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一點點的滲入,曹譯倚著窗,嘴里叼了根煙,一動也不動,直至整個人被-黑所吞沒也渾然不覺。煙頭的紅點,是黑里唯一可辨識的微弱光芒。那輛車上的人已被拘提,他們雖然只是小角色,不過已讓「梟」集團的首領心生警戒,為避免被盯上,取消C計劃的執行,指令進入D計劃。這又讓曹譯松了一口氣,至少對綿綿的安危可以放下心。
擎天在北海岸籌劃俱樂部,俱樂部擁有私人沙灘,可以駛風帆、駕快艇,會員都是商場大亨,近期即將開幕,新聞炒得很熱。曹譯預估他們下一波計劃是這里。這些在商界大亨級的會員,一旦在俱樂部出了什麼事,勢必會成為大頭條。這是打擊擎天的最佳利器,可以讓擎天股市重挫,「梟」集團便可趁亂收購。或許他該找任舒雲,在還沒正式開幕前,帶他到那兒察看一番。
想到那天的情形,她緊抿的雙唇、受傷的表情,以及在眼眶打轉的淚珠,他的心不由得被揪得好痛……自己何其殘忍!竟然舍得這樣對待一個純潔茬弱的女孩。實在是因為太過躁進,亟欲希望她能保有對人的警戒,才會采用如此愚蠢的方式。什麼時候開始,他曹譯變得如此沉不住氣?這些都不重要,而今最重要的是,他必須親眼看見這女孩的笑靨,他不要她有深鎖的眉。他像只等候獵物的豹,敏銳的雙眼不閑置地搜索,但保持高度的冷靜與平穩。卻在驀然驚見久侯倩影的當口,止不住心湖被無端的撥散開來。她永遠具備打破他平靜的本能。
算準她步行的時間與間距,他下車攔住正欲低頭直行的她。這樣冷不防被一個人攔下,任舒雲著著實實嚇了一大跳。身子本能地向後退,只見燦燦陽光下,曹譯摘下墨鏡,露出爽朗真誠的笑靨。他不是該屬于黑夜的星子嗎?為什麼今天的他,像是沐浴在烈日中的男孩?幾幾乎乎要被他的陽光笑容給炫惑,任舒雲整個人一顫。數秒之後她才平復自己的心跳,想到那天他種種的惡行,她的臉上罩了一層寒霜,雙眉高高挑起,看他有什麼話好說?十足的挑釁與不屑,想用這樣的氣勢多少扳回一點顏面。「你擋到路了,先生。」任舒雲冷冷說著,還故意加重先生這兩個字的字音,擺明和他劃上一道界線。「上車,好嗎?」刻意去忽視她樹起的敵意,卻又還沒學會該怎麼道歉,他只能將話題一轉,盡量說得溫柔。「憑什麼?你一直習慣這麼霸道嗎?要我上車,我就得上車?很抱歉,本姑娘不吃這一套。」重重的把話說完,她返身往對街方向離去,曹譯緊追在後。什麼跟什麼嘛!任舒雲越走越氣,他以為他是誰?三番兩次給自己氣受,還指望她會被他的笑容融化?門都沒有。陰沉的一張臉上盛滿怒氣,她根本無暇看前方的路,怒氣沖沖地直往一個人身上撞去。「見鬼啦!沒事擋在路中央于麼?」她怎麼盡踫到一些擋路鬼呢?算他倒楣,任舒雲把所有氣都往他身上出了。「可是,是你撞我的耶。」季煒翔一邊用飽含無奈的聲音說著,一邊心里不禁訝異這是他心目中那個可人的天使嗎?任舒雲听到熟悉的聲音,才將頭抬起。
喔!原來是季煒翔阿,老哥的朋友,上回宴會介紹的張三、李四……其中一個,之後追她追得像牛皮糖似的。這家伙還真不識相,老挑一些怪時間出現,活該成了她的出氣筒。
不過,總算因為大吼而將情緒發泄許多,這會兒氣也消得大半,將神色緩了緩,帶點歉意地問︰「你在這干什麼?」「約你好幾次都沒下文,今天有這榮幸邀你共進晚餐嗎?」
他將一大來玫瑰推至任舒雲眼前,任舒雲這才注意到他帶了一束花。
「你沒別的台詞跟招數啦?」這個人真有夠天才,同樣的話與花,他不膩,她都替他膩了,送的花偏又不是她的最愛。「嗄?」季煒翔笑得有些尷尬,完全不知道該接什麼?
