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意姐姐,你是第一個題進這間廂房的人暗,真有福氣。」悉達純真地笑著,一面俐落地鋪床整被。
儂意兒啞然僵立,身上的衣裙干了一半,一半還緊貼著她冰冷的肌膚,她傻愣愣地呆望著悉達胖嘟嘟的身影,不斷忙進忙出,如果睡進這間廂房是種福氣,她寧願不要。
悉達把一切都打理妥當了,抬頭說道︰「依意姐姐,快把濕衣裳換下來吧,我去瞧瞧藍鸚姐和紫鴛姐。」
「她們……」她渾身一凜。
「她們現在想把你的骨頭拆下來當椅子坐哩,呵呵——」悉達抿嘴低笑,一副天真狀,晃頭晃腦地走出廂房,事實上是龔釋穹命他盯住她們兩個人,怕她們溜去瑤池通風報信。
依意地苦惱地在床上躺下,心底深處潛藏的恐懼隱約成形了,她痛苦地在床上翻滾申吟著,藍鸚、紫鴛誰都可以誤會她,就是不能讓貝兒姐誤會,她絕不能做出卑劣的事情對不起貝兒姐,唉——怎麼會弄成這樣混亂的局面,怎麼辦才好?
她煩惱得在床上翻過來滾過去,真是懊悔不迭。
「你在干什麼?」
龔釋穹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得她從床上驚彈而起,下意識地扯過被子來擋在身前,聊表保護之意。
「穹吳王,你怎麼能隨隨便便闖進來。」她嗔視著他那張滿不在平的臉,真希望自己能再有氣魄一點。
「整個梭羅宮都是我的,我哪里去不得。」地勾唇笑道,一跨步就坐上床,欺身向前。
俊美深邃的臉突然靠近她,令她霎時間意亂情迷,失神了一瞬,異常的燥熱直燒上她的雙頰,她愈來愈不對勁了,現在他只要一靠近她,她的頭就不由自主的發昏,渾身像火在燒。
"你……不要動不動就靠我這麼近,這樣實在…很難談話。」她控制不住地結巴起來,視線左瞟右瞟,就是不敢直視他。
龔釋穹微征,女人往往見了他就像蝴蝶見到花蜜一樣,想盡辦法就是要猛撲上來,甩都甩不掉,趕都趕不走,他倒是第一次踫見叫他別靠那麼近的女人,激得他玩心大起。
「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放了我?」她幾乎要哭出來似的大吼,再也受不了這樣的羞辱和困窘了。
「等我覺得可以放你回去的時候自然會放你走。」他緩緩起身,高高在土地俯視著她。「意兒,這是我們相處的第一步,你要學著習慣,我會想辦法滿足你對我的好奇心。」他笑得極為從容,又極為傲慢。
她完全僵住,怎麼……會這樣?
「還有,所有出入梭羅宮的門都已被我施了咒,除非我願意放你走,否則你是走不出去的,別白費力氣,知道嗎?」龔釋穹柔聲警告完,悠然回身穿過碧玉石牆,回他的寢房。
儂意兒一臉蒼白,這間廂房和賣釋穹的寢房就只有一牆之隔,他根本可以來去自如,隨時都能威脅她,這個人……太恐怖了。
怎麼逃?
她恨死自己了,無端闖進這個可怕的人手里,她真是很死自己了。
儂意兒仰頭呆視著高聳入雲的宮牆,目瞪口呆的。
「這牆這麼高,如何翻得過去?可是梭羅官所有的門戶都被下了咒,不走這里也不行了。」她在心里不禁前咕。
不行,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好不容易抓住龔釋穹小憩的機會,掩人耳目偷溜到這兒來,眼前最要緊的就是護住寶貴的朱砂痣,不管多高的牆都得爬,再不逃出梭羅宮,她肯定會毀在龔釋穹的手里。
她深吸口氣,念動真言,縱身騰起了六、七丈,指尖剛攀上牆頭,心中一陣大喜,正欲翻牆而過,猛然看見一道側臥在牆頭的人影,笑容可掬地朝她擺擺手,一看清,竟是龔釋穹!
