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標準時間,中午十二點整,市警局外出現一輛招搖的賓士黑頭車,引來過路市民們的好奇觀望。
前座的車門率先開啟,走下來一個虎背熊腰,穿著整齊的黑色西服,光頭戴墨鏡的刀疤男子。他的模樣太過可伯,氣質太過肅殺,若是婦女或幼童看見他,很可能會尖叫著昏倒。
四下無聲。
光頭刀疤男沉默的走向後座,彎腰打開車門。
他謹慎恭敬的模樣,讓人誤以為定下來的會是某個達官顯要。
三秒後,一雙白皙修長得毫無瑕疵的美腿首先映入眼簾。
「大小姐,請!」光頭刀疤男伸出黝黑長滿粗粗汗毛的巨靈之掌。
「嗯。」
只見一只白白女敕女敕的玉手搭住光頭刀疤男的大掌,從真皮椅座中滑了出來。
眩目的陽光灑在少女的身上,仿佛那盞天然的聚光燈是為她而生。
少女下了車,站在市警局門口,微風拂開她絲綢般的長發,露出她麗質天生的瞼蛋兒,散發出耀眼的光華。
「東西呢?」成雙問。
「在這里。」大德奉上一只用日本西陣織絹布包裹的四方形物體。
該不會是骨灰壇吧?眾人不由竊竊私語。
少女見了,嬌美的唇瓣露出一抹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笑容。
「你們不用等我了,待會兒會有人來接我的。」
成雙手上抱著那只大包裹,在眾人景仰的目光中,優雅萬分的走進市警局。
而同一時間,郝仕正在檔案室里,透過電腦專注的比對銀行搶匪的指紋,沒有注意到檔案室外傳來的騷動。
片刻後,方致謙推開門走進來。「郝仕!你在里面干麼?」
「我在比對指紋,」郝仕專注得連頭也不回,只顧著輸入搜尋條件。「我找到了一些資料,可以證明這次的搶匪是累犯——」
方致謙搖頭嘆息。「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情辦公,真服了你!」
他第一次由衷的佩服起這個工作第一的學弟。
「怎麼了?」他問著,打字的速度沒有減緩。
「你下知道嗎?你的前任女友卯上了現任女友,準備上演爭夫記!」
咚!咚咚咚咚……郝仕手滑打錯好幾個宇,電腦立刻響起一連串警告聲。
郝仕從位子上跳起來,失控的揪住方致謙的衣襟。
「你說真的?」
「干麼騙你?不信你自己去看!」
一瞬間,郝仕腦中閃過許多可怕的畫面,立刻拋下方致謙沖了出去,那速度連奧運金牌短跑選手都要自嘆弗如,當他抵達辦公室時正好是九秒鐘以後。
他用力推開門,所有人都回頭看他。
「郝仕,你來啦?」成雙笑著朝他揮手,坐在她對面的唐如意也回過頭來對他微笑。
郝仕突然覺得迷惑——對峙咧?吵架咧?
他狐疑的看看成雙,再看看如意,聞不出她們之間有任何火藥味。
難道她們化干戈為玉帛了?但——可能嗎?對方是成雙啊!
郝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搔了搔頭發,頗為尷尬。
「你們……是一起來的嗎?」
「不,完全是巧遇,」成雙問唐如意。「對不對,如意?」
唐如意羞澀地點點頭。
天啊!「如意」!她竟然叫她「如意」?!郝仕彷佛被雷打到。
昨天的敵人成了今日的朋友——這是怎麼回事?他覺得自己永遠也搞不懂女人!
「你餓不餓,已經是午餐時間羅!」唐如意充滿期盼地問︰「工作告一段落了嗎?」
「噢,這麼晚了?」他抬起手來看一眼腕表,上頭指著十二點四十分,難怪局里的人那麼少。
「郝仕,你一定餓了吧!我帶了便當來給你,當做是賠罪。」搶在郝仕開口前,她又接著說道︰「喔,當然啦!我準備的絕對夠吃,我早就知道如意會來陪你吃飯,你們正好可以試試我做的菜!」
超大包裹被擺上桌,西陣織絹布被解開,五層繪有金色櫻花的漆器食盒呈現在所有人面前,蓋子一掀,像變魔術似的,層層食盒一字排開,食物的香氣迅速地擴散開來。
「我做了很多哦!有廣式燒賣、海鮮炒飯、凱撒沙拉、明蝦手卷……里面沒加哇沙比,請放心服用,最後是阿拉斯加烤鱈魚,擠點檸檬汁會更好吃!」成雙滔滔不絕的介紹,看呆了一票值午班的員警,吞口水聲四起。
成雙訝異地回頭,粉唇一揚,笑了。
「來來來,都不用客氣,我做了很多,大家一起用!」
一群餓虎歡呼一聲,目標對準那只五層漆器食盒——進攻!
