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星不耐煩地在夭明宮內來回踱步,脾氣暴躁得連侍女和仙吏們都不敢靠近,服侍武星那麼久以來,他們以為武星的性情就像這座冰島一樣冷,誰都沒有見武星有過如此鮮明的情緒。
然而,武星的煩躁全是那個水仙小妖精引起的,連他自己都料想不到,自那日從岩洞回到夭明宮以後,他就無時無刻不在等著她來了。
他分不清自己想念的是她那張酷似紫霄的臉,還是想念令他瘋狂的胴體,心底就是有莫名的迫切,想要再見她一面。
他在腦中揣想著,難道自己錯估她了嗎?那個水仙小妖精,到底來還是不來?她和猗泥要的不同嗎?如果勾引他是為了自身修練,沒有道理過了這麼久還不來找他。
他蹙著眉心,回想岩洞里那一段狂浪的纏綿,體仙的就完全蘇醒了。那個水仙小妖精除了擁有紫霄的面貌以外,確實有其動人心處,尤其亭亭立在他眼前時的風姿,神骨清絕,有著娟娟不染塵的韻致。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只會煩躁得想發狂。
「王……」一名仙吏緊張地垂手輕喊。
「什麼事?」
「穹吳王和日逐王有急事邀你到步虛宮一趟。」
「知道了。」他不耐地揮了揮手。
仙吏急速地退下去。
他支頸沉思著,釋穹和朔日急著找他到步虛宮,想必是為了修冥闖下的禍事,去赴約也好,省得他待在宮里想些事情來折磨自己。
不多久前,他就曾听朔日提起過,說修冥一時酒後亂性,與晁東國一名凡間女子有了私情,而修冥似乎也認真了,才把自己折騰得苦不堪言,這回找他大概是想一同想辦法,看如何能幫修冥瞞天過海的吧。
他不懂什麼是「愛情」,不屑去懂,也懶得去懂,當紫霄的生命從他眼前措手不及地消逝時,他就不願去懂那種縹緲無用的感情了。
和人類女子的愛情能維持多久?他嗤笑著。修冥將來必然也會嘗到他所嘗過的痛苦,雖然他不是很明白,那種像被剜掉龍鱗般的椎心之痛,是不是就等于愛情。
他至今仍然還不明白。
步虛宮內一團混亂,宿醉的修冥,硬是被他們給吵醒,沒好氣地接待他們。
一段時日沒見到修冥,武星想不到他整個人竟然會變得那麼頹喪消沉,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也無法想像修冥居然會被「愛情」這兩個字整得不成人形。
看到修冥那副萬念俱灰的模樣,他心口的煩躁非但沒有得到平息,反而還更變本加厲起來。
因為心底那塊禁忌之地被觸動了,紫霄那張無邪的笑臉忽然得到釋放,不斷出現在他眼前,他覺得好煩,比來到步虛宮之前更煩。
他根本不懂該用什麼方式勸慰修冥,只知道自己所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極為傷人,他真的沒辦法再在步虛宮里多待一刻,自己的痛苦都無法擺平了,哪里還有多余的精力去幫修冥。
自從那個水仙妖精出現以後,他平靜已久的心湖猛然撳起巨浪,連日來的煩躁不知從何解釋起,不得不相信「女人」和「愛情」都是沾惹不得的。
回到夭明宮,他隱約看見轉角的宮牆旁露出一截衣角,在濃密的桂花樹下輕輕飄場。
「是誰鬼鬼崇崇躲在那里?」他的煩躁轉移成怒火,憤然大吼。
牆角慢慢走出一個身穿輕薄白紗的少女,幽幽怯怯地抬起眼望向他,即使樹蔭濃密深幽,白淨嬌美的輪廓依然清晰可見。
他震了震,愕然喊出聲︰「紫霄!」不,她不是紫霄,是那個水仙花精。
紫霄杵在那里,呆愣愣地對著他笑,不管山神如何勸阻她,她就是無法壓抑前來見他的沖動,一見到他,所有的不安和焦躁都煙消雲散了。
「為什麼現在才來?」武星緩步走向她,目光直直落在她臉上,沒有移開。
「我不會駕雲,所以來得晚了。」這是實話,她的法力不及他的千分之一,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來到這里。「不過我來得也夠久了,一直等在這里,我看見你出門,可是你沒看見我。」
「你躲在這里我怎麼看得見?為什麼不直接進宮找我?」他箝起她絕美的小臉,咬牙說道。
她聳聳肩。「宮門那里有守門的小兵……」
「你來找我,誰敢不讓你進來。」
「我未列仙班,哪里能在天界來去自如,若是光明正大來找你,會給你添麻煩的,你如今的身分是星羅王,天帝不會容許你隨便胡來。」她閃著燦爛眼珠,微笑地痴望著他。
