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公路上平緩的行駛,夜間的涼風夾雜著海潮的氣息撲入車內,車玻璃上映出閃爍不定的霓虹燈,閉上眼都可以感覺到光線明暗的變化,在身上施展著曖昧的魔力。
坐在車上,收工回家的清水嵐拿起《戀愛樂園》的劇本,翻了翻他所要飾演的角色——主角的佷子藤本亮介的台詞。因為是偶像劇,所以並沒有賦予這個人什麼內涵,有的只是在普通青年身上隨處可見的叛逆、愛玩及吵鬧似的愛戀。
但安風優卻看中了亮介,「雖然普通,但應是比對愛情猶豫不決的主角更討喜的角色,一定會有許多人喜歡吧。」
被優這麼看重,嵐立刻也覺得亮介可愛了起來。
電視的拍攝秩序並不是按照劇情的發展,在第一天拍攝結局也不是沒有,所以要求演員一定要在一開始就進入狀況,清水嵐因為有了點經驗,在準備接拍《戀愛樂園》的時候就開始揣摩亮介的心情和表情動作了。
也是因為這樣,在昨天的記者會上,當被問到他在里面所飾演人物的特點性格時,他才不至于出丑。
「對了,原田,今天的報紙說了些什麼?」突然想起昨天的記者會今天應該會報道,清水嵐從劇本上抬起頭來問道。
「多是木原堇沒有出席記者會的負面消息。其他小消息,贊你做了功課的只有一家,我記下了。批評你說話愚蠢、穿著糟糕、美得沒氣質的三家,我也在留意著。」
清水嵐手指在劇本上點了點,露出苦笑,「公司小,相對的宣傳費也少得多……算了,就這樣慢慢走下去也不錯,我並不想做流星呢。」
作為才出道半年的新人,他因為廣告一炮而紅,並沒有因為第一部演技糟糕的偶像劇失去人氣,一直拍著廣告,還順利地接拍了第二部電視劇,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是啊,機遇會光臨人生。」
車燈滑過夜空,掃過公寓大門時,原田不覺「咦」了一聲。
「怎麼了?」
「台階上有人坐著。」
初夏的夜,公寓前花池中的灌木叢葉沾染上星月的光輝,寓前石階也被月光映照得明晃晃的,石階兩側一米左右的黑色燈柱上雪白的玻璃燈中散發出幽白的光芒,在月亮、星星和燈光的蒙蒙光色中,抱膝坐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見到車子駛來,女子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燈光在她身後拖出修長縴細的影子。
「影迷嗎?」就在原田這樣想時,清水嵐也「啊」了一聲,不等原田在公寓前停穩車,已經等不及開了車門,沖了下去。
「優,你怎麼出來了,在等我嗎?」沒兩步便跑到那女子面前,清水嵐驚喜地說道。
「沒什麼,只是屋里太悶熱了,想在外面吹吹涼風而已。」安風優連忙起身,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我並沒有特意等你。」
「……這樣啊。」失望一閃而逝,清水嵐頓了一頓笑著說︰「即使這樣……也沒關系。」
夜風吹拂著安風優細柔的發,就像情人的撫模那麼輕柔。她有些恍惚地看著嵐燦爛的笑容,周身深冷的寂寥感竟然在他一笑中泯滅。
嵐抬手把優額邊的碎發塞在她耳後,動作輕柔得就像夜間微風輕撫,安風優臉上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渴望扯動了嵐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情緒,淡淡的憂傷淡淡的得意——現在優的身邊——只有他而已。
坐在車中的原田靜靜地看著在月光下站著的兩人。看Spirit那麼開心的樣子和叫出口的那個「優」字,便知道這個人就是Spirit的神秘戀人了。
他能感覺到Spirit和人同居,但是和Spirit的同居人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卻是第一次。
她穿著半袖的編織外套,內穿有著蕾絲花邊的白色長裙,因為比Spirit多站了一個台階,正好兩人可以平視,臉被樹影遮住,看不清到底長什麼模樣,但感覺年齡並不大。
說不好奇是假的,尤其做久了Spirit司機兼保姆後,他更加奇怪Spirit毫不避違所談論的愛人的真面目,但更勝于好奇心的是只做該做的事情的職責。
原田打轉方向盤離開Spirit的公寓,而恰巧有一輛黑色的國產車交錯而過,心中一動地朝後視鏡看去,卻看到車子並沒有絲毫停頓地陷入黑暗中。
暗嘲自己太過神經質,毫無根據地懷疑每一輛車子都有窺探Spirit生活的嫌疑,苦笑一聲,原田這次頭也不回地離去。
滿足之後的清水嵐佔有性地抱著安風優沉沉睡左,優身子疲累地叫囂著要休息,卻毫無睡意。
漆黑的房間,即使努力睜大雙眼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听到床頭間座鐘的滴答聲和嵐輕輕淺淺的呼吸。
被抱得太緊,優胸口壓得不太舒服,她掙扎了一下,把嵐的手臂推開。嵐的肌膚順滑細膩,即使相親也不會覺得厭惡。
他們之間的情況是什麼呢?
