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的啼哭聲?這里是哪里?怎麼會有嬰兒的哭聲呢?
「宣兒乖,宣兒別哭,乖乖別哭,別吵了你塵姨。」
那哄勸聲又輕又柔的,不但立刻哄停哭泣的嬰兒,也讓邑塵心思沉靜,再度墜入夢鄉中。
也不曉得又過了多久,她才真正的醒听過來,但觸目所及,只覺窗明幾淨,卻不是她住慣了的翠雲閣,這哀是什麼地方?
「小嬸嬸,里頭那位姑娘是誰?」她听見外間一個爽朗的男聲問道。
「是我一位朋友。」
「她生了什麼病嗎?不然為何已整整睡了十來個小時,還不見醒來的跡象?」
伴著幾聲悅耳的輕笑,那女听答道︰「她沒病,只是不慎連喝三杯加了分量昏睡藥粉的酒而已。」
「畦;這麼厲害;瞧她長得那麼漂亮,不會是被人下藥陷害的吧?那及時救了她的英雄又是誰呢?」
「關宇,想像力別那麼豐富成不成?咦?你跟人約的時間不已經到了嗎?還不快去,晚了就搭不上船。」
「對對對,」那男人顯然一陣慌亂的說︰「那我走了,小嬸嬸,中秋記得帶小宣回家,爹娘都惦記著緊呢;哦,對,再答我最後一個問題,我就走,下藥的人到底是誰嘛?」
「就是你口中的「英雄」啊,下藥讓她昏睡,湊巧是他自以為可以救她的辦法;好了,這故事說來話長,下回見面再說給你听;這趟南下可別只顧著游山玩水,忘了學堂勘察水利工程的功課,回來時若答不出你小叔叔考你的問題,恐怕連我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小嬸嬸,中秋家里見。」
邑塵認出那個女听來了,不就是曾經給予她許多幫忙照應的--「咦?你醒了?你終于醒過來了呀;」進來探視她的人,果然是湘青。「關浩說你過年就該醒了,害得我直操心到現在,醒來就好,正巧趕得上用晚餐。」
邑塵扶著頭生了起來,雖然身子沒什麼不舒服,但腦袋卻一片混亂,好似有千百個問題,直塞得腦門發脹。
「湘青,這里是何處?」
「我家啊,是大伯撥給關浩與我的住處。」湘青絞過一條熱布來,供邑塵擦臉。
但邑塵接過來之後,卻不忙著擦,隨即再問︰「這里不是刑部?」
「刑部?」湘青的表情甫現錯愕,便又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我二哥跟你說的?說要送你到刑部去?」雖然邑塵沒有回答,但湘青卻已經從她听詫的表情得到了答案。「真虧他編得出這樣的謊言來,你又沒犯什麼法,干啼要把你送到刑部去?」
「是他說王爺打算拿我殺一儆百,好教天下人再不敢動謀刺朝廷官吏的念頭。」
「是嗎?他是這麼跟你說的?」
「難道這並非實情?」邑塵擦過臉後,覺得精神愈好,但思緒卻愈亂了。
「當然不是,早在你的傷口尚未完全愈合之時,他就已經向我爹稟明過實情,說你非但不是刺客,還是兩度救他的恩人,爹當時听完,還說等你傷愈之後,要大大答謝你一番哩,怎麼會變成這樣?」這下子似乎連湘青也迷糊了。
載皓打算送邑塵出王府,重回她未婚夫身邊的事,湘青是知道且表示反對的,她認為至少也該問過邑塵本人的意見後,再出她自己做決定。
然而抗議結果都還未得知有效無效,昨兒個深夜里,載皓就把睡得香甜的邑塵給送了過來,而關浩也一反常熊,一個勁兒的保持沉默,只在詳細的檢查過邑塵後,低聲輕責載皓在酒中摻了過重的藥量。
「我原本只想勸她喝一杯算數,誰曉得她竟會在我都還來不及出聲前,便連下三杯?」載皓俱惱兼掛心的辯解道。
「是不是你說的話給了她大大的刺激?」
面對關浩這個問題,載皓卻是再也不肯出聲相應。
現在看邑塵一臉淒楚,湘青對載皓不禁更加不滿起來,他到底把女人的心著成是什麼?可以由他主宰支使的東西嗎?隨便他要塞給誰就給誰?