武星端起她的臉,專注審視著她,在她眼中無所保留地表現出對他全心全意的熱情。「你不只模樣變得像紫霄,就連舉止神態都很像,我不得不佩服你比猗泥的手段高明。」
「什麼手段?」她眨了眨眼。
「折磨我的手段。」他猛然吻上她呆愕的雙唇,粗暴地深深探吮,把嬌小的她狠狠壓在宮牆上。
「我不知道你受了什麼折磨……」她在他密雨般的狂吻里尋找呼吸的縫隙。「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折磨你的念頭……」
「隨你怎麼說。」他熱切的吻從她的耳際滑下她的頸肩,一路印下他火熱的烙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玩的小把戲,一定是從山神那里听說了我和紫霄的事,你看準了我對她的想念,所以想讓我等得要發狂對不對。」
她摟緊他,埋首在他的肩上顫抖地喘息,意識模糊了。「武星……你真的這麼想我?」
「我想的是紫霄,不是你。」
她抽氣驚喘,渾身難以自制地戰栗,痴痴凝望眼前令她失魂的人,她輕撫著他緊繃的下顎,迷亂地送上紅唇,狂炙地攫住他的唇舌。
他才不希罕虛無縹緲的愛情,強烈感受並觸模得到的才是他現在最需要的。
濃密的桂花樹蔭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屏障下春光灼灼,無法無天,只有一聲銷魂蕩魄的幽會。
夭明宮里的侍女仙吏們不知道為什麼星羅王的寢室日日花香繚繞,而紗帳內夜夜傳出銷魂蝕骨的呢噥聲。
曾有一回,修冥為救因祭龍神而死于青浦河的女子伏冉靈,心急如焚地闖進夭明宮,霍然看見他和紫霄激切纏綿的一幕,守門的小兵也將一場狂野的春光盡收眼底,從此夭明宮內沒人人不知道武星和未列仙班的小妖精恣情縱欲。
這天朔日和釋穹相偕到夭明宮來,光等侍女傳喚武星就等了大半日,等得朔日火冒三丈。
「武星到底在房里干什麼?」朔日怒吼。
「這……」侍女吞吞吐吐地。「王的房里……還有別人。」
「誰?」朔日明些錯愕,武星會讓什麼樣的「客人」登堂入室。
「一個不知什麼來歷的女子。」侍女壓低聲音說,眉眼間有明顯的怨妒。
朔日和釋穹對望一眼,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關在心里久喚不出,在干些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真頭痛,修冥為了一個伏冉靈弄得生不如死,武星竟還敢在宮里明目張膽的縱欲。」釋穹沒好氣地抱怨。
朔日轉過臉對侍女警告。「不許把星羅王的事情傳揚出去,听見沒有?」
「听見了。」
「听見什麼?」武星走進大廳,懶洋洋地問。
侍女一見武星走出來,立刻慌張地退出大廳,害怕武星責怪她多嘴。
「武星,你到底跟誰在房里?」朔日瞪著他。
「一個小花精,怎麼,天帝讓你來審問我的嗎?」武星支著下顎,懶懶地說。
「未列仙班的小花精嗎?」釋穹愕然低呼。
「當然,就因為她未列仙班,不伏天界所管,所以我也不怕你們審問。」他從容地淡笑。
「我能不能求求你,修冥才剛囚進載天寒,天帝怒氣未息,在這個節骨眼上千萬別讓天帝知道你如此放縱。」朔日幾乎是懇求的語氣。
「武星,你該收斂一點了,趁早把小花精送走,雖然沒有人會想來盤查你的夭明宮,可是你若再繼續放縱下去,不可能永遠神鬼不覺。」釋穹的語氣強硬多了。
「那是我的事。」他們的勸誡武星並不領情,和「紫霄」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是他登上天界以來最愉悅的時光。
朔日惱怒地大罵︰「你現在不是在鞏額山稱霸的妖王了,怎可再胡作非為?」
「一個修冥為了女子甘願被囚載天寒五百年,而你卻和一個小花精廝混在一起不肯听勸,我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在干什麼!」釋穹冷笑兩聲,起身拂袖而去。
「釋穹,等等我!」朔日追上去,回頭又對武星補上一句話。「你有瞞天過海的本事最好,可別連累我和釋穹。」
武星漠然望著他們盛怒離去的背影,連自己都迷惑了。到底,他在貪戀著什麼?現在所狂戀著的,是早已埋藏在心底的紫霄,還是在他懷中綻放的擁有紫霄形貌的水仙花精?
