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仕被大軍訓完話,已經是凌晨三點的事了。
此刻的他疲累又沮喪,滿心只想回家沖澡,倒頭好好睡一覺,但是當他走出警局,那個坐在階梯上的小小身影讓他吃了一驚。
听見腳步聲,成雙立刻回頭,看見郝仕後揚起一抹羞怯的笑——當然是經過算計的。
「你……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回家?」
「我不能回去,因為——」成雙垂下小腦袋,老半天,才低低地吐出︰「我離家出走了。」
郝仕當場傻住。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覺得自己累得就像條狗,但是他的職責所在,又不能放著成雙不管。
他本想帶她進警局,隨便丟給哪個閑閑沒事干的值班警員,然後他就可以回家睡大頭覺——可是,他顯然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當成雙的眸子開始凝聚水光,郝仕的良心立刻對他作出最嚴厲的譴責——
看!她多可憐,多需要幫助,怎麼可以丟下她不管?
可是現在已經三點了!他現在最想做的,就定回去痛快的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一覺!
就因為三點了,所以更不能不管她!要是她一時想不開,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內心交戰的結果,良心大獲全勝。
郝仕嘆了一口氣,從大衣口袋掏出香菸來,然後在她身邊坐下。
火光一閃,他燃起一根菸。
氤氳裊裊中,他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成雙。」
她竟然叫成雙?!
成雙看見郝仕表情一變,還以為自己的身分曝光了。「有……有什麼不對嗎?」
「我叫郝仕,你叫成雙,合起來正好是『好事成雙』。」
「我明白了!這一定是神的旨意!」她雙手交握,雙眸綻放出耀眼璀璨的光輝。「說不定會有好事發生哦!」
但問題是,在好事來臨前,他已經惹來一身麻煩了。
郝仕咕噥了句什麼,成雙沒听清楚,他又站了起來。
「走吧!」
成雙一頭霧水。
「去哪里?」
「我們到局里做筆錄。」
「為什麼要做筆錄?」
「去問訂法律的人吧,蹺家少女。」
成雙跳了起來,大聲抗議︰「我才不是蹺家!我是離家出走好嗎?」
郝仕聳聳肩。「這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有啦!『蹺家』是十八歲以下青少年的專用辭匯,我現在已經滿二十歲,是成人了,當然不能再用『蹺家』這個字眼啦!」成雙振振有詞的說道,雖然她虛報了兩歲多,但一點也不會感到心虛。
什麼?!原來她已經成年了!
郝仕的腦中立刻浮現下列等式︰
二十歲=成年=具有行為能力者
也就是說,警方面對成年人夜不歸營,只要盡到規勸之責就行了。
「已經很晚了,女孩子一個人再外面很危險,你還是快點回家吧!天氣很冷,我也要回家睡覺了。再見!」
說完,郝仕竟然就這樣走人。
成雙為之氣結,她實在很想把懷中的泰迪熊往他後腦勺砸去,但是考慮到毆打警察的罪不輕……算了!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
成雙站在原地,培養好情緒,先用力吸了兩下鼻子。
郝仕听見女人抽泣的聲音,兩條腿立刻自動自發的定在原地。
眼看效果立顯,成雙馬上變本加厲,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嗚……嗚嗚∼∼∼∼」
听到哭聲的郝仕一陣頭皮發麻——
天哪!她哭了!他把女人弄哭了!
三秒鐘內,郝仕隨即折返回她的面前,高大的個子繞著她嬌小的身軀團團轉,大手胡亂揪著頭發,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不要哭啊!抱歉,我沒有要丟下你的意思,我……我剛剛是開玩笑的!真的!只是跟你開玩笑而已!」
只要能哄她不哭,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嗚嗚∼∼」
成雙很哀怨的抬起頭瞪他一眼,然後不理他,繼續哭。
那充滿怨懟的眸子,使郝仕的額角滑下大顆大顆的冷汗。
慘了!怎麼辦?她哭不停啊!