頓時場面一團混亂,那些吃得很開心的員警們渾然不知自己正在接受「黑道」的賄賂。
「啊,我去茶水間找找看有沒有紙盤。」唐如意對郝仕說完,又對成雙笑一笑才離開。
如意一走,郝仕立刻就把她拉到一邊。
「你在搞什麼鬼?」他的直覺告訴他,成雙好像正在進行某種陰謀,可是他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我哪有?我只不過是好心送了午餐來,看你把人家說得像壞人!」她嘟起唇抱怨,大大的眼楮比小鹿斑比更無辜。
「因為實在太奇怪了!上次你幾乎要對如意動手,怎麼才過了幾天——」
「我只是說說而已好嗎?我並沒有真的動手呀!而且我是這麼柔弱,打人這種野蠻事,我怎麼做得出來呢?再說……」成雙說得毫無愧疚。「我也反省過了嘛!」
郝仕看著成雙,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相信她。
自從知道成雙是「擎天盟」盟主的掌上明珠之後,他對她的一切就不那麼確定了。一個自小被黑道老大撫養,與一票流氓混大的女孩子,真有可能像白紙一般的無瑕嗎?
更何況,她曾經一而再的欺瞞過他,他不想再當一次傻瓜。
看出郝仕的猶豫,成雙立刻遵照母親的指示,丟出煙幕彈。
「郝仕,我們……還是朋友吧?」她的大眼里閃著擔憂,像是害怕他的拒絕。
郝仕呼吸一窒,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扎了一下。
朋友?什麼意思?
「我已經想清楚了,感情是強求不來的,既然你已經心有所屬,我應該祝福你們——」
「我……」他沒有移情別戀好嗎?
成雙舉起小手打斷他。「不,沒關系,你什麼都不用解釋,我都了解的。」
她根本什麼都不了解!
「成雙,我和如意只是——」
「噢,你真的不需要解釋的,」她微笑地強調︰「我已經完∼∼全不介意了。」
不介意?她居然說她不介意?
郝仕瞪住她,太陽穴附近隱隱跳動著,分不清楚自己應該松一口氣,還是狠狠把她抓來掐死。
他的表情讓成雙必須咬住舌頭才能忍住笑,覺得母親傳授的這一招「引蛇出洞」實在很高明。
就在此時,一名瘦高斯文,栗棕色長發東成馬尾,彷佛時尚雅痞的俊男走進辦公室。
「Victor!」成雙朝他揮手,綻放如花般的粲笑。
郝仕突然覺得她笑得很刺眼。
俊男看見了成雙,露出超過五千瓦電力的笑容,但這笑容落在郝仕眼中,很想直接把他捉進監獄,罪名是︰誘拐未成年少女。
「雙雙,好了嗎?我們該走了,你不是說要去敦南SOGO?」
「噢,當然。」成雙挽住他的臂彎,對著郝仕甜蜜而笑。「我們還有事,先走-!別忘了好好品嘗我的手藝哦!」
說完,這對儷人雙雙離去。
方致謙一手拿著燒賣,另一手同情地拍拍郝仕的肩。
「我了解你的感受。」
郝仕挑起眉。
「看見被自己甩掉的女人那麼快就找到新歡,心里難免會有點不是滋味。」
郝仕繃著臉,咬牙切齒。「我不是——」
「你不需要否認,我都了解。」方致謙又拍拍他的肩,打斷他的話,用一種揉合了同情與安慰的語氣道︰「不過沒關系,反正你也有了新歡了嘛!所以扯平啦。俗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看不出來你也如此豁達,嗯,不錯不錯!」
扯平?!
郝仕突然發現,他無端地痛恨起這兩字。
不,他和她之間,絕不可能扯平。
小隊長大軍正巧吃完午飯進辦公室,郝仕立刻沖上前。
「隊長!我想去值外勤。」
打嗝打到一半的大軍張大嘴。「外勤?你是說……去查緝走私?」
奇怪,最近有接到什麼線報嗎?
「不是,是路邊臨檢,特別是敦化南路一帶。」
「臨、臨檢?!你開什麼玩笑!」大軍叫了出來。他身為霹靂小組的一分子,竟然想去臨檢?這家伙有沒有毛病?
「我沒有開玩笑。」郝仕煞黑的臉俯近大軍。「小隊長,你到底要不要派我去?」
壓迫感好重!