說著戀人之間的愛語,做著戀人之間的行為。
但他們並不是戀人。
只是因為欲念或者寂寞而相互慰藉而已。
現在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已經無濟于事。即使想說聖誕夜的那一天發生關系是因為喝醉酒的緣故,但此後的許多次她和他並沒有再喝一滴酒。
是因為被這麼美麗又年輕的男子所需要的虛榮感嗎?還是習慣了所以又習慣下去。
沒有阻止這種情形的進行,反而一直繼續著,怎麼看也是作為成人的她應該負很大的責任。
這件事要是被公眾知道的話,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吧。將會被如何形容她也猜想得到,但是即使知道將要受到的責難,即使知道兩個人不是真的戀愛,她竟然也並不想結束這段關系。
自己真的是個自私到可惡的人啊——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想流淚。
懷里空了,嵐又無意識地貼上去,臉頰蹭著她的發,喉間咕嚕咕嚕的像一只溫順的大型犬。
抱住嵐,拍了拍他的背,在嵐懷中,鼻端縈繞的全是他年輕清爽的體香。
比起激烈的相愛,她更喜歡這樣溫馨的相擁呢。
而此刻就讓她沉淪。
同樣的星空下,-樣有為了某些事情無法安眠的人。
中村正人雙手交叉放在腦後,腿蹺上辦公桌,仰躺在椅子上,桌子上凌亂地放著才沖洗出來的照片,漆黑的夜晚、親密的擁抱、甜蜜的對視,相攜走進同一個公寓……這些組圖即使沒有文字說明也知道表示什麼意思,但是這些還不夠。
雖然照片上的男主角是突然竄紅的新人,雖然畫面是殺傷力強勁的同居,但是只憑這些,還不足以構成轟動的娛樂新聞。
嘆了一口氣,中村正人轉了一下轉椅,放下腳,在桌子上模索著拿出香煙和打火機,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從桌上隨便捏起一張兩個人抱在一起的照片,反反復復看了幾遍,他總覺得女子的模樣很是熟悉,但一直想不到是誰。他沮喪地放下照片,朝天花板吐了一串煙圈。
「咦,前輩,你還沒有走啊。」
寂靜的夜里猛然響起說話聲,中村正人嚇一跳地扭頭看過去,一個年輕人提著便利袋站在門口,好奇地看著他。
中村認得他是今年才到報社工作的新人,不知道叫川原還是砂原。
「今天你值班。」
中村隨口問了一句,不清楚叫什麼名字的新人卻高興地應了一聲,像是得到邀請地走近他,舉著手中的便利袋說道︰「我剛才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幾罐啤酒,前輩要不要喝。」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中村點了點頭。
對方喝了酒後就變得異常多話,也不管別人想不想听,就說著他是因為想靠近歌姬橘百合——他心目中的女神才到報社的娛樂版的,看著他熱忱的臉,中村都忍不住想告訴他娛樂界沒有女神,只有靠自己美貌吃飯的女人,即使有少男殺手之稱的清純百合也不例外。
「前輩在跑什麼新聞啊。」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照片,年輕人笑著瞥了一眼,卻突然張大眼楮說道,「啊,是清水君。」
「你,認識?」
中村的驚訝比年輕人更甚,他坐直身子,按滅香煙問道。
「當然啦,我妹妹迷他迷得要死呢,屋里貼滿了他的照片。」
原來是影迷啊。中村失望地軟癱在椅子上,畢竟SPIRIT是以神秘為賣點,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中村突然像觸電一般跳起來,他一把抓住年輕人的手臂,激動地叫道︰「你剛才叫他什麼?!」
「清,清水君啊……」中村的神情太過怪異,年輕人戰戰兢兢地回答。
「你怎麼會知道他的……你怎麼會這樣叫他?」