從任舒雲倒入那男子的懷中,到他送花,這一幕幕都盡收在對街的曹譯眼底。看到她在別人的懷里,令他非常、非常的不是滋味。眯起危險的雙眼,握緊拳頭,曹譯穿過對街。他有種沖動,想用那束花將踫觸到她的那雙手給砸爛。季煒翔被一雙盛滿怒火的眸子給震住,如果現在問他信不信眼光殺得了人?無疑地,他一定會說信。太可怕的眼神了,宛如利劍穿心。他開始在他記憶庫里搜索,是否曾和這個人結過梁子?曹譯一言不發,將花推回季煒翔手中,順道不著痕跡地隔開了任舒雲和他。居中宛若王者的態勢,霸道卻又再自然也不過。直到這一刻,李煒翔才搞清楚為什麼這個男人渾身散發著令人不容忽視的危險氣息。「你做什麼?」任舒雲挑著眉問。
「你回去吧,她的晚餐我預定了。」曹譯的話是對季煒翔說的,並不去搭理任舒雲的挑釁。季煒翔有些氣這男人的自以為是與目中無人的命令口吻,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漏氣,還待說些什麼,來顯示點志氣。曹譯卻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逕自將任舒雲拉走了。「你這只世紀無禮超級大沙豬,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決定我的行動?」任舒雲試著掙月兌他的手,沒想到愈是掙扎,愈是被緊箍。世、紀、無、禮、超、級、大、沙、豬,七個字,好長一串的罵人話,卻無法讓曹譯松手,他整顆心都被忌妒給燒灼,一想到她倒在別的男人懷中的樣子,腦中便無法再思考,只想緊緊將她抓住。「跟你說過別隨便輕信一個男人。」
隨便?又是這個字眼!任舒雲被激怒了,開始大聲叫著。「綁架啊!」
曹譯沒等她叫完,便轉身用唇將她的嘴封住。
任舒雲睜大杏眼,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招,頓時只覺心跳停止,天旋地轉。曹譯也被自己沖動的行徑給嚇著,但發現她的櫻唇是如此的柔軟,觸感是如此撩撥他的心房,便霸住不想離去了。任舒雲心狂亂地跳動著,上回他只是粗霸地咬著她的唇,這回卻用舌尖吸吮著、探索著。很奇怪的感覺,很失控的場面,她想將他推開,卻覺得全身酥軟,沒半分力抵抗。曹譯愈吻愈狂,引領著她的舌尖與之交纏,激情灼熱。
任舒雲只能任由自己沉淪滅頂、沉淪、沉淪,沉到最底,沒有理智、沒有思考,就只是感受柔軟的觸感。本要過來英雄救美的季煒翔,被這一場在大街上演火辣辣的吻戲給驚得瞠目結舌,不知道自己該向前,還是該退後?終于停止了,任舒雲還沒從暈眩中回過神,曹譯便輕咬著她的耳根,一股熱氣呵得她一陣酥麻。「快上車吧!全世界都在看我們。」任舒雲整張臉快速地泛紅,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沒有推拒,從耳根到臉頰都發燙了起來。真是羞死人了,她趕緊鑽進曹譯的車里。
回想剛才那一幕,任舒雲的臉又開始發燙。沒想到自己的唇就這樣莫名其妙被他掬取,她甚至還貪戀著那種感覺。她想被偷的不只是一個吻而已,連帶自己的一顆芳心也宣告失落。她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就被一個吻收買,真是太沒骨氣,標準賠了夫人又折兵。
一路上,她都處在失神狀態,沒有再開口。
曹譯側眼看著她,突然煞車,用誠懇的語氣說著。「很抱歉上次用了一個自以為是的方法,卻傷了你的心。」
