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只開了一盞橘黃色的燈。
阮輕半靠在床頭上,無心地玩著自己的手指。
她的頭發柔順地垂在肩頭上,身上還帶著剛沐浴完的溫暖氣息,身上穿著兩件成套的卡通圖案睡衣。
她的小臉泛著可疑的紅暈,小小的鼻子與秀麗的眉毛偶爾會皺起來,濕潤的雙眼不時會露出恍惚的眼神,目光一直盯著浴室的方向。
浴室里還有嘩嘩的水流聲,隔著磨砂玻璃門似乎也能隱約看到水流中高大偉岸的男子身影。
阮輕低喘一聲,雙手按了按怦怦跳的胸口,完蛋了,又不是第一次做,為什麼她還會如此緊張?
阮輕已經懷孕四個多月,過了危險期,可以適當地進行一些性生活,所以她今天答應了原非的暗示。
只是……唉,她還是好緊張、好害羞啊!
自從那次跑到高寒家中又主動回來之後,原非和她都沒有再提有關拿掉孩子的事。
原非很少去上班,大部分時間都陪著阮輕,雖然他依然很嚴肅、很冷酷、很少笑,但只要能看到他的身影,阮輕就很高興、很開心了。
阮輕的心情漸漸平穩許多,她不再去強求些什麼,像原非這樣優秀的男人,愛上她是她的幸運,如果不愛她那也沒有辦法;她相信自己即使離開了原非,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心情平穩,飲食規律,休息正常,阮輕的害喜癥狀漸漸獲得了改善。
過了十二周之後嘔吐的情形已經好很多了,只有在早晨的時候偶爾還會有惡心燒灼感。
日子平穩地過著,阮母也寄來許多小寶寶的衣服和一些書籍,阮輕很開心地掉下眼淚,自己做了母親之後,她才體會到媽媽的苦心。
只是今夜,呃……她真的好緊張。
看看自己身上很卡通的睡衣,阮輕皺了皺眉頭,原非一定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吧?
太孩子氣了。
阮輕下了床,慢慢走到衣櫥前拉開,從中選出一件半透明的絲綢睡裙,胸口開得很低,讓她因為懷孕而益發豐滿的**了大半,背部也幾乎全果著,只是小肚子……
唔,已經微微凸了起來,身材曲線有點走形。
阮輕在鏡子前轉了一圈,左看右看總覺得有點不合適,只好嘆息著把睡裙月兌下來。
還是穿卡通睡衣吧,畢竟能夠遮掩住凸起的小月復。
可是當她的手剛把睡裙月兌到一半時,一雙大手從背後擁住她,她感覺自己頓時落入一個寬厚而溫暖的懷抱之中,她的背和男人的胸膛緊緊貼著,好像要著火……
也許,原非也是有些在乎她的吧?
否則不會因為她這樣一句話而激動萬分。
在接近暈眩的快感里,阮輕發自內心地笑了。
日子繼續平靜安穩地度過,就像舊金山郊外的小溪水,清澈而明媚,不急不躁地緩緩流淌。
夏天過去了,楓葉變紅了,天氣冷了,春天的腳步已經很近了,眨眼間阮輕就懷胎八個多月了。
阮輕辦了一年的休學。
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越來越圓,現在站著都無法看到自己的腳尖了,為她剪腳指甲也成了原非的責任。
原非也徹底進入禁欲期,阮輕以看著他每夜洗兩次冷水澡為樂趣,還乘機取笑他是非人類。
哪里有人會整天想著摟摟抱抱的?
阮輕很不想外出,因為她覺得自己變得又怪又丑。
連原非也笑著說︰「你要乖一點喔,要不是我好心要你,像你這樣的大肚婆誰敢要你呀?」
那一次,阮輕把原非的胳膊捏得又紅又腫。
但是原非依然每天拖著她出來散步。
有一天傍晚,他們在中央公園的湖畔漫步時,一個高大的黑人男子突然走過來對阮輕說︰「Youaresobeautiful!」
然後黑人男子就跑了,留下阮輕一個人在那里發呆。
那天晚上,阮輕一口氣買了三條孕婦裙,回到家穿上,然後在鏡子前得意地轉動自己的身體。
原非看著她的自戀搖搖頭,曖昧的笑。
鏡子中的人皮膚很好,幾乎沒有醫生說的妊娠紋,反而因為營養好更加水靈靈、粉女敕女敕。
頭發也很好看,雖然以前的烏黑長發被剪成男孩子一般的短發,但依然很俏麗呀,雖然肚子又凸又大……
阮輕自我陶醉地在鏡子前轉來轉去,甚至還要求原非給她拍幾張照片以作紀念,而且還要在照片下放寫上一行小子︰YOuareso
beautiful。
原非無奈地把她押到床上,讓她躺下休息,捏住她的小鼻子不滿地問︰「別的男人夸獎你一句,就值得你這麼高興嗎?」
「當然了,因為你從來沒夸獎過我啊!」阮輕嘟著小嘴說。
原非失笑,這個小女人心里還是充滿了不安全感啊!
