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怎麼對她?」
索緒爾從飯店員工的耳語中,知道了亞堤最近與一名東方女子同進同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偷偷地跟蹤亞堤,發現那名東方女子竟然是雪!
他有點兒失望,雪是個聰穎又迷人的女子,他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和雪譜出一段浪漫的戀情,想不到還來不及開始,就被好友捷足先登了。
唉,亞堤的條件太好,只能說都是命啊!
只是,亞堤是真心的嗎?
「什麼意思?」亞堤頭也不抬地忙著手邊的文件。
「雪呀!」
亞堤終于抬起頭,眯著眼看向自己的好友。
「有問題嗎?」
「當然,而且問題可大了!你身邊可是有美娜,而且結婚的日子也不遠了,到時雪要怎麼辦?」索緒爾真為雪叫屈。
「沒有怎麼辦,大家都是成人了。」亞堤不喜歡他關心的急切語氣,听起來很刺耳,于是故意不當一回事地回答。
「你是說,沒必要對她負責?」索緒爾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亞堤優雅一笑。「你在說什麼笑話!」
要不是對方是他的老板,索緒爾已經出手狠狠揍他一拳了!
從以前就看著他游戲人間,雖然大部分都是女人自願貼上來的,但他也都來者不拒,一旦覺得膩了、想要分手,從來不拖泥帶水,不知傷透了多少顆芳心。
想到雪也會遭受這樣的待遇,他就覺得有點兒難過。
「雪難道沒有比較特別嗎?你把她帶進自己的套房,這可是以前沒有發生過的事!」以前亞堤怎麼玩,對未婚妻也還有起碼的尊重,不會將女人帶進自家飯店。
「你管太多了。」亞堤別開臉,避開索緒爾的眼神,淡淡地敷衍。
索緒爾覺得無力,亞堤不想談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
「我希望你不要太過分,她是一個好女孩。」
「如果你的工作太閑,我想過幾天到日本洽談合約的差事就派你去吧!」索緒爾一再護著快雪的話,讓亞堤產生一股莫名怒氣,他全身僵得又直又挺。
索緒爾雙手高舉。「好、好,我不說了,反正你別太過分就是,我出去了。」
他驚訝自己居然挑起了亞堤的怒氣,看來,他對雪應該不全然是玩玩,這下有好戲可看了。
亞堤在他走後,煩躁地辦不了公事,他將皮椅後轉,看向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
他知道自己為雪作了許多破例的事,甚至自己有時都會驚訝于她對他所造成的影響力。
郁郁氣從口中逸出,亞堤煩躁地扒著頭發。
沒有!他沒有動心的!」切都只會照著他已規劃好的人生計劃進行,他會娶美娜,而雪……
她離不開他的,因為她愛他。所以,她會待在他的生命中,一切如常……吧。
快雪發現最近自己在早晨起床時,常常有嘔吐的現象,胃口也不頂好。再加上生理期的延遲,種種的跡象讓她有了合理的猜測,她可能懷孕了!
她有點迷惑,也有點憂慮,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而且,亞堤不太可能會高興。
她並不是故意有的,現在該怎麼辦?
該讓他知道嗎?可是,萬一他很生氣怎麼辦?
但……如果不說,他日後怕是會更加怒不可遏吧!
而且,她想知道他對這件事有什麼想法。即便答案可能會令她心碎……
趁著一如往常,他仍在書房里忙碌的時候,快雪鼓起勇氣,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見他整理著文件,她突然想到,後天他要去日本,跟那個雖是色鬼,但還算有點頭腦的竹下先生洽商。
看見她走進來,亞堤微笑。「寶貝,我等會兒就好。」
望著他充滿魅力的笑容,快雪有點退縮。現在的相處模式這麼好,她一點兒都不想有變數……
可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亞堤,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對你說,你停一下好嗎?」
亞堤翻動手上的資料。「你說,我在听。」
快雪見他仍是低著頭忙于工作,剛剛凝聚的勇氣又化作煙塵。也許,她還是不說得好吧?畢竟,他們根本不可能會有未來的……
可是,她還是好想知道,他若得知她懷了孕,臉上是否會出現一絲絲愉悅的表情呢?