她嚇得魂飛晚散,陡地驚聲一叫,真氣頓失,整個人從半空中直落下來,她緊閉上眼,等著接下來痛苦的一摔,沒想到,一團紫色雲氣兜住了她的身子,緩緩將她兜送到了龔釋穹身前。
龔釋穹微微一笑,指尖輕輕勾起她一絕長發,搖頭輕嘆著。「還好,沒摔斷你一根頭發。」
儂意兒嚇得直冒冷汗,他這副溫柔多情的模樣快嚇壞她了,從一開始對她的冷淡嫌惡,到昨天的親密熱吻,而現在發現她想逃,卻依然含情脈脈的樣子,她實在模不透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意兒,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呀。」他體貼溫柔的聲音著實令她發毛。
「我想回瑤池,你明明知道的,你不就是等在這里逮我的嗎?」她氣自己真沒用,連個梭羅宮都逃不出去。
「意兒,我不是告訴過你,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應該懂得三思而後行嗎?你的個性這麼急躁沖動,很容易出事的,怎麼到現在還學不舍。」他一臉關心備至的表情,猶如請人溫柔的勸勉。
「我是不懂得拐彎抹角,對閣進梭羅宮接近你這件事,我的確萬般的悔恨,你干脆挑明了說,到底想拿我怎麼樣?」她豁出去了,他到底想怎麼整治玩弄她索性說個清楚,她也好趁早對自己的未來做好準備。
「你因為對我好奇而到梭羅官來接近我,那麼想必是對我一見鐘情嘍。」他隨口逗了逗她。
儂意兒被他的話懾住了,倏然間排紅了臉,心頭劇烈的撼動震得她頭暈目眩,她被他驚得說不出話來,一顆心更是深深的迷亂著,回想起昨天那一場差點成真的風暴,情不自禁地把視線落在他弧形優美的嘴唇上,她酡紅了雙頰,
恍然失神地淪入那雙令她失魂的深邃眼瞳里。
她痴望著他的神情令他微微一愕,怎麼,莫非被他說中了?難道她拼命問躲他的原因並不是不喜歡他?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以為她躲他、不纏他,他才敢那麼放心大膽的和她玩起親熱戲,萬一真被她愛上了,後果一樣不妙。
既然如此,無聊的多請假象就得收斂了,他可不要再多一個傾心痴迷他的女人,那多教人厭煩。
他冷下了臉,毫無預警地抓住濃意兒的手臂,從牆頭輕盈地飛身落地。
「梭羅宮所有對外門戶,包括宮牆只擋你一個人,你若再想從這里翻出官,就真的是個大傻瓜了。」他的雙眸轉冷,森寒地自齒縫吐出幾句冷冽的話,霎時震醒了神魂不屬的儂意兒。
他迅捷轉變的面容讓她無法立刻接受,她根本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他就流冷地撇開她逕自離去了。
她怔怔地,一時難以回神。
「怎麼會這樣?」她不知道重復問了自己多少次,但就是不明白,為什麼她會被自己、被龔釋穹給困在這里了?
儂意兒坐在池塘邊,倚著松樹干,兩手抱著膝,無精打彩地呆望著在池中浴水的各色水禽,亮的的的金魚在水底下悠游著。
「魚呀魚,我如今和你們一樣,困在一個池子里出不去了。」她對池子自言自語、長吁短嘆。
她一刻也不敢待在內殿廂房里,又怕遇見冷眉冷眼、冷嘲熱諷的藍鸚和紫鴛,只好躲在園子邊隱僻的角落里苦苦思索逃月兌的方法。
她真是錯看龔釋穹了,想不到他的性格比她所以為的還要冷僻乖張,不是輕薄她,就是蔑視她,脾氣陰暗不定,詭譎難測,這種人空有一張出色絕俊的臉孔,骨子里卻把女人玩弄在他的指縫間,自恃有張讓女人意亂迷情的俊容,就把女人當成玩物捉弄,可惡至極了。
明知道她一顆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依然冷硬著心腸,好像正耐心等著看她的好戲。
地面仿佛悠悠蕩蕩著他那雙冷冷輕瞥的眼神,她氣憤地把顆五彩石扔進池子里,想打碎那雙奪人心魂的魁眼。
唉,貝兒姐,你的個性那麼文弱純淨、矜持柔順,怎御得了詭異莫測的龔釋穹?我一定要勸你三思而後行……
她的臉頰忽地一陣躁熱,怎麼,連這句話也能讓她想起他,真討厭他在她心里陰魂不散的。
「依意姐姐……依意姐姐……」
听見悉達的叫喚,她回頭,看見他氣喘吁吁地揚手叫她。
「依意姐姐……王今晚設宴款待……朋友……快同我到內殿幫忙……紫鴛姐要我來……喚你……」悉達邊喘邊說,頭臉熱像剛蒸出來的肉包子。
「他款待他的朋友,與我何干,我何必要幫忙。」她無聊地輕哼一聲,忽而一想,急忙問︰「等等,他請了哪些人?」
悉達喘過氣了,清清楚楚地笑說︰「王清了日逐王和雷部眾神,噢,還有天帝的兩個女兒。」
「天女也來了!」儂意兒大驚失色,想不到龔釋穹和天女也有交情,這下糟了,萬一她在梭羅宮的消息從天女口中輾轉傳入天帝耳里,那麼她瑤池仙子清白的名聲將要盡毀了。
「依意姐姐,主請你留在後殿膳房負責玉液果點,藍鸚姐和紫鴛姐則到前殿招呼賓客,我也有事要忙哩,咱們快點走吧。」悉達軟胖的小手牽住她,不由分說地把她拉出園子。
鎮定一點,俄意兒警惕自己別亂了方寸,她心情沉重地跟著悉達走向後殿,腦中不斷思索著,在這場宴會中有誰能幫得了她?