「他就姓清水嘛,還有更勁爆的呢,他是清水透的弟弟哦。」
沖擊一波接一波,神秘美少年的真實身份,身後的背景,一切一切,得來竟然不費一絲工夫。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一切應該都是秘密才對。」雖然想相信,但理智還保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我們以前是校友啊。不過清水君變化真大,要不是高島君喝多了說出來,我們根本就不認得他是我們學校的人了呢。」
「高島?」
「是啊,他和清水君在一個培訓班啊,不過還沒有像清水君那麼有名,開同窗會的時候見到他,變得比中學時英俊多了。」
「高島……」喃喃念了好幾遍,中村在心中記住這個名字。
「你還知道清水的什麼事情呢?」
「前輩,你問這麼多不會想做清水君的專集吧……」年輕人哈哈笑道,「對了,這照片是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難道你想寫他的誹聞?」
見到中村目不轉楮地看著他,年輕人漸漸收斂笑容,他有些慌亂的說道︰「前、前輩,你不會真的想寫清水君吧,我、我勸你不要這樣做哦。」
「為什麼?」
「反、反正不行!雖然他在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就被送到外國讀書,在我們那一屆畢業的,都知道千萬不要惹到清水君!」
年輕人連啤酒也不喝了,他站起身顯得有些慌張,「前輩,我要去值班了。你接著工作吧。」
「喂。」叫住急于離開的年輕人,中村說道,「可以幫我聯絡一下高島嗎?幾天後采訪橘百合,我還少-個助手。」
「……我是有他的聯絡地址。」回頭看了一眼中村,隱藏在陰影中的年輕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幫你約他就好?」
「是啊。」中村和顏悅色地笑著保證,「以後一切都交給我。」
早上明明還很冷,到了中午卻熱得連身上的薄毛衣都會覺得扎人地月兌了下來。
重新長出細女敕葉片的樹木,在大大的太陽下,只有支離破碎的小小陰影。搬著小凳子坐在樹陰下,手里拿著劇本卻沒有辦法靜心看下去。
「高島——」
彎著腰用劇本當扇子扇的高島一郎連忙坐直身子,清水嵐跨過有些凌亂的片場走過來。正對著太陽光的高島只看到人形的光圈,他微眯起眼,清水嵐已經站到他面前遮住了太陽。
「下一場就是我們的戲了哦。我的扮相還可以吧。」
清水嵐臉上化了淡妝,更顯唇紅齒白,頭發染成金黃色,有些長的劉海用三四個小卡子卡住,褐色系帶外套,下面是直管七分褲,及踝的卡遁襪,鞋子是色彩鮮艷的運動鞋,完全時尚少年的打扮。
「嗯,很漂亮。」
高島一郎微笑著說出這句話時,笑臉顯得模糊而暖昧。清水嵐從以前開始就是眾人的焦點,在學校時,清水的長相雖不出眾,但卻聰明負責,很得老師喜愛。現在進了演藝圈,他依舊很容易地就奪取眾人的目光,說不嫉妒那是假的。
有些天分是怎麼努力也追趕不上的,比如演技,比如美貌。
「是嗎?我總覺得頭發染得有些奇怪。」
揪了揪刻意弄得亂糟糟的頭發,清水嵐就勢坐在高島一郎身邊,瞅眼瞧著別人怎麼表演。
人來人往的商業街,因為特意避開了星期六和星期日,人潮還不是太多,但是因為好奇而圍觀的群眾還是不少。被注視被指點被議論清水嵐泰然自若,高島一郎卻覺得無法習慣。
今天最重的一出戲就是高島和清水的這一場戲,逃課去打柏青哥的高中少年,在人行道上撞倒了舅舅的女朋友,對溫柔美麗的女主角一見鐘情,卻和女主角有些刻薄的妹妹成為歡喜冤家。
「為什麼總是讓我喜歡別人的女朋友啊。」清水嵐喃喃說道。
「誰讓導演這麼安排的。」
「……是啊,誰讓上帝這麼安排。」
清水嵐笑了一下。驚訝聲四起,又是那些見到美麗的人就發花痴的女孩子。