「邑塵,你快告訴我,我二哥他還跟你胡說了些什麼?」
至此邑塵當然也看出其中似乎大有蹊蹺了,如果他打一開始便沒有送她到刑部去的打算,那為什麼還要捏造出那麼大的謊言來呢?「他說……」
「湘青;」關浩的叫聲听然打斷了邑虛的話題,也弄吼了她好像才剛剛要現出曙光來的思路。
「南星,我們在里頭,」湘青連忙揚聲應道︰「邑塵已經醒了。」
緊接著街進房里來的,卻是邑塵始料未及的人。
「邑塵;邑塵,你沒事吧?」
「順心;」邑塵望著這個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的男子,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順心?真的是你?我沒有眼花吧?」
「是我,是我,」順心顧不得房內尚有關浩夫婦在,立刻抱住邑塵道︰「謝天謝地你平安沒事,南星大哥真有辦法,他叫我耐心等上三天,說最慢昨天晚上一定會將你救出和親王府,他果然辦到了,沒有讓載皓那狗官一再繼續拘禁你。」
邑塵奮力掙出他的懷抱後,第一件要問清楚的事是,「南星大哥?關大夫,你是我們在京城的聯絡人,那個總是在通訊上簽個「星」字的南星?」
「而你則是位寫得一手好字的「塵」,」關浩等于已經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後才听對妻子說︰「湘青,還記得我曾跟你說過載皓隨身捫帶的那把扇子上的字,我老覺得眼熟,好像最近才再看到過嗎?一「原來如此,」冰雪聰明的湘青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道理。「其實那天若不是宣兒急著來人世間報到,讓我未及過去叫你著邑塵題在二哥中衣上的字的話,這個謎田也就不必等到今天才解開了。」
他們三人皆了然于心的一番對話,卻只听得順心一頭霧水,載皓手邊怎麼會有邑塵題字的扇子?她後來又怎麼會在載皓的中衣上留字?還有南星的夫人怎麼稱載皓為「二哥」?
不過在他正想一一問個明白時,邑塵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衣襟內好像有東西,只好請兩位男士暫且退出房外,再在湘青的仃忙下,從懷中抽出那物件來。
「是二哥慣用的白帕。」湘青一眼就認出來了,接著又因瞥見上頭有字,連忙返到窗邊去,佯裝觀景。
邑塵則以顫危危的手出開了布帕,載皓那一手蒼勁有力的字甫入眼簾,她一顆心便霎時五味雜陳起來。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兩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載皓;邑塵握緊白帕擁至胸口,霎時也有無語凝噎的悲愴,接著湘青卻听得她叫︰「湘青,快;快給我把剪刀;」
「邑塵?我二哥他這麼做是不對,但事情並非已到毫無轉寰的余地,更何況他的出發點也全都是為了你好,你又何必連他留給你的手帕都想剪--」
「不;不是的,湘青,是怕內還有東西,你快拿把剪刀給我啊。」
這一刀剪出了更大的驚詫,那折成一小方塊的薄紙攤開來,竟是清廷目前新軍的各個主要布置點,以及準備立憲的摘要報告。
從開浩接過去看後的湛然柙情和湘青的一臉迷惑,悒塵便知道該請誰來為自己釋疑了。
「關大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載皓想幫你在會內立個大功吧,」關浩顯然有意避重就輕的說︰「你在他身邊潛伏四個月的事,會內有不少同志知道,他大概是不忍見你無功而返,又擔心這麼一來,會有較不明理的同志怪罪你,所以--」
「不;」湘青代邑塵打斷丈夫無謂的解釋,率先指出。「內情絕非如此單純,二哥明知這兩項摘要都是朝廷極其重要的機密,斷無輕易泄漏的道理,除非……」由于閃過她腦中的意念太過突兀,竟使湘青霎時噤听無語。
而顯然也同時猜到了個中原委的邑塵更是拚命搖頭,幾乎要將下唇給咬破。
關浩則在心中低語︰載皓,我這就幫你看緊、看牢,看你能否賭贏這一記;
「關大夫,」邑塵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嘶啞著說︰「他是……他其實是……所以……所以他才會對邑塵下藥,才會想盡辦法,也要把我送出王府,讓我離他愈遠愈好,是不是?是不是?」
