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還沒走?」周淑芬進辦公室時發現洪喬臻還沒離開。
「嗯,要幫李老師畫兩張壁報。」喬臻繼續手邊的工作。
想要當喬治亞的助理老師可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要會修剪花單還要會畫圖,什麼都要懂一些,她有點後悔,當初薪水應該談高點才對。
「喔,-要做到幾點?我要關門了。」今天輪到她值日,要負責關辦公室的門窗。
「可以再給我十分鐘嗎?」她只要再把汽車的顏色涂上就完成了。
「快點。」周淑芬不耐煩地催她。
要不是園長嚴格規定不可以請助理老師代為值日關窗,她就只要交代喬臻就好了,何必在這里枯坐?
喬臻著色的動作加快。「好。」她也不想這麼晚走,而且今天她和俞正新約好要去吃晚餐。
周淑芬原本從雜志架上拿出商業雜志,卻突然想起要問喬臻一件事,所以又把雜志放回架上。
「俞信倫最近怎麼樣?」
「什麼?」喬臻一時反應不過來,畢竟信倫離開學校已經好一段時間了,她怎麼會突然問起,而且還是問她?!
「別裝了,俞先生的車常常出現在側門口,好幾次都被我們看到,你們是不是在交往?」可惡,條件這麼好的男人竟然被一個「打雜的」給吞下,她雖然心有不甘,但俞正新上次給她的印象很「深刻」,她寧願多看商業雜志重新找尋目標。
「……」喬臻不擅說謊,干脆不回應。
周淑芬就當她是默認。「唉,既然都釣到凱子了,何必還要這麼辛苦?每天陪著皇太子,多討好他一些不就得了。」
「……」喬臻對她這種膚淺的論調仍然不予以回應。
「俞信倫是不是轉到『茱麗亞』去了?」茱麗亞可是喬治亞的頭號對手,有錢人家的小孩不是送到這就是送到茱麗亞去。
「-這樣一直問問題會分散我的注意力,在無法專心的情況下,我沒辦法在十分鐘內完成,所以請-給我一個安靜的空間好嗎?」
這女人真煩!以前信倫在學校時沒見她主動關心過,現在都離開那久了才問起,誰想理她啊?
「不想說就算了,反正他八成轉去菜麗亞了。」
「他並不在茱麗亞好嗎!」喬臻負氣地應道。
不管是喬治亞或茱麗亞都存在著相同的問題,所以她當初花了許多心思,也和俞正新討論多次後,才決定讓信倫到一般的幼稚園讀書,現在已經可以天天看到信倫的笑容。
「是喔?」周淑芬不以為然。
「我做好了,就麻煩-關門了。」喬臻拎起包包,頭也不回的離開。
要是再和周淑芬說話,她一定會發瘋。
「……反正就是這樣。」喬臻坐在車內向俞正新抱怨今天在學校和周淑芬的對話。
「這樣-也可以氣成這樣?不但上車說、吃飯提,就連現在都還滔滔不絕,-果然有做律師的本錢。」俞正新帶著微笑說道。
「我很氣啊!書讀那多,說話卻那難听,真是受不了。」她還翻白眼。
「我看-再繼續說下去的話,我也要受不了。」他將車停妥熄火。「下車吧!」
「喔,不說了。」喬臻吐吐舌頭,她好像真的說太多了。
俞正新將大門打開,牽著喬臻走進屋里,新聘請的保母迎面而來。
「信倫睡了嗎?」
「是的,他做完功課九點就先去睡了。」保母輕快地回答。
「辛苦了。」俞正新將西裝外套月兌下,掛到門旁的衣架上。
「那我先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保母走到門前穿好鞋子時,又轉頭對他們說︰「對了,明天因為有實驗課,所以會晚點下課,是不是可以請洪小姐去接信倫?」她還是個大三生,偶爾會有一些臨時的實驗課讓她無法準時下課,通常都是由喬臻代她去接信倫下課。
「沒問題,明天我去接。」喬臻一口答應。
保母這才放心的離開。
俞正新扯掉領帶,松開袖扣往上反折,走到吧台倒了兩杯紅酒,將客廳電燈調暗,最後打開音響。
「好啦!保母走了,信倫睡了,燈光暗了,音樂有了,酒也倒了,終于輪到我們獨處。」他將她拉向他,額頭相抵,四目相對,他的手輕輕地環在她的腰上,身體隨著音樂輕輕擺動。
「我們今天不是已經獨處一整晚了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因為現在的氣氛實在很曖昧,他們就像兩條在外的電線,彷佛一接觸就會產生巨大的火花,而且還帶著幾百伏特的電流,好把對方電倒。
「那不一樣,在餐廳有其他人坐在旁邊,而在車上-又忙著幫信倫伸張正義,真正屬于我的時間只有現在,感謝老天爺讓信倫準時上床睡覺。」他將她按壓靠向他,將她的手抬到他的肩膀上,在她頸側軟聲說道。
他所吐出來的氣,讓喬臻渾身泛滿小疙瘩。「我……不會跳舞。」這樣的距離讓她感覺超尷尬的。
「我也不會,但是我們都沒踩到對方不是嗎?」仍擁著她隨音樂搖晃。
喬臻無話可說,只是低頭盯著兩人的腳步瞧。
「一定要一直看地上嗎?」俞正新輕抬起她的下巴,發現她還沒喝酒就已經「紅光滿面」了。
「怕地上有錢可以撿。」
她的回答引來俞正新爽朗的大笑聲。「哈哈哈∼∼-真可愛,我越來越喜歡-了。」
「我也是。」頭又低下去了。
「呃!哈哈哈哈哈∼∼」
這麼可愛的小女人,他怎麼舍得放手?當然要趕快「佔為己有」嘍!