「呃……可是敦化南路那邊,不太需要臨檢……」看見郝仕眼楮噴出怒火,大軍立刻改變心意。「難得你如此急公好義,那就去吧!」
「謝了!」郝仕道了謝,拎住方致謙的衣領就往外走。「別吃了,上工了!」
嘴里塞滿食物的方致謙,口齒不清地問道︰「上……上什麼工?」
「臨檢!」
「嗄?!」
喂喂喂!有沒有搞錯啊?
「他們說這叫稚愛,哦∼∼我猜他們永遠也不明白,年輕的心真正的感受,以及為什麼我對他如此深愛……」
歐寶小跑車里,流瀉著西洋經典老歌「PuppyLove」的鋼琴演奏,陽光慵懶的午後,奔馳在沒有太多車輛的道路上,配合著復古的旋律,照理說應是極為享受的一件事,但是尹維爝的眉峰卻蹙了起來。
「請不要隨便把英文歌唱成中文好嗎?」還自己即席翻譯,把英文的原汁原味都破壞掉了——這小妮子真是異於常人。
「你管我,我高興不行喔?」
成雙可是樂得很,多虧了母親的計策,讓她清清楚楚的看見郝仕的真心,這下她可以信心滿滿地繼續打拚了。
「小心樂極生悲。」
成雙氣得用手指戳他。「尹維爝,你很討厭耶!嘴巴那麼壞,我真想不通為什麼有一大票女人喜歡你!她們肯定是有問題!」還是她的郝仕最好,他從來不會對女人大小聲,更別說潑冷水。
紅燈亮起,尹維爝停下車燃起一根菸,透過迷蒙的煙霧笑看著她。「這,你得去問令堂了。」
成雙氣得捶他一拳。「你少臭美!我媽咪心里只有我爸一個!」
「但你爸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令堂一個呢?」尹維爝眯起眼楮,犀利地直問︰「只怕幫派的事務更重要吧?令堂永遠是排在名單上的最後一個。」
這一點,成雙無法否認。她小時候也曾因為父親的輕忽而變得越來越叛逆,為了引起父親注意,還向別的幫派挑釁。
「你是局外人,不懂啦!」她很不負責的搪塞。
「就因為是局外人,所以看得更清楚……」他看了一眼成雙氣惱的表情,很明智的停止了這個話題。「好,我們不談這個,我現在奉命扮演你的情人,你可不可以露出一點嬌羞的樣子?你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宰了殺父仇人似的,誰會相信我們正在『談戀愛』?」
成雙咬牙切齒地迸出︰「現在沒有第三者在場,我們不需要假裝。」
「是嗎?」尹維爝彈掉菸灰輕笑。「話不要說得太滿,你看看外面。」
成雙看向車窗外,惱怒的表情瞬間被訝異所取代,連眼楮都發亮了!
「啊,是郝仕,他怎麼在這里?」她好興奮,拚命拍車窗。「快快快,快停車!我要出去。」
「不行。」他拒絕。
成雙火了。
「為什麼不行?」這小人不會想要報一箭之仇吧?
「因為你一副等不及要去會情郎的模樣,會使令堂的計策白費的。」
被尹維爝這麼一提醒,成雙才發現,這個小白臉還真有兩下子,絕不是腦袋空空的花瓶,難怪媽咪會挑中他陪她演戲。
成雙轉怒為笑,小手搭住他的右肩。
「尹維爝,我發現你這個人還不錯嘛!」
「真是謝謝了!」他突然轉向她,將她扯入懷里。
成雙嚇了一跳,想推開他,卻被他牢牢扣住。
「喂!你想干麼——」她生氣地叫。
他笑著,眸心閃過一抹邪氣。
「你不想看看郝仕吃醋的樣子嗎?」
成雙只考慮了半秒鐘,雙手立刻纏上尹維爝的頸項,並且鄭重威脅︰「喂,先說好只是假裝,別乘機吃我豆腐,不然我絕對把你扁成豬頭,再用烏茲把你轟成蜂窩!」
「真嚇人,」他輕笑著,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語︰「放心吧,我愛我這張臉皮勝過生命。」
「嘖!你有病!」
他們兩人雖然姿勢曖昧,但卻忙著唇槍舌劍,綠燈亮了也沒發覺,一時間被堵在後面的車輛喇叭齊鳴。
叩叩叩,車窗傳來幾下重擊。
兩人同時抬頭,看見車窗外郝仕火冒三丈的臉孔。
來了!成雙眼楮大亮,卻在尹維爝警告的目光中裝作羞澀的低下頭……要命!真辛苦!