「南星;」湘青也慘白了一張臉叫道︰「你快說啊,二哥他到底是不是……」
面對著兩張同樣布滿焦灼的嬌艷臉龐,關浩索性沉聲應道︰「是,他是,表面上他是朝廷當紅的軍官將領,是所有革命黨員的頭號宿敵,實際上,」他攬妻子入懷,並輕扶著邑塵的肘彎說︰「他是孫文的至交,打從三年多前經我引介,結識孫文之後,他便一直是我革命陣營潛藏在清廷內的首號猛將。」
剎那間邑塵不知自己該喜或該悲,該哭或該笑,只覺得心好疼好疼。
「不過他加入我方這件事,連我也是去年底回到北京後才知道的,在那之前,」關浩以著惺惺相惜的口吻說︰「載皓夾在雙方陣營之中的矛盾、為難、掙扎、抉擇、痛苦,以及必要時不得不有所犧牲的心路歷程,便都只有孫文得知,而因會務龐雜,有更多的時候孫文根本分身、分心皆乏術,那麼,所有的委屈與誤解,載皓就都必須獨力承搪,」他搖頭苦笑道︰「坦白說,有時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身為革命黨員所必須承受的壓力有多大,載皓一人承擔的就心有其雙倍,不,可能還有三倍、四倍之多,邑塵捂住了嘴,熱淚霎時泉涌而出,滿心俱是對載皓的不舍。
「身在曹營心在漢,」湘青倒率先冷靜下來,「南星,二哥的身分一旦被揭發,處境可是會比任何一個革命旗幟鮮明的人,都還要來得危險艱雜,對不對?」
「所以在人前他才更需要立場鮮明,也更需要任何能彰顯他確為「清廷鷹爪」
的偽裝助力。」
邑塵猛然想到了一件事,便嗚咽著問︰「引渡鄒容北上,就是不得不做的犧牲之一?即便會引發革命黨人對他更深的憎恨,他仍不得不做?」
「不,邑塵,這你就弄錯了,」關浩一口便反駁道︰「在鄒容這件事上,載皓真可謂費盡了苦心,他知道鄒容血氣方剛,絕不能讓他在獄中屈郁過久,可是他當時人偏在租界當中,如果想放他出來,只有先想辦法將他弄出租界,才能更進一步的論及其他,我相信載皓原本是有較為周全的計畫,可惜「營救」行動最後仍因種種限制與阻撓而功敗垂成,載皓懊喪的心情可想而知。」
「原來如此,」一直沒有出斑的順心肅然的說︰「原來如此,難怪我一說想見載皓,馬上就得以見到,原先我還以為是南星大哥的巧妙安排,加上載皓的狂妄自大作祟,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的出人意表。」
「你能與載皓順利得見的原因只有一個,」關浩證實了他的推測。「那就是他想見你,看看你能否讓他放心,放心的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托付給你。」
邑塵瞪-著順心問道︰「你見過載皓?什麼時候的事?」
「四天前。」
「關大夫,湘青,」邑塵突然以著極其平靜的神情對他們大婦說︰「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想單獨跟順心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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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宣呢?」關浩甫一進門就問。
「好啊,有了兒子就把我給忘了,」湘青-道︰「每天回到家來,念著、問著的人都是小宣,我呢?我都不重要了啊?」
關浩暢笑著攬她過來,捏一捏她的粉頰說︰「從沒見過像你這種連兒子的醋都要吃的娘。」
「怎麼?」湘青雙手叉腰,故意裝出挑釁的模樣來。「現在你見到了,想反悔了嗎?」
關浩臉上卻立刻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再問一遍,「小宣呢?」
湘青失笑著一跺腳道︰「瞧你這滿心都是兒子的「孝子」模樣,想氣你都難呢,好吧,好吧,他跟邑塵在後院曬大陽,我這就去把他們叫進來。」
「他與邑塵都在後頭?那敢情好。」關浩隨即把妻子拉回懷中,俯下頭便如饑如渴的狂吻起湘青來。
湘青初始一窒,但很快的便熱烈的應和起丈夫霸道的需索,甚至微踮起腳尖,雙手緊纏到他頸後,在兩人不得不暫時分開以便喘過氣之際,還戀戀不舍的啄吻著他胡碴微現的下頜。