嬌美的可人兒躺在武星臂彎中幽幽輕嘆。
「不滿意什麼?」他合著眼,輕輕問。
「我想了很久,我還是不能再留在夭明宮里了。」柔細的嗓音里充滿了不安。
「為什麼?」他懶洋洋地,連眼楮都沒有睜開。
「因為……你是天帝冊封的星羅王,凡事要守規矩,我們不能無所顧忌對嗎?」她的指尖緩緩拂過他的薄唇,在此盡歡之際,腦中總會不由自主浮起摩多龍王的叮嚀。
「你不需要煩惱那些事。」
她抬起身子,不悅地睨著他。「你除了看著我,或是與我合而為一時,才能看見你真實的樣子,可是你只要一閉上眼,態度就立刻變得冷若冰霜。」她希望他愛人類的紫霄,也希望他能愛元神是水仙的紫霄。
「你要我說幾次,留下你是因為你有紫霄的模樣,你以為你能期待什麼?」他冷瞥她一眼,旋即又把眼楮閉上。
紫霄咬著唇瓣,深深感到失落,萬一武星只愛人類那個痴傻的紫霄,卻不愛其實真實身分是水仙的紫霄時,她情何以堪,很想求證武星是否也同等的愛著此刻的她,但摩多龍王的話又在耳際響起,她渴望知道卻不敢多問。
她又柔順地窩回他懷里,似有若無地嘆息著。
「武星,我真的得走了。」
「回鞏額山嗎?」
「……」她咬著唇不答,伸手撫模掛在他頸上的白玉牌。「能不能把這個……送給我。」
「這是紫霄的東西,也是我的東西,怎麼能送給你?」他淡漠地回答。
「你看我渾身上下哪一點不像紫霄?送給我有什麼關系。」她嘟著嘴,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我當然知道你夠像,但像歸像,你還是水仙花精,並不是紫霄。」
武星的話加深了她的擔憂,萬一事實真如她所想的,她該怎麼辦?
「如果我真的是紫霄,你會不會愛我?」她再也忍不住了。
武星錯愕地望著她,她問出了這幾日極度困擾他的問題,他早已經反反覆覆問過自己無數次了,就因為迷戀她的情緒愈深,愈讓他感到困惑。
「算了,不要回答我。」她躲進他懷里,不也听他的答案,她怕自己克制不住而招認出來,她真寧願自己還是人類時候的龍紫霄,永遠不懂得煩惱。
「你成天和我這個小花精廝混在一起,不怕天帝知道了要責罵你?」她什麼都不再想,撒嬌地用鼻尖磨蹭他的胸膛。
「我喜歡跟誰在一起是我的事,礙著誰了。」他閉眸沉思,一邊享受著她在胸膛上施予的刺激。
「可是……冥海王與凡間女子相戀也沒有礙著誰呀,為什麼就要受罰?」
「那是修冥累犯太多天條的結果,不全是因為和凡女相戀這麼簡單。」他微微擰起眉心,嗓音在她挑逗的吮吻之下變得沙啞。
「听說你的父親摩多龍王也遭天帝責罰,下凡歷劫四十九世。」她勾起他的頸項,停止了挑逗,眼神變得認真起來,摩多龍王若知道她不听他的話執意接近武星不知會有多麼震怒?