突然間,腦際飛掠過一道人影,日逐王龔朔日!
有救了!雖然他是龔釋穹的好朋友,但她相信他應該肯救她!
好,決定賭了。
儂意兒將已開封的地壇酒,小心翼翼倒入六只瓖金玉壺里,由藍鸚和紫鴛置在紅漆丹盤上,送往前殿去。
一陣笑語隨風飄過她耳里,細听一听,有女子銀鈴似的笑,似乎還听見了龔釋穹的笑聲。儂意兒無端返起氣來,和天女在一處就笑得那麼暢快,這兩日見到她就冷若冰霜,可惡.
趁著此時後殿無人,她悄悄走了出去,一定要想辦法見龔朔日一面,她躲在牆角邊花前之下,朝前殿偷偷張望著,只見前殿內約有十數人,笑語聲喧,走學傳觴,觥籌交錯,一片熱鬧景象。
她要找的是龔朔日,視線卻不由自主瞟向龔釋穹,她愕然看見龔釋穹手中擎著一塊赤色如血的玉石,坐在他身側的是天帝第九個女兒,幾乎和他相偎在一起觀看那顆血玉,她不由得征然,呆望著這一幅絕美的畫面。
天帝之女果真不同,姿容俏麗,舉止婦雅,清澈透明、含情脈脈的眸子有意無意地瞅著龔釋穹瞧,儂意兒隱約嗅出他們之間非比一般的關系。
這個發現攪亂了她的思緒,一顆心泛起陣陣酸澀的漣滿,九天女尊貴嬌艷的姿容,和她出身相仿的貝兒姐輕易就被比了下去,又逞論她這個貌不驚人的小仙子。
她駭然一驚,她在想什麼?她居然拿自己和九天女、貝兒姐相提並論,不管九天女和貝兒姐誰較能與龔釋穹匹配,都輪不到她呀。
如同一個疾雷震得她心神俱亂,她慣得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試圖撥清心里的那團迷障,只突然感到落寞、傷感。絕望了,一心迫切地想離開梭羅官。
視線剛轉開,她便看見持單淺酌的龔朔日,他身邊也坐著七天女,兩人輕聲談笑著,同樣是一幅絕色動人的畫面。
看這景況,貝兒姐真有機會嫁給龔釋穹或龔朔日其中一人嗎?七天女和九天女看樣子很鐘情于這兩條神龍呢,搶得過天帝之女嗎?她想得征忡出神,沒留意身後急促奔來的腳步聲。
「儂意兒,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紫鴛不悅的喝斥聲驚醒了她。
「不是還有糕果沒裝盤嗎?快點去呀!"紫鴛怒沖沖地「提醒」。
儂意兒淡然轉身避開她的怒火,自那日凝香泉事件後,藍鸚和紫鴛就只用「毫不留情」四個字對待她,據悉達偷偷告訴她,她們從不曾見過龔釋穹親吻、擁抱過任何一個女人,自然大受打擊了,既是如此,她被痛恨得也挺光彩,倒也懶得羅唆回應了。
紫鴛用那雙妒恨交織的銳眼盯著她走回後殿,她懶散地排好十二盞瓷盂,將糕點、果子—一放進瓷孟內。
「記得先把茶烹好,別又四處亂走了。」紫鴛重重地把磁益放進紅漆丹盤,老大不高興地捧起丹盤端了出去。
儂意兒疲累地低嘆,懶洋洋地煮起茶來,唉,在瑤池她只需顧好蟠桃園就夠了,還沒這麼認真做過雜事呢。
茶香四溢,她正專心注意火候時,突然有凌亂的腳步聲朝後殿方向走來,她探頭一看,是雷部天君正神中的董天君!