安風優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才從書店買書出來的她,無意識地朝對面的人行道看去,卻吃驚地發現清水嵐正在那里,挽著一個長發的女孩子親密地說著話,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圍繞在他們周圍親呢的氣氛卻令安風優心中一跳。
再靠近路邊,女孩子抬起頭,卻是耀眼的年輕貌美……嵐不是說過他今天拍戲嗎?原來竟然是和年輕的女孩子在逛街約會……
「卡。OK,可以了。」
驟然想起的聲音令安風優悚然一驚,她這才發現他們兩人旁邊高架的攝影機。
清水嵐和女孩子迅速分開,和旁邊的男孩子笑著說︰「真幸運,只拍了四次就過了。」
原來真的在拍戲啊。安風優低下頭繼續走路。雖然了解了,知道了,但看到清水嵐和年輕女孩在一起所受到的沖擊及莫名其妙上升的怒氣這些不自然的感情還是留在了心底。
「咦,清水,你怎麼了?」看到身邊的清水嵐就像發現獵物的獵豹一般繃起身子,警覺地看向對面的人行道,嚇了一跳的高島問道。
「……我以為……」沒有發現想象中的人影,清水嵐有些沮喪地低下頭去。她應該還在家中吧,不會在這里出現的。
高島靜靜地觀察著清水的驚喜及沮喪,處在熱戀期的男子感覺不到近在身邊的詭秘氣氛。
「喂,你有些心不在焉哎。」拍攝廣告休息的空擋,原田拿了一杯礦泉水遞給清水嵐,「你要是再不專心的話,攝影師就罵人了。」
在清水嵐接拍《戀愛樂園》的同時,公司還同時為他接了一些知名品牌的廣告,作為配角,並不是每天都有戲份,今天就是清水用空出的時間拍攝香水廣告的平面照片。
不客氣地喝了一大口水,清水嵐粗魯地擦了擦嘴邊的水漬,臉色難看地說︰「我才想罵人好不好,竟敢讓我扮女人!」
「沒有辦法嘛,最後一個鏡頭要重拍,女主角又沒有找到,結果攝影師看到你的氣質很符合中性香水的形象,所以臨時想了這個點子。放心,你會拿雙份薪水的。」
戴著長及腰際黑色假發的清水嵐,特意修剪細彎的眉,眼部和唇都是用女性化妝的方法,顯得妖媚柔和。照嵐自己的說法是︰「真不舒服,就像換了一張臉。」
而令他更無法忍受的是身上的穿著。可隱約看清他瘦弱身段的深黑色薄紗貼身小衣,單肩帶,上綴深黑色大緞花,緞帶垂腰,灑月兌貴氣的黑色印花低腰皮褲,分明是女性的衣服。更過分的是在他的肩膀手臂抹上閃粉,在水晶燈下更顯雪白亮滑。
「作為平面模特,最重要的是服從攝影師的指示,值得慶幸的是還沒有讓你穿裙子不是嗎?」原田安慰他說,「而且你穿起柔亮的女裝來卻不會給人不適的感覺,反而有種精細雅致的魅力呢。」
「我才不想要這種稱贊!」而且他是演員,和模特沒什麼關系。
把妝洗掉,換上簡單的白色T恤、天藍色LEE牛仔褲、褐色HOWKINS高幫鞋,清水嵐恢復清新干淨純澈的模樣走出化妝室,引得才放下照相機的攝影師又眼神發亮地又狂拍起他的照片來。
無論心中把攝影師咒罵了千百遍,但表面上清水嵐還是禮貌地朝他笑了笑,推開門走出攝影棚。沉默地下了電梯,正在想著晚上吃什麼的清水低著頭推開玻璃門。
「小嵐。」
猛然听到自己名字的清水嵐停下腳步,抬頭茫然地找是誰在叫他。
「嗨,小嵐,你真的很難等啊。」靠在卡萊拉雙門運動車上的英俊男子挺直身子,抬手打著招呼,舉手投足皆有非凡魅力。
「哥,你怎麼來了?」茫然的表情立刻變成驚喜,清水嵐連忙跳下樓梯跑到清水透身邊興奮地說道。
「呵,我就在七號攝影棚,听說你也在這里,便在這等你。」
「哼,原來不是特意等我啊。」
眯眼笑著揉了揉撒嬌的清水嵐的頭發,清水透打開車門說道︰「那麼我特意請你回家坐坐當賠罪好不好呢。」
「好啊,好啊。不過我要和原田說一聲。」
「你的經紀人?」
「嗯,算是吧。」眼尖地看到公司的車開過來,嵐跑過去還不忘回頭地說道,「哥,等著我哦。」
把車停在透車後不遠處的原田,不多久就看清和嵐說話的人是誰,畢竟清水透在媒體上超高的曝光率讓他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