本來僵待的心,早被他的吻給沖昏,他的道歉,來的正是時候,足以化解她覺得自己窩囊的心。轉過臉,她有些訝異地看著他。「原來你也會道歉,我以為你不知道對不起三個字怎麼說呢!」
「我本就是來跟你道歉的,只是不大習慣怎麼好言相向,必須要琢磨一下。」他的臉竟然、竟然會閃過一絲羞澀,她揉揉眼楮,想確定自己有沒有看錯?他沒給她探究的機會,繼續說著。「肯原諒我嗎?」
任舒雲的眼底閃過一抹狡黠,看來是風水輪流轉的時候。「好吧,看在你知錯能改的分上,我就姑且大人不記小人過。」
曹譯哪會听不出她繞著圈子罵他是小人,但只要能見到她如花的笑靨,這些都沒什麼好計較的。
曹譯往北海岸方向駛去。
「擎天最近在這兒的俱樂部快開幕了?」他問得不著痕跡。
「是呀,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任舒雲雙眼晶亮,一臉興奮,跟剛剛的灰敗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她可真善變。
曹譯並不答話,只是輕點著頭,往那開去。
娛樂部的別墅,將整面沙灘環住,沙灘上停泊著快艇與風帆,海域由網線圈起,沙灘和別墅區之間,還有梅花形的三溫暖式游泳池與健身房。建造之大手筆,顯示擎天財力雄厚。
任舒雲替他介紹每一幢別墅所屬的會員,曹譯觀察著四周,別墅是獨棟的,要-一下手大費周章;游泳池與健身房,格局較穩定,危險性不大;而駛向外海的快艇與風帆,是最充滿挑戰性,也是變動最大的地方。
「這些試航過了嗎?」曹譯指向停泊在沙灘上的快艇與風帆問。
「只有技術人員表演過,正式啟用是在星期天,俱樂部會員大多會到齊,屆時有場競賽。」
「喔?我能試一試嗎?
「你會玩這個?」任舒雲睜大雙眼,興奮地問。
「看看不就知道?」曹譯自信的微笑。
「我才不要留在這兒看呢!我也要一起上去。」她顯得躍躍欲試。「你要駕快艇,還是駛風帆?」曹譯眉峰緊擰,他不能讓她上去,萬一直如他所料,被人動了手腳……他不能承受她會有一丁點兒危險的可能性。「不行!」曹譯語氣嚴肅,可是他忘了,這小妮子吃軟不吃硬。
任舒雲的臉一陣寒,才溫柔不到幾分鐘,又開始霸道起來,就說他沒誠意嘛。哼!比霸道?她不會輸給他。「我不喜歡被命令,我可是受過訓練,取得正式執照的。」她逕自走向最外邊的一艘快艇。「我要出航,跟不跟隨你。」
她不固執不行嗎?看她急沖而去,曹譯只有跟上,挑了艘風帆,算是替兩種都測試。天空相當晴朗,風浪也不算大,是適合出航的天氣。曹譯盡量將風帆駛在任舒雲的附近,以便隨時可應付突發狀況。陽光有些烈,任舒雲手支在額前,看曹譯漂亮地旋身、轉彎,在陽光下形成優美的弧度,嘴邊不由得噙了一抹微笑,為自己的堅持勝利得意著。突然,她听到馬達出現一陣怪聲,然後愈轉愈快,終于完全不受控制。
曹譯看到不斷加速的快艇及任舒雲驚恐的神色,立刻將風帆撐至最大,試圖靠近她一些。「怎麼了?」曹譯大聲問。
「馬達轉個不停,我煞不住,之前明明可以。」任舒雲回轉過頭叫道。
眼見兩人愈離愈遠,風帆根本追不上快艇,身經百戰的曹譯也不由得慌了。「可以轉彎嗎?」他大吼。
「我試了,沒辦法。」她的臉上已見不到一絲血色。
「不行,再遠就完了,馬達運轉如此急速,待會兒一定會爆炸。」不能慌,他一定要想個辦法,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一丁點兒也不可以。曹譯著向撐著風帆的繩子,靈機一動。扯下繩索,他必須在還可掌握的距離內,套上馬達運轉的輪盤,想到快艇可能會爆炸,他全身一陣冷顫,連手也不听使喚起來。他閉上眼,平息狂亂的心跳,將繩子打個結,拔下腕上的表當套釘旋轉拋出。
中了!