郝仕搔搔腦袋,突然想到口袋里有一包口香糖,立刻掏出來。
「給你。」
成雙抬起眼來,看見他大大的手掌上躺著一包口香糖。
郝仕趁著這一瞬間將口香糖塞給她。
「都給你,別再哭了!」
成雙瞪著那包口香糖,不敢相信有人竟然會用這種方式阻止她繼續哭泣,那一瞬間,成雙幾乎有種想大笑的沖動。
郝仕滿意的發現成雙果然不再哭了,不過,這次他可不敢再走開。
成雙一面擦眼淚,一面對他伸手。
「我沒有口香糖了!」郝仕緊張的拉出空空的口袋以茲證明。
「誰跟你要那個了?」成雙終於破涕為笑。「我是跟你要面紙啦!」
這小女人,還真是喜歡強人所難。
他翻遍全身口袋,終於被他找到一包皺巴巴的面紙,面紙上還印著某新開張川菜館的名字,顯然是路上發的免費面紙。
成雙拿著那包面紙,臉上冒出三條黑線。
ㄏ-ㄡ∼∼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拿這種面紙給她用!
不過,看在她害他捱罵的分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我餓了。」她突然冒出一句。
「喔。」餓了干麼跟他講?
沒反應?老天,這人真不是普通遲鈍耶!
「我身上沒錢,而且我已經餓了一天了,再這樣不吃不喝下去,我就要變成木乃伊了……」她又用那雙騙遍天下無敵手的純真眸子看他。
「那……」他又搔搔頭。「你跟我回家吧!我可以煮點東西給你吃。」
成雙先是一愣,然後漾開感激的笑容,甜甜說道——
「我就知道郝警官最好了!」
郝仕突然覺得飄飄欲仙。
他的表情令成雙暗笑不已。
呵呵!男人真好騙!就憑她騙死人不償命的演技,就算要他赴湯蹈火,郝仕大概半夜都會立刻奔去吧?
翌晨,郝仕的房門外,擠滿了郝家的壯丁們。
「女孩子!」郝仁叫道。
「阿仕帶了一個女孩子回家!」郝鑫重唱。
「老爸!快來看啊!昨晚阿仕帶了一個女孩子回家!」郝毅更是拉開嗓門通報,唯恐家里還有人不知道。
接著,樓梯響起咚咚咚的聲音,另一只大熊拎著還沒穿上的睡褲直沖下來,用厚實的熊掌分開人群。
「哪里?哪里?快閃開讓我看看!」熊爸爸郝嘉在探頭探腦著。
郝毅熱心地指點著。「快看,就在那里啊!有沒有?在阿仕的床上……」
一道陰冷的聲音插進來。「我床上怎樣?」
所有人一回頭,就被郝仕輪番打飛出去,跌到牆角摔成一堆。當拳頭對上郝嘉在時,郝嘉在端出身為老爸的威嚴。
「死……死兔崽子!我是你爸耶,你連你爸都要扁嗎?」
「那請你自動自發到那邊去面壁,順便把褲子穿好!」
郝嘉在咕噥了一句什麼,還不敢太大聲,乖乖走到牆角。
「我昨晚留紙條叫你們不要隨便進我房間,你們是看不懂中文啊?」郝仕簡直會被這些人氣死。
郝鑫忍不住開口︰「難得你會帶女人回家嘛!」
「對呀對呀!我們當然會想看一下你喜歡的女人是什麼樣子啊!」郝仁幫腔道。
「她不是——」
「發生什麼事了?」終於被吵醒的成雙揉著眼楮問道。
煩得要死的郝仕沒注意到是成雙,凶惡的吼了一句︰「沒事!你少管!」
話才說完,就被一群涌上來的大熊們踹倒。
「你怎麼可以凶女人?!」郝鑫使出佛山無影腳。
「天理不容!」郝仁加入討伐行列。
「真是欠扁!」郝毅不落人後地摻一腳。
「老爸是這樣教你的嗎?對女人要有禮貌!禮貌你懂不懂?」逮到機會的郝嘉在多踹兩腳,踹得心安理得。
成雙訝異地倒退三步,不敢相信自家人也會自相殘殺。不過,她總算知道為什麼敢和隊長大小聲的郝仕,在面對女人時會完全沒轍了——
因為家學淵源!
注意到成雙的表情,郝嘉在連忙停腳,熊臉上漾出大大的笑容。
「抱歉抱歉,讓你見笑了!」郝嘉在朝後低喝一聲︰「立正!」
郝仁、郝鑫、郝毅紛紛把腳從郝仕身上拿開,立正站好,同時咧開牲畜無害的笑容。
「我來給你介紹一下,我是郝仕的老爸,我叫郝嘉在。」郝嘉在一個一個點名過去。「這是老大郝仁,郝仕是老二,接著是老三郝鑫和老四郝毅。」
成雙的臉上出現三條黑線——好人、好事,好心、好意?這個「好家在」爸爸在取名字時還真是隨便。
除了一早就被扁的郝仕,郝家的壯丁全擁到她面前「關切」。
「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肚子餓了吧?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我剛剛去廚房看過了,阿仕今天做的早餐有牛小排和鱈魚排,你喜歡哪一種?」
咦?一早就吃這麼營養啊?
