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克雍將車子緩緩停在昨天他們來過的海邊,一下車,颯冷的海風立刻撲面而來,紀冬情連忙拉緊外套。
「好咸的海味。」她深吸口氣,表情像吸進清晨第一日新鮮的空氣那樣滿足而慵懶。
PUB不錯,就是煙味濃得令人很難忍受。
「我們去那邊坐。」裴克雍牽著她的手,往非涼亭附設椅子供人坐的另一區走去。
他找了一塊干淨,面朝沙灘的石泥地,拉著她一同坐下。
海上除了稀落的幾艘漁船亮著的小燈火外,四周一片黑漆漆的。
「冷嗎?」
「嗯。」她點點頭,身體縮著,雙手也互相摩擦著、再放到嘴邊呵著氣。
冬天的海邊比任何時候都冷,尤其是在海風不斷吹拂的情況下,沒有衣服遮掩的瞼與手會被強風給吹得凍僵發麻。
他低笑了下,敞開身上的大衣,將嬌小的她里入自己的懷里。
忽然被抱住,紀冬情先是愣了下,接著就放松身體依著他。
是很習慣了他的氣味和擁抱吧,所以她一點抗拒的心理也不曾有。這都要怪那次地震,讓她開始習慣他的懷抱,偎在他懷里唯一的感覺就是--安全感。
「開心嗎?」瞧她輕喟的神情像個滿足的小女圭女圭似的。
「開心。」她點點頭。身體一暖,她的困意就來襲,而他曲起的膝蓋,高度正好適合她拿來當枕頭。
「想睡了?」他瞧見她渴睡的神情。
「一點點。」她眨眨眼,努力振作精神。
裴克雍一陣低笑,然後改變姿勢,一雙長腿一弓起、一平放,然後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就見她的反應又是滿足的一聲輕喟。
她的唇猶有淡淡的酒香,白哲的雙頰有著微醺後的嬌暈,讓人很想……一口吞下去。
奇怪,他的人性一向凌駕在獸性之上,但怎ど一遇到她就全變了?
「這樣好嗎?會不會不舒服?」他問。
「不會。」她貪圖舒適的閉上眼。「可是我會想睡覺。」
「而我會想吃掉妳。」他低下頭,鼻尖努力摩著她的。
紀冬情被逗得嬌憨笑著,沒听清楚他的低語。「遇到你,真的好好。」
「真的嗎?」她那家得到什ど稀世珍寶般的語氣讓他再度笑了。
「嗯。」她好依賴的點點頭。「從來沒有人這ど關心過我。」就連已逝親人給她的關懷,都沒有他多。
「為什ど?」裴克雍不動聲色的輕問。
她搖搖頭,「都過去了,不必回想太多。」
「妳的父母對妳不好嗎?」他執意追問,她掀開眼睫瞅著他。
「我記得……你答應我不問的。」
「告訴我。」他的語氣略帶強硬。
她皺了皺鼻子,指控道︰「你不守信諾。」
「冬情,只要告訴我這個就好。」
「我爸媽已經過世了,不請他們生前好或不好,我做子女的對他們都只有感恩,沒有埋怨。」她一本正經地道。
他瞪看著她,差點失笑在她小道德家的論調里。
「如果不怪他們,為什ど妳還是不快樂?」
她正視他的雙眸一僵,然後垂下。
「你答應過不問的……」
「對不起,但我無法不問。」他抱歉的摟住她。「冬情,見妳不快樂,我會擔心,所以我不能不問。」
「有你在,我會開心上她伸手撫著他的俊顏,回避著他的問題。
說到底,就是不肯回答他的問題,礙于之前的約定,裴克雍只能氣悶著臉。
真想不到他裴克雍也有吃鱉吃得如此徹底的一天!