亞堤停下手邊的動作,眯眼狐疑地睇視她良久。她看起來像是正在思考、掙扎著什麼似的,有什麼話讓她難以說出口嗎?
他索性丟下手上的資料,張開手對她說道︰「來我這兒。」
快雪緩緩走去,偎進這段日子里一直屬于自己的胸膛。
「我的女圭女圭有什麼心事嗎?」
快雪捉住他偌大的手掌包覆住自己的,猶豫半晌後,再度鼓起勇氣輕聲道︰「我們……可不可以有個小孩?」
亞堤身體一僵,抬起快雪的臉,想看看她是否有任何開玩笑的神情。
但,他看到的是一張再認真不過的臉孔。他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
「不可以。」回答得簡潔俐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快雪愣住,失望爬滿心頭。
果然,她得到了令她心碎的答案。
然而,她不想就此退縮。她想知道為什麼不可以?或許,是因為他不喜歡小孩子吧?
「為什麼?」
亞堤皺眉不語,拉著她起身。
「如果……如果我很想要有一個小孩呢?」
是啊,如果有一個孩子,長得像他這樣偉岸俊美,那麼即使未來分離了,她也還算擁有他吧!
這句話讓亞堤凝視著她,良久。
他走到酒櫃前,拿出紅酒,倒在杯子里,逕自喝了起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不會答應你擁有一個小孩的。如果你做不到,我保證以後絕不踫你。」冷冽而強硬的態度,沒有一點商量的空間。
快雪覺得悵然若失,冷意彷佛隨著他的話語一並竄入她的心中了。
但是,她仍然不放棄地走近他,執意要一個原因。「亞堤,我不懂,為什麼我不能有一個孩子?」
為什麼?他也想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堅持地想要一個小孩?
孩子並不在他的未來計劃中,起碼,短期內不會有。
更何況,他的工作忙碌,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和她相處了,他不想再多添一個礙手礙腳的小家伙來瓜分她對他的愛,以及他擁有她的時間……等等,他在想什麼?他怎會有這樣的想法?為何不願和別人──即便是他的孩子──分享她的愛?難道他對她……不!不可能的!
「你不是我的妻子,無權生下我的孩子!」亂了心緒的他揮手打斷她的話,口不擇言地吐出最傷人的字句。
快雪感覺到鼻頭一陣酸楚,眼淚就要奪眶而出,她連忙眨了兩下,硬是把淚水逼回去。
為了不讓嗓音听起來顯得太脆弱,她咽了一下口水,吞去喉頭的酸澀,不死心地繼續問︰「你是說,即使我們像現在這樣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甚至我們彼此……彼此相愛之後,我仍然不會是你的妻子,仍然沒有權利生下你的小孩?」此刻的她不願再去想著有沒有資格、該不該的問題,她只想知道,倘若沒有美娜、倘若他愛上了她,那麼,他是不是依然不願娶她、依然不許她懷有他的孩子?
亞堤轉過頭直視她,眼中掠過一抹復雜的神色。
「你應該知道,任何理由都不可能動搖我的決定,當初你是親眼看見我舉行訂婚典禮的,而現在我也親口告訴你,我不會改變娶美娜的決定。」兩個家族的結合,有助于「坎貝聿飯店」的拓展,為著這一點,他不在乎將來要娶的女人他愛是不愛?
快雪曾經想過這樣的情況、想過他會說出這樣殘忍的話來,可她不知道,當他真的從口中說出這番話來時,她竟會如此難受!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地對她?
哪怕是謊言也好,為什麼他連騙都不願騙騙她呢?
她止不住聲音的發顫。「那……我呢?」
亞堤注視著她,良久,良久。
「你會一直住在這里,我們也會一直有著愉快的生活,美娜擁有我的時間不會比你長。」他嘆了口氣說道。
看到她深受打擊的模樣,他有些不忍,因此試圖讓她知道,外在的形式不代表什麼,實際上擁有他的人還是她。
不過,她會突然提起小孩的事,令他感到疑惑。難不成……她懷孕了?!