「你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他漫不經心地撫著她柔女敕的臉蛋。
「摩多龍王為了你受此磨難,真可憐。」她幽幽輕嘆,唉,從前在水仙閣時,根本沒有現在這麼多的煩惱。
他默然半晌,慵懶地冷笑道︰「誰要他在凡間生下我,我只是他一時欲念下的私生子,既然無情無愛就不該生我。」
「不是這樣的——」她下意識護起主人,匆匆駁斥。「听說摩多龍王無意間見到縴阿公主便動了情,他也想不到一夜歡愛竟然就讓縴阿公主受了孕……」
武星錯愕地截斷她的話。「你是從哪里‘听說’來的?」
「我……」她突然住了口,糟了,摩多龍王就是要讓武星不必諒解他,她居然還多事地辯駁起來,不禁懊惱話說得太快了。
武星敏感地察覺到氣氛異樣,他扣緊她的肩膀。「快說!」
她眼神無辜地瞅著他,別再問下去了,她什麼都不能也不該說的。
「不要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光看我。」他犀利地瞪視。
「好吧。」她無奈地長嘆,只有先供出部分事實來。「我……其實是摩多龍王養的一株水仙花。」
武星震愕地瞠目看她,森寒的眸光令她心頭一懾。
她緊張地輕咳兩聲。「所以,摩多龍王的事情我多少都略知一二。」
他不動如山,不發一語,只用那雙凌厲的眼楮審訊她。
「就、就只是這樣……沒別的了……」她不安地挪動身子,戰戰兢兢地想從他身上離開,他卻狠狠箍住她的縴腰,力道大得像要摟斷她。
「真的沒別的了?」他一把橫抱起她,用力丟到床上,整個人重重地壓制住她。「你一定還瞞了我很多事,最好現在統統說出來。」
「摩多龍王沒有下令,我不能說……」她陡地倒抽口氣,昏眩地嬌吟出聲,因為他正用撩人的方式揉弄她堅挺的酥胸。
「我是他兒子,現在由我來替他下令,把你知道的全部說給我听。」他舌忝著她的耳垂,輕柔地在她耳畔催促。
「摩多龍王很愛你……」她壓抑著喘息,腦中軟弱地無力思考。
「我不要听那種看不到也抓不到的事。」他攫住她的唇瓣瘋狂吻吮,愛太虛無縹緲了,他根本不信。
「他真的很愛你……」她貼在他唇上,喘著氣說。「從你一出生,他就開始保護你了……」
他僵住,緩緩從她唇上移開,懷疑地看著眼瞳酣醉,神色迷蒙的可人兒。
「繼續說。」
紫霄醺紅著臉,一回想起自己所說的話,嚇得整個人驚跳起來,武星壓住她的肩膀,用力把她釘死在床上。
「你最好一五一十說清楚,否則我會用我的方法逼你說出來。」他冷然地說,危險的氣息隱隱漫布在空氣里。
「我若說了,摩多龍王絕不會饒恕我的,武星,別逼我。」她的思緒已經一團混亂了。
「你跟摩多龍王有如此密切的關系,我怎麼可能不追問你,就算你現在不說,總有一天我也會知道事實真相,你以為到那個時候,我有可能原諒你嗎?」
危險的氣息愈來愈濃了,如果摩多龍王和武星兩個人讓她選擇,她會願意選擇觸怒摩多龍王,也不想觸怒武星。
她深吸口氣,緩緩地開始說起——「你被道士放進煉丹爐中火燒時,是摩多龍王請鞏額山山神去救你的……」
武星微訝,慢慢起身端坐,怔怔然地直視前方,目光仿佛在凝望著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那伽陀羅龍王一族生性狂暴好斗,自遠古以來便是興風作浪的惡龍。」她仔細觀察著武星的神情,將繡枕緊緊抱在懷里,輕輕說道。「後來雖讓菩薩收伏,受封為天龍,但本性依然難改,摩多龍王擔心自己的法力只能讓你睡兩百年,兩百年後一旦你醒了,怕狂暴好斗的本性會給你惹來大禍。」
武星低眉沉思,靜靜听著。
「當時,摩多龍王栽養著我,我每日見他愁眉不展,心里也很擔心,漸漸問出他的心事以後,便下定決心報答龍王待我的恩情。」她愈說愈小聲。