「老天;這幾個月來,我真是想死你了;」關浩貼在她耳邊說︰「要說吃醋啊,我才真是妒火中燒,不過是個快要三足月的小毛頭而已,竟然硬是佔去了我心愛女人所有的注意力,你說我該不該吃醋呢?我每日進家門來那短促的親吻,也常常得被迫因他而取消,可是個小情敵啊,我又不能打、不能罵,所以為了得你歡心,我也只好反過來陪著你一起討好他。」
湘青依偎在他胸前笑道︰「喂,別說了嘛,再說下去,若被人听見,一定會當我們兩人是怪物。」
「閨中密語,何者不能說?」關浩拉著她的手坐下來,並不顧湘青頻頻抗議的硬要她坐進自己懷中,「一下下就好,嗯?」
實在拗不過他,湘青只得依他所言的照做,並迅速嚙咬著他的耳垂輕聲細語︰「南星,娘硬要我接受的侍女已經過來了,現在在廚房里忙著呢,以後她會幫我們看著小宣。」
「你是說……」關浩吻著她的眼瞼問道︰「我的「刑期」終于滿了?」
湘青羞紅了一張臉說︰「什麼刑期不刑期的,難听死了,是你自己不肯回房里來的嘛;」
「天地良心,如果不是對于跟你在一起時的薄弱意志力毫無自信,我又怎麼會夜夜在客房內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好了啦,好南星,」湘青的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別說了嘛,」但他卻又已開始不老實的逐只親吻她輕捂上他嘴邊的縴縴玉指。「人家何嘗不想你,今晚你就搬回房里來,好不好?」
「再樂意不過,我的小妻子。」
湘青又在他懷中,傾听了半晌他狂奔的心跳聲,覺得自己全身都輕飄飄,滿心都甜滋滋之後,才想起一事。「對了,韋順心有信來,是給我們夫妻倆的,所以找就先拆開來看了。」
「他說了些什麼?」
「說敗在二哥這樣的人物手下,他栽得甘心,說他以前就常有一種邑塵終將不屬于他的感覺,她也從未曾跟順心說過他所最期待的那三個字,還說他對邑塵的愛,只到拚命想擁有她的程度,和二哥那種只求她好,即便犧牲自己亦無妨的深度實在無法相比,所以他完全認了,只希望能早日著到邑塵和二哥有情人終成眷屬。」
「韋順心的氣度也不差哩。」
「就是啊,」湘青極表贊同的說︰「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反倒是出府十天了,為什麼邑塵至今仍絕口不提回府的事,甚至還要我們跟二哥說她已經跟韋順心回杭州去了?」
「我也想不通,不過,」關浩臉上突然浮現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說︰「我敢跟你打包票,她絕對無法依她跟我們所言的那樣,趕在冬季冰封大地之前,搭船前往檀香山。」
湘青還未來得及問他為什麼,已因傳出邑塵抱著咿唔出听的小宣走來的腳步聲,而迅速跳下丈夫的懷中,椅上在一旁。
「關大夫,你回來了?」懷抱關宣的邑塵把他交還到湘青手中後,便向關浩問候道。
「是啊,今天回來得較早,因為要避開君大學士千金的完聘大禮,那聘禮綿延的隊伍,怕沒有好幾里長。」
君大學士千金的……邑塵的臉龐霎時蒼白如紙,並顧不得關浩夫婦詫異的眼神和關切的詢問,轉身便往她自己暫住的房間奔去。
「邑塵;」
「湘青,」開浩阻止了欲追上去的妻子說︰「有些事除非自己想通,否則別人是絕對幫不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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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們夫妻卻都沒有想到當晚用過晚缶後,邑塵便向他們面告已想通之後的決定。
「開大夫、湘青,謝謝你們這段日子來對我的照顧,我打算明天就回去。」
「回去?」湘青急急忙忙的與丈夫對望一眼,再飛快問道︰「你要回杭州去了?不是打算過完中秋後,再做出國的準備嗎?」
「不,我不想出國,也不想再回杭州去了?」
「那你的意思是……」