「後天我得飛日本,明天我帶你到醫院檢查。」
快雪的悲傷太深,以至于無言,也無表情。
頭一次,她覺得他是個自私的男人,自私地不肯給她一點愛、自私地想一輩子囚住她……
然而,最自私的人卻是她。明知他是屬于另一個女人的,她卻自私地留在他身邊、自私地索求他的愛、自私地……想要得到更多的他……
這,許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吧!懲罰她有了不滿足的心、懲罰她……偷了別人的丈夫……
亞堤見她沒有反對,逕自將之解讀成她釋懷了,並且願意照著他的話做。
他滿意地喝光杯中的酒,轉身,離開。
以後,他會更嚴密地做好安全措施,也會督促她做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離開她的身體太久。
在他離開書房之後,快雪緊緊地摟住自己。
第一次,她發現在溫暖的南國,竟然也會有這麼寒冷的溫度……
到醫院檢查後,證實她並沒有懷孕。
她只是得了病毒性感冒,種種一切類似懷孕的癥狀,都是感冒引起的。
醫生開了些藥,囑咐她要記得吃,並多休息,別等感冒自己好,因為病毒性的感冒是很難自行痊愈的。
走出醫院的途中,失落感幾乎將她吞噬。原來不是懷孕,她和他的聯系,斷了。
亞堤無情的舉止令她心寒,今天診斷出來的結果若是懷孕,想必他也會當下決定叫醫生拿掉孩子吧!畢竟,她不是他的妻子……
「你自己叫車回去,司機得載我回公司。明天要去日本開會,所以會比較忙。我的中國女圭女圭,你別再胡思亂想了。」
亞堤當然看得出她的失望,只是,他無法給她希望,也無法承諾她更多。他唯一能做的,僅是告訴她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會比美娜多。
快雪緩緩抬起眼,她看透了這段感情的本質。往後,她是否得像個情婦般,隨著他的喜怒起舞?
這根本就是糟蹋自己!
在沒有愛情的基礎下,他們兩人所擁有的只是卑微的豢養關系!
而她,竟然縱容他擁有這樣做的權利……
一個不懂承諾有多神聖的男人,她還要期待什麼?
自尊在最絕望的時刻升起,她既傷心、又生氣地對他說︰「我恨你。」
時間像是停止了,他們對看著彼此,良久。
「你說真的?」他壓抑著巨大的怒潮。
亞堤的心莫名地疼痛,但他的語調卻充滿從來沒有過的嚴冷。
他的聲音、他的表情,讓快雪更加絕望。
「真的、真的、真的!」她執意用眼神告訴他──她恨他!
亞堤控制自己想抓著她的肩膀,將她滿腦子的愚蠢恨意搖掉的念頭。
然而,他終究什麼都沒做。他不想在彼此都充滿怒氣的時候交談,因為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雙方往往會說出傷人的話。
「你累了。」
他轉身對司機交代了幾句,然後將她僵硬的身體塞進車里。「回去休息,等我回去再談。」
說完,吩咐司機開車。
近晚,快雪等不到亞堤回來。
沈淪就沈淪吧!
這是她想了一天的結果──拋下自尊,求他愛她。
白天把話說得太絕了,其實,她從不希望離開他。
于是,她懷著一絲希望,想要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
于是,她不斷撥打他的行動電話,卻一直轉入語音信箱。
他不想接她的電話。
快雪獨自一個人呆坐著,微微顫抖的手抱住自己,感到無比的害怕。
她害怕亞堤會不會因此疏遠她?
雖然今天賭氣地說恨他,可是,她後悔了!