和原田說了原因後,清水嵐又跑著回來,滑坐進清水透的車。
「說起來,哥哥,你的林寶堅尼惡魔跑車呢,開這麼保守的保時捷真不像你了。」
「呵呵,年齡大了,當然不像年輕時那麼年輕氣盛了。」
卡萊拉輕巧地滑出車位。原田並沒有跟著離開,而是還留在原地沉默地點了一根煙,飄渺的煙霧淡淡彌漫,掩飾住原田沉思的表情。
清水透……竟然是SPIRIT的哥哥……
「不要客氣,把這里當自己家。」
微笑著在清水嵐面前放下瓜果拼盤,和想象中性感的女明星不同,眼前的金井稚子不施粉黛且親切熱情,即使是清水嵐也無法討厭她。
清水嵐之所以到透的家中,除了兄弟很久沒有見面外,其實也是想見見那個令優傷心透頂的哥哥的外遇對象,如今見了面,清水嵐便不覺松了口氣。
舉止優雅大方,容貌明麗動人,生產後的身體恢復得很好,高挑縴瘦,性格溫柔堅定卻不會讓人感到沉悶。別的不說,至少金井稚子優秀得可以讓哥哥不再想優的事情。
安心地吃著西瓜,清水嵐打量著透的新屋。在高級住宅區獨門獨院的府邸,室內的裝潢也有獨具匠心之處,相比起來,優公寓中的大眾化設計就很普通了,虧她還是插畫家。
這時,佣人從二樓下來,告訴主人說寶寶醒了,金井對清水嵐抱歉地笑了笑,匆匆忙忙地跟佣人到嬰兒室。
「養孩子好像很辛苦呢。」清水嵐狀似感慨地說道。他怎麼知道要怎麼養小孩,不過是挑個話題而已。
但是三秒鐘以後清水嵐就後悔了。听到「孩子」兩個字的透雙眼發光,滔滔不絕地講起爸爸經來。嵐頭昏之余也再次確定了,即使是為了孩子,哥哥也會努力撐起這個家的。
「嵐,你現在還是和優住在一起?」
前一句還在說正在研究小兒夜啼的書,下一句就是問這個問題,清水嵐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隨即說︰「是啊,有什麼事嗎?」
「喔……因為你現在進入演藝圈了,再和優住在一起不妥吧。你們公司應該會給你準備房間吧。」
「這個啊,我們公司很窮,能省一點就是一點呢。優住的地方環境很好,離公司也就是大半個小時的車程,很方便了。」
「……嵐,你現在是公眾人物,要是牽扯到優,會給她增添麻煩的。」
「我不懂哎,以前哥哥比我還出名啊,優還不是沒有受到過什麼打擾。」當然哥哥引起的外遇事件除外。
「那個不同啊,」透有些艱澀地解釋,「我們是夫妻住在一起沒有什麼……而你和優沒有什麼關系,同住會引起緋聞的。」
「有關系。」
「哎?」
清水嵐露齒而笑,「我們現在是戀人了哦。」
「嵐!」
像是沒有看到透驚嚇的樣子,清水嵐依舊開朗地笑著,「哥哥,現在優是我的。」
「你,你,我,我不允許!」
听到透厲喝聲的金井連忙走出房間,在樓梯上不安地看著丈夫鐵青的臉。
「隨便你。」清水嵐不為所動地凝視著透,「反正優是我的。」
清水透的面容有些扭曲,「你還是個孩子啊,優怎麼可以這樣做……」
不管透是因為放不下優還是擔心他,所說的話都讓嵐不愉快起來,他笑容漸失,認真地說道︰「哥哥,我已經成年了,而現在和優沒有關系的是你。」
「嵐!」清水透慌亂地看著清水嵐,記憶中總是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小孩子現在卻有著成熟男人的堅韌表情,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在他不知不覺當中……
「幸虧哥哥有了其他的愛人,要不我還不敢回來呢。」
不在意清水透難看的臉色,清水嵐又撤嬌地笑起來,「哥哥,你一直最疼我不是嗎?現在優是我的了,你不要和我搶噢。」
「嵐,你要仔細想清楚!」
「還是哥哥現在還舍不得優呢?」清水嵐意有所指地笑著看了樓梯上的金井一眼。被那一眼的冰冷所懾,金井輕喘了一口氣後退一步,原本以為可喜的陽光少年,只是輕輕一眼就讓她遍體生寒。
透所疼愛的,經常掛在嘴邊的可愛弟弟……究竟是什麼人?