俞正新將唇蓋上她的,開始宣示他的所有權……
「早安。」俞信倫坐在餐桌前,拿著烤好的吐司抹果醬。
這聲早安可把穿著俞正新的襯衫、滿頭亂發,還在恍神中的洪喬臻給嚇醒。
「早、早。」她尷尬地直拉著襯衫的衣-,恨不得襯衫長度能加長一倍直到膝蓋處。
「要果醬還是女乃油?」信倫像個小大人一樣。
「果、果醬。」她本來只是出來喝水的,卻又不好意思拒絕他,只好硬著頭皮坐下,坐下前,還將襯衫拉得緊緊的以防曝光。
餐桌前一片沈默,只有咬吐司的滋滋聲。
俞正新一邊把著袖扣走下樓梯。
「早。」他輕快地道聲早安,走到喬臻身邊低頭就是一吻。
「-!」羞死人啦!他是沒看到信倫在喔?
「怎麼不多睡會兒?昨天不是說好今天要請假嗎?」他揉揉喬臻一頭微鬈的長發。
原本已經夠亂的頭發經他這樣一揉,亂得更徹底。
「唔,起來喝水。」這種對話很丟臉耶!
俞正新替自己倒一杯鮮女乃,坐到信倫旁邊的位子。「今天女圭女圭車怎麼這麼晚?」他記得每次他要出門時信倫都已經先被女圭女圭車接走了。
「是你們比較早。」繼續啃他的吐司。
丟臉啊!
喬臻拿起咬了兩口的烤吐司,企圖遮住火燙發紅的臉。
俞正新瞄瞄腕表。「嗯,是比較早。」然後拿起吐司抹女乃油,彷佛一切都很正常。
面對這對怪異的父子,洪喬臻簡直快要發瘋。
她可是第一天在這種時候出現在他們家,而且還只穿著俞正新的襯衫,三歲小孩都能知道發生什麼事,這對父子卻表現得如此正常,難道她是隱形人嗎?
雖然很想對信倫沈穩的表現起立鼓掌一番,但是,他也未免太沈穩了吧?好像她天天出現在這一樣,還烤吐司給她吃?!真是夠了。
「哼嗯,信倫,爸爸有話要說。」俞正新喝了口牛女乃後說道。
「嗯,女圭女圭車快來了。」意思是要他快點說。
「爸爸和喬臻姊姊正在交往,爸爸很喜歡她,你贊不贊成我們交往?」俞正新說得直接簡潔。
「-,你怎麼這樣說?」喬臻一臉不悅,以眼神責怪他說話不看場合。
他怎麼可以在這樣三個人都在的場合問這種問題?萬一信倫很討厭她怎麼辦?
嗚∼∼她一定會躲在棉被里咬著被角哭泣的。
信倫聳聳肩。「你喜歡就好。」
哇咧!不要攔她,她現在很想扁人!
「我想听你的意見。」俞正新有他的堅持,他希望信倫也能喜歡他所喜歡的人。
「唔。」信倫一口解決手中剩下的吐司,馬上又端起鮮女乃喝。
「唔是什麼意思?」他不接受這種听不出意思的答案。
「你們昨晚在房間很吵。」信倫酷酷地說道。
喬臻的臉又迅速充血,連一向沈穩的俞正新也不自在地拉拉領帶。
誰來教訓一下這個欠扁的小鬼?