尹維爝按下車窗,露出招牌笑容。「郝警官?真巧!你在這里值勤?」
但郝仕可沒給好臉色,勾了勾手指,語氣凶惡地道︰「把車子開過來!」
尹維爝堆起笑臉,像極了深伯惹麻煩上身的公子哥兒。「沒必要吧!成雙和你是舊識——」
「你想妨礙公務?」冷冷一句。
他嘆了一口氣。「OK,我知道了。」
小跑車在路肩停下,郝仕立刻拿出罰單。
「駕照!」鐵面無私的模樣,冷颼颼的口氣,凍得人直打哆嗦。
尹維爝面露苦笑,轉向成雙。「Honey,他不是你朋友嗎?能不能關說幾句?」
Honey引郝仕嘴角抽搐,怒火瞬間沖破警戒值——
罰罰罰!他要罰死他!
「等等!郝仕,你不是隸屬於霹靂小組?怎麼跑來值外勤?」成雙突然想到。
「人手不足,被派來支援。」他答得咬牙切齒。
一旁的方致謙多嘴的補充說明。「才不是哩!郝仕不曉得吃錯什麼藥,堅持要親自——哎喲!」
冷不防腰側捱了一記拐子,方致謙痛得大叫,看向郝仕,只見郝仕的表情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抱歉,學長,我手滑了!你想說什麼?請繼續。」
「沒、沒……哈哈哈,我忘了要說什麼了。」
郝仕看似滿意了,但轉向尹維爝時再度殺氣騰騰。
「駕照!快點,不要浪費時間!」
尹維爝只好從Prada皮夾里掏出證件遞給郝仕。郝仕一接過立刻振筆疾書,原子筆摩擦紙張沙沙作響,仿佛是吐著蛇信的蛇,讓人十分不快。
「警宮,我應該沒有超速吧?」
郝仕冷瞪他一眼。「你違規駕駛。」
「應該沒有吧?」
「你停在快車道上妨礙交通!」
「我只不過是慢了點開車……」
「而且妨凝風化。」
「什麼?!」
「外加誘拐未成年少女!」啪一聲撕下來,硬塞給尹維爝。
郝仕把一張交通違規單寫成了密密麻麻的訴狀,尹維爝簡直啼笑皆非,他看了一眼成雙,用眼神示意︰好了,輪你上場了!
Ok、Ok?收到!
等很久的成雙收到暗號,立刻把小臉埋進手心里啜泣。
「嗚……嗚嗚……」
她哭得一副無限委屈的模樣,讓郝仕一時間失去主張。
「下來!」他拉開駕駛座車門,大手一伸,粗魯的把尹維爝揪下車,自己坐了進去,無措的看著哭得委屈的「前」女友。
「成雙……」
「你走開啦!」她哽咽地喊。
「我……」
她抬起盈盈淚眸控訴。「什麼妨凝風化,誘拐末成年少女……說穿了都是藉口!其實你根本是沖著我來的對不對?」
郝仕無法否認。他自認公私分明,絕不偏袒徇私,但是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和公報私仇沒有什麼不同。
「你要跟我分手,我鼻子模模就走人;你移情別戀,我還笑著祝福你,可是你怎麼能夠這樣對我?難道就只許你交女朋友,就不許我另結新歡?」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移、情、別、戀!」
「你騙誰?警局里誰不知道你為了唐如意把我甩掉!」更別說在她面前袒護她!
「我沒有把你甩掉!」這女人為什麼就是不明白?
「哦?那你說要分手的事,難道是我听錯了?」
「你沒有听錯,但那只是暫時的,我們都需要冷靜。」他捧住她的小臉。「可是我發現那是個錯誤的決定,我不知道分手到底是想懲罰你或是懲罰我自己。成雙,我對你的感情一直不變,除了你我誰都不要,」
成雙氣得口下擇言,一宇真言立刻冒出。「×!游戲規則是你訂的啊!你說要分手就分手,要復合就復合,你把我的感情當成什麼啊?」
害她浪費那麼多時間沮喪!
郝仕震撼。「你說髒話?」
成雙越來越火。「說髒話又怎樣?你開罰單啊!」
郝仕真的動筆了。
「你……你……」成雙被他氣得差點吐血。「你居然真的寫?!」
郝仕撕下罰單,送到成雙面前。
成雙火大的搶過來揉成一團,往外一扔。
郝仕再寫,她再扔。
郝仕又寫,她又扔。
雙向道上,只見一輛小跑車里不停飛出不明物體。
如此重復十幾次,成雙終於爆發了。「該死的!你到底想怎樣?」
「我只要你看一眼我寫了什麼。」
「不看!」
「不行,你一定要看。」他盯著她,態度很堅持,不肯讓步。
討厭!為什麼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她還是覺得他看起來好英俊?
深吸一口氣,成雙彎腰撿起一坨沒被丟出去的紙團,展開。
成雙嗚咽一聲,淚灑當場。
他上面只寫了三個字——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