你回家,卻發現你前往陽明山參加派對。
「那個私人舞會只有應邀女性能參加,我查出舞會的內幕真相時,心里很不舒服,卻又擔心你不慎吃虧,所以我運用關系,假扮被雇請的牛郎混入會場。」
柯以晴已經怔愕到說不出話。
「原以為你認出我才跟我上床,沒想到早上竟看到你留下的支票。」想到她真將他當成牛郎,用完便逃之夭夭,他黑眸半眯,略顯不悅地瞠視她。「我是不是該感到高興,一個晚上的軟玉溫香還可以賺取一千萬?」她還真是大方。
「我……我不知道牛郎的行情。」柯以晴輕抿唇瓣,其實她當時只想遺忘已經發生的事,就算付一億也無所謂。
「如果當牛郎才能接近你,那我願意考慮當你專屬的牛郎。」左聿半開玩笑地道。
年少時她曾經大膽的開口說要買他一晚,沒想到陰錯陽差下真的兌現了。
「我……」柯以晴輕蹙眉,突然眼眶泛出淚珠,兩串晶淚滑落臉龐。
「我開玩笑的,我沒有責備輕視你的意思。」她突然的淚顏讓左聿心慌,伸手抹去她的淚珠。
她一雙美目卻只是滲出更多的淚珠,他焦急地將她摟進懷里安撫。
「別哭了,以晴。」他輕撫她的背像撫模小貓一般,意外她瞬間的軟弱。
「你為什麼不早說?害我痛苦好久……」她雙肩輕顫,委屈泣訴,怪他總害她經歷痛苦。
「對不起,我隔天早上想對你澄清,可是你避不見面,即使我去你家好不容易見到你,才提了一句話你轉身就逃,甚至直接逃到美國,我以為你是想懲罰我過去的薄情。」他低頭親吻她的發旋,聲音低喃溫柔。
柯以晴有些困難的推開他的懷抱,「既然過去無情,為何這麼多年後才想再來攪亂我的心?」她美眸帶著怨懟。
「以晴,我不是無情,只是害怕你被牽累,只能用消極的手段逼你離開。」他曲膝蹲在她面前,仰頭看著她。「當初阿宏轉嫁到我身上的龐大負債並不單純,那個地下錢莊的背後有人蛇集團掌控,他們不僅販賣女人,也販賣男人當男妓牛郎,只是跟對方交手幾次後,他們知道我不容易對付,便把目標放在我所交往的女人身上。
「我好怕一旦被他們查出你是我的妻子,絕對會替你招來危險,所以那一陣子我故意跟很多女人往來,一方面想模糊焦點,一方面是想逼你離開,因為我知道憑一己之力無法保全你,我希望你待在家里避人耳目,偏偏你以為我為債務煩心,每天積極的外出打工。
「每天早上看你出門我有多憂心,看到你晚上平安進門那一刻有多寬慰,這樣心驚膽戰的日子讓我快瘋了。內心非常掙扎應該送你回柯家,但私心卻又不肯放手,因為一旦放手便承認了我的無能為力,便得實現我跟汪姨的約定,從此不能再干擾你的世界。
「因為愛你,不想放手,因為愛你,更不能害你身陷危險,所以,我只能選擇用最壞的方式推開你,讓你回柯家受到有力的保護,只是我告訴汪姨,我不答應與你從此再無瓜葛,總有一天,等我有能力保護你,可以正大光明站在你面前那刻,無論花多大的努力,我一定要再牽你的手。」左聿神情凝重地娓娓道出當年分手的無可奈何。
他黑眸幽幽地望著她盈上水霧的美眸,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大掌溫柔地包覆這雙他渴望再度牽起的縴手。
柯以晴再度潸然落淚,她沒想到那些日子的痛苦折磨,原來他比她更難受心傷。
「為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他竟然獨自承受那些壓力,為了她惶惶不安。
「說出真相,以你的個性不會心甘情願回柯家,一定把自身安危拋一旁,無怨無悔的跟我共度難關。」左聿深眸充滿不舍,知道她為了他可以不顧一切,否則,當年他也不必那樣傷她的心逼她離開。
「以晴,冷落你讓你孤單這麼多年我很抱歉,可是現在的我真的更有資格愛你,我絕對能保護你跟我們的孩子。嫁給我好嗎?讓我可以在全世界的人面前親手為你戴上戒指。」他捧起她的柔荑,低頭親吻她左手的無名指。
曾經,他私下給過她一顆小鑽戒,只是那時兩人的婚姻完全不能公開張揚。
柯以晴微微頷首,張開雙臂摟住他的頸項,眼淚紛飛如斷線的珍珠,唇角卻牽起一抹寬慰的,溫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