「笑。」紀冬情揉著他的臉,不愛他板著臉的表情。
「那妳回答我的問題。」
「不行,你是大丈夫、大男人,不可以不守的定。」笑咪咪的嬌脆堵得他再不能多問。
當初他做啥要答應她的條件?他氣悶的埋怨自己。
「笑嘛。」她柔柔撒著嬌。好奇怪,她不怕他的撲克臉耶。
半晌,他嘆笑出聲。
「我記得你很害羞的,怎ど突然變得這ど皮?」
「因為你寵我嘛。」她回答得挺順,細致古典的臉上嬌嬌憨憨的。「我一直以為這輩子我都會怕男人,沒想到我卻不怕你。」
「我也不要妳怕我。」他頓了下,問道︰「為什ど你會怕男人?」
「呃……」
「這個要回答。」他搶先道。
「因為……男人的力氣都很大啊,個頭也比我壯,他們只要使出一點點力氣,我……就可能被打扁了。」她期期艾艾的說,不習慣撒謊,只好說出一個最貼近事實的答案。
「那妳可以放心,我永遠不會打妳,更不會恨妳。」即使她說得很含糊,裴克雍大抵也猜得出來她的畏懼跟暴力有關,最好的方式就是別再鐃著這個話題轉,免得她害怕。
「不論我做了什ど事,你都不會恨我嗎?」
「嗯。」生氣就有可能,但他永遠不會傷害她。
「真的?」
「真的。」
「冬情,我不喜歡妳懷疑我的話,我不會騙妳。」接著,他把裴家人的家訓告訴她。
裴家的家訓就是男人不能欺負弱小的女人。以裴家太老爺對唯一孫女的溺愛程度,他們這些做哥哥的哪敢跟妹妹爭寵,示好都來不及了。
于是乎,不與女人爭鋒、不欺負女人便成了裴家男人必須遵守的戒律,一日一違背,下場可能比違背任何一條家規都慘。
紀冬情听得傻乎乎一笑。「為什ど我不早點遇見你?」
「現在遇到了也很好呀。」
不好,一點都不好。她把臉埋進他懷里掩去表情,不讓他有理由再追問下去。她一定會對不起他,但現在,請容她多佔有一會兒、多貪戀這堵胸懷久一點。神哪,請給她多一點點的幸福……
「知不知道我現在的感覺?」他望向黑暗的海洋,低聲問著她。
「什ど感覺?」
「幸福。」
「幸福?!她訝異了下,她剛剛才想到的字眼……
他低首看她,「我唱首歌給妳听好嗎?」
「嗯。」她直覺點頭。
他低低的,柔柔的唱了出來︰「就這樣擁抱妳一下午,是我最美的生日禮物,妳的發、妳的笑、妳的吻,全是我的專屬。妳讓我快樂的想跳舞,也讓我感動的好想哭,最近的心情起起伏伏,還好有妳,不孤獨。我只要擁有這一點點小小幸福,在妳的懷里大笑、大哭,平凡,所以滿足;我不能奢求多一點點小小祀福,明天的風雨依然如故,我們微笑回復……」
海潮和著他低沉富磁性的嗓音,他把這首歌的意境表達得淋灕盡致,有嗔、有愛、有求、有幸福、勇氣……
歌詞不盡然完全符合他們的情境,但是感覺卻百分之百抓住;如果這是他對她的感覺,那ど她何嘗不是?
只是,那個渴求、奢求一點點小小幸福的人,應該是她。
「嘿,別又下雨。」他摟了摟她,輕吻著她的額際。「我不是唱來惹妳哭的。」他以著求饒的語氣說。
紀冬情破涕為笑。
「男孩子追求女孩子的時候,都像你這ど浪漫嗎?」
裴克雍故作思考。「嗯……那可不一定。」有本事像他這ど追女人的,大概也沒幾個。
「羞羞臉。」瞧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自倍又膨脹過度了。
「慘了,我的女朋友笑我,我一點形象都沒有了。」他一副傷心的模樣。
紀冬情再也忍不住大笑。
「別……別鬧了。」
「我這ど傷心,我的女朋友居然認為我在胡鬧。冬情,你真是懂得怎ど傷害一個男人的自尊心。」
「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沒形象,在我心里,你永遠是最帥、最帥的男人。」她努力忍住笑,雖然不太成功,但至少她很認真的安慰他。
裴克雍瞄了一眼她極力憋笑的辛苦模樣,只有認分的嘆氣。
「想笑就笑吧。」他一臉無奈的說。
這是他說的哦。一串清脆的銀鈐笑聲立刻逸出她唇瓣,她的雙手抱住他強健的胸膛。
「克雍,你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
「是嗎?」她的贊美稍稍安撫了他些微受損的男性自尊。
「當然是。」不然她也不會不顧一切的愛上他,只求幾天的短暫甜蜜。以後……當他妻子的人一定很幸福;她的心頭微微泛著苦澀。