「一定是因為優在誘惑你吧!她一定想報復我拋棄她!」
「哥哥,你還沒有那麼重要到讓優報復啊。」清水嵐在憤怒的一瞬間笑了起來,和優生活了幾年的哥哥竟然還不了解優是什麼人,而優還為了他哭泣——不過不要緊,從此以後有他會好好地疼愛優,絕對不會再讓她傷心委屈。
「哥哥,如果因為我的態度不堅決而給了你我的愛是被動的話,我再說一遍好了。」
「你不要這麼胡鬧了……」
「其他人怎麼樣了也好,沒有優的話,我寧可去死。」
茫然地起身說要回家,在哥哥說了要送他,卻粗暴地拒絕後嵐什麼也不想地沖出透的屋子。
沿著坡道往下走,和孤寂的身影相伴的只有頭頂上閃閃發亮的星子。
不想思考他和優的關系,想一直這樣下去,沉迷于優的體溫,想著她或許是愛著自己的,即使說出的愛語從來沒有回應。
還是優真的在報復,報復他當年為了拆散她和哥哥兩個人,用酒灌醉她,制造她強暴未成年少年的事實!
他沒有想到會引起那麼大的騷動的,他只是想讓哥哥解除婚約而已,卻沒有想到那天正巧有爸爸在教育部的朋友做客,看到他刻意制造的插景後,竟然通知了警察,把優逮捕。
被家人保護起來的他在幾天後才知道優因為這件事被學校開除,被家人責打,婚約解除還貼上了強暴未遂的犯罪者的標簽。
自己竟然制造了這麼可怕的事情,優臨走時那混合著震驚、激痛、憤怒、不甘、絕望的眼神成了他每夜的噩夢。
受不了良心苛責的他把事實告訴了父母和哥哥,而一直疼愛著他的大哥第一次出手揍了他,哭泣著說他為什麼這麼不懂事,只是因為想當然便摧毀了一個人的一生。而那個時候,他才了解到大哥是真的很喜歡優的。
而他也同時知道了絕望的滋味。
但是,但是為了接近優而扮演的乖巧听話,總是以優為優先考慮的角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卻已經成了真實。
知道自己愛戀的同時就是失戀,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混亂繼續——受害者撤訴,在父母極力補救的情況下,消去了優的案底。退學改成休學,婚約繼續進行。而始作俑者被流放外國為自己所做的錯事懺悔。
時間的魔力慢慢消除了深刻在記憶中的傷痕,只有他愧疚著、煎熬著——忘了說對不起。
優——優——優——幾乎撕裂胸口的呼喊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在空曠的路邊停下腳步,清水嵐抓住自己的胸口。
無論怎麼樣也好,請你愛我。
推開工作室的門,滿室的色彩繽紛撞入眼底。而吸引他注意的只有坐在桌邊的女子。
從背後抱住安風優的肩,清水嵐的下巴壓在她的頸窩,許久都沒有說話。
「怎麼了,你好像不開心呢。」
「……我今天,算了,沒有什麼……」
清水嵐悶悶不樂地擁緊安風優。
「哦。」安風優連腰也不彎地繼續在草稿上畫圖,清水嵐因為她的不受影響而不甘地咬了咬她的耳朵。听到她小小地呼痛一聲,嵐又討好地舌忝了舌忝。
呼出的熱氣令安風優耳邊癢癢的,她縮了縮肩,手腕一抖,畫出一截抖線,「喂,不要貼這麼近啦。」用肩膀和手臂推揉著趴在她身後的清水嵐,「不要打擾我工作。」
「優……不要畫了,安慰安慰我。」
「不是拍戲又被罵了吧。」
「……沒有啦,我現在台詞走位都很少出錯……優……優……」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叫叫你啊。」
「哦。」
「只是想叫叫你,無論怎麼樣也好,請你愛我。」
感到安風優的身子猛然變得僵直,清水嵐連忙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呵呵,這個是戲里的台詞哦,你有沒有感動啊。」
「……嗯,」一時听不清安風優話里的情緒,但她的身子的確慢慢不再僵硬,「你,你,那個,快到一點了,你快去睡呢,明天早上還要拍戲的吧。」
「不要啦。」清水嵐撒嬌般抱得更緊,「除非你陪我睡。」
「嵐……」
「陪我。」
安風優嘆了口氣,自從和清水嵐變得親密以來,她的生活規律也完全被打亂,她以前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工作,因為那個時候她的頭腦清晰,心無旁騖,而白天就是睡覺的時間。但現在清水嵐總是把她拉進正常的作息中,硬的不行來軟的,撒嬌不成變誘哄。想起兩人開始合住時她所制訂的規定,現在沒有一條清水嵐遵守的,不由得感覺她實在是太寵嵐了。
見安風優有些動搖的神情,清水嵐更大膽地把手伸進她的衣領中,「嵐,這是工作室啊!」優慌亂地推拒著嵐的手,卻被攔了下來。
嵐靈巧的舌沿著安風優的耳廓滑下,吻上她的脖子,「因為人家忍不住了嘛,我想和你一起。」
毛巾在擦拭到頸部時,感覺到一陣刺痛,優皺了一下眉,拉開衣領,在鏡子里清楚地看到頸側有一排紅紫色的牙印,在雪白的皮膚上異常刺眼。
昨天嵐的動作有些粗暴,雖然有種不一樣的刺激,但她還是喜歡溫柔的。
支起領子,安風優把毛巾搭好。鏡子中的臉看起來有些奇怪。因為睡眠不足的關系,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眼下有黯淡的黑眼圈,皮膚雖然還很光滑,但是笑起來,眼角就有笑紋了。突然想起在嵐身邊的那個光鮮亮麗、青春逼人的女孩子,優的眼神立刻黯了下來,不想再多看鏡中的自己一眼。
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在她還沒有意識到之前,清水嵐竟然已經住到她心里面了。
開始不過是由于欲念而引發的單純之極的關系啊,什麼時候竟然變成想獨佔著想珍藏著的所有物了?