信倫來回審視他們不自在的臉。「不過……這樣才有家的感覺。」他明明就是喜歡喬臻,卻偏偏要繞圈子。
喬臻整個人都亮起來,看得出她很高興听到這樣的話。
俞正新也掛上愉悅又得意的笑容,他希望他們的戀情能得到信倫的認可。
此時門外傳來女圭女圭車的喇叭聲。
「車子來了,我要去上學了。」信倫溜下座位,背起書包往外走,走到門口又轉頭說︰「爸,你今天也休息吧!你的黑眼圈很嚴重,辛苦你了。」
丟下這種讓兩個大人尷尬到極點的雙關語後,信倫邊跑邊跳地跳上女圭女圭車,快樂上學去。
「待會兒我們一起去接信倫下課。」俞正新對著正在看電視的洪喬臻說。
他听從信倫的建議請假一天,是他當上律師以來第一次請假。
他和喬臻今天都待在家里沒有出門,喬臻努力地看節目重播,他則讀一些比較休閑的小品,很久沒這麼輕松過了。
「嗯。」她的眼楮沒離開電視螢幕。
對講機的音樂鈴聲響起,表示大門外有訪客。
俞正新拿起電話按不對講機鍵。「找誰?」
「正新,是我。」
「是-?!-來干麼?」這個聲音就算化成灰他都認得。
「我有事想找你談談。」黎怡璇戴著墨鏡,頂著大太陽站在門外。
俞正新勾起一抹冷笑。「該談的在三年前都談過了,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和黎怡璇離婚是他截至目前為止感到最痛的事。
喬臻將視線調到他臉上,從他丕變的表情來猜測是誰在與他對話。
「正新。」黎怡璇喚他,阻止他要掛電話的動作。
俞正新沒將電話掛下,卻也面露不耐。
「先讓我進去再說好嗎?外面很熱。」黎怡璇采哀兵政策。
「-可以開著-的豪華賓士,吹著車上涼涼的冷氣回去啊!」又不是他逼她在外頭曬太陽。
喬臻從沙發上起身,繞到俞正新身後,將雙手放上他的肩膀,輕輕地為他按摩;她覺得他整個人變得很緊繃,所以想讓他放松些。
按摩的同時,她也透過對講機上的視訊畫面看到與他對話的黎怡璇。
光只看到她的臉及頭發,就可以知道她是個很時髦的女人。
「別這樣,我真的有事找你。」黎怡璇耐性即將用盡,卻還是苦苦撐著。
「但是我不想見-,所以請-回去。」
「正新……」黎怡璇詞窮,她一定要進去才行,卻又找不到方法讓俞正新態度軟化一點。
俞正新用力掛上電話。她要曬太陽是她的事,他沒必要拿著話筒陪她。
「你干麼不讓她進來?也許她真的有重要的事找你也說不定。」喬臻不忍見黎怡璇站在毫無遮蔽的大太陽底下。
「如果-知道她是誰就不會這樣說了。」
「我知道。」他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就算她想裝不知道都很難。
「-知道?!」
「她是你的前妻吧?」她既好奇又意外,不明白他的前妻怎麼會在消失三年後又出現找他?
俞正新木然地點頭。
「見面三分情,她都特地來找你了,而且是在這麼熱的天氣,至少該請她進來喝杯茶才對。」
俞正新還是冷淡不語。
黎怡璇帶給他的傷害很深,他沒辦法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的請她進來「聊天」,而且他並不知道她來找他的目的是什麼?萬一她見到喬臻,知道她的身分後,說出什麼傷害喬臻的話,他肯定會受不了而反擊。
他很清楚的知道,人在盛怒之下什麼難听的話都說得出來,所以能不見面最好就別見面。
「她看起來很無助,你就讓她進來嘛!」喬臻輕搖他的肩膀。
看他還是無動于衷,喬臻輕嘆口氣後,伸手拿起話筒按下對講機上的開門鍵。
俞正新來不及阻止她,只能錯愕又無奈地看著她。
來不及啦!