她嚇得跳起身想躲,但董天君已一步跨入後殿來了,她假裝蹲,心涼膽戰地翻茶櫃。
「雲雀兒,辛苦你了,給我們煮些你拿手的解酒茶來,行嗎?」雷神的聲音果然雷劈似地驚人。
儂意兒模糊地虛應一聲,頭也不抬,董天君醉得有些迷糊,沒覺察異狀,轉身踉踉蹌蹌地又回前殿去了。
她嚇出一身冷汗,什麼拿手的解酒茶?她根本不是雲雀兒,如何知道?這下子可慘了,她急得一室亂走,沒了主意。
突然間,一個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口,恍若一道炫麗艷影基然闖進她眼底,她嚇得差點驚叫出聲,渾身寒毛直豎了起來。
「居然是你!」驚異的男聲。
儂意兒惶惶然地眨了眨眼,一看清來人,剎那間喜逐顏開,興奮地大叫。
「日逐王,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龔朔日笑揚著眉,對她熱情的歡呼感到有些受寵若驚,這個在「搖地盛會」有過一面之緣的仙子,干麼一見到他就像見到救命恩人似的感動莫名。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好奇地挑高了一雙劍眉,撫著下巴看她。「董天君說雲雀兒在後殿里烹茶,我就覺得奇怪,雲雀兒不是幾天前就送到瑤池去了嗎?」
「這件事說來話長了,有機會我會慢慢說給你听,但是現在我能不能拜托你先帶我離開梭羅宮。」儂意兒雙手合掌拼命懇求著。
「你走不出去嗎?」他很詫異。
「是啊,穹吳王施了咒把我封在梭羅宮里,我逃不了,我想只有你能破解他施的咒,所以正想求你救我,沒想到你就來了。」她飛快地解釋,怕耽誤時辰而被龔龔釋穹發現。
「他不讓你走?」龔朔日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眸光炯炯地看住她。「這不是龔釋穹的作風,太稀奇了……」
「稀不稀奇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她急切地打斷他。
龔釋穹不放你走應該有他的理由,等我問清楚以後再說。」龔朔日禮貌地笑了笑,俊逸的面容逐著有趣的神色。
她的希望全部崩解了,挫敗地想哭。「果然,你是他的朋友,當然幫他不會幫我,求你救我也沒有用,我太天真了。」
面對楚楚可憐的委屈小臉,龔朔日也難硬下心腸,他輕哄似地問道︰「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到梭羅宮來?」
「我……」她猶疑著,不知道該告訴龔朔日哪一套版本,不過他是龔釋穹的朋友,和貝兒姐也有關系,還是不能說真話。「那天在‘蟠桃盛會'時,穹吳王高傲無禮的態度引發我對他的好奇心,踫巧娘娘游玩十洲三島去了,雲雀兒又被瑤池借用,我便借口編了個‘代職「的理由進入梭羅宮,想瞧瞧穹吳王到底有多難纏…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龔朔日忍不住低低輕笑,恐怕內情不只如此而已吧?否則以釋穹的脾氣,是不可能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穹吳王堅信我別用有心,所以威脅我、恐嚇我、玩弄我,還把我封在這里出不去,他分明就是在報復我,想看我觸犯仙規的下場,他的心腸真惡毒。」她愈說愈覺得自己委屈可憐、淚眼汪汪的。
龔朔日噗哧一笑,不敢相信她口中的恐怖人物是龔釋穹,那形象實在和他所知的龔釋穹有天壤之別,太讓他意外了。
「他是怎麼威脅你、恐嚇你、玩弄你,說來听听,若是真的太過分了,我就一定會幫你月兌困。」他忍著笑問。
「真的?!」她眼楮一亮,毫不客氣地數落起龔釋穹來。
「他威脅我說要向娘娘告我偷溜出瑤池的狀,還恐嚇我說要取走我的朱砂痣,時而嘲弄我,時而輕薄我,還時而嚇唬我.
龔朔日听到這里,早已經笑不可抑了,連女人都沒模過龔釋穹,居然還以取走朱砂痣來恐嚇她,也「輕薄」過她,士隔三日,簡直讓他刮目相看了。
不過。玩歸玩,他可不希龔釋穹重蹈修冥的覆轍,弄假成真,玩出大禍來。
「想不到他真的這麼過分,好,我可以幫你逃出去。」他一臉的義憤填膺。
儂意兒不敢相信他會答應得那麼爽快,開心得無以復加。
龔朔日以指尖在杯盞里沾了沾茶水,在她掌心畫了一道符咒。
「把手握緊。」他低聲教導她。「遇到阻擋,只消張開掌心,障礙便會祛除,你只管放心,梭羅宮沒有一道門能攔得住你了。」
她的燦燦雙瞳盈滿了驚喜和雀躍,終于,她能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