不是戀人,卻做著戀人的行為,現在連思想都是戀人的模式……真好笑啊。
肩膀被撞了一下,眼角追逐著低聲地說了對不起便像蝴蝶般逃開的女孩子。鮮花般的年齡無論做了什麼事情都會覺得很可愛吧。安風優苦笑著,從地上揀起被撞掉的一大包紙巾,那是她在買茶杯時正好遇到商場周日紙巾大減價而搶買到的一包,她現在也是到了對減價的日用品沒辦法熟視無睹的年紀了啊。
並不急著回去,安風優就在沿途的商店外悠閑地逛著,偶爾仔細地看著櫥窗內引人注目的設計。就在又一次轉身時,又和人撞到了一起。
「對不起……」
「不,我也是沒有看路……」
大包紙巾和大大的玩具熊玩偶滾在一起,安風優感覺抱歉地連忙彎腰拾起,對方也和她做了同樣的動作,兩人抬頭相視一笑的下一個瞬間卻是驚訝愕然。
「優……」
「透……」
棒球帽墨鏡下是優極熟悉的臉,全日本最受歡迎的男演員手里提的懷里抱的全是玩具玩偶,看起來有些滑稽。
就在優思考著她要不要當做陌生人走掉時,清水透已經開口了︰「優,既然在這里見面了,我想和你談談。」
想說他們還有什麼好談的,但是看到透很嚴肅的樣子,安風優不得已「嗯」了一聲。
把所買的東西放進車里後,透隨便找了一家咖啡屋走了進去。優把大紙包和裝著磁杯的袋子放在腳邊,不等他說話就舉手要了杯維也納冰咖啡,透也跟著要了杯梅蘭錫咖啡。
「找我什麼事?」
「優,放開嵐。」
安風優只是抬了抬頭看了透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用勺子挖吃著冰咖啡上的冰淇淋。
「優——」清水透有些惱怒地叫道,「你不要忘了嵐比你小十歲!」
手頓了頓,安風優抬眼皺著眉看著透,「我知道啊,我們要討論他的年齡嗎?」
「你,你不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你如果恨我的話,朝我來好了,不要再玩弄優!」
「玩弄……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嵐都給我說了!」
透凌厲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優的靈魂,「你們現在是……什麼關系?放了嵐,還是你想害了他!」
嵐,說的……胸口不知道為什麼有種發涼的感覺,安風優顫抖著推開冰咖啡,竭力保持冷靜的表情,「無論怎麼樣……和你沒有關系。」
「和我沒有關系……優,你好自私!嵐是天生的演員,頭腦又好,如果他願意,不知道會爬到什麼樣的高處,你的存在會讓他丑聞纏身的。」
曾陷入丑聞事件中的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再呆下去一定會忍不住惡言相向,優急速地站起身,她從皮夾中掏出錢拍在桌子上,扭身想走時,透也猛地起身拽住她的手臂,手肘蹭到還剩半杯冰咖啡的玻璃杯,只听「喀喀」一聲,玻璃杯摔到地上,碎成片片,引得一室客人觀望。
「優,為何你不懂?」她曾深愛過的前夫強烈的視線幾乎想把她燒炙,「你的誘惑只能讓他迷戀而已。放了他對你和他都好。」
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優所有的力氣只夠他掙月兌透的掌控,逃出咖啡屋。
透憑什麼那麼說她……還有嵐曾經對透說過什麼話……是不是在嘲笑她動搖的心情,丑陋的嫉妒。
她是真的在煩惱清水嵐的事情,她也真的為此感到苦悶、茫然和不知所措。
卻從沒有想過是不是又是嵐的另一種游戲,另一個騙局。
心像被巨石重重壓住,又像被無情地撕裂,她在一瞬間受了傷,很重。
等到優發現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公寓外面了,她竟然忘了地鐵這種交通工具,而是走回家的。只是憑著一股怒氣走回家,不能不驚嘆人類的「歸巢」本能。
氣悶地打開門,總覺得似乎少了什麼,後來才驚覺她買的東西全忘在咖啡屋了。不想再見到透,那些東西不要了也無所謂。
有些疲憊地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擺放著清水嵐整理好的信。安風優拿起看了看,發現嵐已經把水電賬單公司來信等等都很細心地分開了,一股溫暖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沖淡了郁悶在胸前的氣憤。
她究竟在氣惱什麼呢,雖然開始沒有說明,但她和清水透之間又沒有愛情,有的只是相擁的溫暖和安心。
她又何必在意透說些什麼呢,從離婚的那一天起,她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而且還說她誘惑嵐……長條茶幾的玻璃桌面映出她蒼白的面容,這樣的臉有什麼魅力能讓人受到誘惑?