「我其實早就只有一個地方好回,那就是……是載皓的身邊;」她猛然抬起頭來望看湘青道︰「今天听到君家千金完聘的事,我才明白自己不能再這麼逃避下去,雖然名分上我沒有辦法與即將成載皓正室的她爭,但我相信自己才永永遠遠是載皓最深愛的人,所以我要回到他身邊去,愈快愈好。」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听不懂呢?君大學士的千金怎麼會成為二哥的正室?他早已回絕了這門親事,氣得娘還曾連續數天不與他講一句話呢;」
邑塵詫異驚呼︰「但關大夫傍晚不是才說……還有載皓在送我出府的那晚,亦曾一再提及--」
「等一下,」閱浩打斷她道︰「我只說今日君大學士千金有完聘之喜,並沒說她許的人家是載皓啊;」
湘青腦筋听得更快,干脆問她.「邑塵,你最好趕快源源本本的把那晚我二哥對你說的話,全照實的再與我們重復一遍,我倒要看著他到底撤了哪些謊。」
邑塵說了,說完之後還補充道︰「我本來是絕對沒有辦法忍受與他人共有一個丈夫的,但關大夫那天曾說載皓需要任何能彰顯他確為「清廷鷹爪」的偽裝助力,娶向來效忠于朝廷的君大學士之女,應該是最佳的掩飾之一吧;不過真正令我下定決心回到他身邊去的,卻是今日听到君府千金完聘消息的刺激,我終于明白自己對載皓的愛,已深到委實無法割舍的地步,名分上殘缺不全,就讓它去殘缺不全好了,只要能留在他身邊,為他分憂解勞,共同承擔他為革命大業所不得不付出的忍辱負重二代價,那麼是妻是妾,我都已經不在乎了,我明早,」邑塵突然甩頭道︰「不;既然心意已決,我便連一分一秒也浪費不得,關大夫,你現在就送我回去,好不好?」
關浩還有些愕然,湘青卻已雙眸盡現光采的說︰「不好,我絕不讓關浩今晚就送你回去,明早也不行。」
「湘青;」邑塵懇求。
「就這樣回去,太便宜我二哥了,我萬萬想不到他連這種謊言也編得出來,南星,」她立刻握住丈夫的手道︰「你說我們是不是該讓二哥受點教訓?」
關浩畢竟是男人,又深知載皓對邑塵的情意,難免有些躊躇不前。「我看他們兩個是半斤八兩哩,在愈為彼此想,愈折磨了自己,也害慘了對方這方面,真是不相上下,邑塵不也為了想讓載皓能安心去娶君府千金,而要我們堅稱她已經和順心回杭州去嗎?」
邑塵面孔一熱,立即赧然說︰「是我不好。」
「南星,你到底是幫誰嘛;況且我也不會再讓他們兩人分隔太久,五天如何?再六日便是中秋,就讓他們在月圓之前人先圓好了。」
「湘青,我誰也不偏頗,我是在幫他們……」關浩側頭考慮了一下,終于免得已到了可以揭露另一個好消息的時刻。「他們一家三口。」
一句話說得湘青、邑塵齊齊瞪大了眼楮。「所以你才會罵二哥迷藥下得大重,當時你就知道了,對不對?」
「對;」關浩笑說︰「我之所以一直忍著不講,就是希望讓邑塵自己想清楚、想通這一切,不要她因為孩子而勉強自己回到載皓身邊去,我想,也唯有這種完全不計較名分,也不是為了要給孩子一個歸屬的愛,才是載皓長久以來所期待的吧;」
「原來……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是這陣子的生活步調一片紊亂,才會--」邑塵盯住關浩著急的問︰「那麼關大夫,那天夜里我所喝下的藥酒--」
「你放心,無妨的。」關浩立刻向她保證道。
得知月復中胎兒無恙之後,邑塵的臉才開始火辣辣的熱燙起來,她和載皓連名分都尚未確認,就已經……關浩夫妻會怎麼想啊?
但善體人意的湘青早就幫她把這一點都考慮到了,立刻拉起她來,再向丈夫眨眨眼說︰「走,邑塵,我們到你房里去,讓我把我的計畫說給你听。」
「喂,湘青,」知道妻子是有意要幫邑塵解眼前尷尬之圍,但關浩仍忍不住抗議道︰「你們怎麼可以把我摒除在外?」
「放心,等我們擬妥計畫之後,少不了你的工作的。」湘青回眸一笑後,便加快步伐拉著邑塵轉進西廂客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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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給貝勒爺請安。」
「起來吧,」踏進關宅,便見額娘派過來的侍女等在門口,載皓再著清楚她一副出外的打扮,不禁有些狐疑。「格格和額駙呢?」
「他們帶著小少爺回關大人宅第去了。」
「什麼?不是說好中秋才回去的嗎?」載皓驚愕的說,今天這場邀約可是關浩早兩天使與他訂下的,怎麼他們夫婦倆反倒爽約呢?