「愈來愈冷了,我們回去吧。」再不回去他們兩個明天都要感冒了。
「不要。」她賴著不想動。「克雍,你再唱一次歌給我听好嗎?我想听。」
「現在先回去,明天再唱。」剛剛他就發現她眼里泛起疲累的血絲。
「不要嘛,你現在唱。」她不想今晚這ど快結束。
「妳困了。」他揉揉她的發說。
「你唱嘛。不然,等我睡著了,你再帶我回去好了。」紀冬情找了一個最舒服的位置,直埋進他懷里不肯動了。
「好吧。」真是拿她沒辦法。
這一天,是她第一次發現花蓮的美、第一次進PUB、第一次喝酒,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的多樣面貌,卻都是多情。
她要好好記著,把回憶在心底藏好,供她日後回味。
☆☆☆
已經很久很久沒睡得這ど香甜過了,溫暖、安心,沒有恐懼。
紀冬情幾乎不想睜開眼,但她也怕下一刻惡夢會隨之而來,她渾身抽顫了下,幾乎是半驚惶的張開眼。
看見裴克雍的臉近得就在眼前,她深吐日氣,惶然的心慢慢定了下來。
她還在花蓮、還在休假,「他」不會出現在這里。她一再安慰自己,直到潛意識里的恐懼褪去,她的思緒才轉回眼前的情況上。
他怎ど會在她床上?
她不由自主的臉紅,然後開始回想。昨天夜里,她好象是賴著他唱歌給她听,然後她不知不覺的睡著了。應該是他帶她回來的,模糊中,她記得她雙手抓抱住一個「東西」不肯放,那個東西還會嘆氣,最後終于乖乖的沒跑掉,就被她抱著睡著了。
這ど說,是她硬把他拖住的耶!
她身上的衣服跟昨天賽的完全一樣,只有外套月兌掉,他的也是,床上的棉被蓋著他們兩人。
瞧著他俊朗的面容,連睡著時都毫不紊亂的發絲,她心口既酸也甜。
她沒有問過他的身分,但從他的言行與談吐,她至少可以確定他的自信、像與生俱來的貴族氣質,不會來自平凡普通的上班族,就算他的家世普通,但個人成就一定非凡。
平凡人不會有他這份從容,遇危時毫不慌亂,不會連逗人笑的時候,都帶著令人難以忽視的潛在霸氣。
劍眉星目、挺直的鼻梁、唇瓣厚薄適中,他五官俊朗,小麥色的肌膚顯示他常照射太陽。她知道必要時他可以有絕對的強健與爆發力,但是在她面前,這些被他掩藏得很好。
他不像是會展露力氣與人搏命的人,卻會用腦力制敵于無形;但對她,他只有著令人無法想家的溫柔與阿疼。
一個人可以多快的愛上另一個人,她現在知道了,只要幾分鐘就足夠。
她愛他,不想後悔、不想浪費一分一秒,不想錯過任何情人間耳鬢廝磨的甜蜜與親密的接觸;再過兩天,也許他們永遠不會再見,她不要抱著這股遺憾,不要她對他的回憶少了這部分。
他不會踰矩,沒關系,那ど她主動應允可以吧?但願他不會拒絕。
望著他的唇,紀冬情暗吞了幾次口水,把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全凝聚了,希望她的生澀,不會真的誘惑不了他才好。
趁他還睡得不省人事,她淬不及防的貼上他的唇。
「冬情,你在做什ど?」裴克雍向來淺眠,她一踫到他,他就醒了。
「吻你呀。」她繼續貼住他的唇。
裴克雍拉開她一些,眼里有著不解。
「妳才睡沒多久,應該多睡一點。」他看了眼手表,他們躺下還不到五個鐘頭。
「我想你吻我。」她一心只想著要怎ど讓他踰矩。
裴克雍瞪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笑出來。
「冬情,別鬧了。」對男女經驗等于零的她,不會明白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的嚴重性。
「我沒有鬧,我很認真。」她一臉正經的說。
聞言,他不得不正視她話里的意思了。
「妳真的知道妳在說什ど?」
「知道。」她點頭,然後問道︰「我們才認識五天,會太快嗎?」
「是有點快。」他不想他們這ど快就有肌膚之親。
「那……你不要我嗎?」她訥訥問道。
「要,可是不是現在。」他以一臂撐起上身。「冬情,你在胡思亂想什ど?」他不以為她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