他嘆息著抱住她,「傻瓜,除了你,我再也不會接受其他女人出現在我的生命里,美和丑根本無足輕重。」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我呢?」阮輕問出她一直想問的話。
她總覺得原非不會看上像自己這樣智商平凡、EQ不高、生活趣味也極度乏味的女生。
「愛上一個人需要理由嗎?」原非狡詐地反問。
「不需要嗎?」阮輕傻傻地追問。
「需要嗎?」
「不需要嗎?」
「真的需要嗎?」
「唔……也許不需要吧。」阮輕點頭,也不再追問,因為她愛上原非也是剎那間的事。
用一種浪漫的方式來解釋,那也許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
離預產期還有二十天,阮輕的行動越來越遲緩笨拙,但是原非在金醫師的建議下還是每天拖著她散步,這是為了安全順產著想。
那一天傍晚,吃過晚飯,阮輕回到臥室休息了一會兒,等待原非進來帶她一起出去散步。
現在他們已經不去中央公園了,對阮輕這樣的臨盆孕婦來說,路途實在太過漫長,他們現在多半在家門口外的林蔭大道上漫步。
可是眼看天完全黑了下來,原非還沒有進來,已經養成習慣的阮輕感到有些奇怪,便自己吃力地從床上坐起來,慢騰騰地下地,再一步拖著一步走出臥室,走向隔壁的書房。
因為她單獨休息的時候,原非通常都會待在書房里處理公務,所以她才會想到這里查看。
書房的門關上了,但是沒有鎖死,她輕輕地推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讓她有點毛骨悚然的聲音正好響起。
「原非,我們登報結婚吧,對各界新聞媒體大肆宣揚我們的婚事如何?你一定要幫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到這里來的。」
這個聲音她永遠都會記得,也經常在她的惡夢里出現,這個聲音的主人也就是導致她目前狀況的罪魁禍首。
阮輕推開房門的手僵在那里,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甚至沒有感到難過,只是傻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變得空虛,世界變成混飩一團的狀態。
阮輕感到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氣管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硬生生卡住似的。
「阮輕?天!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難受?」感到心神不寧的原非朝門口瞥了一眼,發現阮輕就急忙跑過來。
他看到阮輕一手抓著門把,一手抱著肚子半跪在地上,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
「阮輕?阮輕?天啊,你的肚子好大,快要生了吧?」皮膚曬得黑亮、幾乎快變成非洲人的阮盈也驚訝地跑過來,連連拍打阮輕的臉頰。
可是阮輕除了不停地抽搐之外,再沒有任何反應。
「丁叔,快叫救護車,阮輕就要生了!」原非模到一手的羊水,發現她居然出現早產征兆,急忙對著樓下大喊。
「對了,也給金醫師打電話,指名要他親自接生。」
「原非、原非……」阮輕的神智已經不清醒了,她只是本能地想抓住些依靠,她叫著原非的名字。
可是這個名字卻牽動她的心,讓她的心痛,身體也痛。
「天啊,她是不是誤會了?」阮盈後知後覺的懊悔低叫,拼命地拉扯著自己的頭發。
「我真該死!阮輕,你不要難過啊,我說的結婚其實是做做樣子的,而且也還只是商量一下而已,因為我快要被人逼瘋了……哎呀!反正和原非沒有一點關系啦,你不要哭啊,你這樣子會把姐姐嚇壞的。乖,你從小就最听姐姐的話了,張開嘴巴,用力呼吸,用力喘氣,不要咬自己的嘴唇,阮輕,你不要這樣嚇我啊……」
原非把阮盈推到一邊,冷冷地對她說︰「你還是暫時回避吧,阮輕看到你的樣子,听到你的聲音會更難過。」
阮盈懊惱地跺了跺腳,但還是乖乖听話地離開。
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金醫師也跟了過來,把阮輕抬到車上,迅速趕往醫院。
「阮輕、阮輕,听得到我說話嗎?」
原非一路上不停地對阮輕說著話,緊緊握著她的手,任憑她的牙齒咬在自己的胳膊上。
阮輕滿頭滿臉都是水,汗水和淚水早已混淆不清。
「阮輕,你這個小傻瓜,我想要的人從頭到尾都是你啊,從來沒有過別人,既不是你姐姐阮盈,也不是安娜或者其他任何女人。」原非輕輕吻著她的手,柔聲細語的說。
阮輕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淒側的哀鳴聲輕微了許多。
「還記得我說過你有一雙很美的手嗎?我說它美,不僅因為它的形狀很漂亮,而是因為它能煮出那麼好喝的粥,那粥真的很好喝,有我母親的味道……」說到這里,原非停頓了一下,他那雙幽深的眸子里也隱隱有了淚光。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阮盈,雖然我也沒見過阮盈幾次,但我知道你絕對不是她,我之所以假裝誤會下去,而且沒有給你解釋的機會,是因為……因為那時候我突然很害羞……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我突然像個十四歲的少年一樣,笨拙地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我只能把你當成阮盈,假裝自己很帥的樣子。」
阮輕的眼角又滑落一滴淚,可是手卻反握住原非,雖然很軟、很無力,但那小小的動作還是傳達到原非那里。
他驚喜地看著她,「阮輕,你听得到我說的話,是不是?」
阮輕再次反握了他一下。
「我愛你,可是我從來沒有主動追求過女孩子,我只好透過你姐姐,讓她幫忙,誰知道中途出了岔子,被我爺爺設計了。那個夜晚真的是多方巧合的結果,我沒有想……哎,其實也不是不想,只是沒想那麼快,我想等我們多認識對方了,也許你就會接納我……阮輕,請相信我,我愛的只有你。」
醫院到了,在被推往產房的途中,原非在她耳邊說了最後一句︰「阮輕,愛一個人也許是需要理由的,但我想告訴你的是,我愛你也許有很多理由,但你絕對比任何理由都重要;所以,你要給我健健康康地進去,再健健康康地出來,明白嗎?否則,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在產房門口,原非拉住金醫師,低聲說︰「如果情況危急,只能二選一,請務必保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