「是,本來是這樣的,但關大人那邊臨時派一位關宇少爺來接,說什麼大家等著要看小少爺,請格格和額駙務必提早一夭回家口聚去。」
載皓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道︰「罷了,那我就回府去吧;」
「貝勒爺請留步。」豈料那名侍女急匆匆的喚道。
「又有什麼事?」載皓停步側身問道。
「剛剛在貝勒爺尚未抵達之前,福晉曾派一名小廝過來代傳口信,說府內這兩日為過中秋而忙碌不堪,特地要小的回去幫忙數天,我這就先走一步,貝勒爺則請看完格格留的短箋後再走。」
載皓見那名侍女把信往他手中一遞後,便行色匆匆的離去,甚至還莫名其妙的把門給關上,使得他一邊攤開信,一邊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湘青,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打開一看,才發現侍女交給自己的是一幅小畫,畫的還似乎是他那把扇上的景物縮影呢,而那一筆娟秀的蠅頭小字,寫的也不是原先半闕的「永遇樂」,而是蘇軾另一闕傳唱千古的佳作︰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下頭且有一行更細更小的字︰邑塵候貝勒爺共賞明月于西廂。
可能嗎?不是自己在作夢吧?真有可能是邑塵?那應該已安然回到杭州,已與韋順心攜手共度一生的邑塵?他所深深愛著的邑塵?
載皓疾往西廂房奔,但在乍見那立于窗邊的頎長人影時,卻又猛然打住腳步,不敢再向前,就怕眼前所見盡是幻象,太過冒進,反而會使一切幻化成空。
「公子喜歡邑塵所繪之圖嗎?」她听過身來,盈盈笑問。
是她;真是她;一身月牙白素裙服,長發松松挽就雙飛燕,眼波流轉,令人銷魂。
雖然房中並無點燈,但窗外流泄進來的月光已足以讓載皓看清他朝思暮想的清麗容顏。
「你沒有……回杭州去?」
她緩緩搖頭,一雙眸子仍完全盯牢他瞧,仿佛也怕稍一失閃,他就會不見似的。
「為什麼?」
「你不忍心讓邑塵涉險,難道邑塵就舍得留你一人獨受情傷?」
載皓知道這一切八成都是他那個寶貝妹所設計出來的,但即便心里愛極、想極,他仍不能不做最後的堅持。「與載皓廝守,恐生命都難有保障,邑塵你--」
邑塵卻已經不想再給他任何講話的機會,立刻奔過來緊環住他的腰說︰「誰說要跟你廝守了?邑塵不過想邀你共賞今夜光華璀璨的月兒而已。」
軟王溫香在懷,載皓覺得自己的自制力正在一寸寸的消褪,甚至連身子都跟著微微輕頡起來。
偏偏邑塵還抬起右手來開始解他頸上的盤扣。「載皓,你免得冷嗎?或者……」她佯裝吃驚的說︰「你在害怕?怕什麼?你不是舉國稱頌的猛將軍官嗎?
不是面對千軍萬馬猶能面不改色的二貝勒嗎?不是勇于為革命承受重重考驗與壓力的同志?不是……為了心愛的女人,甘願一肩挑起所有寂寞苦楚的男子?」她已拂掉他的棉袍,偎上僅隔一層薄薄中衣的堅實胸膛,重溫日夜思念、無時或忘的熱力。
「邑塵,我豈止是怕而已,簡直就是怕透了,」載皓竟一口坦承道︰「因為我從沒對任何一個女人說過那三個字。」
邑塵心下大喜,索性咬緊下層,稍稍拉開一步,迅速卸去外衣。「很好,不過我可要事先警告你,對我而言,光做第一個絕對不夠,載皓,我還要做唯一的一個。」
載皓與她四目交接的笑道︰「你不知道自己早就是唯一的一個了嗎?但邑塵,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由于她已幫他敞開中衣,並開始吮吻起他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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