那她有什麼可以生氣的呢,透早就改變,而嵐之于她只是寂寞的伙伴。
所以何必關心說不說愛不愛,只要目前這樣就可以了,回到家中有著溫暖的氣息,有人會陪著她關心問候她細心為她。
如果是游戲她會等對方先說GAMEOVER,如果是騙局她會等對方先揭底牌,這樣就好了。
沒錯,安風優對自己微笑著,反正沒有愛情,這樣就好了。
漫不經心地撕開不知道是第幾封信,展開信紙,有什麼滑落在桌面上,安風優拾起看了一眼,笑容驟然僵住……
「咦,優你在家啊,怎麼沒有開燈?」
清水嵐打開燈,猛然看到沙發上的黑影時,嚇一跳地說道。
見安風優只是低著頭也不回答他,清水嵐立刻玩心大起地跑到她面前,半跪著支起她的臉,「喂,美女,有榮幸吃個便飯嗎?」
「放手。」優面色陰沉地冷冷說道原本心情愉悅的嵐見到優生氣的樣子立刻變得小心翼冀,「優,你怎麼了。」
用力拍開嵐伸過來的手,優咬牙盯著地上的某一點,「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優——」
再次伸出的手依舊被毫不容情地揮開,優回過頭怨恨而不甘地瞪著他,「我不想再和你這樣下去了。」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你听不懂我說的話嗎?從今天起你不要住在這里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臉!」
原本以為還是優的任性,卻在看到一臉決然的優時,清水嵐腦中不由得變得一片空白。
「為什麼啊?」他們昨天還那麼甜蜜,為什麼今天一切都變了?
「你還問為什麼?」疲憊地垂下眼瞼,優悲哀地笑了起來,「明明是你纏著我,為什麼偏偏是我受到苛責……」
眼眶漸漸紅了起來,她低下頭,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
「早知道不受誘惑就好了,不是你,換別的任何人的話,一切都會更輕松才對。」
「什麼叫換別的任何人,我的意義就是這樣嗎?」
雙手緊握住優的肩,嵐大叫著。他怎麼可以接受這樣的解釋。
「是誰苛責你,是誰可以讓你更輕松,你說啊!」
緊咬著唇,優心中像開了個太空洞,空空蕩蕩的,「嵐……你真的喜歡我嗎?」
「喜歡。」毫不猶豫的聲音,太堅定了,反而不真實。
「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
「喜歡就是喜歡啊。」
優抬起頭,才哭過的臉顯得蒼白淒慘,「連理由都沒有太奇怪了吧。」
「喜歡還需要理由嗎?」在嵐看來,硬是說出喜歡的理由才很奇怪。
「……我不相信你。」優說了實話,「嵐,你說的愛我不相信!」
嵐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他也受到了傷害。有些昏眩地晃了晃頭,嵐固執地低語︰「我愛你。」
「我……不相信……」氣弱地反駁,優又想哭了。
不相信就不會認真,不認真就不會投注真心,不投注真心就不會放下感情,不放下感情就不會傷心——內心深處一定是這樣暗暗打算著,她卻忘了自己不是愛情老手,也低估了嵐的影響力。
終究是……受了傷。
「我不想再經歷那種痛苦了。」
所相信的愛情在剎那間崩潰,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一定還來得及不再愛,所以——
就此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