早餐不是應該是清粥小菜、燒餅油條或是培根吐司嗎?不過,看著他們一個個魁梧強健的身材,她總算明白郝家人為什麼格外與眾不同。
「呃……那就來個鱈魚排吧!」她可是很能入境隨俗的。
「我也是!」
「鱈魚排再算我一份!」
「我要牛小排,七分熟不帶血。」
「那我要全熟。」
這群家伙把他踹完了,還希冀他不計前嫌的去當廚娘?想得美!
「桌上各有一份牛小排和鰭魚排,那是我和成雙的份,其他人要吃自己去弄!」郝仕沒好氣的說完,扯下圍裙就往外走去。
一家之「煮」鬧罷工,郝家的其他四個大男人垂頭喪氣的瞪著生牛排和生鱈魚乾瞪眼,最後可憐兮兮地瞟回正冒著熱騰騰蒸氣的牛小排和鱈魚排上,不約而同的發出吞口水的咕嚕聲。
成雙覺得自己好像看見四頭「楚楚可憐」的大熊。
「我看……我幫你們去和他溝通一下好了。」
成雙說完,只見四只大熊圓圓的眼楮亮了起來。
郝嘉在更是感動得拉住成雙。「那就交給你了!」
「我盡力、我盡力!」
走出郝家大門,成雙左右張望了下,郝仕早已不知去向。
「靠!走那麼快要死啊?」
郝仕不在身邊,成雙立刻原形畢露,出口成「髒」。
成雙隨便挑了一個方向就追過去,一直跑到公園,還是沒找到郝仕。
「Shit!選錯邊了!」
成雙正要循著原路折回去,這時一個醉鬼迎面走來,看見落單的成雙,膽子突然大了起來。
「嘿∼∼你……要不要看一個東西?」酒鬼大著舌頭笑道,腳步蹣跚,全身臭不可聞。
成雙根本懶得搭理,繞過他繼續往前走。她急著要找到郝仕,其他事她大小姐一概不理。
那只醉鬼卻不知死活的跟過去,一手搭上成雙的肩膀。
「小……小姐,你真的不想看嗎?很……很大喔∼∼嘿嘿嘿……」
醉鬼的酒臭味彌漫在她周遭,幾乎要把她嗆死,成雙越來越不爽。
媽的咧!竟敢搭她肩膀,找死啊!
成雙-緊粉拳,咬牙切齒地道︰「不想死的話,拿開你的髒手!」
「不要害羞嘛!嘿嘿……只是做個朋——」
理智「啪」的一聲斷掉,她狠狠揮去一記升龍拳,醉鬼慘叫一聲,飛跌到樹叢里,四腳朝天的樣子活像只翻肚的蟑螂,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哼,這就是惹火本小姐的下場!」
成雙氣沖沖的正想要再沖過去補一腳,卻眼尖的發現郝仕好死不死正往這邊走來。
要命!他真的在這附近耶!
這下可好了!郝仕一直當她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要是被他發現她不但不柔弱,還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力分子,她的下場恐怕……
說時遲那時快,成雙的腦袋靈光一現,立刻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她當機立斷的往地上一坐,捂著小臉開始假哭。
「嗚嗚∼∼救命啊!救命啊!有壞人……嗚嗚……」哭得跟真的一樣。
當郝仕聞聲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副佳人落難的場景。
「成雙,怎麼了?你怎麼坐在地上?」
成雙嗚咽著撲進郝仕的懷里,縴指顫抖著指向樹叢里半死不活的醉鬼,道︰「有……有!」
「?!」郝仕站了起來,大聲喊︰「在哪里?」
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與強暴犯,要不是法律不允許,他真想一腳踹爆他們的鳥蛋!那種垃圾根本不配活在這世界上!