武星盯著她的目光變得深邃而銳利。
「摩多龍王推算出你即將蘇醒的時日,于是把我帶往凡間,借助法力,將我托生在遮須國中的一戶人家,設法讓我去親近你、化解你的戾氣,所以……」她玩著繡枕上的花,聲音輕得像說給自己一個人听。
「所以你就是龍紫霄。」他忽然詭異地勾唇一笑。
她畏怯地點點頭,武星的神情陰寒得令她毛骨悚然。
「龍紫霄已經死了。」他輕冷低語。
「人的確實已經死了,可是元神是我,我是不會死的,是因為有我才有龍紫霄呀。」她討好似地對著他笑。
「你們的模樣雖然相同,但是紫霄又痴又傻,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對我的感情真摯單純;而你是個很正常、很聰明,也很懂得利用我的水仙花精。」他的神情淡漠,眼神卻銳利。
她猛然抬頭,肌膚泛起一陣戰栗,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利用」兩個字。
「你不相信我是龍紫甭嗎?我真的是呀,那塊刻著龍紫霄三個字的玉牌就是摩多龍王給我的,是真的。」她情急地再三強調。
「為什麼當初在岩洞時不說呢?」他黑檀般的雙瞳中透出比寒冰更刺骨的犀冷。「你和摩多龍王這間的關系為什麼要刻意隱瞞我?」
「因為摩多龍王不希望讓你知道太多實情,怕你因此背負太多親情的痛苦,所以吩咐我和山神都不許將暗助你的事情讓你知道。」她委屈地咬著唇,囁囁地說。「雖然摩多龍王承諾過我,會想辦法讓我的名字登上花神名冊,正式升格為水仙花神列入仙班,不過,我早就想報答龍王的恩情,所以即便龍王要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願。」
從前,她的世界只有一個水仙閣那麼大,最重要的人就是細心栽養她的摩多龍王,若不是一心一意想報答龍王栽養的恩情,也不會有機會經歷紅塵這個大千世界,更沒有機會能愛上武星了。
在水仙閣的日子里,她確實迷戀著摩多龍王,即使龍王要她赴湯蹈火她也肯去做,不過現在不同了,如今能教她粉身碎骨的人卻是武星。
可惜此刻的武星領會不到她的心情,听見她肯為了父親粉身碎骨,理智全被焚毀。
「為什麼要用人類的身分接近我?」他的不悅在升高中。
「摩多龍王希望能用人類原始純真的心來感化你,紫霄那顆無邪的心不就打動了你,讓你狂暴的心得到平靜?」
「那又如何,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場虛幻。」他嗤笑。
「那曾經是真實存在過的,並不是虛幻,而且龍紫霄也真的是我。」她攀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喊。
他疏離地揮開她的手。
「你只是為了摩多龍王才這麼做的,並不是為了我,你想報答摩多龍王的恩情已經圓滿報答過了,還刻意接近我干什麼?」
「接近你是因為我無法一時一刻不想你,現在向你全盤托出,我都不知道摩多龍王會不會氣我不听他的話,萬一他知道我愛上你,不知道會不會更生氣。」她一把環住他的頸項,熱切地低語。
「你的心變得可真快。」他推開她。
「什麼意思?」她不懂。
「想你、愛你——」他冷哼。「你曾經對摩多龍王說過這些話嗎?」他很氣自己這麼在意她和父親之間的關系。
「沒有。」她連考慮都沒有考慮,正經八百地說著。「摩多龍王是細心栽植我的恩人,我想沒都沒有想過,雖然在見到你之前,滿腦子里確實都只有摩多龍王一個人,可是見到你以後,才發現那種感覺是不同的。」
武星莫明其妙跟自己的父親吃起醋來,根本沒有用心去體會她所謂的不同。