無法克制患得患失的心情,她急忙又撥打了他的電話,但依然是語音信箱,于是她惶惶然地留了號碼──
「亞堤,我知道你在,只是不想接我的電話,沒關系,我了解。也許你今晚並不想跟我談,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很愛你,不想失去你。如果一定得用這種形式才能和你在一起的話……我願意……讓步……請你跟我聯絡好不好……」
結束通話,她的力氣彷佛已被抽光。
在愛情的世界中,本來就不會有平等。有人會虧欠,也就有人會被傷害,彼此維持著一種不平等的平衡。
付出比較多的,往往容易被傷害。
一開始,兩個人很愉快地在一起相處;慢慢的,她有了佔有的心情;後來,她有了「如果懷孕,該有多好」的念頭。
她以為他也許會在時間久了之後,跟她同心,發現愛上她……
可惜沒有。
而今,她的愛變成了他的負荷,于是,注定讓她等待。
長久的等待,就會造成傷害。
她,受傷了。
放棄的念頭慢慢醞釀起來,更因為從白天等到了夜晚而茁壯。
她機械式地拿起電話,這一次,她沒有撥打他的手機,而是打進辦公室找他的秘書。
「總裁的會議一直開到兩個小時前,而後搭乘九點四十分的日亞航直飛東京。」
心碎的聲音是什麼樣子呢?
快雪木然地放下電話,心里居然只浮現這個問題。
她覺得自己的心碎在這座沒有亞堤的豪宅中。
身體的冷,由最深處升上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麻木得沒有感覺,可是為什麼痛楚卻絲絲扣入心中?
他把會議開完後,直接飛去日本……
他逃避與自己對談。
也許他想等事情過去後,再當作沒事般,與自己親熱。總之,沒有承諾,更不會有婚姻,兩人最好的定位方式,就是性伴侶。
曾以為,她早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直到遇見了亞堤,才知道自己最後終究只是輸家。
快雪看著窗外,二十三樓的高處讓她得以贊嘆星空的炫麗萬千,亞堤曾陪同她欣賞的,原來,那只是陪伴「情婦」的娛樂活動嗎?
她已經陷入迷惘,想到當初自己不顧一切,就像飛蛾撲火般地追逐著他,從沒想過今日竟會心痛如斯。
她不是沒告訴自己別放太多感情,以免血本無歸。然而,每一次告誡之後,她又一面放任自己,想著再一次的溫存就好、再一次的愛戀就滿足……
她該如何面對他走進結婚禮堂的那一刻?應該矯情地隨著眾人給他祝福,還是乾脆遠離逃避,讓自己那顆剜切掉他位置的心的傷口結痂?
可是依附在他身上的,那屬于自己的靈魂,該如何剝離,貼回自己身上呢?
她早知道亞堤終究只能陪自己走一段,卻仍忍不住栽進這不知有多深的漩渦中
愛情,在快雪的心中碎成千萬片,而她也被牽連,再拼湊不出完整的自己……
一整夜,她都在思索著自己是他的誰?而他認為兩人之間有愛情嗎?
在一開始,她真的時時提醒自己別逾越了彼此的關系,只是,她太高估了自己。她冒著超出本分、遭人指責的危險,幻想在一起的可能。
她太迷戀他了,兩人之間的纏綿一次又一次地擾亂了她的思緒,是自己讓他的身形恣意佔據,建立起相愛的假象,才會在此時有了誤認愛情模樣的機會……
她在窗前坐到天明,心痛化為辛酸的眼淚,滑過臉頰、穿過指間,成串而無聲地滴落地面,直到乾澀的眼再也無法釋放任何一滴淚。
太久沒有改變的木然姿勢,令她覺得好累,然而,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想那麼多了。
現在的她,只想好好地休息。
心意決定後,一向冷靜的頭腦漸漸清晰了起來。是時候結束了,這段沒有結果的愛戀。
她打電話為自己訂了機位,決定結束這漫長的假期……
亞堤從日本回來的隔天,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他想起了情緒不穩的雪,突然後悔不該將她單獨留在家里的。
當他匆匆趕回大廈時,發現已經人去樓空了。
他以為,仍能像之前幾次一樣,在馬德里、在塞維亞、在自家飯店……與她偶遇,可是,他沒有再遇過她。
他對她的一切,並沒有太多的了解。因此,無論他如何尋找,卻怎麼也沒有她的消息。
她說恨他時那隱隱作痛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這次痛得無以復加。
他,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