繩子卷入馬達的風扇,略微減低速度。曹譯緊握住繩子不放,被拖了好幾圈,繩子才愈卷愈近,漸漸把風帆拉向快艇。
曹譯跳上快艇,幾乎被嚇呆的任舒雲,迅速沖向他懷中,他也緊緊將她擁住,感謝上蒼!她安然無恙。
風帆整個被卡入快艇的馬達,終于止住馬達的轉動。
「會游泳嗎?」曹譯忍著雙手欲裂的疼痛問。
任舒雲噙著淚點頭。
「我們努力游回去吧!」曹譯虛弱地說。
好不容易游上岸,任舒雲幾乎快虛月兌,看著海上糾結的船只,她嚇得說不出話來,若還在船上,豈不玩完了?和曹譯相扶持游上岸,她跌坐在他的大腿上還沒回過神,便被一陣濕黏的感覺給震住,看到曹譯整個手掌因剛剛緊抓繩子摩擦出的傷口都是血,如此怵目驚心,她的眼淚開始不听使喚啪地掉落。「天呀,你流血了。」她抓起他的手,哽咽地說著,完全不知所措。
看著她滿臉的驚慌與淚水,他的胸腔鼓漲著幸福的感動。他的世界一直都是由冷漠所構築,就連表達愛的方式也是冷漠的。雲霜看過他大大小小的傷,從來沒有慌亂與流淚過,總能迅速地處理,將傷口包扎得完整又漂亮,而父親也能在一旁鎮定地看著。不會有人像她這麼直接地表現她的感覺,他可以肯定她顫抖的手與失控的情緒,不能將他的傷口包扎得很好,但他卻可以肯定她的心疼。一種奇異的漣漪,正激蕩著他。已經努力將傷口壓住,卻仍止不住汩汩冒出的血,她的淚又淌下。「怎麼辦?怎麼辦?」不能慌,不能慌,她突然想到。「對了,我去叫救護車。」「沒事,流點血,死不了的。」他的身分不能暴露,上醫院會有麻煩,曹譯趕緊阻止她。「還說沒事,你看你動都不能動。」
「你不知道我們現在的姿態很暖昧,叫我怎麼動得了?」
她低頭看到自己雙腿岔開,坐在他的大腿股上,知道他意有所指,用手抹開臉上的淚。「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任舒雲很羞愧,要不是自己固執,也不會害他受傷了。但想到如果這情況在開幕那天發生,後果可真不堪設想。「傻瓜,還能開玩笑就表示我沒事。」他溫柔地吻住她,冰涼的舌尖卻在彼此的探索中,漸漸燃燒。這個吻和之前的粗霸、狂亂都不同,是溫柔的、安定人心的。她閉起雙眼,沉浸在他的綿密撫慰中。曹譯發現任舒雲的吻,居然能止痛!
「叫你老爸趕快把這些殘骸處理掉,暗中換一批技術員檢查這些船只。千萬別聲張,事情鬧大,對擎天聲譽會有影響。今天的事情,以用朋友試航發生意外,一語帶過去,可省卻很多麻煩。」受傷還能這麼鎮靜的處理事情,不肯上醫院,又不肯邀功,真是怪人一個。任舒雲不解地望著他,他並未將唇移開,繼續吸吮她的芬芳。「你真的只是一個畫家嗎?為什麼你好像總能預知什麼事並且解決它?」想到他出手的模樣、他的飛車駕駛、剛才的驚險特技,她不禁開始懷疑起來。「我當然是,船會翻是設計不良,我有什麼辦法?」他閉上眼,她終究還是懷疑了,而他卻不得不騙她。「別多說了,我先載你回去。」任舒雲挽著他,走向座車。
替他包扎好傷口,她看著他的手,有點不好意思。「我包得好丑,你為什麼不肯去醫院嘛?」「去醫院就不能讓你獻丑啦。」曹譯撫著她的頭發,說得天經地義。
任舒雲看著曹譯,欲言又止。
「怎麼啦?」
「嗯」
「別嗯了,有什麼話就直說。」
「上回在畫展上的女人,是你的什麼人呀?」她睜大雙眼,問得小心翼翼。這是憋在她心中好久的話,一直都不太好意思問,怕讓他知道自己很掛心。而今天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曹譯看她一副想知道又佯裝不在意的小女兒姿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害任舒雲有些窘迫。「我的經紀人。」他止住笑,一本正經地說。
「真的啊?」她臉上有難掩的喜悅。
一次的受傷,似乎把他們的距離拉近了許多,而曾經混亂曹譯的心情,突然清明起來。任舒雲的問題,當下提醒了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