「你把對摩多龍王的愛意轉移到我身上,是因為我是摩多龍王的兒子,而且比他容易勾引上手,是不是?」他沒好氣地冷斥。
「當然不是。」她被他的指責震傻了眼,事情哪有像他說的那麼復雜。「我愛上你,你也愛我,我對摩多龍王只是很崇敬很崇敬而已,跟勾不勾引沒有關系呀!」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愛你。」他暴蹂地怒喝。
「你不用說,我也能夠感覺得到。」她露出羞怯的笑。
「少自作多情了。」一想到和紫霄相處的那段時日全部是她為了報恩而設計的,心口就像被火鞭抽了一下。
「我知道。」她眼神黯然了,心事重重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花精,連個‘仙’的地位都沒有,更別提能不能封‘神’了,想跟你在一起是太自作多情了,我先前一直不敢坦城告訴你,是怕摩多龍王受劫回來以後會發我脾氣,龍王說我只是個小花精罷了,和龍神的身分差距懸殊,怎配與你談什麼感情。」
那些天界的身分、地位,配與不配根本對武星來說毫無意義,他滿腦子在意的是紫霄肯為了父親之命,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這件事,他與她的相遇原來不是天意也不是緣分,一切只是紫霄奉命行事。
能興出這樣的念頭需要動用多深的感情才能夠辦得到?
他曾經以為紫霄純淨的心只獨佔著他一個人,無法容忍純真而熱情的仰望早被父親享受過,毫不保留的愛慕之情也早已給過父親,她曾經用自己的生命來讓他領悟了人命存在的價值,因此而深受感動,可是這一切卻都是她為了報答父親而預先設計的。
尷尬、失落和惱怒排山倒海地淹沒了他,讓他對自己的父親妒恨了起來。
紫霄不明白武星的臉色為何震怒不已,看上去十分駭人。
「龍王說的沒錯,我不該把事實告訴你……」她不知道武星因何震怒,也不知道摩多龍王護衛孩子的一片心意怎會演變成了現在復雜的局面。
武星忽地憤然扯下頸上的玉,扔向紫霄的胸口。「我不想看見你了,帶著這塊玉立刻給我滾出夭明宮。」
紫霄嚇了一跳,怔然看他。
「武星,我怕給你帶來麻煩,本來就打算離開你一陣子……」
「那就快滾!」他自牙縫迸出。
武星的脾氣一向都不好,乍然听見她所說的事情難免惹他生氣,也許過陣子想通了氣也就消了,別放在心上紫霄暗暗安慰自己。
「武星,別發那麼大的火?好吧,你要我滾我就滾,等你想見我的時候我便再來。」她好脾氣地笑說。
紫霄那種凡事都雲淡風清的模樣簡直讓他又愛又恨。
「你別再來了!」在他的失落感還沒恢復之前,他都不想見到她。
「我若不來你會想我。」她抿嘴淺笑。
「誰會想你,別老是自作多情了!」他的怒吼聲幾乎撳掉整座屋宇。
紫霄縮著雙肩,被他震耳欲聾的吼聲嚇怔住,武星這次的脾氣大得驚人,她再不走可能屋子都會被他震垮了。
「我走、我走,我現在立刻就走,等你氣消了以後再說。」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從邊門溜出去,送她走的是一陣轟然的碎裂聲。
紫霄呆了呆,不安地回頭望一眼,武星生那麼大的氣是為了誰?為了摩多龍王還是為了她?無論她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她垂頭喪氣地從夭明宮一道隱門走出去,抬頭遙望水仙閣的方向,是該回水仙閣了,她已違背摩多龍的命令,該怎麼收拾才好?
從前,她沒有那麼多煩惱的,現在煩惱卻一一接踵而至。
「紫霄啊紫霄,好好想一個法子來解決煩惱,一定有法子的。」她只能這樣先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