「他……他躲在樹叢里!」
郝仕厲目一瞟,果然看見樹叢里——,果真有個人躲在里頭。
他當場火冒三丈,大手一伸,就把半死狀態的醉鬼揪出來。
「給我說!你對她做了什麼?」郝仕的大拳頭就亮在他面前,把醉鬼嚇得魂不附體。
「我……我沒有——」
「他模我的胸部!嗚∼∼」成雙光明磊落的栽贓完,還不勝委屈的哭了起來。
郝仕雙目噴火。
「你模她胸部?!」他吼到他面前。
「我、我哪有!我只是……啊啊∼∼我的鼻子∼∼」醉鬼來不及替自己辯駁,就被郝仕一拳揍斷了鼻梁,當場痛得哀哀叫。
成雙瞪大雙眼。
哇嗚!好大的臂力!酷斃了!
郝仕揪著醉鬼一陣猛搖。「給我照實說,你還對她做了什麼?」
「我真的沒——」
「他還月兌褲子視奸我!好恐怖喔!嗚∼∼」成雙做賊的喊捉賊,一頂「暴露狂」的大帽子扣下來,成功的讓倒楣的醉鬼眺到淡水河都洗不清。
醉鬼激動大叫︰「我才沒有!她亂說——」
郝仕眯起眼楮,殺氣四射。「你知道嗎?我生平最痛恨一種人,就是敢做不敢當的孬種!」
「可是我真的沒……痛啊!」
下一拳,讓醉鬼的門牙斷了一顆,痛得他哇哇大叫、哭爹喊娘。
就在此時,成雙哀求道︰「郝仕,不要再打他了,我想他經過這次的教訓,一定會悔改的,讓他走吧!」
郝仕很想對她說「那是不可能的,狗永遠改不了吃屎」,但是當他面對成雙那雙純淨的眼眸,他突然覺得自己不該讓她失望。
他放開手,凶惡地對著醉漢道︰「快滾!再讓我逮到你一次,我就拔光你的狗牙!」
「是、是,我滾,我這就滾……」
什麼事都來不及做卻被痛扁一頓的醉漢,看也不敢再看成雙一眼,一路跌跌撞撞的逃出公園。
真可憐!不過……哼!誰教他不長眼,惹到本姑娘?
成雙無聲地冷笑兩下,隨即變回無助小可憐的模樣,大眼中充滿對郝仕的崇拜。
「郝仕,謝謝你救了我!」
「咳……」郝仕用咳嗽掩飾他發紅的俊臉。「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他他……臉紅了?
像他這麼陽剛的男人竟然會臉紅?!
成雙在心里偷偷竊笑,開始莫名的得意起來——哦呵呵呵∼∼該不會是,這位郝仕先生拜倒在她裝出來的嬌柔下了吧?
不是她自夸,當她不罵人不發脾氣不整人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尊搪瓷女圭女圭,通常男人只要看她一眼就會迷上她,要是她再眨眨那勾魂攝魄的電眼,喝!那她家的門檻早就被踏爛了!
可是,她活了近十八年,卻從來沒有談過半次戀愛!
所有喜歡她的男孩一知道她是「擎天盟」盟主的掌上明珠,還是未來的繼位人選,那些男孩子就跑得像是背後有鬼在追!
但是,這個郝仕就不一樣了,他不像是這麼沒種的男人。
要是未來的另一半是他……
成雙竟然很認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可能性。
「成雙,你不冷嗎?」
「咦?」她又眨眨大眼,這才猛然想起自己還坐在地上。「啊,當然冷了!可是,我的腳扭傷了,站不起來耶!」
「真的?」郝仕很關心的彎下腰來。「我看看!」
他的大手搭上她縴細的足踝,認真的替她按揉起來。
成雙看著他專注的側臉,不曉得為什麼一陣瞼紅,而且心跳得好急,好像是得了心髒病。
而郝仕的感覺也差不多。他手掌下的肌膚那麼細女敕,讓他不敢多踫,怕自己心猿意馬。
「骨頭沒受傷,回去我用藥酒給你推拿一下就好了。」說著,他在她面前蹲下。「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成雙趴上他溫暖寬闊的背,看他輕而易舉的把自己背起來,唇邊不由露出甜甜的笑意。
「郝仕?」她在他耳邊輕喚。
郝仕感受到她的呼息與馨香,耳根不覺紅透。
「什麼事?」他在心中默念擒拿術口訣,想要強化自己的定力,卻因為成雙的一句話就輕易破功——
「我真喜歡你,你是個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