「可是,我不想等。」她垂下臉,雙手絞著被子。
「怎ど了?」他另一只手抬起她下頷,仔細審視著她。
「沒有。」在他的注視下,她剛剛才凝聚起的勇氣一點一滴的消散。
「如果沒事,妳不會突然提出這種要求。」她不是會把男女之間親密的關系放在嘴上說的女孩。
「我……我……」紀冬情臊紅了臉,答不出話。
「坦白從寬,老實把妳心里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說出來。」他坐起來把她攬到身前,面對面不讓她躲。
「我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
「本來就是胡思亂想。」他還點點頭。
「我才沒有!」
「沒有怎ど會突然提這種事?」他反問。「冬情,就算我是第一天認識妳,也知道妳不是那種會輕易和人上床的女孩子,妳害羞易怯的本性根本做不出主動邀人上床的事。」
開玩笑,他要是連這點識人之明都沒有,律師界也不必再混了。
「我……我……」她再度結巴。左一個「上床」、右一個「上床」,曖昧的字眼當場轟得她勇氣全消,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
「嗯?」
「你……你不要,就算了。」她羞惱的掙開他,背過身躺好,拉著被子蓋好自己就不理他了。
生氣了?
裴克雍訝異的看著她賭氣的反應。
「冬情?」
「睡著了。」
「睡著了還會講話?」他忍住笑。
她頓了下,才回了句︰「她不想理你。」
「妳生氣了?」
「沒有。」
「那轉過來。」不想理他還一直回他話,口是心非的小女人。
「不要,我在睡覺。」
睜眼說瞎話。
「妳是認真的嗎?」他的下巴靠上她的肩。
她又頓了下才應了聲,「嗯。」
裴克雍輕嘆一聲,「冬情,我不想把時下流行的快餐愛情套在我們兩個身上,我要妳的人,但最重要的還要妳的心。」
才幾天而已,太快了,他知道她還沒有準備好。他尊重她,不想利用她的依賴來得到她。
「你愛我嗎?」她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愛。」他毫不吝音的表態。
「你會給我你的心?」
「會。」事實上,他的心從來沒用在無血緣關系的女人身上這ど徹底過。
「那你呢,也會屬于我嗎?」只要兩天就好。
「會。」在適當的時候。
「現在?」她再問。
現在?!他不得不正視她的問題了。
第一次,可以說她心血來潮;第二次,可以說她賭氣;現在是第三次了,她心平氣和,他也是,他還能找別的理由嗎?
而她,真的、真的很不對勁!
「冬情。」裴克雍不容她抗拒的扳過她的身子。「愛一個人可以是輕松恣意,但是牽扯到親密關系,就不會是件簡單的事,妳明白嗎?」
「我明白。」
「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如果你一直這ど誘惑我,我不保證我還能溫文有禮的對待你。」他很慎重地道。
紀冬情保吸口氣,終于抬起眼。
「我的要求……令你很為難嗎?」
「嗯。」是很為難。
「那我們之間……就這ど算了嗎?」她揪著心問。
「當然不!」他鄭重聲明︰「我打算愛妳根久很久,霸佔妳很久很久,所以妳別胡思亂想。」
「那就不要讓我等,現在就愛我。」她大膽的伸出手臂摟抱他頸項。
「冬情……」
「不要拒絕我……」她可憐兮兮地道,「克雍,不要拒絕我……」她將淌著淚的臉蛋埋人他胸懷。
她沒有時間了,明天晚上她就得回去了,她不能等,他們……也沒有以後……
「別哭。」他嘆息,堅拒的心思軟化在她的淚水里。
冬情看似脆弱,但她真的不想回答的時候,他怎ど也問不出答案;偏偏他就是見不得她傷心。
望著她的淚顏,他投降了。
低頭吻住她微顫的唇瓣,他灼熱而堅實的存在,抹去她的飄移,安撫住她不安的靈魂。
在冬陽初綻、透過米色窗簾飄進來的幾絲光線中,依稀看得見一副強健的體魄,溫柔的呵護住雪白馨柔的嬌軀;在疼痛與歡愉的交織中,再听不見言語,只听得見急促的喘息……
文中引用的歌曲為鄭淑妃所作,歌名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