大門已經打開,黎怡璇也善用機會進入俞家。
黎怡璇原以為是俞正新開門讓她進來的,見到招呼她又遞上拖鞋的喬臻後,她知道替她開門的是誰了。
「正新?」穿上拖鞋,黎怡璇連句道謝也沒有,就直奔俞正新所在的位置。
俞正新連頭都不抬,不打算回應。
喬臻對于黎怡璇不禮貌的態度不以為意,經過學校里那些老師的訓練,她已經很習慣這種不會道謝和道歉的態度了。
「-想干麼?」俞正新之所以開口,是因為他不想讓黎怡璇在這個屋子里待太久。
他不歡迎的態度讓黎怡璇感到困窘。
「不是說有事嗎?怎麼進來了又不說話?」語氣很強硬。
「我……」黎怡璇不自在地瞄瞄喬臻,她不希望有其他人在場。
俞正新假裝看不懂她的意思。「有話就快說,要是不想說的話就請回吧!」她已經不是這里的女主人了,沒有資格要求「清場」。
「你!」黎怡璇知道他是故意的,卻因為有求于他而忍下本欲發飆的脾氣。
她一坐下,從CD包包內拿出香煙和打火機。
煙才取出,俞正新冷冷的聲音又響起。「這里禁煙。」
黎怡璇撇撇嘴將煙塞回煙盒內。
喬臻猜想她是因為覺得尷尬,所以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走去,想把空間留給他們。
「不許離開,不然我就把她轟出去!」俞正新看出她的企圖,出聲警告。
人是她放進來的,她當然要全程在場擔起責任。
他的重炮攻擊讓黎怡璇重新評估喬臻的身分。
「有話就快說,不然就請-離開,我們很忙。」他刻意用「我們」這個字眼來強調喬臻的重要性。
「我想要回信倫的監護權。」還真是有話快說。
「什麼?!」喬臻忍不住揚高分貝。
俞正新冷靜地瞅向黎怡璇。「憑什麼?」
「我是他母親。」黎怡璇說得很心虛。
「母親?!」俞正新露出嘲諷的笑容。「一個消失了三年,對小孩不聞不問三年的人,竟然敢說得這麼大聲,不怕咬斷舌頭嗎?」
「我知道這三年是我的疏忽,所以我想彌補信倫。」
「-最好老實說,不然就沒有再繼續談下去的必要。」黎怡璇的個性他很清楚,絕不可能這麼簡單。
「……」黎怡璇很掙扎,不知是否要說出實情。
現場一片靜默,他們在等待黎怡璇的答案。
約莫過了五分鐘後,黎怡璇深吸一口氣,再重重吐出。「我……無法生育。」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就像被判死刑般殘酷。
俞正新和喬臻對她的話感到無比震撼!
那……信倫是怎麼來的?
看出他們的疑惑,黎怡璇接著開口道︰「離開你後,因為恢復單身生活,我每天快樂的和朋友到處玩樂,當然也重新享受被追求的成就感。男人競相呵護取悅我,所以我沈浸在這種備受呵寵的生活里,後來我開始不正常出血,檢查後才知道被傳染了性病,因為發現得太晚,已經造成子宮頸糜爛,雖然已經控制住病情,卻不能再孕。」
她是家里的獨生女,除了要接下父親的事業外,傳宗接代的責任也免不了,本來父親又催她嫁給當地另一個土地大王的兒子,好讓產業更加壯大,也可以善盡傳遞香火的責任,但她堅持不要,在父親追問之下才說出已經不孕,父親雖然生氣,腦筋卻馬上動到信倫身上,要她來把信倫接回去。
「我記得-爸爸一向都很討厭我,-確定他會要信倫?」他可沒忘記當年她爸爸是怎麼樣羞辱他的。
黎怡璇痛苦地點頭。「接信倫回去就是他的意思。」
「伯父真是老當益壯、頭腦清晰啊!承蒙他抬愛,還記得有信倫這個外孫。」他的態度並沒有因為黎怡璇已經生病而軟化。
「正新,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信倫是我唯一的希望,你現在這麼有成就,要再找個對象並不難,所以……」她其實已經猜出喬臻和他的關系了。
「不可能!」不用等她說完,他就斷然拒絕。「如果是三年前,我絕對會很樂意把信倫的監護權讓給-,但三年後的今天,一切都不可能了。就算-沒生病也一樣,我不可能把信倫交給。」她會生病也是因為自己咎由自取,憑什麼就可以來要信倫!
「正新∼∼」黎怡璇軟著語氣。
「-走吧,而且不要再來,這里不歡迎。我和信倫過得很好,不希望-來打擾我們,三年前-選擇離開,三年後就沒資格再回來。」他轉過身面向窗戶,刻意背對她,不打算和她繼續交談。
「正……小姐∼∼」黎怡璇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喬臻。
喬臻也贊成俞正新的想法,所以只能聳聳肩,這件事她愛莫能助。
看到俞正新始終不願回頭,她知道他的態度堅決,不容易改變,所以開口對黎怡璇道︰「我送-出去吧!」
「我……」黎怡璇還想做最後的努力,但看著俞正新動也不動的背影,再多說也沒用,所以她拿著包包起身。
喬臻則跟在她後頭送她出門。